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真理是显现出来的……
别涅狄克特·德·斯宾诺莎
人人都有一块试金石……用以区分……真理和假象。
约翰·洛克
……我们不可能思考任何我们事先没有通过外部或内部感觉感到过的东西。
大卫·休谟
我担心,这篇演讲的题目可能使一些批评者感到刺耳。因为,说“知识的来源”是正常的,说“错误的来源”也还顺理成章,“无知的来源”这种用语则当别论了。“无知是种否定的东西:它就是指没有知识。可是,‘没有什么’究竟怎么会有来源的呢?”(2)当我向一位朋友透露我为这篇演讲选定的题目时,他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为此感到有点震惊,因为坦白说,我对这个题目一直颇为自得。由于追逼回答,我感到自己得临时找一些理由来辩护,向朋友解释说,这题目产生的奇特的语言效果正是我所企求的。我告诉他,我希望左右注意力,借助于这个题目的措辞让人注意一些具有重要历史意义但未见诸记载的哲学学说,尤其是注意其中关于无知的阴谋理论,它不是把无知解释为单纯的知识缺乏,而是解释为某种作恶力量的作用、肮脏和邪恶影响的根源,而这些影响腐蚀和毒害我们的心灵,使我们养成反抗知识的习惯。
我拿不大准,这解释是否减轻了我朋友的疑虑,但它的确使他沉默了。你们的情形不同,因为你们根据这期演讲的规则而缄口不语。因此,我只能希望,我已减轻了你们的疑虑,因而我可以暂先从另一端——从知识的来源而不是无知的来源——来开始我的叙述。不过,我将很快回到无知的来源上来,也回到关于这些来源的阴谋理论上来。
Ⅰ
我想在这次演讲中重新加以考察、并且希望不仅考察而且还予以解决的问题,或许可以说是英国和大陆哲学学派之间古老论争的一个方面。这论争就是培根、洛克、贝克莱、休谟和穆勒的古典经验主义同笛卡儿、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的古典理性主义或理智主义之间的论争。在这论争中,英国学派坚持认为,一切知识的最终源泉是观察,而大陆学派则坚持认为,知识的终极源泉是对清晰明确的观念的理智直觉。
这些争论问题至今仍大都存在,而且还很尖锐。今天,在英国仍为支配学说的经验主义,不仅占领了美国,甚至在欧洲大陆也广为人们接受,公认它是关于科学知识的正确理论。笛卡儿的理智主义则每每被曲解为形形色色现代非理性主义的一种。
我在这次演讲中试图说明,古典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两者其实是大同小异,并且都是错误的。虽然我自己勉强算得上既是经验主义者又是理性主义者,我仍认为,它们是错误的。不过,我相信,虽然观察和理性各有其重要作用,但是这些作用并不像它们的古典的倡导者所描述的那样。尤其是,我将试图表明,无论观察还是理性都不能说成是知识的源泉,这是指时至今日它们一直被说成是知识之源泉这个意义而言的。
Ⅱ
我们的问题属于知识理论或者说认识论,后者以纯粹哲学的最抽象、最间接而且最不着边际的领域而著称。例如,这个领域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休谟曾经预言,由于他的某些结论的间接性、抽象性和同实际漠不相关,他的读者中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些结论超过一个小时的。
