从离开牛津的那一天起,我又重拾了写日记的习惯,并且在之后的两年里面一直断断续续地写。这一时期的日记中表现出来的形象要比之前的更加热心,也更加讨人喜爱。那种自命不凡不见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大多数的恶意。可是无论如何这些东西读起来都让人觉得有些凄凉,因为与在蓝星的成功故事相比,这一段所记录的是连续不断的失败。
1924年和1926年从秋天到初冬,我在家待的时间比起1917年以来的这一时期要长。在这期间父亲度过了他六十岁的生日。查普曼与霍尔出版公司的境况逐渐下滑,仅有的少量利润也是从我父亲所不感兴趣的科技类图书那里获得的,父亲手下的那些作家并不赢利。一个挥金如土的人的时常出现打乱了家里的平静,父亲也失去了能够寻求庇护的地方。那一年10月是我的成年礼,因为这些事也没有庆祝。
我当时和现在都没有和他争论他的评价。我拿着那本写有那些章节的练习册,把它扔进了校锅炉房的炉子里。
此时,来了亚历克的一封信,上面写道他误会了司各特·蒙克里夫的意思,他不需要并且负担不起秘书之类的,尤其是我还有这么多的缺点。“这是世界末日,”我写在了我的日记上。
我不仇恨,但是很伤心,我和我所有的朋友形成了对比。克里斯多弗·霍利斯作为一个大学辩论队的队员在进行全球旅行。托尼·布谢尔在伦敦一出很成功的戏剧中扮演年轻的男主角,与格拉迪斯·库柏是对手戏。理查德·普朗凯特至少求婚成功,条件是离开他所在的飘摇欲坠的私立学校,在蓝星找到了一份音乐教师的职位。诚所谓否极泰来。他未婚妻家里一位接一位的姑妈姨妈纷纷为他们的订婚慷慨解囊。罗伯特·拜伦在和他的两个富有的朋友——阿尔弗雷德·达根和加文·亨德森计划一项横跨欧洲的汽车旅行。这趟旅行将会点燃他对于拜占庭世界的热情,并且为他的第一本旅行书籍提供素材。哈罗德·阿克顿正在牛津风靡一时,倍受尊重,而我,独自一人,似乎处于世界的末日,被整个世界拒绝了。
格莱姆斯寻求用他自己高潮和低谷的起伏经历来激励我。这些被认为是幻想的经历,在他看来很合理。每种耻辱都曾降临到这个压抑不了的人身上。在中学,在大学,在军队,后来再到他热心工作的教师的位置上。这样的耻辱,例如:人家告诉他要他更名改姓,逃出英国。丑闻是如此的黑暗,不禁让人想起他犯下的罪行的真实场景。校长们不愿意承认他们窝藏了这样的一个恶棍,迅速而又悄悄地将他传递下去。格莱姆斯总是表现出平静的胜利的神情。他的经历让人觉得有趣,却并不能安慰到我。我嫉妒他的明朗的快活,而不是他的英勇业绩。
一天晚上,在接到来自比萨的消息不久之后,我就独自一人来到海滩,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死亡。我脱下衣服开始游向大海。我真的想把我自己溺死吗?我脑子里面想着这些,在我的衣服旁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欧里庇得斯的一句话,讲的是冲刷着人类诟病的大海。我还不怕麻烦地对这句话进行了核实,查检课本,对对发音什么的,原文是:
“人性罪恶,海浪洗涤。”
以我现在的年龄,我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促就了这趟危险之旅,是出于实实在在的绝望和意志力,抑或是故作卖弄?
这是一个美丽的上弦月夜晚,我慢慢地游了出去,但是在我到达了临界点之前,什罗普郡的少年被肩膀上的刺痛困扰,我偶遇到了水母,更多的一些划水动作,就会感到更多的刺痛。这平静的水里满是生物。
一个预兆?一种突然的对美好感觉的回忆,就像奥利维亚所给予的?
我转个身,顺着月亮的轨迹游回了沙滩。那天早上在格莱姆斯的眼皮子底下曾有一大群不穿衣服的淘气包们聚集在这片沙滩上玩耍。我也出于同样的心理,故意没有带毛巾。我有些吃力地穿上衣服,把我的自命不凡的经典标签撕成碎片,把它们留在海里,趁着比欧里庇得斯所知道的更加有力的潮水,继续向荒凉的岸边游去,去实施那去垢除邪的净化职责。然后我爬上那座陡峭的小山,奔向我所有未来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