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9年夏天,我和罗洛叔叔在他欣德黑德斜坡上的那所房子里住。有一个星期天,他带着我去做一次远足。我们从靠近费恩赫斯特的弗赖迪山下来时,他说:“这所房子已经来新人住了,我想我们要去拜访他们。”我因为害羞,不愿意跟着去,我求他无论出现了什么情况,都不要留下来吃晚饭。他说他不会,可是他还是留下来吃晚饭,而且我也很高兴他留下来。我们发现这是一个美国人的家庭,姓皮尔索尔·史密斯,家里有上了年纪的妈妈和爸爸,一位已经结婚的女儿和她的丈夫科斯特洛,还有一个在布林莫尔学院读书,回家度假的小女儿以及在贝里奥尔学院读书的儿子。父亲和母亲在他们年轻时都是福音教派的著名宣教师,但这位父亲由于与一位青年女子接吻被人家看见而引起一场丑闻,这使他失去了信仰。而母亲也因年纪太大了,难以承受这样一种令人厌倦的生活。女婿科斯特洛很聪明,是个激进派,是大伦敦政务委员会委员。我们正吃晚饭时,他刚从伦敦赶到,带来当时正在进行中的伦敦码头工人大罢工的最新消息。这次码头工人大罢工非常重要,也引起了广泛注意,因为它标志着工会运动比以前更深入到较下层的工人中去。他讲述当时所采取的措施。我张大嘴巴注意听着,感到我正在接触着现实生活。从贝里奥尔学院来的儿子说的都是漂亮的警句格言,带着一种无所不知的傲慢的无所谓态度。但我特别感兴趣的是那位在布林莫尔学院上学的女儿,她非常漂亮。正如摘自1921年5月10日的格拉斯哥《公报》中的这段话所讲的:“记得20多年前在爱丁堡的一次市民招待会或者诸如此类的聚会(是不是一次禁酒代表的招待会?)上,我见到伯特兰·罗素夫人,她是当时可以想见的最漂亮的女人之一,而且带有一种贵族式的高贵神态,尽管她出身于一个贵格会信徒的家系。出席会议的人对她都如此赞赏,以至于以一种集体的高贵的爱丁堡方式选她为晚会的女主角。”她比我过去认识的任何年轻妇女都更加解放,因为她独自横越大西洋在美国上大学</a>。我很快发现,她是沃尔特·惠特曼的密友。她问我是否读过一本叫《埃克哈德》注52的德文书,偏巧我在那天早上刚读完这本书,我感到这真是一件走运的事。她和蔼可亲,使我不感到害羞,我对她真是一见钟情。那年夏天,我再没有见到他们家的任何一位。但是随后几年里,每年都有三个月,我同罗洛叔叔住在一起。每个星期天我总是走上4英里到他们家吃午饭,并一直待到吃晚饭。晚饭之后,他们就会在树林中燃起篝火来,团团围坐唱黑人灵歌,而那时候,这种歌还没有传到英国来。美国对于我就如同对歌德一样,仿佛是充满浪漫色彩的自由天地。我发现她们家就没有我们家那一大套妨碍我的偏见,我尤其欣赏他们那种不受上流社会束缚的态度。正是在他们家里,我头一次遇到西德尼·韦布,当时他还没有结婚。
西德尼·韦布和比阿特丽斯·韦布,我同他们相识多年,有时甚至同他们合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他们是我所认识的最完美的一对夫妻,然而,他们对任何一种浪漫主义的恋爱观或婚姻观都很不喜欢,而认为婚姻是为了把本能纳入法律体制中而设计的社会组织。在他们结婚的头十年中,韦布夫人不时地提到:“西德尼常说,婚姻是感情的废纸篓子。”后来情况稍有变化,他们通常邀请一对夫妇同他们共度周末,而在星期天下午,他们就一起外出做轻松的散步,西德尼陪着太太,而比阿特丽斯则陪着先生。到某一时候,西德尼就会说:“我知道比阿特丽斯现在要说什么,她要说‘西德尼常说,婚姻是感情的废纸篓子’。”西德尼到底真的说过这话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西德尼还没有结婚注53时我就认识他了,但他那时的成就远远赶不上他们俩后来合作成就的一半。他们的合作可以说亲密无间。我总是认为,思想是她的,而具体工作是他做的。这样讲也许过于简单化,不太合适。他或许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勤奋的了。当他写一本论述地方政府的书时,他们就会给全国地方政府的官吏发出征询意见的问卷,并且告诉他们这本要出版的书,他们可以按折扣优惠买到。我把我的房子租给他们住时,送信的邮差是一位热心的社会主义者,不知道他每天投递上千封答复他们征询问卷的回信觉得为他们服务光荣,还是十分麻烦。韦布原来是政府行政部门二级公务员,由于工作极其勤奋,被晋升为一级。他颇为认真,不喜欢拿诸如政治理论之类的神圣题目来开玩笑。有一次我对他说,民主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国会议员不能比他的选民更笨,因为要是他更笨的话,那些选他的人也就更加笨了。韦布当真动了火,悻悻地说:“我可不喜欢这种论调。”
韦布夫人的兴趣比她的丈夫要广泛得多,她对于个别的人很有兴趣,而不只在他们能够派上用场的时候。她有很深的宗教气质,但并不属于任何一个被承认的正统教派。虽然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她比较喜欢英国国教会,因为那是一个国家组织。她有8个姐妹,父亲波特白手起家,在克里米亚战争时给军队建造军营而赚得大笔财富。他是赫伯特·斯宾塞的信徒,韦布夫人可以说是这位哲学家的教育理论的最著名的产物。说来遗憾,当年我母亲在乡下住时是她的邻居,把她形容成“交际花”,我想如果母亲能够了解韦布夫人后来的生活,她会改变她的看法的。当她对社会主义产生兴趣之后,她决定从费边社社员,特别是其中三位最杰出的人物——韦布、萧伯纳、格雷厄姆·华莱士当中挑选对象。这有点儿像帕里斯的评判注54,只不过男女颠倒过来,而西德尼成了相当于阿弗罗狄特的角色。
