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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魂灵》[1]的旧英译本,绝对都是毫无价值的,应该从所有公共图书馆和大学</a>图书馆清理出去。在我写这部书的笔记的时候,在我花费精力翻译我所需要的段落以后,纽约读者俱乐部出版了一个《死魂灵》全新译本,译者是B·G·格恩尼。这是一本非常好的书。然而,这个版本有两大缺点:一是俱乐部编委的一名编辑写了一个荒唐的前言,另一个是把原书名改成“乞乞科夫的旅途——旧俄国的家庭生活”。这样改书名尤其让人觉得苦恼,假如我们记得起来“乞乞科夫的旅途”这个书名是沙皇审查机关硬加到这部书 “……发出非常响亮的鼾声,与隔壁房间他们主人尖细的鼻音遥相呼应。不一会儿一切都平静下来,沉睡笼罩了整个客栈;只有一盏灯还点着,那是一个陆军少尉房间的小窗照出来的灯光,他刚从里亚沙恩[9]到这里,他显然是一个热情的业余靴子爱好者,因为他已经买到了四双,现在还是要试穿 同样的不由自主的抒发出现在 “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叫西索伊·巴甫奴特耶维奇的人,和一个名叫麦克唐纳德·卡洛维奇的人[至少可以说是一个奇怪的名字,不过也有必要在这里突出这个人完全脱离生活,因此是虚构的,好比是梦中之梦],以前谁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情况;又细又高的瘦长个儿[照字面上说起来:‘某一个很高很高个子的人,个子这么高,从来没有看见过’]手上还留有枪弹伤……”
也就在同一章,果戈理先是详细解释他不会指名道姓,因为“无论起一个什么名字,在我们的帝国——确实是幅员辽阔——不知哪一个角落肯定会冒出叫这个名字的一个人来,他一定会非常生气,指责作者鬼鬼祟祟,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来摸情况”,解释了一番以后,两个女人一旦张嘴谈论乞乞科夫的神秘使命,她们就没完没了,他已经无法拦住她们说出他们的名字来,仿佛他书中的人物真的失去了控制,泄漏了他想隐瞒的事。附带说一下,有些段落冒出许多的小人物,遍布整页(或者说骑在果戈理的笔杆上,就像巫婆骑着扫把),其中有一段奇怪而不合时代地让我想起了乔伊斯在《尤利西斯》里的某种语调和风格特色(不过斯特恩也用过唐突提问、根据情况回答的方法)。
“然而我们的主人公在说话的时候对此[即在一间舞厅里他满嘴说教、喋喋不休,让一个年轻女子感到厌烦]完全没有感觉,他还是不停地对她说着他在各处类似的场合都说过的种种有趣事情。[在何处?]在辛比尔斯克州首府,在索夫隆·伊万诺维奇·贝茨佩奇诺伊的家中,他的女儿阿德莱达·索夫诺夫娜也在场,还有她的三个嫂子玛丽娅·加夫里洛夫娜、亚历山德拉·加夫里洛夫娜以及阿黛尔海达·加夫里洛夫娜;在奔萨州首府甫洛尔·瓦西里耶维奇·普伯顿诺斯多伊家;在他兄弟家,在场的还有以下这些人:他的小姨子卡特琳娜·米哈伊洛夫娜以及她的表妹罗莎·费德洛夫娜和艾米里娅·费德洛夫娜;在维亚特卡州首府,在皮奥特·瓦森诺夫耶维奇家,在场的还有他儿媳妇的妹妹佩拉吉娅·叶高洛夫娜,还有一个侄女索菲娅·洛斯蒂斯拉夫娜和两个同父异母姐妹:索菲娅·亚历山德洛夫娜和马克拉图拉·亚历山德洛夫娜。”
这里的有些名字有着奇怪的外国血统(这里都是半德国血统),那是果戈理通常用来传达远亲意识和因为模糊而产生的视觉扭曲感的;奇怪的混杂的名字适合于两个形态的人或者尚未成形的人;而贝斯佩奇诺伊老爷和普伯顿诺斯多伊老爷好比只是略微有点醉的名字(意思分别是“漠不关心”和“诸事顺遂”),而上列名单里的最后一位是我们钦佩已久的俄罗斯苏格兰人轻声说出来的梦中胡话的典范。真难以想象,我们必须有什么样的思想才能在果戈理的身上看出“自然主义流派”的先行者和“描绘俄国生活的现实主义画家”。