康德的态度则不同。他认为,“我能认识什么?”这个问题是一个人所能提出的三个最重要问题之一。伯特兰·罗素尽管在哲学气质上更接近休谟,但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站在康德一边。我认为,罗素把科学、伦理学甚至政治的实际推论都归之于认识论,是正确的。因为,他说,认识论的相对主义即认为不存在客观真理之类东西的观念,以及认识论的实用主义即认为真理等于有用的观念,都是同独裁主义和极权主义观念息息相关的。(参见《让人民思考》,1941年, 这种对阴谋的奇特信念是下述乐观主义信念的几乎不可避免的结果:只要赋予真理相当的机遇,真理因而还有善良就必定胜利。“让真理和谬误格斗;谁曾见过在一场自由和公开的冲突中真理被击败的呢?”(《雅典最高法官》)因此,当弥尔顿的真理被击败时,必然的推论是:这冲突不是自由的和公开的:如果显现的真理没有获胜,那么它一定是被人蓄意地压制了。可以看到,以真理必胜这个乐观主义信念为根据的宽容态度很容易动摇。(见J·W·N·沃特金斯论弥尔顿,载1959年1月22日的《听众》。)因为它很容易转变成一种阴谋理论,而后者同宽容态度很难相容。
我并不断言这种阴谋理论之中没有一个真理的颗粒。但是,它基本上是一个神话,正如它所由产生的显现真理论是一个神话那样。
因为,简单的真理是:真理往往很难达致,并且一旦发现,也很容易得而复失。错误信念可能有令人惊奇的生命力,它无视经验,也无需任何阴谋的帮助而能延续千万年。科学史,尤其是医学史,可提供我们许多范例。实际上,一般阴谋理论本身就是一个例子。我是指这样的错误观点:每逢发生邪恶的事物,那一定是由于一种邪恶力量的邪恶意志所使然。这一观点以各种形式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因此,培根和笛卡儿的乐观主义认识论不可能是真的。然而,这里最令人纳罕的也许是,这种虚妄的认识论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理智和道德革命的主要激发力量。它鼓励人们为自己思考。它给人带来希望:他们借助于知识能争得自己和他人的自由,免受奴役和痛苦。它使现代科学成为可能。它成为反对审查制度和压制自由思想的斗争的基础。它成为英国新教徒的良心、个人主义和新的人类尊严观的基础;成为普遍教育的要求和向往自由社会的新梦想的基础。它使人感到要为自己和他人负责,使人渴望不仅改善他们自己的状况,而且也改善他们的同胞的状况。它是一种错误观念激起许多好的观念的一个实例。
Ⅵ
然而,这种虚妄的认识论还导致了一些灾难性的后果。主张真理是显现的理论,也即只要想望看到就人人都可看到真理的理论,乃是几乎一切盲信的基础。因为,只有最堕落的邪恶才会拒绝看到显现的真理;只有那些有充分理由害怕真理的人才会否定真理,并阴谋压制它。
然而,主张真理是显现的这种理论不仅培育了盲信者——那些深信所有看不到显现真理的人一定是给邪恶迷住了的人们——而且也可导致极权主义,尽管不像悲观主义认识论那样直接导致极权主义。事情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真理通常并不是显现的。因此,据说是显现的真理就不仅始终需要解释和证实,而且始终需要再解释和再证实。需要一种权威几乎日复一日地来宣布和规定什么是显现的真理,而这权威可能学会随心所欲地、玩世不恭地做这事。许多灰心丧气的认识论家将脱离他们自己以往的乐观主义,而在悲观主义认识论的基础上建立一种辉煌的极权主义理论。我觉得,最伟大的认识论家柏拉图就是这种悲剧发展的范例。
Ⅶ
柏拉图在笛卡儿的神赐真理性学说的前史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神赐真理性学说认为,我们的理智直觉不会欺骗我们,因为上帝是真诚的,不会欺骗我们;换句话说,它认为,我们的理智是知识的源泉,因为上帝是知识的源泉。这学说有漫长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荷马和赫希俄德。
