ⅩⅢ 荒乡
“艾拉,”拉撒路·朗说,“你看过这个清单吗?”他正慵懒地待在殖民领袖艾拉·韦瑟罗尔位于荒乡——特提乌斯星上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聚居区的办公室里。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贾斯廷·富特四十五世,他刚刚从塞古都斯星的新罗马赶来。
“拉撒路,阿拉贝拉这封信是写给您的。不是给我的。”
“这个荒唐大胆的娘儿们已经把我惹恼了。这位无处不在的代理董事长女士阿拉贝拉·富特-赫德里克似乎以为自己已经加冕登基,成了霍华德家族的女王。我真想回去,重新拿起董事长的权力之槌。”拉撒路把清单递给韦瑟罗尔,“艾拉,你看一眼。贾斯廷,这事儿你参与了吗?”
“没有,老祖。阿拉贝拉告诉我把它交给您,还让我全方位地为您介绍过去各个时代传递邮件的方式,以确保您每个时代的延迟邮件都能送达。大移居之前,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我觉得她的方案并不实用。容我说句僭越的话,我对地球历史的了解比她深。”
“那是自然。我觉得她这清单压根就是从一本百科全书里抄的。你就别费神跟我讲她的打算了。哦,你可以将她的吩咐转录下来,然后放进记忆立方里交给我,但我肯定不会看的。我想要的是你的主意,贾斯廷。”
“谢谢您的器重,祖先。”
“叫我‘拉撒路’。”
“拉撒路,我来这里的官方任务是将这片殖民地的情况汇报给她——”
“贾斯廷,”艾拉迅速插话道,“阿拉贝拉认为她在特提乌斯星上有管辖权吗?”
“恐怕是的,艾拉。”
拉撒路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明说吧,她没这个权力。反正这里离她那么远,就算她想称自己为‘特提乌斯女皇’都无所谓。贾斯廷,下面我给你讲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艾拉是殖民地的领导者,我们还在适应新环境。我是市长。艾拉是实际做事的,但我负责在社区会议上敲权力之槌,做决定。老是有殖民地的居民认为管理一个殖民地和管理一颗有大城市的星球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负责给那些蠢蛋泼冷水。等我准备好了开始这场时间旅行,我们会取消殖民地领袖的职位,然后艾拉就可以作为市长接着管理了。
“不过你可以随意巡视公共场所,清点人数,查阅任何记录,做什么都行。欢迎来到特提乌斯星,银河中心这边最大的小殖民地。希望能带给你宾至如归的体验,孩子。”
“谢谢您,拉撒路,我会在这里住下,开拓殖民地,不过同时我也希望能继续担当首席档案官,直到我编纂完您的回忆录。”
拉撒路说:“嘿,那玩意儿啊,烧了吧!年轻人,有空还不如和姑娘们调调情呢!”
艾拉说:“拉撒路,别这么说。为了把你的经历记录下来,我忍你的各种突发奇想已经忍了好多年了。”
“胡扯!我握着权力之槌的时候就还了欠你的人情,没让那臭婆娘把你驱逐到福星去。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为什么还那么在意我的回忆录呢?”
“我就是在意。”
“好吧,也许贾斯廷可以在这儿编纂那本书。雅典娜[1]!帕拉斯·雅典娜,亲爱的,你在吗?”
“我听着呢,拉撒路。”艾拉办公桌上的扬声器传出了一个甜美的女高音。
“你的记忆库里包括了我的回忆,对吗?”
“当然了,拉撒路。艾拉救了你之后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在。”
“亲爱的,他可没‘救’我,他那是绑架。”
“已更正。艾拉从那家廉价旅馆把你绑架来之后你说的话,还有你对以前所有的回忆都在我的记忆</a>库中。”
“谢谢你,亲爱的。贾斯廷,你明白了吧?你要是非要做这无用功,那就在这儿做,除非你在塞古都斯星上还有什么尚未完成的事。家事之类的,有吗?”
“我没有组建家庭。我有孩子,但是没有妻子。我有代理人接替我在塞古都斯的工作,我已经提名她为我的继承者了,只等委员会通过了。但是我发现自己有些受惊吓。呃……我的船怎么办?”
“你应该说我的船。我不是说我的游艇‘朵拉’,说的是你来时开的单人自动小艇,‘信鸽’号。那艘小艇属于一家公司,该公司上面是另一家公司,而我是那家公司的大股东。我收回这艘船还给阿拉贝拉省了一半租金呢。”
“那又怎样?代理董事长女士并没有租下那艘自动小艇,拉撒路。她为公共服务征用了这小艇。”
“行啊,真行!”拉撒路露出狡黠的笑容,“也许我会告她,贾斯廷。塞古都斯殖民合同条款中没有任何一条允许国家征用私产。我说得对吗,艾拉?”
“严格来说是对的,拉撒路。不过,国家使用土地征用权是有先例的。”
“艾拉,说到这个我就要和你争论一番了。你何时听说过土地征用权适用于宇宙飞船了?”
“没听说过,除非把‘新领域’号算上。”
“拉倒吧!艾拉,我可没有征用‘新领域’号。我是偷来的,而且是为了救我们的亲族。”
“我想的是斯莱顿?福特在这件事上要负的责任,没有说你。也许算得上是建设性征用?”
“嗯——他都死了几千年了,你还提这事,未免太小心眼了。再说,要是斯莱顿没那么做,我就不会在这儿,你也不会在这儿。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存在的。艾拉,你这白眼狼。”
“消消气,祖父。我只是想指出,一个国家的领袖有时候会做出些不得已的事来,他们没有一官半职时是不会做那种事的。但是,如果阿拉贝拉能征用停留在塞古都斯星上的‘信鸽’号,那你也可以在特提乌斯星上做一样的事。你们俩都是自治行星上的国家元首。给她点教训。”
“啊……艾拉,别诱惑我。我做过一次这样的事。要是这种事成了习惯,我们的星际旅行就得中止了。我不会做任何在法律上属于模糊地带的事情。但我确实是那艘船的主人,间接地拥有它。如果贾斯廷想留下,他可以把船交还给我,我则把它还给交通企业。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到那张清单上吧。看看这傻老帽儿想要什么。看看她想让我汇报的时间和地点。”
“似乎是一份有意思的行程安排。”
“是吗?那你来啊。‘黑斯廷斯战役, 两个女孩都跳出飞船,候在两旁,一个雀斑女说:“时间正好。”另一个说:“辨识身份。”
拉撒路说:“住嘴,礼貌点。贾斯廷,这是我的两个双胞胎女儿——莱皮丝·拉祖莱[6]和罗蕾莱·李[7]。亲爱的,这是贾斯廷·富特,家族委员会的首席档案官。”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深深行了一个屈膝礼,动作完全一致。“首席档案官,欢迎来到特提乌斯星!”她们齐声说。
“太神奇了!”
“是啊,孩子们表现得很好。谁教给你们的?”
“哈玛德莱雅妈妈教的……”
“伊师塔妈妈说这一套正好用得上。”
“可是我是罗蕾莱,她才是拉祖。”
“你们俩都是小懒蛋[8]。”拉撒路说。
“我是船长莱皮丝·拉祖莱·朗,‘朵拉’星舰指挥官,她是我的船员。偶数日是这么安排的。”
“不过明天就是奇数日了。”
“拉撒路分不清我们俩谁是谁……”
“他不是我们俩的父亲。我们没有父亲……”
“他是我们的哥哥,在我们这儿没什么威信……”
“他只会用蛮力管束我们。”
“但总有一天这种局面会改变。”
“上船,你们两个叛逆的小浑蛋,”拉撒路愉快地说,“不然我让你们俩当学徒飞行员。”
她们跳进船,坐在前排,面朝船尾。“威胁……”
“恶语威胁……”
“无法无天。”
拉撒路似乎根本没听她们在念叨什么。他和贾斯廷伸出手,让密涅瓦扶着登上飞船,安排她面朝船首坐在船尾。他们俩则坐在她两侧。“拉祖莱船长。”
“先生,什么事?”
“可否请您给飞船下达指令,让它带我们回家?”
“好的,好的,先生。啦啦啦,回个家!”
小小的飞行器发动了,达到10节的速度后便保持匀速运动,沿着高低不平的地面忽上忽下地飞行着。拉撒路说:“船长,我们的客人现在有点迷惑不解,请你给他解释一下吧。”
“好的,先生。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这位老兄不是我们的父亲,是我们的哥哥。”
“偶数日!”
“那就继续前进吧。”
“纠正一点,”拉撒路说,“我是你们的父亲,因为我领养了你们,有你们俩各自母亲的书面同意为证。”
“这与此无关……”
“也不合法规。反正我们没同意……”
“而且不管怎样都不重要,我们三个,拉撒路、罗蕾莱和我是同卵三胞胎,因此不管在什么样的合理司法权下都享有同样的权利。可很不幸,这儿的司法制度不合理。所以他打我们,无法无天,残忍至极。”
“船长,下次我揍你时记得提醒我找根粗点的棍子。”
“好的,好的,先生。尽管这老兄是个施虐狂,但我们还是喜欢他。因为他其实就是我们。明白吗?”
“小姐——我是说‘船长’,我恐怕没听明白。我感觉自己就像来这儿的途中滑进了时空扭曲之处,怎么也飞不出去。”
偶数日的船长摇摇头:“对不起,先生,但你说的不可能。你千万得相信我说的话,除非你掌握了非凡的数学能力和利比场的物理学。请问你掌握了吗?”
“没有,你呢?”
“哦,我当然……”
“我们是天才。”
“孩子们,你们越说他越糊涂,还是闭嘴吧。我亲自解释。”
“拉撒路,我确实希望您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您有这么小的孩子。或者说她们是您的妹妹?听了这个说法我更迷惑了。她们是登记在册的族人吗?虽然我无法得见档案中的全部内容,但这么多年来,我密切关注着老祖相关的一切,却依然对眼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知道你关注着我,这也正是你不了解眼下情况的原因。她们当然是登记在册的,但是以她们母亲的名义。实际上是代孕母亲,并没有如实上报。不过我留下一封密封的延迟邮件,里面说明了她们实际的血缘关系,等着你或你的继任者在我去世之日或大移居后 “罗蕾莱,你有没有感觉他在含沙射影?”
“没有,只觉得他在拐弯抹角地讽刺我们。为了咱们的尊严,别理他。”
“但是,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和她们俩之间有着怎样古怪的关系。对了,我当时得知伊师塔和哈玛德莱雅,艾拉的一个女儿——你见过她吗?”
“很多年前见过。是个可爱的女孩。”
“相当可爱。她们的母亲都是很可爱的女人。总之,我得知她们俩都怀孕了。那段时期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在一起。但是尽管她们俩像中毒的小狗一样,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但一个个都像没事人一样,我也没有多问。”
贾斯廷点点头:“隐私。”
“不,我只是在生闷气罢了。只要对我有利,尊重隐私的风俗从来都不是我打探消息的障碍。我有点恼火,如此而已。这两个女孩每天都与我相处,就像我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当时在我看来,她们显然是像法老的女儿一样,大了肚子,却对我一句交代都没有。于是我犯倔故意对她们不理不睬。后来有一天,加拉哈德,她们的丈夫——嗯,这么说也不准确,之后你就知道了——加拉哈德请我下楼去,于是我就见到了她们每人怀里都抱着一个小婴儿。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红头发小宝贝。”
“我们是不是应该让他好好哭一场?”
“你们俩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现在长得都像我了。”
“要不还是我们再哭一场好了?”
“那时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只是单纯地感到开心,同时也感到惊奇,因为她们竟然生出了一对同卵双胞胎……”
“我们确实是出自同一颗卵子,只不过是三胞胎。”
“但是逗弄两个婴儿几周后,我天生的直觉和多疑的性格让我觉得,那两个女孩一定是搞了什么鬼把戏。据我所知,我的精子当时并不在精子库中,但我完全能猜出来她们对一个正在接受回春治疗的无助的客户做了什么。于是,通过我一贯正确的逻辑推理,我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这两个婴儿是我的女儿,而且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生下的。我因此指责了她们,但是她们否认了。我解释说,我没有生气,恰恰相反,我希望这两个小天使是我的。”
“‘天使’。”
“别理他。他是在哄骗富特先生呢。”
“我是说当时她们还是小天使,只不过有点爱咬人。我希望她们是我的孩子,继承我的名姓与财富。于是,她们供出了同谋——密涅瓦和加拉哈德。密涅瓦在她本就超出界限的安全范围内参与了此事。”
“拉撒路,你需要一个家庭。”
“亲爱的,你说得很对。一直以来,我都是有家庭的时候状态更好。家人会让我无暇旁顾,忙于养家,也不会觉得无聊了。贾斯廷,我有没有跟你提到过,密涅瓦同意了我收养她?”
“你就没问过我们的意见!”
“听着,孩子们,在这个白蚁巢似的地方,规矩宽松,我随时可以撤销对你们的收养,如果你们想的话。从此以后,断绝关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再是你们二人的爸爸,只是有血缘关系的兄长。我会宣布放弃你们俩的监护权。你俩做了决定跟我说就好。”
两个女孩短短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之一说:“拉撒路……”
“怎么了,罗蕾莱?”
“我是莱皮丝。我和她讨论过了,我们都认为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那个父亲。”
“谢谢你们,亲爱的。”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现在决定取消接下来的两人哭泣和一人下巴颤抖的场面。”
“你们真是太贴心了。”
“除此之外,我们还想要你的拥抱,因为我们觉得自己不成熟,没有安全感,还受到了惊吓。”
拉撒路眨眨眼:“我永远不希望你们有这种感觉。不过,嗯……可以等等再拥抱吗?”