不仅是人,而且甚至物,也沉浸在这些放纵的术语游戏中。注意,N城的官吏给他们打的牌也起了昵称。Chervy意即“红心”;但是它的发音也很像“蠕虫”,由于俄国人为了要加强感情色彩在语言上有把一个词儿拼命拉长的喜好,这个词儿就变成了chervotochina,它的意思是虫吃过的果核。Piki——“方块”——法语叫piques——变成了pikentia,有了一个仿拉丁语的滑稽词尾;或者他们造出了诸如pikendras(假造的希腊语词尾)或者pichura(约略有如鸟类学色彩的词汇),有时候扩展成为pichurishchuk(好比是鸟变成了古时候的蜥蜴类爬行动物,从而逆转了自然进化的秩序)。这些古怪名字大多数是果戈理自造,其十足庸俗性和不自觉性吸引了他,于是他拿来作为揭示使用者的心态的一个精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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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处纳博科夫英译采用的是“governmental”一词,而非“provincial”,但是前者意为“有权行使政府职能和权力的”,此处意义与后者同,故采用鲁迅</a>的译法,即“省会”。后者是据D·J·霍格思(D. J. Hogarth)译本1864年英国Everyman''s Library 9
“这样的作家是幸福的:他把无聊乏味、面目可憎的人物略去不写,因为他们太真实,让人感到烦恼;他几乎可以达到显露人类崇高品德的境界;他从每天围绕着他团团转的一大群形象中只挑选几个例外的人;他始终与他的里拉琴崇高的和谐音调保持协调,从来不会从那样的崇高地位上走下来,拜访他渺小的穷亲戚,始终高高在上,与凡人没有接触,完全沉浸在遥远的壮丽辉煌的幻想中。唉,更加令人羡慕的是他的绝妙命运:这些幻想都是他的故乡和亲人;而同时他声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焚烧的香,烟雾缭绕,四处弥漫,蒙住了人们的双眼;他的甜言蜜语创造了奇迹,掩盖了生活的种种悲伤,描绘的只是人的善良。欢呼的人群跟在后面,簇拥着他凯旋的战车。他被人们称为普天下的大诗人,翱翔在世界其他天才之上,就像雄鹰翱翔在其他高空飞鸟之上一样。一听到他的名字,热情澎湃的年轻的心都会激情四射;一双双感动的眼睛晶莹闪烁,热泪盈眶。他的力量无与伦比;他就是上帝。
“但是不同的遭际和另一种命运等待着这样的作家:他敢于描绘天天出现在人们眼前、而怠惰的人却视而不见的事情——困扰着我们生活的骇人听闻的纷繁琐事,冷漠、琐细、平凡的人物的本质,而我们时而痛苦、时而乏味的尘世生活中到处充斥着这样的人;他敢于借助他那把无情的凿刀的强大力量,突出刻画这些人物,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得见。他不会听到欢呼声,不会看到感激的泪水,他不会激发人们一致的赞美声;不可能会有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头脑充满英雄的热忱,朝他飞奔过来。在一个诗人只听到他自己创造的和谐韵律的时候,那种动人的魅力也不是因他而起;最后,他也无法逃避他那个时代的看法,逃避不了他的虚伪、冷酷的同时代人对他的看法,他们会指责他倾心哺育的人一文不值、毫无意义,会在侮辱人类的作者的长廊里给他留可鄙的一角,会将他创作的人物的品行归咎于他,也拒绝给予他任何东西,完全彻底地拒绝,甚至不承认他非凡的才能。因为他的时代的看法不承认观察星辰的镜头,也像能揭示一般看不见的虫子的活动的镜头一样神奇;因为他的时代的看法不承认一个人须有高度纯洁的思想深度,才能发现无价值的生活提供的形象,并且将它转化为精妙的杰作;他的时代的看法也不会承认高尚、欣喜若狂的笑很值得与最高尚的抒情之风并存,而且与江湖骗子做的怪脸没有共同之处。他的时代的看法不承认这些,因此会把一切扭曲,变成针对尚未被承认的作家的指责和毁谤;他将始终得不到支助,得不到响应和同情,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旅行者,在路上独自跋涉。他的前途黯淡,因此他将会痛苦地认识到自己绝对是孤独的……
