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拿起电话,告诉楼下的前台接待员,如果舍伍德小姐再打电话过来,他现在可以接她电话了。如果玛吉再打电话来,他想,他用两分钟就可以让她相信一切正常,弗雷迪谋杀案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搬到旅馆住是为了躲掉陌生人打过来的骚扰电话,但警方还是能联系上他,以便让他指认抓到的任何嫌疑人员。他还会告诉玛吉,他明天或后天就要飞往希腊,因此她不必来罗马了。他想,其实他可以从罗马乘飞机去帕尔马。他以前根本没想到这点。
他躺在床上,累了,但不准备脱衣服。因为他预感今晚还会有事情发生。他还在专心想着玛吉。他设想此时此刻,玛吉也许会坐在吉奥吉亚酒店,或者待在米拉马雷酒店的酒吧里,慢慢地品尝“汤姆柯林斯”鸡尾酒,内心还在犹豫是否该再次打电话给他。他能想象玛吉现在的样子,双眉紧蹙,头发蓬乱地思索着在罗马发生的事情。她一定是在独酌,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他看见她起身回家,拿着手提箱搭明天中午的巴士;他假想自己站在邮局前面的马路上,冲她大喊不要去,试图阻拦巴士,但它还是开走了……
这场幻境最后旋转着消失在一片黄褐色之中,蒙吉贝洛沙滩的颜色。汤姆看见迪基朝他笑着,穿着他在圣雷莫时穿的那件灯芯绒外套。外套湿乎乎的,领带滴着水。迪基弯腰摇着他的身体。“我游回来了!”他说,“汤姆,醒醒!我没事!我游回来了!我还活着!”汤姆扭动身子,想摆脱迪基。他听见迪基朝他大笑,迪基的笑声爽朗愉快、中气十足。“汤姆!”迪基的音色醇厚、丰富,是他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汤姆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身子像灌了铅一样,动作迟缓,像是努力从深水里立起来。
“我游回来了!”迪基的声音在汤姆的耳朵里大声回荡着,好像从一段长长的隧道传过来。
汤姆朝房间四周环视,在落地灯黄色的光影里寻找着迪基,在高大的衣柜黑暗的角落里寻找着迪基。汤姆觉得自己眼睛睁得溜圆,惊恐万状。虽然他明白自己的恐惧毫无根据,但他还是四处寻找迪基,窗户半拉的窗帘下面,床肚底下的地板。他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房间,打开一扇窗户,然后是另一扇。他觉得自己被人下了迷药。肯定是有人在我酒里放了东西,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在窗户底部跪下来,呼吸着冷空气,竭力与昏沉沉的感觉抗争,好像自己要不使出浑身解数,这种感觉会将他吞没。最后他走进浴室,将脸在脸盆里浸湿,昏沉沉的感觉总算渐渐消除了。他知道自己没被下药。他只是一时让思绪失控,头晕脑涨而已。
他站直身子,冷静地解下领带。他按照迪基的方式来行动,脱掉衣服、沐浴、穿上睡衣、躺到床上。他试着去想,如果迪基是他的话,现在会想什么。他一定会想他的母亲。她最后一封信里附了几张照片,照片上她和格林里夫先生坐在客厅喝咖啡。这场面让汤姆回忆起那天晚上他和格林里夫夫妇晚餐后喝咖啡的情景。格林里夫太太说,这些照片都是格林里夫先生抓拍的。汤姆开始构思写给他们的下一封信。他们很高兴他现在信写得更勤了。他必须在信上让他们对弗雷迪案放心,因为他们也知道弗雷迪。格林里夫太太还在一封信里提到过弗雷迪。但汤姆一边构思信的内容,一边留意电话铃声,这让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