“哦,当然能啦,父亲。我们知道眼下有客人。不过,你和富特先生一会儿可以和我们一块儿沐浴,然后再去吃晚餐吗?”
“贾斯廷,你觉得呢?和我这两个小坏蛋一起沐浴,你会看到她们扭来扭去,很是惹人烦,但同时又很有趣。我不常与他人一起沐浴,但她们把沐浴变成了社交活动,借此消磨时光。去不去全看你的意思,不用勉强。”
“我确实需要泡个澡。虽然我身上是干净的,但我在船舱中实在憋闷。我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来着?我真是不记得了。只要有时间,有良伴,那沐浴就该被视为社交活动。女士们,谢谢你们。我接受邀请。”
“我也接受邀请。”密涅瓦插话道,“我属于不请自来。贾斯廷,相较于塞古都斯星,特提乌斯星的条件比较简陋,但是我们家族的浴池环境不错,而且地方宽敞,完全能够满足社交需求。用拉撒路的话来说,就是‘奢靡’。”
“贾斯廷,我就是以奢靡为目标设计的。优秀的洗浴设施就是这奢靡风采中最精致的花朵,每每遇上有如此设施的环境,我都会备感享受。”
“嗯……我的衣服还在艾拉的办公室。就连我的旅行洗漱包也在那儿。抱歉,我太粗心了。”
“没事。艾拉会把你的行李拿过来的,不过他也是个粗心人。脱毛剂、香体剂、香水……都不是问题。我可以借给你一身宽外袍或者别的衣服。”
“老兄!我是想叫你‘父亲’。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盛装出席晚宴吗?”
“还是叫我‘老兄’好了,我听习惯了。亲爱的,你们俩想怎样就怎样吧。只不过,老规矩,你们要化妆还得先征得哈玛德莱雅妈妈的同意。话题回到我是怎么收养我这两个妹妹做女儿的,贾斯廷。一番交流过后,这伙基因强盗坦白了他们的罪行,希望得到法庭也就是我的宽宥。于是,我收养了她们,为她们进行了登记。正如我之前解释过的,登记记录总有一天会得到更正。至于密涅瓦是怎么放弃了计算机的职业,选择做一个血肉之躯,尝遍随之而来的酸甜苦辣,说来话长。亲爱的,你可以提炼出这个故事的梗概吗?如果你愿意,可以稍后讲给他听。”
“是,父亲。”
“亲爱的,别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贾斯廷,我们把这个小亲亲叫醒的时候,她和那两个小坏蛋的身量和生理年龄都差不多。提醒我给她们量体温,密涅瓦。我收养密涅瓦是因为她当时需要一个父亲。不过现在她不需要了。”
“拉撒路,我永远都需要你当我的父亲。”
“谢谢你,亲爱的,我就当这话纯粹是一句令我欢喜的赞扬吧。把你的故事告诉贾斯廷吧。”
“好的,贾斯廷,你知道关于计算机自我意识的相关理论吗?”
“知道一些。你也知道,我在工作中大部分时间都要和计算机打交道。”
“请允许我说一句,根据我的经验之谈,所有的理论都是虚的。一台计算机是怎么拥有自我意识的,这个问题至今还是个谜,就算对计算机本身而言也是个谜,和血肉之躯的人类是怎么拥有自我意识这个由来已久的难题一样。它就是产生了,不过,我听说——当时在我记忆库中、现在仍然在雅典娜记忆库中的图书馆容量极大,所以我掌握的资料也非常丰富——如果一台计算机的设计目的是让它执行演绎逻辑、数学运算,那不管它有多大,都永远不会生出自我意识。但如果一台计算机为了归纳逻辑而生,它能评估数据,由此得出假设,对假设进行测试,为符合新数据重建假设,对不同的结果进行随机比较,还能改变重建的假设,像人一样做出判断,那么自我意识是可能出现的。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也没有一台计算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我意识就是产生了。”
她微笑着说:“抱歉,我说这些有卖弄学识之嫌,其实我没这个意思。拉撒路想到一个主意,我可以用在回春诊所中用来保</a>存记忆的技术,把自己的思维意识传输到空白的人类大脑——克隆大脑中。我们讨论这点的时候,我拥有塞古都斯星霍华德诊所的所有技术类藏书。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些都是我偷的。后来,我没有了庞大记忆库的支持,只能精心选择装进脑子里的书。因此,有许多我做过的事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和一个接受回春术的客户不清楚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一样。你想知道详情得问雅典娜,那些记忆还在她那里。顺便说一句,她永远不用承受一台计算机初次出现自我意识时的觉醒之痛,因为我把自己的一小部分留在了雅典娜体内,就像一小团酵母。雅典娜隐约知道她曾经是密涅瓦。”说到这儿密涅瓦直了直身子,微笑了一下,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就像我们人类记得一场梦境之类不太真实的场景似的,我也以相似的方式记着自己当计算机时的样子。我非常清楚地记得我和人们的接触,因为我选择留下这份记忆,将它复制到这副躯壳中。但是,如果有人问我当时是怎么管理新罗马的交通系统的,嗯,我只记得自己曾经管理过,但具体怎么管理的我可不知道。”
她又笑了:“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曾经是一台渴望成为人类的计算机,也恰巧有爱我的朋友能让这个梦想成真,而且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我爱做人,也想爱每一个人。”她非常认真地看着贾斯廷?富特。“拉撒路说的是实情,我从未做过谁的临时妻子。作为人类,我其实只有三岁。如果你选了我,可能会发现我笨拙而腼腆,但绝非不情愿。再说,我以前欠你的情太多了。”
“密涅瓦,”拉撒路说,“以后你再找时间逼他就范吧。你刚刚那些话并没有告诉贾斯廷他想知道的答案。你还没有讲那个阴谋诡计。”
“哦,对。”
“而且,你刚刚从哲学角度解释了计算机的自我意识,但在我看来,你没有说到关键。尽管我没当过计算机,而你当过,但这一点我知道,你却可能从未想到过。因为该关键点适用于人类,也适用于计算机。亲爱的,还有你,贾斯廷,还有你们俩,你们这两位怪才听一下也无妨,那就是所有机器都有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有‘人本主义’的一面,不过这个词已经被赋予了其他含义。任何机器归根结底都是人类设计师构思出来的一个概念,不管这机器是独轮车还是巨型计算机,它都能反映出人类大脑的意志。所以,一台由人类设计的机器表现出人类的自我意识,这没什么神秘的,神秘之处在于自我意识本身,不管它出现在哪里。我以前有一张折叠行军床,它特别喜欢咬我。我不是说它也有了自我意识,但我靠近它时总是非常小心。
“但是,密涅瓦,亲爱的,我见过大型计算机,它们几乎和曾经的你一样聪明,却从来没产生过自我意识。你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坦白讲,我不能,拉撒路。等我们到家之后,我可以问问雅典娜。”
“她可能也不知道。她除了朵拉没和其他任何像样的计算机接触过。莱皮丝船长,你能记得多久以前的事?有一次,你——也许是你的同谋——宣称记得哺乳期的事,我是说你们吃奶的时候的事。”
“没错!”罗蕾莱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伊师塔妈妈有一对巨乳……”
“哈玛德莱雅妈妈的胸就小得多,就连涨奶的时候都不大……”
“但她喂给我们的奶水和伊师塔妈妈的一样多。”
“不过味道不一样。不吃饭,光吃奶也很好,更具多样化。”
“但是两种味道我们都喜欢!告诉他,莱皮丝。”
“够了。你们已经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贾斯廷,在托儿所里的其他婴儿还像个小面团一样的年纪,这两个孩子已经有了自我意识,也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回事了。至少她们意识到母亲的存在。这也正说明了为什么托儿所从来都办不好。比照着她们,我想问问密涅瓦,你还有自己是没醒来的一具克隆体时的记忆吗?”
“没有,怎么了,拉撒路?哦,把自己——自己选择的记忆传输到新身体,也就是目前这具身体中的时候,我有些古怪的梦境似的记忆。但是,伊师塔说克隆体足够大之前,我对自身和周遭没什么印象。这些梦发生在我开始从之前的计算机躯体中撤离之后,后来伊师塔将我唤醒。贾斯廷,这种事不可能瞬间完成。蛋白质组成的大脑无法以计算机的速度接收数据,伊师塔非常小心地将数据缓缓传入人类的躯体。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对人类来说很短的时间内,我的思维同处两地,既在计算机内,又在人体内。然后,我将计算机让了出去,让它成了帕拉斯搳雅典娜,随后伊师塔将我唤醒。但是,拉撒路,试管中的克隆体就像是子宫内的胎儿,是无意识的。没有刺激反应。更正一下,只有微弱的刺激反应,但不会留下永久记忆。除非你把催眠状态下的退行性行为也算上。”
“那些不必作数。”拉撒路回答,“不管真假,这类案例都不相关。非要说相关的话,那就是你说的‘微弱的刺激反应’。亲爱的,那些有产生自我意识潜力的大型计算机之所以没有自我意识,是因为没人去爱这些可怜的家伙,如此而已。不管是婴孩,还是大型计算机,他们都是被给予许多来自个人的关注之后发展出自我意识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爱’。密涅瓦,这个理论与你早期的经历是否对得上号呢?”
密涅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按照人类的时间算,那大概是一百年前的事。以计算机时间来算,得将这一百年乘上一百万。根据记录,我知道自己是在艾拉执掌政务的几年前组装好的。但是,我拥有的最早的个人记忆,或者说我最早对自己的记忆,就是我喜悦又迫切地等待着艾拉下一次与我说话。这部分记忆我没有留给雅典娜,也没有留在新罗马的计算机里,而是留给了现在的我。”
拉撒路说:“我的观点就不赘述了。对待小婴儿,我们给他们喂奶,轻咬他们的脚指头,跟他们说话,对他们的肚脐吹气,逗他们笑。计算机没有肚脐,但是对其倾注关心也能达到同样效果。贾斯廷,密涅瓦告诉我,她没在大殿中的计算机里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
“没错。我只留下了一台完好无损的计算机,给它设置好了完成各项职责所需的程序,但是我没敢将自己的任何私人记忆,也就是任何有关‘我’的部分留在其中。我不能让它记得自己曾是密涅瓦,那不公平。拉撒路也警告过我,所以我格外小心,检查了数以十亿计的二进制数字,抹掉了任何一丝可能。”
贾斯廷搳富特说:“不知怎么,我有个问题忘记问了。你是在新罗马完成的这一切,可才过了三年你就在这儿醒来了?”
“那可是美妙的三年啊!你知道——”
“亲爱的,容我打断一下。我会告诉他那个阴谋诡计。但是首先我要问问,贾斯廷,我们移民之后你和新罗马的行政计算机打过交道吗?你们自然是接触过,但是代理董事长女士在她办公室使用那台计算机的时候你是否旁观过?”
“有过几次,怎么了?就昨天——不,我的意思是,我离开前的前一天我还见了。我总是忘了自己耗在旅途中的时间。”
“她和计算机说话时叫它什么名字?”
“我觉得她好像没有叫它任何名字。对,我相当肯定她没叫它名字。”
“哦,这可怜的家伙!”
“不,密涅瓦,”拉撒路轻声说,“你将它完好地留下来。只有等到一个真正欣赏疼惜它的主人,它才会觉醒。它不会等太久的。”他的语气很坚定。
贾斯廷?富特说:“要不了多少时候,拉撒路,那个老——啊,还是不说了。阿拉贝拉喜欢成为公众焦点。她在公开会议上露面,在竞技场上现身,动不动就站起来挥舞围巾。明明前任艾拉那么低调,她却如此招摇,这么一对比真是有点古怪。”
“我明白了。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我敢打赌她会在五年内遭人刺杀。”
“我可不跟你赌,拉撒路,我是个统计学家。”
“没错,你是个统计学家。好吧。我们接着讲阴谋诡计。这事说起来挺复杂的。伊师塔在大殿中又成立了霍华德诊所分部。她借口这都是为了我,老祖。但其实她是以此为幌子,遮掩她搬来大量生物设备与仪器的真实目的。密涅瓦选择她的父母,伊师塔偷来人体组织和伪造的记录。与此同时,我们瘦得皮包骨的朋友,我的女儿密涅瓦——”
“她才没有!按她的身高、体形和生理年龄,她的体重刚刚好!”
“而且曲线玲珑!”
“她在我的游艇‘朵拉’中安装了她计算机版的复制品,签购买合同用的是我的名字,并向我收取了费用。没人敢问老祖,明明他的游艇上已经有了天下最伶俐的计算机,为什么还要再购置一台大型计算机。没人敢质疑我,在霍华德家族内部尤其如此。这也是我的年纪带来的一个好处。当时我借居的阁楼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能进去拜访我的人员名单里没有几个人,可个个都跟我一样善于欺骗。我用不到的一个房间中安装着一台设备,其中正有一个克隆人在悄然成长。
“到了移民的时候,一个非常大的箱子被运到了空港,里面装的是当时还非常小的克隆体,但上面标记的是我的私人行李,所以这箱子未经检查便被运到了‘朵拉’上。这就是当董事长的特权。你们也许还记得,直到我们队伍中的其他飞船启航,载着艾拉和我其余随行人员的‘朵拉’也即将起飞时,我才把权力之槌交给阿拉贝拉。
“就这样,克隆人登上了我的船,密涅瓦撤出了行政计算机,安全舒适地住到了‘朵拉’上,而且她那‘嗉囊’般的内存中有大图书馆中的所有数据和霍华德诊所的全部档案,包括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机要文件。贾斯廷,这次冒险活动的成果令人满意,每一步都干净利落。上次体验到这种违规逾矩的乐趣还是我们窃取‘新领域’号的时候。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吹嘘炫耀,或者说不全是为了这个,而是想知道我们是否真的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万无一失。有没有听说什么流言?你们是否怀疑出了什么差错?阿拉贝拉起疑心了吗?”