在我们看来,一个学者或历史学家习惯于引证原始资料,那是很自然的。然而,发现这种习惯发端于诗人,这也许使人感到有点意外,但是事实如此。希腊诗人都提到他们的知识的来源。这些来源是神圣的。来源是缪斯。吉尔伯特·默里说(《希腊史诗的兴起》1924年 我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占有了一种手段,可用以解释下述观点的逻辑:起源问题可能解决事实真理的问题。因为,如果起源能决定一个词项或语词的真正意义,那么,它们也就能决定一个重要观念的真正定义,因此也至少能决定一部分基本“原理”,后者是对事物本质或本性的描述,它奠定了我们的论证因而也奠定了我们的科学知识的基础。所以,于此可见,我们的知识有其权威性源泉。
然而,我们必须认识到,本质主义认为定义可以增加我们的事实知识这是错误的(尽管作为对约定的判定,它们可能受我们的事实知识的影响;尽管它们创造一些工具,这些工具又可能反过来影响我们的理论的形成,因而也影响我们的事实知识进化)。一旦我们看到,定义从不给出任何关于“本性”或“事物本性”的事实知识,我们便也会看到,某些本质主义哲学家试图在起源问题和事实真理问题之间建立的逻辑联系破裂了。
ⅩⅢ
这一切基本上都属于历史回顾。我现在将它们撇开不论,转而讨论这些问题本身及其解决。
我的演讲的这一部分,可以说是对例如由休谟下述经典陈述所表述的经验主义的抨击:“如果我问你,你为什么相信任何特定的事实问题……那么,你一定告诉我某个理由;这个理由将是与之有关的某个别的事实。可是,因为你不可能依此方式无限地进行下去,所以你最后必定终止于某个呈现于你的记忆或感官中的事实;或者你必须承认,你的信仰毫无根据。”(《人类理智研究》 当然,我并不否认,一个实验也可能增加我们的知识,而且还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增加。但是,它不是任何终极意义上的源泉。它总是有待于核实:像《泰晤士报》那则新闻的例子一样。我们通常不会对一个实验的目击者提出疑问,但当我们对这结果发生怀疑时,我们可能重复这一实验或者要求别人去重做。
关于我们知识的终极源泉的这种哲学理论的根本错误是,它没有十分明确地区分起源问题和正确性问题。大家知道,就编史工作而言,这两个问题有时可能重合。一个历史断定的正确性的问题可能只可用或主要用某些史料的起源来检验。但是一般说来,这两个问题是不同的;我们一般不通过追溯一个断定或信息的源泉或由来去检验它的正确性;而是通过批判考察所断定的东西也即被断定的事实本身直接地检验它的正确性。
可见,经验主义者的问题“你如何知道?你的断定的源泉是什么?”提法上</a>就是错误的。这不是表述得不精确或者太马虎,而是它们的构想根本不对,它们是些企求独裁主义回答的问题。
ⅩⅤ
传统的认识论体系可以说是对我们知识源泉的问题作肯定或否定回答的产物。这些体系从来不对这些问题提出质疑也不怀疑其合理性;这些问题被认为是合情合理的,谁也没有看出它们的危害。
这是饶有兴味的,因为这些问题在精神上显然是独裁主义的。它们可以同那种传统的政治理论问题即“谁应当统治?”相比,这问题企求一种独裁主义的回答,例如“最好的人”、“最聪明的人”、“人民”或者“大多数人”。(顺便指出,它使人联想到像“谁应当是我们的统治者:资本家还是工人?”这样的愚蠢抉择,类似于“知识的终极源泉是什么:理智还是感觉?”)这个政治问题提得错误,引出的回答似是而非(像我在《开放社会》 关于我们知识源泉的问题也可以相似的方法取代。人们总是本着这样的精神问:“我们知识的最好的源泉——最可靠的源泉,那些不会导致我们犯错误的源泉,我们在有疑问的时候可以并且必须像去最高法庭上诉那样求助于它的源泉,是什么?”可是,我认为这种理想的源泉同理想的统治者一样根本不存在,一切“源泉”都很容易引导我们不时地陷于错误。因此,我提议,对我们的知识源泉的问题,应当代之以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有希望发现和消除错误?”