以前韦布完全靠他的收入过活,而比阿特丽斯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比阿特丽斯具有统治阶级的思想意识,而西德尼却没有。他们考虑到现在没有收入也足以过活,于是决定献身于研究工作以及高级传播工作,在这两方面他们都取得了惊人的成功。他们的著作应归功于他们的勤奋,而经济学院的建立则应归功于西德尼的能力。我认为要是没有比阿特丽斯自信力的支持,西德尼的能力就不会产生那样丰富的成果。有一次我问过她,她年轻时是否曾有过任何羞怯的感觉。她说:“噢!没有,如果我走进满是人的屋子里感到有点胆怯时,我就会对自己说:‘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国家里最聪明的阶级中一个最聪明的家庭里的最聪明的成员,有什么能使你感到害怕呢。’”
虽然韦布夫人在许多极为重要的问题上和我意见相左,我还是喜欢她,钦佩她。首先,我最佩服她的是她具有极强的能力。其次,我佩服她的诚实、正直。她献身于公共事业,从来不受个人野心所左右,虽然她并不是一点野心也没有。我喜欢她是因为对她个人抱有好感的那些人来说,她是一位热情和蔼的朋友,但是我不同意她对宗教、对帝国主义的态度以及对于国家的崇拜。这最后一点是费边主义的实质,它导致韦布夫妇以及萧伯纳等人对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过分的宽容态度,我认为这是极不适当的,它最终也导致了他们对苏联政府极为荒唐的过分的称颂。
不过没有人始终如一,韦布夫妇也是如此。有一次我对萧伯纳提到,我似乎觉得韦布有点缺乏仁爱的同情心。萧伯纳回答道:“不,你大错特错了。有一次我和韦布在荷兰,在电车上从一个口袋里拿饼干吃,几个警察把一个戴手铐的罪犯也押上这辆电车。其他所有乘客都感到害怕,缩在一旁,可是韦布却走向犯人,把饼干给他吃。”每当我对韦布或萧伯纳批评过苛时,我就想起了这个故事。
韦布夫妇也有他们所憎恨的人,他们憎恶威尔斯,因为他攻击韦布夫人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刻板的道德观念,也因为他试图推翻韦布对费边社的统治。他们老早就憎恨拉姆齐·麦克唐纳,我所听到他们夫妇对麦克唐纳最客气的话是,在英国工党首次组阁时,韦布夫人曾说,他是一位很好的替补领袖。注55
韦布夫妇的政治经历是非常奇特的。一开始他们同保守党合作,因为韦布夫人很高兴阿瑟·鲍尔弗愿意给教会学校拔更多的公款。而当保守党在1906年下台时,韦布夫妇做出一些努力想跟自由党合作,没有取得成果。但他们最终感到,作为社会主义者,可能在工党里觉得更自在些,所以他们的晚年都是工党的忠实党员了。
多年以来,韦布夫人习惯于节制饮食,其动机部分是出于卫生,部分是出于宗教。她总是不吃早饭,晚饭也吃得极少,只有午饭是丰盛的。她几乎总是和许多名人一起用午餐,但是,她总是饥饿难耐,以致一宣布用餐,她就跑在所有朋友的前面开始吃起来。然而,她还是相信,饥饿能使她更有精神。有一次她告诉我,饥饿使得她看到精美的幻景。我回答道:“是的,假如你吃得太少,你就看到幻景(未卜先知);假如你要喝得太多,你就看到蛇(发酒疯)。”恐怕她会认为讲这话是不可原谅的轻率。韦布不具有他夫人在宗教方面的气质,但是也不对宗教抱有敌意,尽管这有时使他感到为难。我和他们一起住在诺曼底的一家旅馆中时,她早上通常待在楼上不下来,因为她受不了看着我们吃早餐的那种难受劲。不过,西德尼总是下楼来取面包卷和咖啡。 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比我大7岁,他给了我许多道德上的规劝。他正处于从费城的贵格派的伦理观到拉丁区的波希米亚注57的伦理观的过渡状态。他在政治上是个社会主义者,是被费边社创始人之一格雷厄姆·华莱士改变信仰的,可是华莱士本人后来却转变为自由党人。洛根试图把贵格派的博爱实践适应社会主义的信条。在性道德方面,他当时是主张极端禁欲主义的,事实上几乎接近摩尼教。不过在宗教上他是个不可知论者,他希望敦促自由思想的年轻人保持高标准的律己与自我克制。为达到这个目标,他创立了一个他幽默地称为的“道学家协会”,我也加入了这个协会,而且遵守其规则多年。注58
年复一年韶光流逝,我越来越热爱他们家那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艾丽丝。艾丽丝比她的哥哥洛根更客气,比她的姐姐科斯特洛夫人更有责任感。我觉得她似乎具有所有的我在彭布罗克邸园中体验过、现在仍然珍爱的单纯的亲切态度,但却没有那种一本正经和偏见。我不知道她能否等我长大而一直不嫁,因为她长我5岁。这似乎有点儿不般配,但是我的决心越来越大,假如她等着我的话,那我就会向她求婚。我记得有一次我同她和她的哥哥一起驱车去莱思山去拜访沃恩·威廉斯法官,他的夫人带着伊丽莎白时代的皱领,而且在其他方面也令人惊奇。在路上,他们先诱我说出我相信一见钟情,接着拿我开玩笑,说我多愁善感。我深感受到伤害,因为我还不到解释我为什么这样相信的时候。我意识到,她不是我祖母说的淑女,但是我认为她很像简·奥斯汀笔下的伊丽莎白·贝内特注59,我想我在这种看法中,意识到某种令人愉快的心胸开阔的感受。
1893年5月我成年了,从这时起,我和艾丽丝的关系就越过了保持一定距离的爱慕之情。一个月后,我获得数学优等考试一等及格 我在剑桥的下一个学期中,艾丽丝的感情交替变化。有时,她似乎急切地要嫁给我,而另一些时候,却决心保持她的自由。在这期间,我得努力读书,因为我正在进行一年的道德科学 你所说的关于一个人改变忘我习惯的话,真是太正确又太可怕了——它触动了我的心——一个人一旦形成一种习惯后就没有烦扰,我会给教主写信谈这件事。
当然,你应该把你自己看成协会成员,你应该向我忏悔,而我会回信给你一些最好的精神上的忠告。你必须吸收其他的成员加入,我们期待三一学院有一半的人加入我们的协会。
我现在生活平静得像牡蛎,我发现,一个人将他自己暂时从所有的社会羁绊中解脱出来到处看看,是件很愉快的事,而这里又有这么多可看的!