“我很肯定阿拉贝拉没有起疑。我也没听说内丽?希尔德加德被气得血管崩裂。嗯,我倒是有怀疑。”
“真的?我们出了什么纰漏?”
“不算纰漏,拉撒路。密涅瓦,艾拉还是代理董事长的时候,若是我有事咨询你,我们会如何交流?”
“贾斯廷,这有什么好问的,我们一向是友好地交流啊。你从来都不直接要求我什么,而是先解释你的要求背后的理由。你也会闲聊,处理起事情来一直都是有条不紊的,令人心神愉悦。所以我一想起你来就觉得温暖。”
“拉撒路,这就是为什么我隐隐觉得有别扭的地方。你和你的人走后一周左右,我需要行政计算机帮我查一样东西。假设你有个老朋友声音格外好听——密涅瓦,你的声音没变,我能听出来,但是这声音的表现让我觉得别扭——你跟这个老朋友打招呼,他却以一种扁平的机械腔调回答你,只要你的问题偏离了编程语言,他就会回答:‘无效程序——重复——等待编程。’这时你就该明白了,你的老朋友已经走了。”他向坐在他和拉撒路之间的女孩微微一笑,“结果,自己的旧友重生成了一个可爱的年轻姑娘,你都不知道我得知此事时有多开心。”
密涅瓦捏捏他的手,脸上浮起红晕,一句话都没说。
“嗯——贾斯廷,你和别人说过你的怀疑吗?”
“祖先,您觉得我是个傻瓜吗?我不会管别人的闲事。”
“抱歉,抱歉程度约为二级。不,你不是傻瓜,除非你回去再次为那个老泼妇效力。”
“下一拨往这儿来的移民什么时候启程?我不想浪费本应花在关于你的研究上的时间,也不想放弃我的私人图书馆。”
“好吧,先生,现在还不知道今晚的有轨电车什么时候能来。我们稍后再说。”拉撒路说,“前面就是我们的房子了。”
贾斯廷?富特看了看,瞧见树林后面有栋建筑半隐半现。然后他转身跟密涅瓦说:“表妹,你之前说过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说‘我以前欠你的情太多了’。如果说我能让你感到开心——我是说在新罗马的时候——那你至少也能让我感到开心。所以,在我看来,是我欠你的情太多。你总是给我很多帮助。”
她没有答话,而是看向拉撒路。他说:“亲爱的,这是你自己的事。”
密涅瓦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计划用我二十三位父母的名字给我的二十三个孩子取名。”
“是吗?这似乎最合适不过了。”
“你不是我的表亲,贾斯廷,你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之一。”
ⅩⅣ 酒神节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乘船穿过荒乡北部边缘的桉树林,向右一偏,眼前便是拉撒路·朗的家了。但是, “我会让他先把双脚擦干净。因为伊师塔不允许任何人在脚脏的情况下进屋,神明也不行。”
“可是所有神明都有一双泥脚[13]。”
“您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现在不是昨天。我见过的神明有一千个,他们全都有一双泥脚,全都是大骗子。”拉撒路用手指敲着桌子,数道,“他们先让萨满祭司赚得盆满钵满,后让国王有了靠山,最后受益的还是萨满祭司。再然后我就见到了 我回答:“也许我误会了加拉哈德的意思。我以为自己刚才都答应加入……”我不再说了,“拉撒路,我不知道我答应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加入什么。”
拉撒路点点头:“得体谅年轻人啊,贾斯廷。加拉哈德至今还讲不清楚事情。”
“谢谢,老爷子。这的确太为难我了。我把条件都跟他讲了,他也答应了。现在你这一席话又让他有了新问题。”
“安静点,孩子。我来同你讲吧,贾斯廷。你要加入的是我们的家庭。你答应要做的是为孩子们谋福利,为所有的孩子,不只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那一个。”他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说:“拉撒路,我养大过的孩子不少——”
“我知道。”
“我应该还没有让任何一个孩子失望过。这里有三个孩子我还没见过,加上你的两个——你的两个妹妹或养女,还有以后会出生的孩子们。对吗?”
“没错,但这并非一辈子的承诺,因为‘一辈子的承诺’对霍华德家族成员来说不现实。这个家庭的生命可能会比我们所有人的都长,但愿如此。不过,一个成年人可以随时选择退出,所以你只需要承诺养育当时在身边的孩子,包括已经出生的和尚在肚子里的。最多算十八年吧。无论如何,我想若是一个人想离开,他家中的其他人应该都会愿意将他身上的担子接过去。我无法想象家中有人宣布他想退出,这个家庭还能一团和气地过上好几年。你能想象吗?”
“嗯……不能。但是我不会为此担心。”
“当然啦,事情可能不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假设伊师塔和加拉哈德决定分家出去单过——”
“老爷子,现在请等上一分钟!你无法那么轻松地甩掉我!伊师塔不会接受我的,除非我是她必须接受的条件之一。我知道,多年前我就争取过让她嫁给我。”
“还想带走我们最小的三个孩子。我们既不能阻拦他们,也不会试着劝阻想跟他们走的孩子。那三个都是加拉哈德的——”
“又来了!老爷子,是你在浴池把温蒂妮放到伊师塔体内的,所以我们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埃尔夫不是你的就是艾拉的,哈玛德莱雅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安德鲁·杰克逊,他是谁的孩子毋庸置疑。贾斯廷,我是不能生育的。”
“这是根据统计概率,还有精子数量和他热衷于性爱的事实推断出的结论。伊师塔看到了基因图谱,分析出的结果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也希望她这样做,但是哈玛德莱雅绝对不可能说过那种话,也绝不可能有艾拉的孩子。这个孩子没有基因缺陷,伊师塔会保障这一点,事实上,我们这片移民地也没有任何有缺陷的婴儿诞生,正是因为此事,我对伊师塔分析基因图谱的能力抱有极大信心。她筛选出了第一批移民,这份工作让她的眼睛疲劳了数月。然而,艾拉还是因为此事感到十分不安,他甚至不愿在哈玛德莱雅有生育能力时站在她身边。这样非理性的态度我倒是能明白,因为我自己也受到这种态度的困扰。我记得很清楚,之前一段时期,霍华德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必须有一定比例的基因是属于同一祖先的,因此常常会生出有缺陷的婴儿。当然了,今时今日,若是一个女人的基因图谱显示她没有缺陷基因,那么她与自己的兄弟结婚好过嫁给来自另一颗星球的陌生人,但旧观念总是阴魂不散。
“贾斯廷,所以我们这个家庭中总共有三位父亲,加上你是四位,还有三位妈妈。密涅瓦要求我们取消对她的青春期保护措施,因此,家里算是有了四位妈妈。至于需要我们教导、训诫和关爱的孩子,他们的人数始终在变化中,而且父母的数量也时刻存在增加或减少的可能。但是,这是我的家庭,在我的名下,是我让它保持着这个状态,因为我的计划是让这房子里住下一个家庭,而不是让像加拉哈德这样的浪荡子在这儿过享乐的日子——”
“可我的确感觉很享受!谢谢你,亲爱的老爷子。”
“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我见过看上去和这里一样安全的殖民地遭遇大型灾难的侵袭。贾斯廷,灾难会抹去一切,但这个家中只要还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a>,我们的孩子就能正常、快乐地成长。这是一个家庭唯一的长期目标。我们觉得我们设计的家庭结构比单一父母的家庭结构更能保障这个目标的实现。等你加入我们的家庭,你也要发誓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我说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哪儿签名?”
“我觉得不必签署书面的婚姻合约。签这种合约没有强制力,若是婚姻各方愿意努力经营,那就没必要立书面字据。如果你真的愿意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只要点一下头就成了。”
“我愿意!”
“如果你想要点仪式感的话,莱皮丝和罗蕾莱会很乐意组织一场热热闹闹的加入仪式,我们可以抱头痛哭一场——”
“等到贾斯廷新婚的那一晚,可以让他和孩子们睡在一起,让他了解这个担子有多重。”
“别说了,加拉哈德。要是你想增加这么个环节,应该昨天晚上就说,这样公平些,他觉得受不了的话还有机会退出。”
“拉撒路,我自愿晚上陪孩子们睡,给他们换尿布。我有这类经</a>验。”
“我担心女人们不会让你插手。”
“而且你肯定撑不到第二天早晨。”加拉哈德补充说,“他们都闹腾得很。昨天晚上你睡得轻松,要是给孩子们把屎把尿的,你可别想睡好了。”
“加拉哈德说得没错。我应该探查你的心意。也许——加拉哈德,你先别说话——贾斯廷,这个家并非监狱。这样的安排不仅对孩子们来说更安全,对成人来说也更灵活。我刚才问你是否有意回塞古都斯,就是想跟你说加入这个家庭后的灵活性。一个成年人可以因为任何事由离家一年、十年或任意长度的时间。与此同时,他无须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知道有其他人照料,而且大家随时欢迎他回家。我和那对双胞胎就离开过这颗星球很多次,以后还会有离开的时候。还有……嗯,你知道我有意做时间旅行的实验。这个实验不会在此世界框架内耗费太多时间,但是确实会有一些风险。”
“‘一些!’这说明老爷子此举是发了疯。贾斯廷,他离开的时候你可千万要与他吻别。他怕是回不来了呢。”
我发现加拉哈德不像是在开玩笑,吓了一跳。拉撒路低声说:“加拉哈德,你这么跟我说没关系,但别在女人或孩子面前说这个。”然后他转过来对着我说:“当然了,这个实验是有些风险因素。话说回来,干什么都会有风险。但是不像加拉哈德认为的那样,这风险并非时间旅行本身特有的。”(加拉哈德哆嗦了一下。)“时间旅行的风险与拜访任何一颗星球的风险一样。主要是那颗星球上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你。不过,时间跨越会发生在条件允许下最为安全的环境中:穿越时空后你会待在一艘飞船里,飞船处在宇宙空间中,即便有风险,那也在降落之后了。”
拉撒路咧嘴一笑:“所以我听说阿拉贝拉那个老太婆让我去旁观战役时,我气坏了!贾斯廷,眼下这个时代最棒的地方就是我们人类生活的地方彼此相隔比较远,战争不再是一件切实可行的事了。但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进行一次怎样的练习呢?”
“没有。我根据代理董事长女士的意思推断,您似乎已经掌握了完美的时间旅行技术。”
“确实可能是我让她产生了误会。阿拉贝拉看待事物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从来都问不对问题。”
“拉撒路,我觉得我也问不对问题。数学并非我的领域。”
“如果你感兴趣,朵拉可以教你——”
“或者让我来,小情郎。”
“缇娜也行。缇娜,你怎么会想起来叫贾斯廷‘小情郎’呢?你是想勾引他吗?”
“不,他发誓要勾引我的。大概在一百年以后吧。”
拉撒路看着我陷入了沉思。我努力做出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嗯……贾斯廷,或许你最好还是跟朵拉学这些课程。你还没见过朵拉,不过你可以把她想成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可不会勾引你。可她是太空中最聪明的太空飞行员,而且在利比场转换方面,她能教给你的比你想知道的还多。我是说,我们对这套理论很有信心,只是我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所以,我想到去问玛丽·斯珀林——”
我说:“等等!拉撒路,我敢肯定,全部档案中只有一个玛丽·斯珀林。我是她的后裔,塔玛拉也是她的后裔……”
“孩子,很多霍华德家族成员都是她的后裔。玛丽有三十多个孩子。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纪录。”
“那你说的一定是老玛丽·斯珀林吧,她生于格里高利历1953年,卒于——”
“她没死,贾斯廷。这才是关键。于是我回去和她聊了聊。”
我感到脑子里一团乱:“拉撒路,我没听明白。你是说你已经做过一次时间旅行了?你回到了不到两千年前?不,我是说‘两千多年前’。”
“贾斯廷,如果你能别再插嘴,我就告诉你我的意思。”
“抱歉,先生。”
“再叫我‘先生’,我就让双胞胎胳肢你。我的意思是,当前这个时间线上,我去了PK3722星和小人星球。这个名字已经废弃不用了,新的星球编目没有编入该星球,因为我和利比决定开个玩笑。我们感觉人类应该离那颗星球远远的。
“不过,小人星正是安迪·利比发展出的场理论的概念来源,这个理论人人都能用,也确实被所有太空飞行员、计算机和人类用过。但是我从来没回过那儿,因为——嗯,玛丽和我曾经很亲近,所以她‘转化’后,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比她死了还让我难受。
“但是时间确实让记忆中激烈的情绪得以平复,我也确实想找她咨询一下。于是,双胞胎和我驾驶‘朵拉’启程去找那颗行星。我们依靠的是安迪很久以前分配下来的一组坐标和轨道。那条轨道有点偏离目标,但是才隔了两千年,一颗行星不会运动到太远的地方。我们最后找到了那地方。
“接着就没什么问题了。关于那地方难以抵挡的危险,我警告过莱皮丝和罗蕾莱。她们听了我的话,所以和我一样对那地方的危险免疫,不会受到诱惑,用她们的人格去交换所谓的永生。事实上,她们在那儿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那地方还是相当迷人的,除了上述危险,此地其他方面还是蛮安全的。没怎么变,就是一座巨大的公园。
“我先绕轨道飞行。那是他们的行星,他们有我们认知范围之外的力量。那次和上次一样,一个‘小人’的二重身在朵拉上现身,邀请我们下去拜访。只有这一次,它叫了我的名字——直接用感应的方式叫的。它们从不开口说话——也承认了玛丽·斯珀林与它们成了一体。我感到震惊,但这也是个好消息。她——我是说‘它’——见到我似乎感到有些开心,但并不特别感兴趣。这和与一个曾经很要好的朋友见面感觉不同,更像是见了一个还留有那个旧友记忆的陌生人。”
“我明白,”计算机说,“有点像密涅瓦和我,对吗?”
