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证明虽然人心没有规律,可是存在仍然决定意识。
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本来应该是马柳特卡生死簿上的 “真的吗!……地球都要裂成两半了,人们都在寻找真理,都在流血,受苦受难,可是你却好吃懒做,坐在炉子跟前看小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中尉愤愤地跳起来喊道,“只知道一点:我们生活在世界的末日里。你说得对,‘地球要裂成两半了’。是的!叫它裂去吧,叫这老家伙裂开了吧!整个儿把它都毁了吧,把它连根带叶都拔掉吧!空虚得要毁灭了!从前地球年轻、富饶、不可限量,它用自己的新土地和无穷的丰富资源诱惑着人类。完了。再没有什么可发现的了。人类为保住积累的财富,为如何再延长几世纪、几年、几分钟而费尽了心机。技术都是些死的数字。就是那被数字糟蹋得失掉创造力的思想,也总在盘算如何去灭绝人类。他们为了要更长久地把自己的肚皮填饱,把自己的腰包装满,于是就要更多地灭绝人类。滚他妈的吧!……除了自己的真理以外,我什么真理都不要了。你们布尔什维克发现真理了吗?票证和口粮能顶替得了活生生的人类的灵魂吗?得了。我可是洗手不干了!我再不愿弄脏自己的手了!”
“你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爱干粗活儿吗?让别人去替你做脏活儿?”
“是的!让他去吧!让他妈的去吧!别人——谁高兴干就让他干吧。你听着,马莎!咱们一从这儿出去,就到高加索去。在那里,在苏呼米附近,我有一座小别墅。我一到那里就埋头读书,其余什么都不管了。过安闲幽静的生活。什么真理我都不要了,只图安闲。你也可以去读书。你不是说想读书吗?埋怨自己没有学问。那你就读书吧,一切我替你办。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永远感念不忘的。”
马柳特卡突然跳起来,声色俱厉地说:
“那么,我是这样来理解你的话的,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当人们正在为自己的真理去拼命的时候,叫我陪你睡鸭绒褥子,吃每块都沾着人血的水果糖吗?是这样吗?”
“你干吗这样粗野呢?”中尉阴郁地说。
“粗野?你倒是细声细气,甜言蜜语?不,你等着吧!你辱骂了布尔什维克的真理,你说你不想去了解它。可是你了解过它吗?你知道它的实质是什么?你知道它浸透了人类的汗水和泪水吗?”
“不知道,”中尉无精打采地说,“我只奇怪你这个姑娘竟学得这样粗野,一心想歼灭敌人,愿意跟一群长满虱子的酒鬼去送命。”
马柳特卡双手叉着腰,说:
“他们也许身上长满了虱子,可你的灵魂都让虱子钻空了!我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真丢脸。你真是软体动物,讨厌的小蛆虫!马申卡,咱们躺在床上享福吧,过安闲清静的生活吧,”她嘲弄道,“叫别人去下力种田,可是你呢?唉,你这狗崽子!”
中尉发起火来,倔强地咬着薄嘴唇。
“你敢骂!……你别放肆……无赖!”
马柳特卡扑过去,举起手照中尉瘦削的、没有刮过的面颊上,打了一个耳光。
中尉急忙闪开,颤抖着、捏着拳头,唾了一口,断断续续地说:
“幸亏你是女人!我恨你……烂货!”
于是就躲到小屋里去了。
马柳特卡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又痛又痒的手掌,挥着手不知对谁说道:
“这人脾气多坏!唉,你这遭鱼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