你的永远的
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1年11月
巴黎 索默洛尔路15号
以下是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为“道学家协会”撰写的规则:座右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是一个道学者。
1.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自制,不要谈及你的经济情况。
2.避免一切对他人无益的和恶意的批评。注65
3.保持你的社交仪表——外衣刷净、鞋带系紧。
4.避免结交富人,避免参加奢华的宴会——所有那些不把他自己的财产当作一种责任的人。
5.不要做一个庸俗之人!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欣赏音乐、绘画或演出的机会。
6.通过你的技巧,在这些事情中,总是让其他人尽可能多地受惠。
7.尽你所能去扩展协会。
特别规则:
1.每周食宿费不超过两英镑。
2.在衣服与娱乐方面严格控制支出。
3.如果你的收入超过你的生活必需,至少将它的十分之一用于慈善捐款。
4.每周用一个晚上或相当的时间为劳动阶级做社会工作或访问病人。
5.每周用一定的时间去反省检查。
6.除非出于健康目的,完全戒除高酒精饮料。
7.每天实行一些轻微的自我克制,例如按时起床,喝茶时不用糕点,早餐不用黄油,晚餐后不喝咖啡。
8.严格执行医生规定的或自己良知赞许的饮食和运动规则。
9.每天读一些公认为优秀的诗作或宗教书籍,至少半小时。
10.每隔一天用半个小时或每周用一个半小时,复习已学过的知识——复习科学的或经典的著作。
11.按时践约,不要应允或承诺你不可能履行的约定。
道学头注66或副道学头被赋予暂时的或永久的免除会员执行这些规则中任何一条的权力,如果他认为这样做合适。
忽视这些规定及座右铭者,应向道学头或副道学头坦白承认,如果他们认为必要,可以安排一项悔罪的惩戒。
建议的悔罪惩戒:
进行一次例行的礼节性拜访。
写一封礼节性的信。
读一些诗或散文。
将英语译成其他语言。
整理你的房间。
款待一个你厌烦的人。
(粗毛衬衣可通过申请由道学头处得到。)
我亲爱的伯蒂:
我想你已经成为一位出色的道学家协会成员,而你有足够的小过失令人关注。然而,你花12英镑6先令买一只手杖,还是令我十分震惊。这里似乎有一种罪恶的味道在内。我想应该以2英镑6先令为限,而如果剑桥的道德水准不比牛津高出许多的话,我认为你的12英镑6先令的手杖也不应该由你保有太久。
对于烟草和海泡石做的烟斗我一无所知,所以我不能追随你到这个奢华的领域。关于这件事,我得去问问抽烟斗的人,那么,我想你最好还是在惩戒表里选一条来自处吧!以后,如果你继续犯下罪行,我会变得更加严厉。
我发现严格修养,坚持道学气,一如</a>所有卓越的形式一样,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顺便说起——让我告诉你,如果一个人只简单地认为他已经读了半个小时的书,他很可能只读了一刻钟。人的本性,至少就我的本性而言,在衡量自身时,一定总是往好处想。
但这是不行的,正像那条每周一个半小时的规则不需用在你的身上——但你应该去听音乐会,除非你太忙。至于慈善捐款——这种慈善事业多得数不过来——但你为什么不省下慈善捐款来用作道学家协会的基金呢?如果这样,我们以后开会时,就可以决定用这笔钱干什么。当我们聚在一起时,互相比较各自的经历,将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了。然而,我担心它会引发从悲观角度的反思来。
我的导师——首席道学先生,已经使我失望——如果这不算是说人坏话的话。我逐渐怀疑他自己已在执行规则方面陷入困境,这真是非常可怕的。
我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心满意足。每当一个人来到巴黎,他就承接了如此丰厚的传统和文明!三四个世纪的智能与品味的成就——谁在巴黎谁就能够享用。一开始我感到迷惑,逡巡不前,怀念英国。但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地爱上巴黎了。
等你收集了更多的罪恶时,一定再给我写信,并告诉我是否因畏惧惩戒而促使你一心向善,像我这样天性怯懦的人的确就是如此。
你的永远的
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1年12月3日
巴黎 索默勒尔路15号
我亲爱的伯蒂:
我刚刚又把你的来信读了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借口对你施加惩戒。由于今天下午弄伤了脚,心绪很坏。但我不是把穿着大礼服也看成罪恶的那种人——如果穿着合适的话。不过,请等一下——你是否肯定你告诉过我,如你所说,为了铲除我的怀疑主义,你读过什么东西——在你心里是否一点儿都没有违反座右铭 他寄给我的《剑桥观察者》上真有好文章,我非常惊讶——这个刊物的确应该受到鼓励,只不过我不同意它对不贞的狂热——它嘲讽弥尔顿所谓“贤明而严肃的童贞教条”。英国人想当法国人是危险的,他们永远也抓不住要点——“重音”。一个法国人,如果他错了,别人就会说那是由于像他们所说的“一时的疏忽”——或者由于心不在焉。而对英国人来说,那就要严肃得多,认为是有意的了。不,一种文明必须以创立和养育它的人所定下的感情的路线和方式为主而发展下去。我是参观“新英国艺术俱乐部”时感到这点的。那儿有一些优美的东西,但大体来说却与现实艺术——法国艺术——有着渊源关系,就像一次教会会议与现实社会运动有关系一样。
请告之西克尔和他的朋友,以埃克塞特会堂的热情与谴责传播一种不贞的福音,将使我们已经生活在其中的阴霾更加厚重。
我将在英国停留更长的一段时问——你何时放假,准备去哪儿?