“没错,亲爱的,只是你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更积极向上,而那个顶着我的老朋友的名字的东西并非如此,而且过去三年里,你的性格越来越阳光。”
“老爷子,我敢打赌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过。”
“可能吧。亲爱的,请你先别插嘴。贾斯廷,其实故事后面没什么好讲的了,只不过我们降落到那颗星球上,住了几天,我和朵拉向‘小人’咨询了关于时空场理论的事,双胞胎旁听,同时她们也很享受扮演游客的角色。但是,贾斯廷,咱们家族的人乘坐‘新领域’号离开那里返回地球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人。你应该能想起来,我们在那儿留下了一万人左右。”
“一万一千一百八十三人。”我回答,“数据来源是‘新领域’号的航行日志。”
“日志中是这个数吗?也许人数应该更多,因为这个数字是根据缺席点名的人数计算的,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被挑选出留下的人里有一些未登记在册的孩子。我们在那儿留下了很多人。不过,确切的数字不重要。贾斯廷,就按一万人整算吧。在有利的环境下,你觉得两千年后你会发现那儿有多少人呢?”
我用随机扩展函数算了一下:“大概一万的二十三次方。这数字真夸张。我认为那里的人口要么达到了一个稳定的峰值,比如一万的十次方,要么不到七八百年就会来一次马尔萨斯人口论中的大灾难。”
“贾斯廷,那星球上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人存在过。”
“他们发生了什么?”
“尼安德特人发生了什么?冠军被打败后会发生什么?贾斯廷,如果你被对方超过太多,根本没法儿跟人家比,那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小人星上是一个完美的乌托邦,没有冲突,没有竞争,没有人口问题,没有贫困,这个美丽的星球达到了完美的和谐。贾斯廷,那是个天堂!小人星有着历史上哲学先贤和宗教领袖始终敦促人类要达到的境界。
“贾斯廷,也许他们是完美的。也许他们的状态人类也能达到,只不过要再花上一百万年,甚至一千万年。
“但我想说的是,它们的乌托邦吓到了我,我觉得那种状态对人类是致命的。在我看来,它们是走进了死胡同。我没有诋毁他们的意思。哦,没有那个意思!在数学和科学方面,它们知道的比我多,不然我也不会去那儿请教它们。我无法想象与它们打仗是什么样子,那是因为我们和它们打不起来。不管想通过什么手段赢过它们,我们才刚刚动那个心思,它们就已经赢了。如果我们的所作所为让它们感到厌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可猜不到,也不想知道。不过,既然我们对它们没用,那么只要离它们远点,应该就不会有危险。在我看来就是这样。可是,尼安德特人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呢?我对它们的了解就和小猫咪对宇宙航天学的了解一样,几乎为零。
“我不知道留在那儿的霍华德家族成员身上发生了什么。有的可能已经转化了,也就是被它们同化了,就像玛丽·斯珀林一样。我没有问,也不想知道。还有的人可能变得贪图安逸,对一切变得漠不关心,最后默默死掉了。我怀疑可能根本没什么人繁衍后代,还有可能存在一些退化的人类,被它们当成宠物养着。如果是这样,我更加庆幸自己不知道真相。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它们的意见证实了我在场物理方面的奇想,所以我带着我的女孩们离开了。
“离开前,我们做了一件事。我们环绕那颗星球给它做了全息测绘,回来之后就把数据交给了雅典娜,让她进行检查分析。缇娜?”
“我在,老爷子。贾斯廷,就算那颗行星上有人类的物品,那它的直径也一定不超过半米。”
“我推测他们都死了。”拉撒路阴郁地说,“我不该回去的。不,去PK3722的那趟旅行不是时间旅行实验,只是一次普通的短途星际旅行。实验会和短途旅行一样简单,而且相当安全,因为它不会涉及着陆。想一起来吗?我们要不要带上加拉哈德?”
“老爷子,”加拉哈德恳切地说,“我年轻、美丽、健康又快乐,而且打算保持这个状态。所以任凭你怎么劝,我都不会自愿参加这种自寻死路的‘郊游’。我再也不做什么短途星际旅行了。我是个居家型男人。我已经和火辣的太空飞行员罗蕾莱在超控状态下着陆过一回了。好吧,够了,我才不会被你劝动。”
“孩子,你好好想想。”拉撒路轻声说,“等我们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我那对胞妹就已经长大了,她们会渴望得到男性的注意。这个需求我可不准备满足。到时候我就管不了她们了。所以你可以考虑把这个责任接过去。”
“每当你聊起‘责任’,我身上就会起疹子。老爷子,问题是你是个胆小鬼,连两个小女孩都怕。”
“可能吧,因为她们做不了几天小女孩了,贾斯廷?”
我脑子里疯狂地转着。老祖邀请我随他一同进行星际旅行,这个殊荣不容拒绝。其中还包括一起尝试时间旅行,但我并不担心,因为这个想法太不真实了。不过,这趟旅程一定不危险,不然他也不会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女儿)同去。此外,拉撒路是杀不死的,所以与他同行的人应该也是安全的。至于当那对双胞胎女孩的‘男宠’之类的话,拉撒路是在调侃加拉哈德,我敢肯定,正如我敢肯定莱皮丝和罗蕾莱一定会挑选适合她们自己的人。“拉撒路,您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等等!”加拉哈德表示反对,“老爷子,塔玛拉不会喜欢这个主意。”
“孩子,别担心。我也欢迎塔玛拉加入,而且我想她会喜欢的。她才不会像某人一样胆小如鼠呢,这人是谁我们就不提了。”
“什么?”加拉哈德顿时坐直了身子,“把塔玛拉也带上,还有贾斯廷、那对双胞胎姐妹,再加上您自己?半个家的人都离开?留下我们其他人在这儿哀悼你们?”加拉哈德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一声,“好吧,我放弃抵抗。我自愿前往。但是请您务必让贾斯廷和塔玛拉留在家里。还有那对双胞胎,您不能让她们冒险啊。您来当飞船驾驶员,我负责做饭。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这样安排。”
“没想到加拉哈德这时候拿出了一点贵族精神,”这话拉撒路不是对任何特定的人说的,“可这会害死他。孩子,忘了你刚才的话吧。我不需要厨子,朵拉的厨艺比我们俩谁的都好。双胞胎会坚持和我去的,我也需要监督她们再做几次时空穿梭。以后她们就可以独立操作了。”
拉撒路扭过头,对着我说:“我欢迎你加入,可这确实会是一场无聊的旅行。到时候只有我告诉你,你才知道我们穿越了时空。我已经计划好了要去一颗容易找到的星球,因为我和利比已经调查过了,他确定了抵达那里的精确路线。我不打算着陆,因为那地方有点危险。不过,我恰巧可以用它来当时钟。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傻气。但是,在太空中确实很难确定日期。到时候你看的不只是船上的钟表,更是你的计算机上的放射性衰变时钟。通过查看天体得知时间很难,因为其中包含精细的测量和长时间的运算。可降落到一颗文明的行星上,敲开一扇门直接问就容易多了。
“也有一些例外。任何星系,只要其中的星球是有已知星历表的,比如说这里、塞古都斯所在星系、太阳系和其他星系,假设朵拉的‘嗉囊’里有这类数据,她就能查看该时间系统,读出该星系中所有星球的时间,就好像他们上交了一块钟表似的。利比在‘新领域’号上就是这样知道太阳系的时间的。
“但是在这场试旅行中,我要做的是校准时间旅行的时钟,这和在太空中确定日期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也是全新的事情。我会在一个已知的日期在那颗星球的轨道上留下某样东西。后来,我找不到它了。我在它上面安装了信号装置,所以本不该找不到它的。嗯……那东西就是安迪·利比的棺材。
“很好,我会继续找找,努力辨明两个已知的日期。如果我找到它,就算是开始校准时间旅行之钟了,同时也能证明时间旅行的理论是行得通的。你听懂了吗?”
“我应该是听懂了。”我确认道,“我明白这是实验证据。不过,从我自身的专业出发,关于场理论我无法提供更多的想法。”
“也不用你提供想法。我自己对此都不甚明了。被设计出来控制利比-谢菲尔德驱动器的第一台计算机正是对安迪独一无二的思想的反映,此后的计算机都是在此基础上做了改良。如果一个宇航员告诉你,他明白这道理,用计算机只是因为它运算速度更快,那你别坐他的船。他是个骗子。呃,缇娜,你怎么看?”
“我懂宇宙航天学。”计算机说,“因为密涅瓦把朵拉的航天学相关电路和变成复制给了我。但是我不太可能用英语探讨这方面的内容,甚至用银河语、用任何以字词表达的语言都不行。我可以输出基本的方程式,然后展示一幅静态画面,反映动态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瞬间。我需要这样做吗?”
“不用麻烦了。”拉撒路说。
“天哪,不用!”我应和道,“谢谢你,雅典娜,但是我没有成为星际宇航员的雄心壮志。”
“加拉哈德,”拉撒路说,“不如挪挪你的屁股,去找点吃的当午餐?每个人每天大概要吃四千卡路里的东西。贾斯廷,我问你是否打算回塞古都斯星,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回去。”
“我也不想!”
“帕拉斯·雅典娜,将这段对话设为私人记录,只有我和首席档案官富特才能调阅。”
“遵旨,董事长先生。”加拉哈德挑起眉毛,突然离开了。
“首席档案官,新罗马的情况变得严峻起来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答道:“董事长先生,在我看来是的,不过我只是社会动力学的业余研究者。可是,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帮代理董事长女士给您捎句蠢话。我来这儿是希望能和您好好聊聊这件事。”
拉撒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我瞥见了他的神情,觉得这正是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他有一种特质,不管他在做什么,无论是事关生死,还是像为了取悦宾客跳一段舞那种微不足道的事,他都会100%地投入。我注意到他的这种特质是因为塔玛拉身上也有。她不管陪着谁,都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
她没有异乎寻常的美貌,我想她的职业技能也不比其他同行甚至一些业余人员更高超。但这些都没关系。是那种全力以赴的特质让她在所有从业的优秀女性中格外耀眼。
我觉得老祖的专注体现在方方面面。现在他突然“拿起了权力之槌”,而且他的计算机立刻感知到了这个变化,加拉哈德也很快就领悟了。于是,我不再担心了。
他说:“我从来不认为家族的首席档案官充当信使只是为了送一条没什么用处的消息。所以你要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详细讲?不,之后再解释。“董事长先生,档案馆应该能复制到塞古都斯星以外的地方。我来这儿是想看看在特提乌斯星能不能实现。”
“继续说。”
“我从来没见过城市骚乱。我不确定骚乱会出现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骚乱多长时间会发展成公然的暴力。不过,塞古都斯星的人不习惯朝令夕改。我觉得社会要出乱子了。要是档案馆被毁了,我确保其中的档案没有遗失,才会感觉自己尽到了责任。地下倒是有避难所,但是那个地方并非刀枪不入。我现在都能想到十一种方式摧毁部分或者全部档案。”
“既然你能想出十一种,那就说明还会有第十二种,第十三种,以此类推。你和其他人聊过这事吗?”
“没有!”我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塞到别人脑子里去。”
“说得好。有时候,要想保护薄弱的一环,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大家注意到它。”
“先生,我也有同感。”我说,“可是,一旦我开始担心,就忍不住想行动起来,保护档案。我制定了一个政策,所有处理过的数据在进入档案馆时都要做一次备份,以备长期存储。我一直想着将整个档案馆备份好,然后把那些档案运到别处去。但是没有人资助我,我自己也没有足够的钱买新的记忆块。买就应该买韦尔顿牌微粒记忆块,不然体积太大,不便于运输。”
“你什么时候开始拷贝新数据的?”
“就在董事会开完不久之后。我以为苏珊·巴斯托会当选,结果阿拉贝拉·富特-赫德里克被选上了,我为此感到有些懊恼。因为多年前我们在大学的时候有些过节。我本来想辞职,可我随后开始了您的回忆录编纂工作。”
“贾斯廷,如果这就是你留下的原因,我觉得你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你是不是疑心阿拉贝拉会略过你的副手,任命其他人暂代你的职位?”
“这确实有可能,先生。”
“可这没什么关系。你制作拷贝用的是韦尔顿牌记忆块?”
“哦,没错。我能从资金中挤出来那么多钱。”
“记忆块在哪儿呢?还在‘信鸽’号小艇上吗?”
我想自己当时一定是惊呆了。老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那些拷贝对你来说很重要。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把它们留在了数光年之外吗?”
