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维科夫在拂晓前很久就醒来了。诺维科夫是那样兴奋,以至于自己感觉不出兴奋了。
“军长同志,您喝茶吗?”维尔什科夫认真又亲热地问道。
“好,”诺维科夫说,“你告诉炊事员,叫他煎几个鸡蛋。”
“上校同志,煎什么样儿的?”
诺维科夫一时没有说话,思索了一会儿,维尔什科夫以为军长在考虑问题,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煎荷包蛋。”诺维科夫说过,看了看表。“你去看看格特马诺夫起来没有,过半个钟头咱们就要动身了。”
他觉得他没有想,过一个半小时就开始炮火准备,没有想天空就要被几百架强击机和轰炸机闹得轰轰叫起来,没有想工兵就要爬着去剪铁丝网和清除地雷,步兵就要拖着机枪朝着他在炮队镜里观察过多次的雾蒙蒙的山冈奔去。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和别洛夫、马卡罗夫、卡尔波夫的关系。他似乎没有想,昨天在斯大林格勒西北方,苏军坦克进入炮兵和步兵突破的德军防线之后,不停地朝卡拉奇方向推进,再过几个小时,他的坦克就要从南面开去,与北面来的坦克会合,以便包围保卢斯的军队。
他没有想方面军司令部,没有想,明天斯大林也许会在自己的命令中提到诺维科夫的名字。他没有想叶尼娅,没有回忆他在布列斯特跑向机场、天空升起德寇发动的战争的 “要举行婚礼啦!”是的,不过没有甜葡萄酒,没有手风琴。“苦啊!”诺维科夫就要这样叫了,十九岁的新郎官们不会转过头去,会老老实实地吻他们的新娘。
诺维科夫觉得他似乎是在自己的弟弟、侄儿、街坊邻居的孩子们中间走着,几千个无形的农妇、姑娘、老妈妈在看着他。
母亲们否定了战争时期存在着派任何人去死的权力。在战场上也能遇到一些暗中同情母亲们的人。这些人说:“别动,别动,你上哪儿去,听,火力多么猛。让他们在那儿等我的报告吧,你在这儿烧烧开水好啦。”这样的人在电话里向上级报告说:“是,把机枪推出去!”可是,放下话筒,就说:“推到前面没有意思,会把一个好小伙子打死的。”
诺维科夫朝自己的坦克走去。他的脸显得阴沉而僵硬,似乎吸进不少十一月拂晓时候黑沉沉的潮气。当坦克发动起来的时候,格特马诺夫用会意的目光看了看他,说:
“诺维科夫同志,你可知道,正是在今天,我很想对你说说:我真喜欢你,你要明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