你的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2年11月24日
哈斯勒米尔
弗赖迪山
我亲爱的伯蒂:
我很抱歉,马斯格雷夫和我不能到里士满来,我在伦敦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如果我回来的话,我希望复活节能回来,巴黎会倾其所有来欢迎我。我抵达时,就已经生活在这令人愉快而又可怕的地方的诱惑之中,因为在许多方面,它是很可怕的,至少我居住的巴黎的这块地方是这样。或许这是巴黎自身的弱点,或许事实是住在这一地区的人们没有俗套和伪装,或者也许——我乐于相信——艺术家们的生活几乎总是带有悲剧色彩的——或者至少不缺乏悲剧的因素——使我对这里的生活同时产生厌恶感和优雅感。请想一想,就在今天早晨,我发现我在这里认识的一个女孩疯了。她来见过我,乞求我帮她写一本书,抨击法国的不道德。现在,我正在等我请的医生,看我们是否要把她关起来。至于谈到“道德”——不论在女人还是男人中间,你都可以发现许多其他事情。还有一天,我在斯塔德的画室遇到戴维斯家年轻一代中的一位——看到另一个优秀的年轻的英国人来巴黎生活,我的心不免有些沉重,但我想他能够照顾好自己。
但是我不应该过分咒骂巴黎了,因为归根结底,这些,或许就因为这些,巴黎才无比的有趣。这里赢输的赌注都很大,而人人都在赌。
你的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3年2月14日
巴黎 大茅舍路14号
我亲爱的伯蒂:
我猜想你正在剑桥观察一年中树叶变黄的季节,沉迷于与这个季节相应的情怀之中。我仍不情愿地待在伦敦,看来现在还没有离去的打算。我曾试图喜爱伦敦,因为它满是污垢的魅力至今还没有被适当地谈论过——魅力它确实是有的——但我已决定,如果我对伦敦是恨而不是爱的话,那一定来自我的灵感,因为出于文学的目的,恨是一个极好的主题。所有的法国写实主义都植根于对人生的恨。按照哈罗德·乔基姆粗鲁但却真实的说法,如此的悲观主义必须多少要以乐观主义为基础。“无光不成影”,伦敦可能成为什么的光辉梦想,巴黎已经有过了,在很小的程度上有过——使得现在的伦敦似乎是不光彩的与黑暗的。以后,我曾稍微接触了文学圈子——不是最好的文学圈子,只是伦敦无足轻重的小说家、诗人和记者中放浪的文化人——它根本赢得不了人们的热情。不,伦敦微不足道的小说家、诗人和记者中放浪的文化人缺少能救赎他们的品质——公正无私——它是一个卑劣的、追逐金钱的波希米亚群落。他们意识到自身的卑贱时,就决心在周围的广大世界中除了行为举止之外什么都不看。他们坐在餐桌旁,这些面色苍白瘦弱的年轻人,想显示全人类都像他们自己一样卑劣低下——他们的确有片刻成功地使全人类都显得卑劣。
你喜欢你的哲学课吗?不要变成黑格尔主义者而在香梦中迷失了你自己——除非至少有一些人限定自己只去相信已被证实的事物,并且在我们确实知道与确实不知道之间划清界限,否则世界将不会前进。
你的永远的
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3年10月29日
威斯敏斯特
格罗夫纳路44号
亲爱的伯蒂:
非常感谢你慷慨的支票注69——此处极为需要,不过幸亏有钱寄来,才得以使他们通过各种办法支持下去。他们当然是些优秀的人——很难相信他们会屈服。在我看来十分肯定的是,矿主引发罢工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瓦解工人联合会。当然,工人联合会常常使人生厌——我敢说矿主有值得同情的苦衷,但是他们的利润也是非常可观的,似乎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支付不起工人的“维持最低生活的工钱”。在过去的一年里,有大量金钱投资于这里的煤矿,有好几个新矿井开始挖掘,显示出这档生意是有利可图的。噢,看看,男人们和女人们,尽管他们处于真正可怕的贫困中,仍然紧紧团结在一起,看看他们是怎样互相依存的,对我们很有好处。
你的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3年11月16日
巴黎
巴恩斯利女王饭店
亲爱的伯蒂:
你忘了在上面背书——请把你的名字写在背面,然后将它寄给设费尔德路41号J.T.德雷克。还得要好几个星期许多巴恩斯利人才能去工作,这笔钱将是非常有用的。每10镑可以供240个儿童一餐饭。我非常高兴去过巴恩斯利,尽管我是带着呻吟去的。但是看到这么好的民主做法,对我们很有好处。我真希望你能够看到我参加的一次矿工会议,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的保守党议员大着胆子跑来,但几乎无意向矿工表明他们是错的。矿工用温和的轻蔑对待他,当他告诉他们说,他们的工资已足够他们花销时,他们说:“伙计,你自己花花看——它还不够付你这身浆得笔挺的西服的钱呢!”“伙计,你吃饱了撑着了,”还有其他玩笑话。“少了不行”,一个妇女喊道,大家都叫好。后来一个矿工说了许多语带讽刺而又十分在理的话。那位年轻的议员便傻相毕露——吃得好,穿得好,满面红光。在他和那他劝说其要知足的人之间的斗争就是你所谓的罢工了。但他还得面带微笑,显出和蔼可亲的态度,只有保守党员才能做到那样,而且他还要假装他十分怡然自得。
你的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3年11月
(伦敦)西南区
威斯敏斯特堤岸
格罗夫纳路44号
我亲爱的伯蒂:
我当然知道事情是怎么样的,像我这样爱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认为你表达感情的方式很荒唐。如果你仍然要把这种感情维持几年下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知道我还会喜欢什么人能胜过你来当我的妹夫——我也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比你更合适当艾丽丝的丈夫。但是我真的在想,你如果过早订婚会犯错误——但是我敢说你并不打算这样做。一个人永远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如何,在21岁以后的最初几年,应该用来进行自我教育或者寻找工作。而结婚甚至订婚,会严重地妨碍那一切。
伯蒂,我的确相信你,尽管在我说来,这种相信别人的能力并不是我发展得最充分的能力——只是我希望在我看到你经过几年良好的工作、积累了社会经验之后,仍然不改初衷。到那时,我才会对你的决定更加信任。去立功扬名吧!我亲爱的——让我们看到你是优秀的和聪明的——如我们真的相信你那样——你的朋友都对你的能力和前程有着极高的期望,只是要保持住你自身的自由,并对你的工作感兴趣才是。爱情是生活的仆人,而不是主人。
你挚爱的
L.P.S.(洛根·皮尔索尔·史密斯)
1893年12月2日
(伦敦)西南区
威斯敏斯特堤岸
格罗夫纳路44号
以下信件是与艾丽丝分开的三个月中写给她的。
我亲爱的艾丽丝:
正如预期的那样,没什么特别可说的,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憎的事。当我到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祖母坐在她起居室的沙发上,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和忧郁。然而,发现她并没有卧床,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我们的会面尽管没讲什么话,却十分亲切。我们谈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话题。她显然知道,谈论任何激动人心的事情都会对她的健康有害。医生不允许她看任何信件,除了姑姑认为看这信对她有好处(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这回事)。不过今天早晨还是给她看了我的信,而她对此似乎也很高兴。我的坏良心已经被你和弗赖迪山的气氛所征服了,因此尽管祖母生病,我还是觉得比上次更能忍受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做任何事情都显得更加亲切、更加自然。
姑姑详细询问我的所有计划,但是她的评论,尽管是最雄辩的,却是设有明说。我告诉她关于美国的事,她似乎认为我们没结婚就去那里颇为奇怪。我说:“我们认为这样比结婚之后再去更好”,但她不置可否。她只说“我现在还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奶奶”。她因健康原因,可能在九月份得离开此地,她试探我是否肯陪祖母待在这儿。但我说我到时候要去弗赖迪山的,我说以后的几个月里,我会不时地来这儿,但我主要还是住在弗赖迪山。她满脸怒气,但没吭声。她已经意识到,不论劝告和批评都不顶用。她提到了祖母见你的事,但我说我要在场会更好。
糟糕的是,祖母今晚身体不太舒服,她不断地服用安眠药和助消化药。他们既不敢停药,又怕她过分依赖药品。她在病中,非常让人可怜,但我已炼就了硬心肠,因此,我并不太在意。她一直在写关于阿瑟的诗,试图转移她对这个题目的注意力。为了同样的目的,她也一直在大量阅读,但显然,她并不太成功。
但实际上,这次回来没有想象的一半坏,所以你不必因为我而感到不快,或者想象我会以两星期前的昨天的那种心情回来。然而,我不想——对我何时回来做任何许诺,如果我能够不做许诺的话。晚安,最亲爱的!除了有说不出的厌烦之外,我真的很快活。我希望你能享受乡居之乐,即使我不在,也要强迫你这样做。
你最忠心的伯蒂
1894年7月31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我的爱人:
我对给我在巴黎安排一个职位的事感到非常困窘。如果我能确切知道,它不会持续到圣诞节之后,而且将来也不会以同样职位将我拴住的话,我还是倾向于接受它。它会使我们分别的时间变得非常愉快(因为我必得在巴黎大使馆过得非常愉快才对)。它会使我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圈子在这段时期所有能发生的事,它将给我一些外交这一行的知识。如果这段时光成为一段孤立的人生插曲的话,无疑是很有价值的经历。我不知道它是否肯定会推迟我们的会面和婚期,我怕是会的,同时会有一场争吵,不同意延期。我也害怕这个圈子及其风气,因为这些对我没什么好影响,尤其当我在其中感到怡然自得的时候。我非常害怕这种职业,一旦置身其中,将很难摆脱掉。此外,它还意味着大量的贵族式的约束,会妨碍我们将来的活动。几乎没有任何国内的任命能诱使我放弃我们计划的旅游年。我肯定,这不仅是度过我们结婚后头一年的最快乐的方式,而且还具有很大的教育价值。我真心希望祖母能告诉我更多的细节。从她的信中只是清楚地表明:如果我接受这个职位,会使她非常满意;如果我拒绝这个职位,我将可能得罪达弗林勋爵,尽管这或许可以避免。我真希望我们能当面讨论这件事,我还愿意听听洛根的意见。
下午二点:我越想这件事,就越觉得,它向我希望躲避的事业迈出了 1894年11月4日
星期日 下午5:15
剑桥 在火车上
我最亲爱的艾丽丝:
今晚我要给你写封短信,尽管天已晚了。桑格去车站接我并带我去马什那儿喝茶,在那儿我遇见克朗普顿,他风采依旧,而且比我以前见到他时精神好。他喜欢法律,并为生活已安排妥帖而舒心。穆尔宣读论情欲的论文,他提出的观点恰巧就是你以前的观念,这个观点是我们上次徒步旅行,遇到那个普通的人时他听我说的。他的论文没有给出任何出色的论证,但有些部分写得很漂亮,这使我非常喜欢他。一年前,我已经同意其中每一个字——事实正是如此。我讲话极其坦白,我说在精神上的爱占主导地位时,男女的交媾并不需要什么色欲的成分,但是精神上的爱可能寻求交媾作为融合的最高表达。除了麦克塔格特之外,所有人都同意我的观点,而麦克塔格特是在讨论结束后才来的。克朗普顿确实非常优秀并远远胜过穆尔,尽管穆尔不承认。明天我要去看所有的大学教师。我和阿莫斯一直争论不休,他被我的超空间的主张所激怒,他不来参加婚礼了(但不是我们意见分歧的结果!)……
你的永远忠实的伯蒂
1894年12月9日
清晨两点于
剑桥三一学院
在此期间,我和埃迪·马什(后来的爱德华·马什爵士)非常亲近,于是我告诉他关于艾丽丝的事并让他去看她。这时她正从事于一种劝诱女儿反抗她们父母的运动,这事在马什的信中被提到过。
我亲爱的罗素:
我要为上星期两个非常愉快的场合感谢你。我星期天发现房间里有两个美国女孩,她们之中的一个走开去给家里写信,另一个在读政治经济学。接着我们愉快地谈了一两个小时,谈到你和其他事情。我认为,我们将是好朋友,我很为你高兴,大大超过以前。
她想让我妹妹进行反抗,于是上星期三让我带她去吃午饭,气氛是极其亲切的。我妹妹看起来也把她当成好朋友,而且在我们离开时显得最热情。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反抗家庭。皮尔索尔·史密斯是位亲切的大孩子,我认为他对我总进行嘲讽,但我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否如此。除此之外,他说我说话非常像老乔伊特,但我不相信。他们彼此交谈时,措辞是多么地可笑。
向你讲述你已经知道的事没什么价值,我不是指措辞,或许这封信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它又太短了些,所以我接着谈点儿我自己的事。最有意思的事是我好几次见到罗伯特·布里奇斯注77。他是个有趣的人,长着一头像茅草一样的深色厚发,说话时口吃,引人注意。他很奇怪地使我想起维罗尔来,尽管他个子要高得多,脸上有像弗内斯那样的可笑的瘤子。星期五我去和他一起散步,他谈话的方式虽然不完全像科勒律治同赫兹利特谈话那样,却也十分有趣。午饭后,他头痛还是哪儿不舒服,看起来显得老多了(他实际只有49岁)。他大谈他自己的剧本,他有全权这样做,当然我对此也感兴趣。实在滑稽可笑的是,他竟公开地称赞它们。他说“我认为在《法庭的幽默》中,我已经把无韵诗的适应性发挥到了极致。你不这样认为吗?——《酒神节》从始至终都是逗人发笑的,它肯定能在舞台上演出。它一旦上演,就会一直连着演下去的。”
这一点儿都不是虚夸,他是一点儿不虚夸的。我刚才去过教堂,听说他训练唱诗班相当成功。
我想你在罗马一定过得非常愉快。回来之前不必急于给我写信。我想你想听关于星期天的事吧,我会接着写的,只是我不能肯定两个半便士的邮资能写多少。请代我向斯坦利小姐致意。
你充满深情的朋友
爱德华·马什
1894年3月25日
纽伯里 柯埃什
我亲爱的罗素:
我看着德文文法,正要舒舒服服地睡着时,不巧想到我拿不准icicle(冰柱)的反义词是isinss(鱼胶)还是bicicle,接着我记起我正想stalctite(钟乳石)和stgmite(石笋),这使我完全清醒,睡意全无。但是,我不想再接着念德文文法,因此给你写回信。尽管说它写得非常不好,但还谈不上令人震惊。
我认为去巴黎比去德累斯顿要强,因为不管去哪里,都要分离。不是吗?我很遗憾没能见到你,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好事,因为我一点儿都不是郑重其事或是恰到好处,能让桑格见到你就足够了。我不打算给你讲述我所有的弱点,因为我已经厌烦那样做。我曾下过决心给我所有的朋友写信,看谁会头一个感到震惊。从最有可能震惊的人开始,而最后写给巴伦,G.特里维廉,科尼比尔,使我十分惊讶的是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满足于告诉我不要弄得太胖。 你有没有厄尔德曼写的关于《几何公理》的书,或你是否知道这里谁有这本书?我非常想读这本书,但是大学图书馆里找不到。你看到英文报纸了吗?一些妇女在帝国饭店大吵大闹,反对那里的娼妓业,可能它很快会被关闭。我希望他们去抗议,反对街上的娼妓。
关于经济学,我找不到什么可写的,我发现法律也有几分枯燥,因此要不是后天我要去听 你的朋友
查尔斯·珀西·桑格
1894年10月19日
剑桥三一学院
亲爱的罗素:
很高兴你很快归来,而且说你不想写文章,全是胡说八道。
你写给桑格的 特里维夫人今天来了,我一直非常喜欢她,她本质上是一个乐天派。星期天我见到一位可爱的女孩斯塔维尔小姐,迪金森要我去见她,真是太好了。我认为她的确非常出众——她对艺术的美似乎有一种罕见的感受力,我希望我们能多见见她。梅厄的妹妹也在,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平凡和轻浮了。很高兴多次见到维罗尔(我为写作又去他那里)。有一天,我问他我们要翻译的雪莱的某句诗的意义——“我肯定我是不能告诉你的,我的小老弟”,他回答道,“你自己交学费,你自己做选择”。那种想法使我感到非常高兴注88。
你的归期已近,不是吗?多好的想法。再来信别忘了告诉我你祖母的情况。
你的兄弟般的
爱德华·H.马什
1894年11月21日于
剑桥 三一学院