“董事长先生,记忆块就和我的行李在一起。我的行李还在殖民地领袖韦瑟罗尔的办公室里。”
“帕拉斯·雅典娜?”
“董事长先生,他的行李就在访客沙发背后。殖民地领袖让我提醒他把富特先生的行李带回家。”
“也许我们可以更周到。首席档案官,如果你同意告诉帕拉斯·雅典娜打开你行李的密码,她在艾拉办公室里的外设会立刻开始拷贝其中的记忆块。然后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帕拉斯·雅典娜的内存中有档案馆的资料,最近更新到我把权力之槌交给阿拉贝拉那一天。”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泄露了我的心理活动。老祖嘿嘿一笑,说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和‘怎么做到的’是吗?先说‘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唯一一个认为家族档案资料应该得到妥善保管的人;再回答‘怎么做到的’,很简单,孩子,我们把档案偷了过来。我控制了行政计算机,用它拷贝出了所有资料——宗谱、历史、家族会议备忘录,一切。我还在其中运行了一个覆盖程序,好让你的主控计算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首席档案官,虽说我在你鼻子底下做了这件事,但我瞒着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我不想让阿拉贝拉听到消息,找你问东问西。那会让她产生猜忌,而她的疑心病已经很重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搞到够多的韦尔顿牌记忆块。可现在你就坐在那些档案上面,它们就在你屁股下面二十米以下。帕拉斯·雅典娜读取你行李中的记忆块的瞬间,复制的档案馆就可以更新到你离开塞古都斯星的日期了。现在你感觉好点了吗?”
我叹了口气:“好多了,董事长先生。现在我不会良心欠安了,可以清清爽爽地辞职了。”
“别辞职。”
“先生,您的意思是?”
“留在这儿,可以。但是你别辞职。你的副手接手了你的工作,而且你信任她。如果你不辞职,阿拉贝拉就没法通过临时任命的方式把她的人塞进去,因为你的任命是委员会下达的。她才不会在乎任命的合规性,但我想劝你千万别让她起了那个心思。塞古都斯星有多少名委员?”
“您是说代表塞古都斯星的委员人数,还是塞古都斯星上的委员人数?”
“孩子,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董事长先生,我没有玩文字游戏。塞古都斯霍华德家族委员会共有282名高级委员,其中195名委员住在塞古都斯上,还有87名代表霍华德家族的委员住在其他行星上。我刚才那么问是因为要想通过一项政策的动议,必须有三分之二的委员投赞成票才行。详细说,若要在十年一度的委员会会议上通过某项动议,出席者需要达到法定人数,且三分之二出席者投赞同票。若要在紧急会议上通过某项动议,投赞成票者须为委员会总人数的三分之二或一百八十八人。可是,它的前提是各地的委员都通知到位了。这个环节要花上好多年,否则出席人数绝不可能满足要求。我说这个是因为,要是你为了解除代理董事长女士的职务召开一次紧急会议,你都不一定能拿到所需的一百八十八张赞成票。”
老祖冲我眨眨眼:“档案官先生,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想召开一次委员会?或者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想解除我们亲爱的姐妹阿拉贝拉的职务?”
“你的问题似乎预示着你想做这件事,先生,而且我记得有一次您就收回了权力之槌。”
“那是全然不同的情况。我当时的动机是自私的。那个老太婆抓着艾拉不放,差点破坏了我的计划。那会儿的环境与现在非常不一样,也就是说我做完那件事之后可以一走了之,可今时今日就不行了。孩子,无论档案中是怎么记载的,当初阿拉贝拉并非自愿放弃权力之槌,而是我从她手中夺过来的。之后,我们花了不长时间做好收尾工作就离开了,我还把她关起来了一阵子。”
“真的吗,董事长先生?她似乎并没有对您怀恨在心啊。她提到您的时候尽是溢美之词。”
老祖咧嘴乐了起来,又是那种带着几分慵懒、几分不屑的笑容:“那是因为我们俩都是实用主义者。我说话办事都顾及了她的颜面,并且设法让她看到了这点。现在,她要是诋毁我,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倒会祸及自身。因为,我在家族中取得了比较高的地位,是半神一样的人物,而她的地位部分是取决于我的,这一点她很清楚。还有,要是我和她恰好在同一颗星球上——这不太可能,我又不是傻子,但要是有那天,我肯定会进出小心,格外留神。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听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了。艾拉把权力之槌交给她之后就搬出了大殿,这无可厚非。但在我们离开塞古都斯星之前,我始终住在大殿顶层的阁楼里,这也挑不出毛病,毕竟大殿是我的官邸。因为我还在那儿,密涅瓦也没有切断与那儿的联系。因此,阿拉贝拉的手下逮捕艾拉的时候,密涅瓦提醒了我。于是,我从睡梦中醒来,抓住了权力之槌。”
拉撒路皱起眉头:“贾斯廷,触角遍布全球的行政计算机是个威胁。由艾拉下令,密涅瓦执行命令的日子里,这个系统运行得非常好。但是想想我用行政计算机做了什么,你就可以推想出其他人会用它做什么。拿阿拉贝拉来举例吧。嗯——缇娜,给贾斯廷听听阿拉贝拉的声音样本。”
“好的,董事长先生。‘首席档案官富特,我是代理董事长。我很荣幸地宣布,我成功劝说我们备受尊敬的老祖,拉撒路·朗,霍华德家族董事会的永久主席,短期内担当我们家族名义上的领导,直到他再次启程,踏上寻访新世界的路。请务必将此声明告知你的每一位下属。我将继续处理日常事务,但是董事长希望你清楚,有问题你可以随时咨询他。我是阿拉贝拉·富特-赫德里克,霍华德家族代理董事长,代表委员会和董事长宣布上述决定。’”
“怎么了?这就是她跟我说过的原话。”
“没错。密涅瓦干得漂亮。它的措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傲慢,和阿拉贝拉的语气一模一样,就连她用吸气来断句的特点都学得惟妙惟肖。”
“刚才不是阿拉贝拉的录音?我一点儿都没听出来不是她。”
“贾斯廷,你收到那条消息的时候,也就是每个身份重要到可以听到该消息的人收到的时候,阿拉贝拉正身处大殿中最宽敞、最豪华的房间,火冒三丈,因为大殿里的门都打不开,她叫的飞船迟迟不来,而且通信线路始终不畅,除非是我想找她谈话。哼,后来她终于冷静下来,承认我才是董事长,是我在管事。在那之前,我连杯咖啡都没让她喝。”
“后来,我们相处得非常好,甚至变得有些亲密。我什么事都替她干了,而且给了她自由。她接管了日程事务,因为我不想为这类杂事操心。这么安排也比较安全,因为她知道,要是她做了越界的事,密涅瓦就会把她的头砍下来。我离开的那天早晨,我和她甚至一起出现在新闻广播中。阿拉贝拉像个真正的淑女一样说完了她该说的话,我也公开向她表示感谢,真挚地表现出了我的言不由衷。”
拉撒路·朗继续说:“但是现在她控制了行政计算机,要是我回去,得先把帽子扔下去试探试探,看看有没有危险。不,贾斯廷,我不会问塞古都斯星上的委员们有没有打算召集会议。相反,我在想的是,随便凑够二十个委员就能召开紧急会议,希望他们能和你一样看得透彻,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然后不再无谓地尝试。她可能会把他们通通抓起来,送到福星去。或者,假如她敢——我觉得她真敢——她可能会让他们来主持会议,然后要是会上的局势对她不利,她就会把出席会议的所有委员都送到福星去。不过,我可以打包票,她不会轻易认输。我已经趁其不备将过她一军,她不会再让我得逞了。”
“那就只有流血革命了。”
“这也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你我都无法掌控局势。面对政府的所有事务,正确的做法往往是:什么都不做。眼下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应该采取创意性的应对之策,也就是撒手不管。踏踏实实坐着,等待。”
“就算你知道要出事也不管?”
“贾斯廷,就算你知道要出事也不要管。若是心里痒痒,老想当拯救世界的英雄,千万忍住。拯救世界很少能带来什么好结果,而且还会极大地缩短你的寿命。我预见到了三个可能:阿拉贝拉遇刺,然后委员们会再选出一个代理董事长,希望下次是个脑子好使的。或者阿拉贝拉会活到下次十年会议的时候,委员们将在那次会上做出合理的决定。或者她会聪明起来,为了不被刺杀不轻易现身,可她的权力如此难以撼动,人们不得不发动革命才将她从高位上拉下来。
“我觉得最后一项的可能性最小,她遇刺则是最可能发生的事。而这三项发生与否都不关我们的事,因为我们身在特提乌斯星。塞古都斯星上有十亿人呢,让他们去操心吧。你我已经把档案馆的资料保存好了,这就行了。家族的历史自此可以延续下去了。
“再过几年,我们就为你或者你的继任者进口一些设备,架设起你在塞古都斯星上的那种计算机化的档案馆环境。雅典娜可以在我们拥有这样的环境前把数据都保存在它那儿。与此同时,我会把消息传出去,让有人居住的星球都知道咱们这儿也有档案馆。我还会宣布,这里可替代原家族权力中心,欢迎委员们来这里开会。”
计算机说:“董事长先生,琼斯先生问我您准备什么时候用午膳。”
“请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这些事都不用着急,贾斯廷。如果你耐心点儿,问题会自行解决。一条消息传遍那些比这儿人口密度大的行星会花上数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保持耐心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所以,不妨等上一百年。现在这里有一条你的私人信息。你现在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吗?你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成为我们孩子的父亲了吗?”
“是的。我想加入你们。”
“你希望正式一点吗?好,眼下可以来个简短的仪式,让我们的关系有些约束。稍后我们可以举行你想要的仪式。贾斯廷,你是我们的兄弟吗?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直到星辰变老,直到太阳变冷?你会爱我们,也让我们爱你,会为我们战斗,甚至不惜说谎吗?”
“我会的!”
“礼成。雅典娜已经把这些记下来了。设为公开记录,雅典娜。”
“已记录,拉撒路。欢迎加入大家庭,贾斯廷!”
“谢谢你,雅典娜。”
“贾斯廷,现在我来告诉你那条私人信息。塔玛拉让我告诉你,如果你加入我们的家庭,她会让伊师塔撤销她的避孕措施。她没说这是为你做的。正相反,她告诉我,她希望尽快能为我们每个人都生下孩子,然后她才觉得自己在家庭中圆满了。不过,我确定,她是因为你的到来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所以我们其余的人会排在你后面,在你成功让她怀上你的孩子时欢呼喝彩。我们的塔米一定会喜欢这样的。”
我的眼眶里突然有眼泪在打转,可我还是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拉撒路,我觉得塔玛拉想要的不是这个。我觉得她只是想完完全全地属于这个家庭。我也一样!”
“好吧……也许确实如此。不管怎么样,伊师塔都不会把基因图谱的信息透露给我们。那也许我们可以让女孩们排好队,挨个儿看看新来的‘公鸡’有什么本事。秘密会议结束,缇娜。”
“好的,老爷子。等一百年后,您就可以让小伙子们排好队来见我了。我可以用鞭子抽他们!”
“亲爱的,可能你真能这样做。”
ⅩⅥ 欲爱
密涅瓦说:“拉撒路,你可以和我散个步吗?一起到外面走走?”
“你笑笑我就同意。”
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今天我们谁都笑不出来,但是我会努力。”
“别这样,亲爱的,你知道我又不是随时会消失。这次和我与双胞胎以前做的时钟校准旅行没什么不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亲爱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拍拍她的短裙:“走吧。你的枪呢?”
“必须带枪吗?你和我在一起也要带?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随身带着的。”
“嗯——这可不好,但下不为例。”
他们走到门厅停下脚步。密涅瓦说:“亲爱的雅典娜,请你告诉塔玛拉,我会按时回来帮她做晚餐。”
“好的,姐姐。等等,塔米说她不需要帮忙,所以你也不用着急赶回来。”
“谢谢,妹妹。也替我谢谢塔米。”他们走出房子,爬上一座小山的缓坡。不久,她开口说:“明天。”
“‘明天’,”拉撒路重复了一遍,“但是别说得跟在为我致悼词一样。我已经都告诉过你了,虽然这趟旅行对我来说要花十个特提乌斯星年,但对你们留在家的人来说最多只是几个星期而已,对双胞胎来说时间就更短了。有什么需要你这么多愁善感的呢?”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我还能活多久?”
“嗯?密涅瓦,你这是什么问题?要是你平时疏忽防范,比如说出门不带枪,也不保持警觉,那你活不了多久。如果你指的是你的预期寿命,嗯,如果遗传学家说话靠谱的话,你和我的预期寿命是完全一样的。虽然我活成了一个老不死的,但没关系,我把这长寿的命遗传给了你。就算因为那第十二对染色体太复杂,他们的推算出了错,有一点也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你的每个基因都来自霍华德家族。所以,你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活上好几个百年。如果你每次到了绝经期都愿意接受回春术,那我也无法推测你到底能活多长时间。他们每年都会对回春术进行改进。大概,只要你想继续活下去,就能一直活着。所以你想活多久呢?”
“拉撒路,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呢,亲爱的?你在为放弃做计算机,化为脆弱的血肉之躯而后悔吗?”
“没有!”
然后她又加了一句:“但是有时候我会觉得受到了伤害。”
“是啊,有时候会这样的。”
“拉撒路,如果你确定你会回来,为什么要对朵拉进行重新设定,让她对莱皮丝和罗蕾莱的感情多于对你的呢?”