我们的知识源泉的问题,像那么多独裁主义的问题一样,是个遗传的问题。它询问我们知识的起源,本着这样的信仰即知识可以其谱系证明为合理的。这问题的背后有着这样的(常常是不自觉的)形而上学观念:纯种知识、未玷污的知识和导源于最高权威、(可能的话)导源于上帝的知识的高贵性。我的修改过的问题“我们怎么可能有希望发现错误?”可以说导源于这样的观点:这种纯粹的、未玷污的和确实的源泉是不存在的,起源或纯粹性问题不应当同正确性或真理性问题相混淆。这种观点可以远溯到色诺芬。色诺芬知道,我们的知识是猜测、意见——doxa,而不是epistēmē,像他的诗句所表明的那样(DK,B18和34):
神并没有从一开头就为我们把万物昭示;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
通过探索,人们发现了什么是较好的东西。
可是,至于确实的真理,没有人知道过它,
将来也不会有人知道它;既不知道关于众神的
也不知道关于我所说的一切的真理。
即使他偶尔说出终极真理,
他自己也并不知道它;
因为一切只不过是猜测织成的网。
然而,关于知识的权威性源泉的传统问题,甚至今天仍有人反复提出,并且往往是实证主义者和其他自以为是反权威的哲学家们提出来的。
我认为,对我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有希望发现和消除错误?”的正确回答是:“通过批判其他人的理论或猜测以及——如果我们能学会这样做的话——通过批判我们自己的理论或猜测。”(后一点是非常合乎需要的,但并非必不可少的;因为如果我们未能批判我们自己的理论,那也会有别人来替我们这样做。)这个回答概述了我打算称为“批判理性主义”的立场。这是我们得之于古希腊人的一种观点、一种态度和一种传统。它迥异于笛卡儿及其学派的“理性主义”或“理智主义”,甚至也迥异于康德的认识论。然而,在伦理学、道德知识的领域,康德以他的自主原则接近了它。这原则表达了他的如下认识:我们不必接受一个权威的命令作为伦理学的基础,不管是如何赞赏它。因为,每当我们面临一个权威的命令时,都要我们去批判地判断,遵从它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这权威可能有权强加它的命令,而我们则可能无力抗拒。但是,如果我们有选择的确实力量,那么最终的责任还在我们身上。是否遵从一个命令,是否服从一种权威,都要我们自己来批判决定。
康德大胆地把这个观念带进宗教领域,他写道:“……无论如何,应当使上帝为你所知,即使……他显露于你,也得由你……去判断:你是否要相信他和崇敬他。”(12)
从这个大胆声明来看,康德在他的科学哲学中并未采取同样的批判理性主义态度、批判地探索错误的态度,那是令人纳罕的。我确信,妨碍康德这样做的,只是因为他接受了牛顿宇宙论的权威性,而这是牛顿宇宙论令人难以置信地成功地通过最严格的种种检验的一个结果。如果对康德的这种解释是正确的,那么我倡导的批判理性主义(以及批判经验主义)仅仅是对康德自己的批判哲学作了最后一点润色。是爱因斯坦使我作的这种润色成为可能,他教导我们,牛顿理论很可能是错误的,尽管它取得了压倒一切的成功。
因此,我对“你如何知道?你的断定的源泉或基础是什么?哪些观察引导你作出这断定?”等问题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的断定仅仅是一个猜测。不用考虑它可能由之产生的那个或那些源泉——存在许多可能的源泉,我可能对它们有一半不知道;起源或谱系在任何场合都同真理没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你对我试图用我的尝试性断定加以解决的那个问题感兴趣,那么,你可以通过尽可能严格地批判它来帮助我;如果你能设计出某种你认为能反驳我的断定的实验检验,那我将高兴地、竭尽全力地帮助你反驳它。”
严格说来,仅当这问题针对某个区别于历史断定的科学断定提出的时候,这个回答(13)才适用。如果我的猜想是一种历史的猜想,那么,源泉(在非终极的意义上)当然将进入对该猜想的正确性的批判讨论之中。然而,我的回答基本上仍将与前面已看到的回答相同。
ⅩⅥ
我认为,现在该是提出这场讨论的认识论结果的时候了。我将把它们表述为九个命题。
1. 不存在终极的知识源泉。每个源泉、每个提示都是值得欢迎的;每个源泉、每个提示都有待于批判考察。除历史学领域以外,我们通常都是考察事实本身,而不是考察我们信息的来源。