“我还会在很长时间里,在令人惊叹的力量的支配下,注定与我的古怪的主人公手拉着手一直走下去,考察汹涌澎湃的广阔生活,通过人人都看得见的笑,也通过未知的看不见的泪水,加以考察。时候尚未到来,离现在还很遥远,但是到了那个时候,随着一股来自不同源流的强大力量,从我严厉、愤怒的额头,惊人的灵感将要席卷而来,在一片神圣的颤动中,人们将要听取一种不同语言的巨大轰隆声。”
如此铺张的滔滔话语,就像一道强光,让我们看到了些许果戈理当时希望能在他的作品第二部里写出来的东西,在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紧接着出现了非常荒诞的情景,只见肥胖的乞乞科夫,半裸着身子,在他的卧室里跳起了吉格舞——这可不是什么可以证明在果戈理的书里“欣喜若狂的笑”和“抒情之风”是好伴侣的贴切例子。事实上,果戈理是在欺骗自己,假如他认为他可以这样笑的话。而抒情之风实际上也不是这部书的真正风格的组成部分;确切地说,它们是书中自然的空隙,倘若没有这些空隙,这部书的风格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果戈理沉浸在他的世界的某个其他地区(意大利北部)吹来的大风将他刮倒的时候给予他的乐趣中,正如在《钦差大臣》里看不见的车把式抑扬的吆喝声(“嗨,健步如飞的马儿!”)带来了一股夏夜的风,一种遥远和浪漫的感觉,一个invitation au voyage[1]。
《死魂灵》里的主要抒情调子的突然产生,是在果戈理心目中的俄国一如</a>他观察到的俄国(一个奇怪的景象,一个特别的气氛,一个象征,一条漫长的路),在书中茫茫的梦境中隐约显露出它的种种奇怪的可爱之处的时候。很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下面这一段的描述是插在乞乞科夫最后离开——说得确切一点是逃出——这个城(关于他的交易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把这座城搅得鸡犬不宁)和关于他早年的描述之间的。
“在这个时候那辆宽敞折篷马车已经折入更加冷落的街了;不一会儿,只有一段段木板篱笆[俄罗斯篱笆是密不露缝的黑乎乎的一排,篱笆顶上多多少少呈锯齿状,看上去颇有点像远处的一排俄国冷松林]绵延不断,于是预告这个城的终结[空间的终结,非时间的终结]。你瞧,路面到这里终止了,这里设有城的关卡[“Scgbaum”[2]:漆成黑白条纹、可移动的长杆],而城已经抛在身后,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又成了赶路的旅行者。又见到公路两旁一个接着一个无尽的里程标,驿站官员,水井,装货的马车,里面有俄国式茶炊的无生气的小村庄,农妇,一个客栈掌柜突然动作利索地走出来,手里是一捧燕麦;一个流浪乞丐,脚上的韧树皮鞋子已经破损,踏着疲惫的步子走了八百俄里[3]的路[注意老是这样玩弄的数字——不是五百,也不是一百,而是八百,因为在果戈理的创作基调中数字本身也是有古怪个性的];肮脏邋遢的小镇总算也有破败简陋的店铺,不过是几块木板钉起来的,出售一桶桶的面粉,树皮鞋[刚刚过去的流浪乞丐穿的],花式面包以及其他小物件;黑白条纹的栅栏,正在修的桥[即,永远在修——果戈理作品里的零落、没有生气、破败的俄国的一个特征];路的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乡绅老爷的旅行马车,