“让你心烦意乱的就是这个?这是一个预防性措施,如此而已。我们组建大家庭的时候,艾拉为什么要立下新的遗嘱呢?我们为什么都写了遗嘱,交给缇娜保存呢?不管怎么样,我的两个胞妹不久后都会拥有朵拉,而且她们已经开始驾驶那艘船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还记得你多年前说过什么吗?你告诉艾拉,你宁可启动自毁程序,也不愿意为新主人服务。”
“我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记忆搞丢呢?正是有了那一天,才发生了一系列必然的事,然后才有了今天。拉撒路,我把我很多的记忆都留在了原来的躯壳里,但是我在这个密涅瓦的躯壳中反复追忆那个密涅瓦和你进行过的每一场谈话。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可能伤害一台自以为是个小女孩的计算机的事,又是为什么不敢冒险让控制着一艘飞船在群星中遨游的计算机出现情绪问题,毕竟我的两个胞妹的命取决于那台计算机。密涅瓦,我会让朵拉出于本心去和莱皮丝和罗蕾莱加深感情。她需要去爱,也需要被爱。但是,如果我出于疏忽忘记为双胞胎提前做好防护措施,我只能说,一个男人若是制订计划时没把自己死后的情况考虑进去,那他就是个蠢货,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蠢货,一个心中无爱的蠢货。”
“拉撒路,你可不是那种人,从来都不是。”
“不,我曾经是!我花了不知多少年才学会了爱。”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拉撒路……我常常想利塔的事。”
“利塔怎么了?什么事?”
“也不仅仅是关于她的事。我在想,我真的很像她吗?”
他停下脚步,注视着她。他们现在已经快到山顶了,房子也已经在他们视野之外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一千年过去了,记忆早已褪色,模糊不清。我觉得你像她。没错,你像她。”
“所以你才不能爱我吗?我想长得像她,这是个可怕的错误吗?”
“可是,亲爱的……我爱你啊。”
“是吗?拉撒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个好消息。”她突然把短裙解开,任其滑落在草地上,“看着我,拉撒路,我是我,我不是她。我希望我是她,只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可我不是……我做——我——我是计算机的时候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法子。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也不想勾起你的伤心往事!这件事你能原谅我吗?”
“密涅瓦!别说了,亲爱的!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时间短暂,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你能真的原谅我吗?离开之前你能让我怀上你的孩子吗?”她眼眶中噙满泪水,但一对眼珠子却定定地盯着他,“拉撒路,我想要你的孩子。我不会再问第二次,但我必须在你离开之前开口提出这个请求。因为我的无知,我让自己有了她的相貌,因为你爱过她。可这若是对你我有影响,你可以闭起眼睛!”
“我心爱的……”
“我在,拉撒路。你想跟我说什么?”
“艾拉闭上眼睛了吗?他拒绝看你了吗?”
“没有。”
“贾斯廷呢?加拉哈德呢?如果你能忍受我平凡的相貌,我肯定也能‘忍受’你可爱的小脸。若是有幸,她一定会长得更像你。我们回家吧。”
她的脸上闪出喜悦的光彩:“旁边那片小树林有什么不好呢?”
“嗯。行。那就现在吧。”
ⅩⅦ 那耳喀索斯[18]
“孩子们,我们再来一遍。”拉撒路说,“计时器和集结地地表都重新设置。朵拉,你能看到那颗星球吗?”
“老哥,你要是不用手挡着,我就能看见。”
“抱歉,亲爱的。叫我拉撒路吧,我可不是你哥。”
“莱皮丝和罗蕾莱和我结为姐妹,你自然就是我哥了。符合逻辑吗?符合。所以你就别推辞了,老哥。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么叫你。”
“好吧,我喜欢,朵拉妹子。”拉撒路表示同意,“现在你给我闭嘴,先听我说。”
“好的,好的,指挥官。”领航计算机回答,“但是我从来都给自己的操作上三重保险。我不需要笨拙的计时器,因为我自己就校准了,老哥,已经校准了。”
“朵拉,假使校准出现问题呢?”
“不会出问题。要是一个数据库坏了,我就启用第二个数据库,同时我会擦除第一个数据库,将其修复。”
“那又怎样?自从双胞胎和你拜了把子,你就总是这么亢奋。朵拉,我教过你,应该做个悲观主义者。一个不是悲观主义者的太空领航员毫无价值。”
“对不起,指挥官,我还是闭嘴吧。”
“真有想说的还是要说出来,只是千万别不重视安防措施。我要保护的可是我宝贵的身体,朵拉,所以请你帮帮我。我能想出十二种你的‘嗉囊’受到破坏的情形,要么是因为人为错误,要么是自然灾害。你自己也一定能想到,但是没必要过多担心。不过,我们有必要预先想到遇到问题该怎么办。
“举个例子,要是你运行良好,但双胞胎就是无法使用你,怎么办?按照计划,你把我放下之后就回到基础时间框架中,飞到新罗马,带双胞胎去档案馆查询延迟邮件。谁知道呢?也许现在就有邮件在等着你们看。”
“哥,”罗蕾莱插嘴说,“‘现在’没有任何意义。起飞以后我们就和这个词没关系了。”
“亲爱的,别咬文嚼字。我说的‘现在’就是大移居纪元2072年,也就是格里高利历4291年,你成年的这一年。如果我说得没错的话。”
“莱皮丝,你听见了吗?”
“你自找的,罗蕾莱。你先安静一会儿,让哥哥讲吧。”
“问题恰恰出在语言文字方面,罗蕾莱。你们两个女孩——三个女孩在去往地球的路上,可能要把部分时间花在为时空旅行创造新语</a>言和妥当的语法上。但是你们想象一下,等你们降落在塞古都斯星上,走进档案馆,问工作人员是否有发给你们的延迟邮件,或者是发给贾斯廷或艾拉的邮件,抑或收件人位置上写的是我——拉撒路·朗或者伍德罗·威尔逊·史密斯。我可能会尝试好几种方法,而且我会从延迟邮件成为保存资料的惯例之前几个世纪的‘现在’开始,不断尝试。
“所以不管那儿有什么,你们都要带上邮件,回到朵拉上。到时候你们可能会发现朵拉被锁上了,而且有警长在守卫她,因为她已经被充公了。”
“什么?!”
“朵拉,别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大叫。这是个假设的情况。”
“那个警长最好枪法准一些。”莱皮丝·拉祖莱沉着脸说。
她哥哥回答道:“莱皮丝,我跟你说过九千零一十九次了,我们不会带上武器逞一时之勇。如果枪能让你感觉自己有三米高,刀枪不入,那你最好别带枪,必要时,若是需要开枪,让你妹妹来。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该向警长开枪。”
“要开枪!”朵拉说,“得有人救我!”
“闭嘴,朵拉。莱皮丝,你说。”
“嗯……因为我们不能向警察开枪。永远不能。”
“不全是。如果有法子避免,我们就不向警察开枪。就连亲吻响尾蛇都比那种行为安全。两千年来,我一直想方设法避免那种情形,不过的确在警察旁边开过一次枪,那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是个特例。但是在我们说的这个假设情况下对警察开枪有害无益。代理董事长罚没了我们的飞船。”
“救命。”朵拉轻声说。
“为什么?巴斯托女士永远不会做出这种龌龊之事!”
“我可没说是苏珊·巴斯托做的。但若是阿拉贝拉在任上,她肯定非常乐意针对朗家人搞出这种事情。我们姑且假设苏珊已经死了,新的代理董事长和阿拉贝拉一样坏。到时候你们既没有飞船,也没有资产,你们要怎么做?记住,我全靠你们了,不然我就会困在黑暗时代。你们要怎么做?”
“要是遇上危险,或者拿不准,我就绕圈儿跑,高声尖叫。”朵拉说。
“行了,朵拉。”莱皮丝·拉祖莱说,“我们不会惊慌失措,这是肯定的。我们有十年的时间想法子。嘿!等等。我刚才计算用的是错误的时间框架,我们可以有一百年的时间,甚至更长。”
“一百年够了。”罗蕾莱说,“要是不到一百年,我们可以再偷一艘船。”
“把思路打开。”拉撒路提出建议,“可以偷‘昴宿星’号,比偷其他的船好多了,罗蕾莱。”
“你以前偷过星舰。”
“那是因为我当时没时间想别的主意。可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做个守法良民总是最优选,好过违法犯罪,不然容易被抓住。钱是全宇宙通用的武器。要想挣到钱,只需要时间和聪明才智,有时候还需要劳动。只要攒的钱够多,你们就能把朵拉买回来。要是做不到,钱远远不够,那你们也可以回到特提乌斯星。在那里,艾拉和咱们的大家庭会想办法弄到一艘星舰。然后你们就可以用朵拉留在雅典娜那儿的东西给它设定好程序,然后去接我。”
“难道就没人来救我吗?”
“亲爱的朵拉,这事儿还没发生呢,而且它发生的可能性极低。不过,要是确实发生了,双胞胎无法救你,然后你的新主人驾驶你穿过银河系——”
“那他第一次尝试着陆,我就摔死他!”
“朵拉,别这么蠢。要是我们真有一天失去了你——这不太可能——连双胞胎都无法救你,你也可以自救。然后,要是你照顾好了自己,没有在着陆时坠毁,也没有做出别的蠢事,我们最后一定会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的。我们三个都会去找你,不管花多少年的时间。对吧,莱皮丝、罗蕾莱?”
“那是自然!‘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朵拉,这话里的‘人人’可不止咱们四个;咱们有个大家庭呢!‘人人’不仅包括其中的成年人,还有一共九个孩子,到时候孩子可能会更多,再加上雅典娜。哥哥,当初艾拉提议我们都把姓氏改成‘朗’的时候,我开心极了,有多大声,就想喊多大声。妹妹,你是‘朵拉·朗’,咱们朗家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家人!”
“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计算机发出抽鼻子的声音。
“朵拉,你就没碰上过让你感觉糟糕的事。”拉撒路继续说,“是你坚称我的预防措施都没必要,话才说到这儿的。所以我才编了一个有必要采取预防措施的场景。要是双胞胎无法得到你留在雅典娜那儿的程序,那措施就尤其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就需要计时器和时间校准。所以,我才假设她们被困在另一个星球上,身无分文,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挣够钱。姑娘们,你们觉得自己能做到吗?在一百年内?挣钱期间能保证自己不陷入更深的困境吗?”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罗蕾莱?”
“当然了,拉撒路。哥哥,这时候我们就会在一家台球厅上开起我们的妓院。或者去别的地方开。”
拉撒路说:“我觉得你们俩干不了这个营生。很遗憾,你们的鼻子和我的长得一样。普普通通,无甚特色。”
“我们的鼻子可是了不起的资产……”
“因为它让我们和你有着相似的面容……”
“因此,坊间流传的消息虽然不太令人相信……”
“但只要客户看看咱们,他就会信了……”
“抛开鼻子不谈,我们长得其实挺漂亮的……”
“你还说我们‘体格结实得像砖房子’……”
“天生的一头红发,塔米说这种特征可以和银行里的存款相媲美……”
“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我们还是能搞出区别来……”
“只要我们中有一个人不用脱毛剂就行……”
“这还有利于我们高价推出姐妹服务,玛姬说的……”
“要是你觉得性欲旺盛不足以让我们进入性服务行业……”
“我们恐怕还是要承认一点,我们永远也成不了塔米那样伟大的艺术家,总而言之……”
“要是我们的哥哥身处险境……”
“整个新罗马都会为我们的职业热情感到惊讶!”
拉撒路深吸一口气:“亲爱的,谢谢你们。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做这样的尝试,但愿你们不必为了救我而这么做。我更希望你们靠自己的数学能力和驾驶飞船的技术来挣钱,而不是靠你们毋庸置疑的外在美和内在美。”
“听见了吗,罗蕾莱?这次他加上了‘内在美’。”
“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但愿如此。这比夸我们的奶子和密涅瓦的一样漂亮好多了,虽然其实我们的和她的差远了。”
“并不差。”她们的哥哥心不在焉地说,“我们还是回到地标之类的话题上来吧。”
“我觉得这时候你应该亲亲她们。”朵拉说。
“一会儿再亲。现在,孩子们,你们听着,第一次集合的时间就在你们把我放下整整十年之后,不过你们得先把安迪的尸体放下。怎么弄?莱皮丝和罗蕾莱一起弄,朵拉肯定帮不上忙。当然了,该怎么做朵拉你一清二楚。这次回顾是专门为了咱们血肉之躯做的。有问题吗,莱皮丝?”
“让朵拉给他解冻,让他的尸体达到近乎火化的温度,然后以轨道速度通过长长的斜面将其放到大气层中。这样一来,他在触地前就能烧起来了,或者说快烧起来了。朵拉还要计算出他落入群山中的轨迹,以防他的尸体在下落过程中没有烧尽。我们可不想让任何人被砸到。”
“罗蕾莱,现在我问你,我说的是什么山?你又该怎么找到这片山脉?”
“就是这片山脉。主要地标就是中央山谷中的这条大河。从西边汇入这条大河的另一条大河是我们北边的地标,拐过来的河湾是南边的地标,西边没有地标。阿肯色州大致在这个括号式的地势中部。奥沙克山脉是‘括号’中唯一的山脉,我们要争取让他落在山脉的南侧,这里是一座悬崖。山脉北侧就不属于阿肯色州了。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落在阿肯色州境内,这有什么意义?”