顺便谢谢你的照片,总的来说还好,但你看起来颇有点自以为是的样子。
最亲爱的伯蒂:
我不能说我对你第二封信非常失望——因为你在第一封信中说</a>“我打算”干这干那就没法让你考虑其他道路。当然,我很遗憾,罗洛叔叔和你姑姑也一样——她写信好像说她没想到你会愿意在今年冬天离开这个国家——但那倒无所谓注89。你应该做你认为最好的事,而我一定要牢记
当希望一个一个地离去
你要决断而镇定——
最近,希望一个接一个离我而去——而当我把我的爱心转向善良而快乐的邓罗泽尔,转向阿加莎完美的人性,转向我的老孩子及其子女慈爱且连绵的感情,转向其他亲戚及许多挚友时,我感到在我暮年的生活中依然有很多美,我得感谢上帝。对于你,我太珍爱的孩子,我只能试着去希望了,尽管这条路是不容易找到的。你拜访过男爵夫人给你写信介绍的人了吗?昨天她问起过我。沃伯顿一家已离开,而洛蒂注90,亲爱的绝妙的洛蒂来了。你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喜欢多德森先生我很高兴——我想哈丁先生身上一定什么都让人喜欢,否则达弗林勋爵不会称他为“一位亲密的朋友”——我不以为特仑斯勋爵非常好——达弗林勋爵的孩子似乎很令人失望。当然,人不可能发现他交往的每个人都与自己有同好。但融入他人的兴趣中,常会变得更好——我真诚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你认识更多的人时,会真正享受巴黎的乐趣——那儿可享受的可真多。你会乐于听到,你姑姑很好,但这个星期天是可怕的无信的一天。罗洛打算20日洛蒂离去的时候带着亚瑟和丽莎到我这儿来——住上10天——这件乐事指日可待。
再见,上帝保佑你,我最亲爱的孩子。
你的永远爱你的
奶奶
1894年9月16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又及:我的信只写给你一人的——记住我更愿意相信,你会从你在德国的经验和学习中获益。
亲爱的伯蒂:
我很高兴你在使馆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我猜想是由于英法两国之间“紧张”,所谓“紧张”,我以为是外交辞令——我想应该还有更有意思的工作。我希望并相信两国都能好自为之,这样和平与友好才会保持下去。我认为两国政府会这样做的。我还非常高兴,奥斯汀·李先生回来了——他是一个很值得认识的人。这次,据D.E.(德斯图尼耶)家说,他们的朋友很多正返回巴黎,我焦急地想听到你是如何同他们中的科学界、政治界、音乐界以及各方面的杰出人士进行交往的,你有给他们的介绍信……。
我亲爱的孩子,不要希望时间流逝得更快!对我们来说,做我们该做的事的时间是不够的。当然,我和任何人一样,理解即使是这短暂的分离也使你懊丧的心情——倘若你仍留在英国过你过去过的日子,也许你不知道,在许多希望你头脑清醒、关心我们并知道我们总是在想念你、体谅你的人看来,你得受多少痛苦——确实你已经受了很大的痛苦了,她也一样。而我觉得,在国外工作是你免于更多责骂的唯一办法。如果你打算在你结识任何其他人之前,跟她结婚,我最真诚地希望这不会有什么不良印象。有一次你给我写信,亲爱的孩子,说你夜间不断梦见我,白天想着我,不知道你怎样才能使我更快乐——而我有时也想,要把令我和你的叔叔、姑姑如此不快的东西写在纸上——按照事情的本来顺序——来帮助你,即使是现在,以使我们高兴一些。我能否这样做呢?如果我能活着看到你结婚,我想我更热切地盼望着有好的理由去深爱与你结婚的人,此外无他。我近来身体还不错——仅仅是病情恶化进程极为缓慢——所以除了在床上休息之外,我还能像平时一样做不少事呢——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还算不上什么病痛。
你如果给你姑姑写信,关于我你只说听</a>说我的身体很好。
最爱你的奶奶
1894年10月9日于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最亲爱的伯蒂:
我们很高兴地读了你给阿加莎姑姑的信,但遗憾至今还未见到你寄来的明信片。在波龙涅森林骑车一定是件乐事。我想你是和别人一起去的?你没提达弗林勋爵已经到达,据报载,我想情况应该如此。弗兰克去看你没有快乐可言,真是遗憾。我想他的确是因为我告诉他你多么寂寞才好心去看你的。可你的意思我们都很明白,我现在好多了,我希望能够好下去一段时间——特别是为了阿加莎起见。可怜她身体实在不好,不得不很晚才起床。可爱的好伊莎贝尔(沃伯顿夫人)昨天走了——她的来访真叫人高兴,尽管或者确实多少因为我大部分时间身体很不舒服——她是如此富于同情心,我们进行了非常严肃的谈话,中间穿插着些紧迫的话题——你几乎没有答复我上封信,我原以为你会乐意作答的。我无意介入你和皮尔索尔·史密斯小姐的事情——写起来这样叫人不满——只是她拒绝来看我,就使我对一切都很感为难了。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认为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尽管为了她的缘故我尽量对此漠然处之。以前出于对她的关心,我几次告诉她错在哪里,那时她是那么好,还谢过我——在那以后的几次来访中她总的说也不错,为此我越来越高兴并充满希望,我们发现她值得得到我们更多的爱。然后突然出现了对我们来说难以理解的改变——我不能不被你所爱的人拒绝见我,而且即使我能活得比可能的长,也不能更好地认识她而悲哀了。然而在我这一生中,再没有什么让我痛苦得更久的事情了。在此期间,我尽力不去想这些事,因为精神的苦恼对我这种病似乎尤其有害。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也保佑她,这是我最诚挚的祈祷。