2. 真正的认识论问题不是关于源泉的问题;我们要问的倒是所作的断定是否真——就是说,它是否同事实一致。(阿尔弗雷德·塔尔斯基的工作表明,我们可以在同事实相符这个意义上运用客观真理观念,而不陷于二律背反。)我们试图尽可能地通过考察或检验这个断定本身来查明这一点;这种考察或检验或者直接对断定本身进行,或者对其推论进行。
3. 对于这种考察,一切形式的论证都可能是恰当的。一个典型的程序是考察我们的理论是否同我们的观察相一致。不过,我们也可以考察比如我们的历史源泉是否相互一致和内在一致。
4. 量上和质上都最重要的知识源泉——除了先天知识而外——是传统。我们的知识大都是通过事例、通过别人讲述、通过读书、通过学习怎样进行批判、学习怎样容纳和接受批判、怎样尊重真理而获得的。
5. 我们知识的源泉大都是传统,这一事实表明反传统主义是无益的。但是,切不可认为这个事实支持一种传统主义的态度,因为我们的每一点传统知识(甚至我们的先天知识)都可加以批判考察并且都可能被推翻。然而,没有传统,就不可能有知识。
6. 知识不可能从无——从白板——开始,也不可能从观察开始。知识的进步主要在于对先前知识的修改。虽然我们有时(例如在考古学中)可能通过一次偶然的观察而进步,但发现的意义一般都取决于它修改我们以往理论的力量。
7. 悲观主义的和乐观主义的认识论差不多同样错误。柏拉图的悲观主义的洞穴说是真实的,而他的乐观主义的回想说则不然(虽然我们应当承认,像一切其他动物乃至一切植物一样,一切人都具有先天知识)。不过,虽然现象世界的确仅仅是我们的洞穴的墙上的那些阴影的世界,我们却全都一刻不停地超越它;虽然像德谟克利特所说的,真理隐藏在深处,但我们能够探索深处。不存在可供我们依据的真理标准,这一事实支持悲观主义。但是,我们具有这样的标准:如果幸运的话,它们允许我们认识错误和谬误。清晰性和明确性不是真理的标准,但隐晦和含混之类的东西却可能象征错误。同样,连贯性不能确立真理,但是不连贯性和不一致性却能确立谬误。当认识到了它们,我们自己的错误便提供暗淡的红光,帮助我们在洞穴的黑暗中摸索出路。
8. 观察和理性都不是权威。理智的直觉和想象极端重要,但它们并不可靠:它们可能非常清晰地向我们显示事物,但他们也可能把我们引向错误。它们作为我们理论的主要源泉是必不可少的;但我们的理论大都是虚假的。观察、推理甚至直觉和想象的最重要功能,是帮助我们批判考察那些大胆的猜想,我们凭借这些猜想探索未知。
9. 对一个问题的每一种解决都引出新的未解决的问题;原初的问题越是深刻,它的解决越是大胆,就越是这样。我们学到的关于这世界的知识越多,我们的学识越深刻,我们对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的认识以及对我们的无知的认识就将越是自觉、具体,越有发言权。因为,这实际上是我们无知的主要源泉——事实上我们的知识只能是有限的,而我们的无知必定是无限的。
当我们沉思天空的广阔无垠时,对我们的无知之无边无际可见一斑:虽然单纯的宇宙大小不是我们无知的最深刻的原因,但它是其原因之一。F·P·拉姆齐在他的《数学基础》的一个精彩段落(intell. emend.),35,36; (6) 见卡尔·莱因哈特:《巴门尼德》(Parmenides) (8) 亚里士多德说的“归纳”(epagōgē),至少指两种不同的东西,他有时把它们连在一起。一个是一种方法,把我们“引向直觉一般原理”(《前分析篇》(Anal. Pr.)67a22f.,《曼诺篇》中论回忆;《后分析篇》(An. Post.,71a7))。另一个(《正位篇》Topics 105a 13,156a 4;157a 34;《后分析篇》78a 35;81b 5ff)是引出(特殊的)证据——肯定的证据而不是批判的证据或反例。我认为, (9) “预先判决”原文为“to prejudge”,派生的名词为“prejudice”即“偏见”(或“成见”)。——译者
(10) 平达(Pindar,希腊语名品达罗斯[Pindaros],约公元前522—约前438),古希腊抒情诗人。——译者
(11) 见我的《科学发现的逻辑》(Logic of Scientific Discovery) (13) 这个回答和本节的几乎全部内容,采自我最初发表于《印度哲学杂志》(The Indian Journal of Philosophy)1959年第1期上的一篇论文,只作了稍许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