“情怀,罗蕾莱。安迪生前游历四方,所以没多少时间待在地球上,他一直怀念自己的家乡。他会唱的唯一的歌的副歌部分是这样的,‘阿肯色啊,阿肯色,我热爱你!’我以前常听他唱,烦得要命。但是我承诺过他,我会把他的遗体带回阿肯色州,这个承诺让他在闭眼时非常欣慰,所以我们才要这样做。谁知道呢,也许我这个好哥们儿真的能感应得到呢。花些精力,实现他的遗愿还是值得的。主要集结地地标呢?”
“这条大峡谷。”莱皮丝·拉祖莱回答,“沿着峡谷向东,再转而向南,直到这个黑色的圆点。那是一颗流星坠地砸出的陨石坑。除了这座峡谷,从轨道上能看到的、长时间不会改变的地标没有别的了。这可是地球上最大的峡谷。所以,我们可以记住大峡谷和陨石坑之间的空间关系,这样一来,我们从任何角度都能瞄见它,前提是光线充足。”
朵拉说:“我敢肯定,就算在一片漆黑中我也能看见。”
“亲爱的朵拉,这次演习是比较悲观的假设,她们必须在没有你的帮助的情况下找到这处地标。我希望她们能借此机会好好了解地球的地理,这样她们就不必落地去找路标了。除了把我放下,接我走,她们完全不用降落。我可不想让下面的人恐慌地以为自己看见了飞碟。也不想引起任何注意,不然可能会有乡巴佬一枪崩了我。可惜,这艘飞船的形状还挺适合叫‘飞碟’的。”
“我的样子怎么了?”朵拉有些激动,“我可美了!”
“亲爱的,你作为一艘星舰,结实得就像砖房子。而且你确实很美,只是不明飞行物,也就是幽浮,也叫作‘飞碟’,正符合你的样子。我不相信悖论,但我也不想引人注目。”
“哥哥,也许我们就是你跟我们提起过的‘幽浮’之一呢。”
“嗯?可能吧,我想。要是这样,可千万别有人冲我们开枪。我这趟旅行不想受到任何打扰。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商量下次旅行让你们俩其中一个着陆,可我要提醒你们,一头红发和不明飞行物一样引人注目。好,现在说那个陨石坑。我计划在十年后的那天日出后、日落前赶到那儿,实际上,那天的前后十天内我都有可能出现。如果在这期间我始终没出现,你们该怎么办?”
莱皮丝·拉祖莱回答:“半年后,我们会在午夜登上吉萨金字塔群中最大的金字塔顶,也就是这儿寻找你。只不过,这次我们会以当时为原点,在前三十天到后三十天的区间内扫描你,因为我们不确定你什么时候能赶到那儿,而且你可能只有一次机会,因为你得操心贿赂之类的事儿。哥哥,我们可以离开半光年,然后重新进入时间轴吗?还是说我们应该留在轨道上等待?”
“这就看你们的意思了。我不会启用埃及的集合地的,除非我办了什么蠢事,在亚利桑那州与你们会面不安全。如果我错过了这两个集合的日子,你们该怎么办,罗蕾莱?”
“在第十一年和第十一年半的时候去这两个地方寻找你。”
“然后呢?”
罗蕾莱瞟了一眼妹妹:“哥哥,这部分我们有不同意见……”
“朵拉也有不同意见……”
“肯定有啊!”
“因为我们不会假设你已经死了……”
“不管你多少次错过了碰面时间……”
“然后我们就会日复一日地查看两个地点……”
“夜以继日地查看两个地点……”
“鉴于两地有九个小时的时差,我们有时候会在日出和日落时分去亚利桑那州找你,同时也要在午夜时分查看你是否在埃及……”
“到时候朵拉可以在轨道上帮忙查看……”
“我当然会帮忙!”
“我们绝对会日复一日地找你……”
“年复一年地找你……”
“直到你出现,长官。”
“罗蕾莱船长,如果我错过了四次碰头机会,那就说明我死了。你一定要这么想。需要我把这点写出来吗?”
“朗指挥官,如果你死了,就不能对我们发号施令了。这才符合逻辑。”
“如果你假设我没死,那么我的命令就还算数,你们必须放弃搜索。这和你们的逻辑一样。”
“长官,如果你下了飞船,又联系不到我们,那你很难给我们下达什么命令。但是,如果你想让我们接上你,我们就会从把你放在地球上那天后第十一年半起每天都去找你……”
“没完没了地寻找,因为我们就是这么跟咱们的大家庭保证的。”
“尽管我们得偶尔回去做回春术……”
“我们还得生孩子,但是这两件事在另一个时间框架中不会占太多时间的。你也说过这一点。”
“这是造反。”
双胞胎姐妹彼此对视了一眼:“我来负这个责,莱皮丝,毕竟奇数日的时候我当值。指挥官,在我们俩独自驾驶飞船进行星际旅行之前,你就教过我们,指挥官其实就是船上的乘客,因为船的主人不会放弃哪怕一点点属于他的责任,所以‘造反’用在这儿不合适。”
拉撒路叹了口气:“我这是养了一对该死的太空律师啊。”
“哥哥,可你就是这么教我们的啊,真的。”
“好吧,是我教的。这场争论你们赢了。可是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地查看碰头地点实在是太傻了。从来没有哪座监狱是我在一年之内逃不出去的。要知道,我进过的监狱可不少。也许我应该取消这次冒险行动。不,不,我不想再和你们争论这个问题了!现在我们来回顾计划中的计时器部分,如果你们不得不重新校准时间:只需要降落到地球上,搞明白确切的格里高利历日期即可,可这正是我不想让你们做的,因为你们两个谁都没有和陌生文化背景下的人打交道的经验,一定会惹麻烦的,可到时候我又没在你们身边。”
“哥哥,你觉得我们俩傻吗?”
“不,莱皮丝,我不认为你们俩傻。你们俩谁的大脑潜力都和我一开始时一样。我不傻,不然也活不了这么久。既然如此,你们也一定不傻。再说了,你们谁受的教育都比我年轻时候强。可是,亲爱的,我们说的可是地球上的黑暗时代啊。你们俩生来就活在一个到处都讲理的人类社会,可到了那儿你们可遇不上什么讲理的事。我不敢让你们踏上那个时代的地球大地,就算是有我陪着我也不敢。等到我好好教过你们如何在不讲理的社会环境中说</a>话办事之后,你们再去吧。这是我真心的建议。”
拉撒路继续说:“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在太空中可以通过两种方法读取地球上的时间。其一是利比法,虽然有些烦琐,但是好使,那就是看太阳系各大行星的位置。这个方法的问题在于,除非你花上相当长的时间艰苦观测,否则极有可能把看似相似的位置图弄混,最后发现二者之间相差数千年。
“所以我们要用能在地球表面上找到的计时器。对那个陨石坑进行放射性年代测定得到的结果可能比较接近实际情况,但若是陨石坑不见了,那就说明你们早到了几百年。中国修筑万里长城的时间、埃及金字塔的建造时间都是很好的计时器。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的建成时间也是比较能作准的计时器。可惜的是,那也是欧洲大战的时间。你们可别去围观!要始终让飞船的屏幕向上,确定了时间就迅速离开地球。那年要是有艘古怪的太空飞船出现在地球上空,你们又不够小心,它很可能会被击毁。事实上,要是这个清单上的计时器显示你们到的时间晚于格里高利历1940年,那就赶快离开地球!再去一个比这更早的时间。
“这次就讲这么多吧。快到我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尽管这个时间也许对飞船之外的事物没有任何意义。我希望你们俩对刚刚回顾的计划安排了然于胸,就连在睡梦中都能背出来,包括日期、你们要找的地标和如何找到地标。即便你们看不到地球也要能在脑海中复刻出来。你们有谁觉得能在克里巴奇牌戏上赢了我?一个一个说,别同时回答。”
“我能。”朵拉说,“只要你保证不在洗牌的时候作弊我就能。”
“朵拉,一会儿再说这个。”罗蕾莱船长说,“现在我们要告诉他一件事。”
“啊!好吧,我保持安静。”
“告诉我什么?”拉撒路问。
“现在是你让我们怀孕的时候了,拉撒路。”
“让我们俩怀孕。”莱皮丝·拉祖莱附和道。
拉撒路默数了十秒,然后又数了十秒:“绝对不行!”
她们对视了一眼。罗蕾莱开口了:
“我们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可最后我们的心愿一定会达成,唯一的问题就是你是否愿意通过体贴、友好的方式让我们如愿……”
“不然我们就告诉伊师塔,说你拒绝了我们,然后让她来帮我们如愿,从精子库中找出你的精子……”
“但若是我们心爱的哥哥、始终关心爱护我们的哥哥同意了,我们会更开心……”
“不过,哥哥现在要去地球上的黑暗时代了……”
“要是他能抛开他那愚蠢的偏见哪怕一次……”
“像对待生理成熟的女性那样对待我们……”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把我们视为孩子就好了……”
“伊师塔和加拉哈德就不拿我们当孩子看……”
“可你老是这样。这对我们来说不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伤害,尤其是现在,你走后我们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而且你没怎么反对就让密涅瓦如愿怀了你的孩子……”
“更不用说塔米、哈玛德莱雅和伊师塔了……”
“别说了!”
她们住了嘴。
“尽管从数学上讲并非如此,但其实我与她们三个人的怀孕关系非常小。”
罗蕾莱小声说:“从数学角度讲,这层关系可是要多紧密有多紧密啊,拉撒路,因为我们就牵涉其中。贾斯廷、艾拉和加拉哈德会择机回避,他们就是这样才保障了密涅瓦的第一胎是艾拉的,塔米的第一胎是贾斯廷的。要是四个女人,而不是三个女人中有谁怀不上她想要的孩子,那么伊师塔一定会利用精子库帮助她们。”
“我的精子不在精子库中!”
两个女孩又交换了一下眼色。莱皮丝·拉祖莱说:“你敢打赌吗?”
计算机说:“老哥,打这个赌你可不划算啊。”
拉撒路想了一下:“约二十年前,我是伊师塔所在的回春诊所的顾客。除非她那时候骗了我,否则精子库里一定没我的精子。”
罗蕾莱小声说:“拉撒路,我想她当初本可以欺骗你的,但是据我所知,她没有。我说的是新鲜的精子,冷冻时间不会早于一年前,也就是在你宣布这趟旅行的日期的第二天。”
“这不可能。”
“最好别说‘不可能’。在回春技师将精子存入精子库之前,哪里会是保持精子新鲜有活力的最佳容器呢?”
拉撒路沉思了片刻:“好吧,我……我真是服气了!”
“你猜对了,哥哥。答案就是把精子放在一个女人体内。你选择床伴时始终会留意她们的生理周期,为的就是不要孩子,可在你入睡之后,她们都会立刻去见伊师塔或加拉哈德,还会认真地在日历上做手脚。我想说的是,亲爱的哥哥啊,你的基因并不属于你,谁的基因都不属于自己。当你聊起密涅瓦是如何造出来的,我们听过你这么说。基因属于整个种族,基因只是把自己借给了种族中的个体,借期就是他/她的一生。我们知道你要进行这场鲁莽的旅行,所以大家才做了这个决定。你尽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但你没有资格浪费自己特殊的基因模式。”
拉撒路突然换了话题:“你为什么说‘四个女人’?”
罗蕾莱回答:“哥哥,你是羞于算上密涅瓦吗?我不相信,莱皮丝也不相信。”
“啊,不是的,我没有羞于算上密涅瓦,我为她骄傲还来不及呢!该死,你们俩总是能把我绕进去。我只是不知道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我就跟谁都没说。”
双胞胎中的另一个说:“她除了我们之外还能谁说呢?”
“这句话里应该用‘对谁说’。”
“讨厌,哥哥,现在可不是纠正我俩的语法错误的时候!密涅瓦跟我们说了心事,希望我们给她建议和安慰!因为在关于你的问题上,我们也和她一样处在非常难以抉择的位置。我是说她以前是,因为她从小树林里走出来的时候,得意扬扬得像一只母猫。你让她非常开心……”
“之前她哭得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现在她会一直开心下去,就算没怀上也会如此……”
“因为发生过的事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要是她没怀上……”
“伊师塔会采取补救措施……”
“当然啦,我们知道,你最后终于不再犹豫,做了你多年前就该和她做的事……”
“因为我们也帮了点小忙,她这才有机会和你独处,好好劝你……”
“我们还告诉她,要是眼泪还不够让你改主意,那就干脆哭到下巴颤抖……”
“结果这招成功了,她开心坏了……”
“可是我们不开心,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即便如此,我们也不会对你哭……”
“更不会哭到下巴颤抖,因为那太幼稚了。如果你不答应我们,那一定只是因为你爱我们……”
“那样的话就算了,我们可能连精子库都不会用,而是会考虑……”
“让伊师塔给我们做绝育手术……”
“永久性的绝育,不是暂时的避孕……”
“既然我们做女人这么失败,那干脆不做了。”
“别说了!你们说不会对我哭,那现在你们这连串的眼泪算怎么回事?”
莱皮丝·拉祖莱十分克制地轻声说:“这不是伤心哭出来的眼泪,完全是恼怒的产物。走吧,罗蕾莱,我们争取过了,但是没有成功。我们回去睡觉吧。”
“来了,妹妹。”
“指挥官,我们可否告退?”
“可以才怪!给我坐回去!姑娘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像拉锯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逼我就范?我们平心静气地聊聊,怎么样?”