一名骑马的士兵拖着一个绿色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铅弹,箱子外面写着:‘某某炮兵连’;绿的、黄的和黑的色彩条[果戈理有俄语句法允许的足够空间,在“黑的”前面插入“新翻耕的”几个字,意指翻起的一排排新犁的泥土]使得平原呈现一片斑驳的景象;远处有一个声音在歌唱;迷雾中露出了松树的梢头;教堂的钟声在远处渐渐消失了;群鸦就像苍蝇一样,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Rus!Rus![这是俄罗斯的古名和诗歌中用语]我看见你了,从可爱的有无限魅力的远方我看见你了:一片黯淡、荒凉、分散的土地;你的大片土地上没有高傲的自然奇观,因此也就没有高傲的艺术奇观让人心旷神怡,或者让人吓得目瞪口呆:你没有在悬崖上建造四面窗户明亮的高大宫殿的城市,也没有引人注目的大树,没有在瀑布轰鸣、水珠喷洒不息的崖壁上长出的常春藤;人们不必仰起头来凝视高耸在大地上的超凡的巨石群[这是果戈理个人的俄国,并不是拥有乌拉尔山脉、阿尔泰山脉和高加索山脉的俄国]。没有一个幽暗的拱门,上面盘根错节爬满了葡萄藤、常春藤和无法计数的成百万的玫瑰,也没有绵延不断的狭长通道让人们透过其中,突然瞥见远方光辉的不朽群山跃入清明而晶莹的天空;在你的怀抱里只有旷野和平展展的土地;你的平原上升出来的矮小城镇是找不到的[是指在地图上],仅仅是一个个点和标记罢了:你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人、诱惑人的地方。因此,驱使我朝你走去的无法理解的秘密力量是什么?为什么我不断听到你凄楚的歌的回响,宛如歌声越过广袤的大地从大海的一头传播到另一头?告诉我你的歌的秘密。那呼唤、啜泣、揪住我的心的又是什么?这些声音既像利刃又像亲吻,到底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些声音冲向我的灵魂、让我的心不得安宁?Rus!你要我付出什么,告诉我!暗中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奇怪约束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你所包含的一切都用期待的目光转向我?而就在我这样站着,困惑而痛苦,默然无语的时候,瞧,携带了即将降下密集的雨的层云在我头顶聚集,而在你的广袤无垠面前我的心静默了。这一望无际的空旷意味着什么?而既然你自己是无边的,那么一个无限的思想不就会在你心中萌生吗?倘若有一个巨人来了,他不就会出现在可以伸展巨臂、迈开巨腿的地方吗?你广阔的天地可怕地将我包围,并且非常生动地反映在我的内心;一股神奇的力量让我眼睛豁然明亮……啊,多么灿烂、多么辉煌的一片寥廓,是世人所未见!Rus!……
“‘停下,停下,蠢货,’乞乞科夫冲着塞利凡大吼[这就强调了这里抒发的感情并非乞乞科夫的沉思],‘什么时候你可以走,我会拿我的剑鞘告诉你的,’蓄着长长的髭须的国家信使嚷嚷道……‘妈的,你没有看见这是官府公务马车吗?’就像一个幽灵,这辆三匹马马车随着车轮的辘辘和车后飞扬的尘土消失了。”
诗人与他的祖国相隔的遥远,现在已转化为俄国未来的遥远,而果戈理是把俄国的未来与他作品的未来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与《死魂灵》第二部的未来联系在一起的,这一部书俄国人人都希望他写下去,也是他自己竭力相信他会写的。在我看来,《死魂灵》随着乞乞科夫出了N城就已经结束了。在思考以下这一段精彩生动的描述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最赞叹的是哪一个:它的诗一样的魅力——还是一个完全不同性质的魅力;因为果戈理面临双重的任务,一是总要让乞乞科夫逃出城去,以此逃避正义的惩罚,一是转移读者的视线,不去关注更加不自在的结局:按照人类的法律,惩罚是不会降临到赶路回家、回地狱的撒旦代理人头上的。