永远爱你的
奶奶
1894年10月23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最亲爱的伯蒂:
奶奶身体又很不好——睡不好觉、疼痛和虚弱。今天——还有昨天一直没有下床,当然她不能读你的信了。我告诉了她信的内容,她许久以前看过艾丽丝给她的信,我想你会记得的。在她给艾丽丝的信中,她说她一度希望说出对你求婚经过的感受来——绝不说第二遍。我想你去剑桥的途中会来这儿吧?请即刻告诉我。我敢肯定,从医疗上说再不能让奶奶接触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当然我也绝不会。她曾经原原本本地讲出她所感受到的。如果她关心过你和艾丽丝,她有责任讲出来。亲爱的伯蒂,我不能再写了,看到奶奶受病痛之苦我沮丧极了。你认为我一贯“心硬”与缺乏同情心,这使我的痛苦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如果我的话曾经是那样的话,你必须记住,而且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在我的心里只有爱。而只有爱,才使我无法沉默,说出我的感受,远比你现在了解的多得多。
你的爱你的姑姑
1894年10月30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我亲爱的艾丽丝:
罗洛提醒我们,12月14日是阿尔伯特亲王和爱丽丝公主的忌日注91——考虑到我们与女王之间的关系,我们感到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喜欢在那一天举行婚礼的。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们提醒你这件事。15日举行不好吗?我们不十分明白反对那一天的理由。祝你和伯蒂的多佛尔街之行愉快。
你的亲爱的
阿加莎·罗素
1894年11月19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我最亲爱的孩子:
无论何时我试着提起即将到来的事情时,我总是说不出话来,虽然对你来说那是一件充满快乐的事,我应该给你写一些告别的话是很自然的。更特别的是在这一年一度最快乐、最珍爱的周年纪念日注92——它给我的只是悲哀。它唤起我对我亲爱的、文雅、高贵、深爱与备尝艰辛的约翰的回忆。我的心思自然又转向你。在你身上我们总是感觉到,还印着他留给我们的一些东西——我对他的回忆是说不出的快乐,同时又混合着难以忍受的悲伤和痛苦。即使现在,他已属于天国,也还是这样。
他和你母亲正值风华正茂、身强体健的时期,请求我倘若他们死了,要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照顾你。我根本没有想到,竟会是我来完成我对他们的承诺。不久,这一天来了,你们家空了,你来到我们中间,成为我们阴郁家中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小安慰者,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三人自己的孩子。你和我们的生命交织在一起,我们的生活习惯和安排都要考虑到对你有利。随着你心智的成长,你成了我们的伴侣和我们的孩子。值得欣慰的是,在你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你总是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意愿迁就别人。当你做错事时,从不企图寻找借口,也从不拒绝警告和责备,闻过则喜。我们信任你,你也用事实证明我们对你的信任是正确的,一切都是快乐与慈爱。
成年时期来了,并带来你无可挑剔的和荣耀的大学生涯中新的感谢理由。但是成年时期也带来分离和变化。你正在离开我们,开始新的生活,新的家,新的关系和新的情感。但是你的幸福与康乐仍然是我们挂牵的,而我们的上帝仍然属于你。愿你只带走过去最美好的东西,而祈求上帝宽恕过去不能挽回的过失。愿上帝鼓舞你抚育起神圣的理想和崇高的目标,愿你记住他所爱的只是谦虚和仁爱的心。愿你永远有这样一颗心,也愿伴在你身旁,与你共度人生的她,同怀此心。
上帝保佑你们,并赐给你们找到并走向天国之路的光明。
我永远亲爱、亲爱的孩子
最爱你的奶奶
1894年12月10日
萨里郡 里士满
彭布罗克邸园
下面的信是我与爱德华·费茨杰拉德最后的联系,他以攀登新西兰诸山与安底斯山而著名,以这种方式逃避因他妻子在婚后仅仅几个月就去世所带来的一段时期的绝望。最后,他与一个有夫之妇私奔,而不想和老朋友们继续保持联系。
亲爱的罗素:
请不时寄给我只言片语,告诉我你的情况,即使在你婚事临近的时候。
我在此停留了几天,到处看看。前几天,我下乡到Anuradhapura和Vauakarayankm(别试着去读那些名字,我觉得这比蛇还可恶),进行了我喜欢的大狩猎。然而,乡下正遭水淹,他们说很闷热。但我没有感觉到,虽然我有好几晚上睡在室外的雾中,全身都湿了。我可以说是外出做一次例行的游乐,至少三年不会回家。我计划去日本,并在回来前去南美洲爬山。
想写信时寄给我只言片语,以使我得知你的行踪。我想写时,也会偶尔地写来,你会说是难得吧!我想你已看过在霍奇尔大道上奥斯汀的新居了吧!
我现在就把这(信?!)结束吧!
你的永远的
爱德华·费茨杰拉德
1894年11月18日
锡兰 科伦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