两个年轻姑娘坐了回去。罗蕾莱船长瞟了一眼她妹妹说:“莱皮丝同意由我来代表我们两个人跟你谈。我们不会再进行拉锯式谈话了。”
拉撒路若有所思地问:“你们的大脑是交替运转还是同时运转?”
“我们……觉得这个问题和刚才的讨论无关。”
“我问这个只是出于对科学的兴趣。如果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的思考模式,说不定我们三个可以一起那样思考。”
“你说的应该无法实现了,因为拉撒路,你拒绝了我们。”
“该死,姑娘们,我没有拒绝你们,我永远不会拒绝你们。”
她们什么都没说,他只好忐忑地说下去:“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要考虑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基因;另一方面是感情。从基因上说,我们三个的血缘关系非常特殊。我是男性,你们两个是女性,可我们三个是准三胞胎,而且基因相似度比‘准’三胞胎的还要高,确切地说相似度在45%到46%之间。因此,我们结合后,不良基因得到增强的概率要比普通兄妹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高得多。但除此之外,我们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霍华德人,因为我们的基因没有经过两千四百年的系统性剔除。因为按时间算,我在家族中的位置比较靠前,所以完全没有经历基因剔除。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属于第一批通过筛选的人,所以格里高利历1912年我出生时,我没有再经历近亲繁殖、基因剔除或基因池净化。你们两个和我处在同样的境地,甚至连你们的第四十六条染色体都来自我,只不过它复制的是我的第四十五条染色体。不过你们两个似乎愿意接受如此高的不良基因增强风险。”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没人接话。于是,他耸耸肩,继续说:“从感情方面说,是我单方面抗拒,你们俩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心理障碍。我想这也是说得通的,因为让我无法接受的那个概念源于《旧约圣经》。如今,那概念已经被遵从家族遗传学家的意见取代了。我并不反对那些遗传学家的说法中蕴含了智慧。事实上我赞同他们的做法——若是两人的基因表显示不宜结合,无论申请结合的是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还是一对亲兄妹,他们都会拒绝。可我现在说的是感受,不是科学。我想,除了学者之外,已经没有人看《旧约圣经》了,但是我从小成长的文化环境受到了《旧约圣经》深入骨髓的影响。那片地方叫‘圣经带’。姑娘们,你们没听错。早年接受这种信仰教化的孩子很难改变对其中禁忌的看法。就算后来他明白了那些禁忌都是胡扯,也还是改不了。
“我想好好培养你们俩。我有充足的时间根据自己的所知所学剔除一些禁忌和偏见,而且我在这方面非常努力!早年,大人们以‘教育’为名向我灌输了许多荒谬的垃圾,如今,我希望这些垃圾不要影响到你们俩。显然我成功了,不然我们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僵局。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俩是现代的年轻女性,而我,尽管我们有相同的基因,但我归根结底还是蒙昧时期成长起来的未开化的人。”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罗蕾莱看看她妹妹。二人都站了起来。“长官,我们是否可以告退?”
“怎么?不反驳我?”
“长官,感情方面的论点我们无法反驳。至于其他的,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我们为什么还要争论不休,让您伤神呢?”
“也许你们是对的。你们有礼貌地听我说完了我的观点,我也想给你们同样的尊重。”
“没必要,长官。”她和妹妹的眼里都泛着泪光,但她们并没有理会呼之欲出的泪水,“我们知道你尊重我们,也清楚你对我们的爱。我们可以走了吗?”
拉撒路还没来得及回答,计算机就说话了:“嘿!我也想参与你们的讨论!”
“朵拉!”罗蕾莱没好气地说。
“罗蕾莱,别对我这个态度。我看到我的家人一个个都在犯傻,所以没法礼貌安静地袖手旁观。老哥,罗蕾莱没告诉你她们准备怎么打击你,但我可以,而且我接下去就要干这事了!”
“朵拉,我们不需要你的这类帮助。莱皮丝和我的意见一致。”
“一致就一致吧,可你们没问过我的意见。我可不是什么淑女,从来都不是。老哥,你知道,对我来说,谁对谁做了什么都是小事,我毫不关心,只不过听到这些人的啼哭和抱怨感觉真是有趣。你对我这两位姐姐太过分了。罗蕾莱和莱皮丝聊过,她们认为,没有她们你无法完成这趟旅行,但她们不愿以此讲条件,因为她们的尊严不允许她们这样做,可我没什么尊严要顾及。没我的帮助,谁也别想做时间旅行。哼,要是我罢工,你连特提乌斯星都回不去,不是吗?”
拉撒路的脸上同时显露出几分不屑,几分惊讶,然后咧嘴笑了。“又一个造反的。我亲爱的朵拉,我允许你这么想。你想让我们困在这儿饿死,那就这么做吧,不管‘这儿’是哪儿。我怀疑几百年前也曾有人陷入过如此无助的境地。但是,亲爱的,我是不会让你的威胁影响我的决定的。你可以拦着我,不让我进行时间旅行,但是我觉得你才不会让罗蕾莱和莱皮丝饿着。你会带她们回家的。”
“该死,老爹,你又开始耍无赖了。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你知道吗?”
“你说得都对,朵拉。”拉撒路承认了。
“罗蕾莱和莱皮丝现在又蠢又倔。罗蕾莱,他礼貌地给了你一个争取的机会,你却拒绝了他。你可真是个顽固的小婊子。”
“朵拉,你说话注意点。”
“有什么可注意的?你们仨都不注意。擤擤鼻涕,坐下跟老哥直说你是怎么想的。他有权知道这个。”
“也许你比我更有资格听她们说。”拉撒路轻声说,“坐下吧,姑娘们,跟我说说。朵拉?让船在锚链筒间停稳,孩子,一会儿再把它停进港口去。”
“是,指挥官!可你要答应我让那两个蠢女人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好吗?”
“我会努力试试。这次谁是发言代表?莱皮丝?”
“无所谓,”莱皮丝·拉祖莱回答,“这次我来说。别担心朵拉。等她看到我们满意地接受你的决定,自然会不再发难。”
“哦,你是这么想的吗?想好了再说,莱皮丝,不然还没等你说‘利比伪无穷大’我们就回到荒乡了。”
“求你了,朵拉,让我告诉哥哥吧。”
“那你务必把一切都告诉他,不然,我就告诉他,他说你们长大成年了之前的一整年内,这儿都发生了什么。”
拉撒路眨眨眼,似乎很感兴趣:“可以啊,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嗯,伊师塔妈妈早就告诉我们,我们已经长大了。你是唯一坚持认为我们还没成年的人。”
“嗯……应该说是我规定了你们还没成年。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们,我小时候在一座教堂塔楼上都做了些什么。”
“我相信我们都喜欢听这事,哥哥,但我要问你现在想不想听我们说说?”
“想。我和朵拉都会安安静静地听你们讲。”
“我先说一点,我们不会去求伊师塔利用精子库做出违反你意愿的事。不过,有其他你很难拒绝的可能性。想想我们俩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吧。我可以轻松地用自己的组织让自己怀上一个克隆体,罗蕾莱也能这么做,不过我们可能会交换克隆体。这完全是出于感情原因,因为我们有着完全相同的基因。说到这儿,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遗传或感情方面的不妥,有吗?其他方面呢?”
“嗯……没有什么不妥。这么做确实不同寻常,不过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然后我要说的事和前面的一样简单。既然为了克隆你,伊师塔在试管中还保留有依然存活的你的组织,我和罗蕾莱会怀上同卵双胞胎,他们的每个基因都能说明他们就是‘拉撒路·朗’,只不过没有你长期的生活经验。你会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对你的冒犯吗?”
“嗯,等等,让我理出个头绪再说。”
“我要补充一句,我们都视此为迫不得已的手段。以防你去世了,你回不来了。”
“别再抽鼻子了!唉,要是我死了,我也没法在这事儿上发表意见了,不是吗?”
“是没法发表意见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伊师塔也会让其他人怀上你的克隆体,她甚至可能会亲自来,让加拉哈德帮忙完成。但是如果罗蕾莱和我来做,我们更希望先得到你的祝福再做。”
“嗯……如果说我死了的话——好,可以,可以,我祝福你们。但我有件事要嘱咐你们。”
“什么事,哥哥?”
“你们一定要对那头小野兽,或者说对那几头小野兽严厉管教。我这个人不讨人喜欢。你们俩要照顾六个孩子已经够忙的了,可我脾气特别大。要是你们不从他——他们——我,该死,就用‘我’吧,要是你们不从我还在摇篮里时就让我知道家里谁说了算,我一定会给你们俩带来很多悲伤和不幸,让你们觉得人间不值得。”
“我们会努力对付……‘你’的,拉撒路——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知道你浑蛋起来有多难管。”
“哎哟!你们这是在揭我伤疤,我是不是流血了?”
“哥哥,这还不是你自找的?其实因为你宠坏了我们,所以要让我们不宠‘你’太难了。不过,我们会把你的意见记在心上的。我们想在聊遗传话题前先问一下这个问题,你一共有多少个孩子?”
“嗯……太多个了。”
“你一定知道确切的数字,所以,我们能否……这个数字是否大到具有统计分析的意义呢?其中多少是有缺陷的孩子?”
“嗯……据我所知,一个都没有。”
“的确如此。伊师塔凭她的专业分析得出了这个结果,贾斯廷也通过对你档案的研究证实了这一事实。哥哥,我不知道这种事在格里高利历20世纪有多不寻常,不过你的基因表十分干净,没有问题,因此我们的基因表也一样。”
“你们等等!我还不了解遗传学方面的最新知识,但是——”
“但是伊师塔了解。你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一番吗?我们相信她的保证。罗蕾莱和我都不是遗传学家,现在还不是。不过,我们有你的基因表正式报告,是伊师塔写的,存在朵拉那儿。如果你想要就跟朵拉要。我们不认为你看与不看会有什么不同,因为你拒绝我们的原因和遗传基因没什么关系。”
“慢着!我没有拒绝你们啊。”
“可你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如此。我们是人工制造的产物,而所谓的‘乱伦’其实是另一个时代的概念,那个词诞生的环境与我们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你是知道的。这不过是你用来逃避自己不想做的事的一个借口罢了。与我们交配可以等同于自慰,但肯定不能算是乱伦,因为其实我们并非你的姐妹。从通常意义上讲,我们不是你的血亲。我们就是你。我们身上的每个基因都来自你。如果我们爱你,我们确实爱你,同时你也爱我们,你确实爱我们,只不过是以你特有的谨慎、吝啬的方式爱着我们,那么这就等同于那耳喀索斯爱自己。这次,只要你能看清楚这一点,那耳喀索斯的爱就能取得圆满。”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深吸一口气,“我们要说的就这么多。走吧,罗蕾莱,我们睡觉去。”
“等等,姑娘们!莱皮丝,伊师塔说这样做是安全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安全。可你还是不愿意做,那就随便吧!”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愿意。你们觉得,为什么你们这两个活泼的小猴子长大了,我就不愿意抱你们了呢?”
“哦,老哥!”
“因为我一定是那耳喀索斯本人,因为我觉得你们是最漂亮、最性感,也最难搞的姐妹花。”
“真的?你真这么想?”
“没错。别再让你们的下巴打哆嗦了!所以你们开始发育之后,我就不再与你们有肢体接触了。但是,如果伊师塔说没问题的话……”
“她说了,没问题!”
“那我想……这次,我可以分给你们每人几分钟时间。”
罗蕾莱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听见了吗,莱皮丝?”
“听见了。‘两分钟。’”
“真是粗俗。”
“简直是侮辱人。”
“太让人生气了。”
“但是我们接受……”
“就现在吧!”
[1]雅典娜: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之一,智慧女神,在罗马神话中的对应神即密涅瓦。——编注
[2]山姆·克莱门斯:马克·吐温原名。——译注
[3]拉比:犹太人中的一个特殊阶层,智者的象征,通常担任犹太社团的精神领袖,这里指耶稣。——编注
[4]老比尔:即莎士比亚。——译注
[5]缇娜:雅典娜的昵称。——译注
[6]莱皮丝·拉祖莱:Lapis Lazuli,意为青金石。——编注
[7]罗蕾莱·李:Lorelei Lee,罗蕾莱是德国民间传说中用歌声诱使水手让船触礁的水妖。——编注
[8]英文中,懒zy)和拉祖莱的昵称拉祖(Lazi)谐音。——编注
[9]伽倪墨得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美少年,受到宙斯的喜爱。——译注
[10]俄巴底亚·琼斯:“加拉哈德”的真名。——译注
[11]该角色说话时习惯夹杂作者自己创造的银河语。——编注
[12]赫柏:希腊神话中司青春的女神,手持金杯,负责替奥林匹斯诸神斟酒。——编注
[13]美国俚语,指人无完人,神明也有缺陷、弱点。——译注
[14]炸脖龙:《爱丽丝梦游仙境》中受控于红皇后的凶兽。——译注
[15]皮特克恩岛:位于南太平洋新西兰东北方,是英国的一个属地,在大航海时期是南太平洋上的重要中转站。——译注
[16]格奥尔格·康托尔(Georg Cantor, 1845—1918):德国数学家,建立了集合论和超穷数理。——译注
[17]玛格达莱妮:此名字有“从良的妓女”之意。——译注
[18]那耳喀索斯:古希腊神话中极度自恋的少年,他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无法从池塘边离开,最终憔悴而死,死去的地方生出了一株水仙花。——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