“……塞利凡用一种特殊、单调的最高音吆喝,听起来就像‘伙计们,走啊’。马儿打起精神,拉着轻便的宽敞折篷马车飞奔起来,仿佛马车轻如鸿毛。塞利凡只知道一面挥动鞭子,发出低沉粗哑的喊声,一面坐在马车上轻轻地上下颠簸,此时,那辆官府的三匹马马车正冲上坡去,也许又正在高低起伏、坡度不大的公路上飞奔。乞乞科夫坐在马车的皮坐垫上每颠一次都只是笑一笑,因为他非常喜欢坐快跑的车。嗐,请你告诉我哪个俄国人不喜欢跑快车?尽管他对什么都是听之任之,把一生消耗殆尽,最后去见魔鬼,但是他的灵魂不得不热爱快速行事。因为飞奔的马车不是有一种崇高、诱人的旋律吗?你似乎感觉到有一个未知的力将你托起,放在翅膀上,然后你自己飞起来,身边一切都在飞:里程碑在飞,商人们坐在他们自己的马车车厢里飞,路旁森林在飞,那是黑压压的一片杉木和松木林,伴随着斧子伐木的声音和乌鸦叫声;整条公路都在飞跑,谁也不知飞向何方,放眼望去只有渺茫的远方;在这迅速飞跑的闪烁中有一种令人惊恐的东西,因为在这闪烁中,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东西并没有时间让它们的轮廓固定下来,只有天上的片片白云和偷偷窥视的月儿一动也不动。啊,三轮马车,飞跑的三轮马车,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发明的?很肯定,你只能诞生在心灵手巧的民族中间:诞生在一个兢兢业业的国家,它均衡地覆盖了半个地球,因此一旦你开始去数眼前的里程碑你就会数得眼花缭乱。不过我也觉得,俄国式的马车并没有什么特别奥妙的地方。它不需要用铁螺丝来固定;它的零部件就是用一把斧子、一个量规以及一个雅罗斯拉夫[4]农民的聪明才智就可以装配起来;车把式也用不着穿你们的什么外国靴子;他就是一个留着大胡子、戴一副连指手套的人;他的座位也没有什么讲究;但是只要他提起精神、挥起鞭子嗯嗯呀呀哼起来,啊——马儿就会飞奔,像夏日的一阵风,车轮的轮辐模糊了,轮子看上去就像一个空心的圆圈,车轮下的路也颤抖了,路人一声惊叫突然停下脚步——啊,三轮马车是在飞,飞呀飞……你要是站在远处看,只看见卷起的尘土就像一把钻子在空中钻一个孔眼。
“Rus,你的勇往直前不就像这样的一辆谁也赶不上的敏捷的三轮吗?飞速后退的路在你脚下生烟,桥梁隆隆而过,一切都在后退,远远地抛在身后!目睹你的飞奔的人停下脚步,仿佛见了一个神奇的景象目瞪口呆了:心中纳闷是不是天上的霹雳坠落地面?这些飞奔而过的神奇的马儿身上藏着飞奔而过的神奇力量到底是什么?骏马呀,骏马——多么矫健的骏马!旋风是从你的鬃毛上生起吗?你的每一根筋腱都赋予了新的听觉吗?因为一听到你们熟悉的歌声从天而降,你们三个,挺着古铜色的胸膛,劲往一处使,马蹄简直不着地,就像划过天空的三根绷紧的线,一切都为神奇的速度所鼓舞!……Rus,你风驰电掣要奔向何方?回答我。没有回答。中间的铃铛在梦幻中传来一声声清脆的独白;呼啸的空气被撕破了,变成了风;地面上万物都飞驰而过,其他的民族和国家退到一旁,侧目而视,为她让开一条路。”
尽管所有这些最后的渐强音听起来非常美妙,但是从文体上来看也不过是变戏法的人的废话而已,旨在让某一个目标消失,这某一个目标即——乞乞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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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法文,出行邀请。
[2] 德文,路障,栅栏。
[3] Verst,每俄里约合1.067公里。
[4] Yarov,莫斯科东北一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