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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 诗人英雄_英雄和英雄崇拜

作者:卡莱尔 字数:12866 更新:2025-01-09 14:53:10

——但丁、莎士比亚

(1840年5月12日 星期四讲演)

神明英雄和先知英雄都是旧时代的产物,在新时代已不再重现。他们的存在是以观念的某种原始性为前提的,仅由科学知识的进步便使之结束。可以说,只有在一个完全没有或者几乎没有任何科学知识的世界里,人们才会由于喜欢奇迹,而把自己的某位同胞想象成为一个神或神的代言人。神和先知均已成陈迹。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另一类英雄——诗人英雄,这是以一种不那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但是其存在的真实性却也不那么令人怀疑的诗人的面目出现的英雄,永远不会过时的英雄。诗人是属于一切时代的英雄人物,诗人一旦产生,就为一切时代所拥有。不论是最古老的时代,还是最新的时代,都会产生诗人,——只要造化有心,总会有诗人产生。只要上天降下一个英雄的灵魂,这个灵魂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完全有可能被塑造成一位诗人。

英雄、先知、诗人——这是我们赋予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伟人的种种不同的名称!这是以他们各自具有的不同特点和曾经在其中大显身手的不同领域为依据的。按照这个原则,我们还可以提出更多的名称。然而,我要在此重申一个我们需要弄清楚的重要事实:构成这种区别的主要根源无非是他们的活动领域 不同而已,根据英雄产生的不同环境,可以因人而异地称他们为诗人、先知、帝王、传教士等等。我承认,我从来不认为一个真正的伟人不会以各式各样 的面目出现。只能坐在椅子上拼凑诗句的诗人,是绝不会写出什么传世之作的。歌颂英勇战士的人,他自身至少也应该是一位英勇的战士。我承认,在真正的伟人身上往往同时具有着政治家、思想家、立法者、哲学家的品质——在或大或小的程度上,他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种人,或者是一身而具全才。譬如说,像米拉波那样的政治家,有着一颗那样炽热而崇高的心,有着火一般的激情和悲天悯人的襟怀,假如生活和受教育的进程曾引导他向文学方向发展的话,我就不相信他会写不出韵文、悲剧和诗歌并以这些作品去感动千千万万的人。伟人一个重要的基本品质就是:他本身是伟人,他这个人是伟大的。拿破仑具有的潜在诗才和他的奥斯特利茨战役 〔1〕 一样辉煌。路易十四麾下的元帅们也都是具有潜在诗才的人,譬如说,蒂雷纳 〔2〕 ,他的言谈充满睿智,才华横溢,就像塞缪尔·约翰逊一样。那里有博大的胸怀,有洞察幽微的真知灼见;如若不具备这些品质,无论何人,无论在何种事业的领域内都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彼得拉克和薄伽丘都做过外交官,而且看来做得还颇为出色,这无疑是可信的,因为他们还做过比当外交官稍微要困难那么一点儿的事情呢 〔3〕 !彭斯这位天才诗人假如从政的话,说不定会比米拉波更为出色。至于莎士比亚,——假如命运让他 干别的行当,我们相信他在任何一个领域都会是成就最杰出的人物。

确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然界是多姿多彩的。上天造就伟人(在这方面更甚于造就其他芸芸众生)并非千人一面,如同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天赋无疑是多种多样的,环境更是无比地复杂多变,而人们最最经常地注意着的也仅仅是后者 。然而这也正如普通人学艺一样。任何一个未明确表现出有何种才能的人,可以成为任何一种工匠,既可以被培养为铁匠,也可以成为木匠或泥瓦匠。他一旦成了某种工匠,也就一辈子干下去而不再是别的什么人了。正如艾迪生 〔4〕 抱怨的那样,我们有时候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一个两腿细长的搬运工被肩上的重担压得摇摇晃晃,而就在附近,却有一个像力士参孙 〔5〕 般体格魁梧的裁缝正手拈一支细针在缝纫。——在这里,情况就不能仅仅归因于天赋的不同!——那么,伟人们的情况又将如何?他将被注定从事什么行当呢?一个英雄问世,他将会成为征服者或帝王,还是会成为哲学家或诗人呢?这是存在于世界与英雄之间的那些复杂纷纭得难以理清,也时常会引起争论的各种关系聚散变化的结果!英雄要解读这个世界及其规律,这个世界及其规律也有待于英雄们去解读。在这个 问题上,正如上文讲过的,这个世界允许人们和要求人们去解读的,也就是与这个世界有关的最重要的事。

诗人和先知,按现代人不甚严格的观念看来,是迥然不同的。而在某些古代语言中,这两个名词却是同义语。拉丁文Vates(预言家)一词兼有先知和诗人之意。实际上,先知和诗人这两个词的含义在所有时代显然是相通的。从根本上说,它们确实是相同的。特别重要的问题在于,他们二者都已深入宇宙的神圣奥秘,即歌德所谓的“公开的 秘密” 〔6〕 之中。人们会问,“什么是真正的秘密?”——它就是“公开的 秘密,”——它向所有的人公开,却很少有人察觉!这个神圣的奥秘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正如费希特 〔7〕 称它为:“存在于现象深处的世界的神圣观念”。一切现象,从布满繁星的天空到辽阔大地的草原,特别是人类的出现及其活动,无非是神圣理念的外现 ,是神圣理念具体化为看得见的东西而已。这种神圣的奥秘是无时不有,无所不在的。可是在大多数的时间和场合却被完全忽略了。而且,宇宙总是可以用某种语言定义为上帝思想的具体实现,却被人们视为琐细、呆板、平凡的事物,——像讽刺家所说的,是由某些装潢商拼凑成的无生命的东西!现在过多地谈论 这个问题毫无益处,但是,如果我们对这个问题无知,不是在理解它的情况下生活,那么,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遗憾的事情。这确实是一件最可悲的事;——如果不了解它而生活,那就根本无法生活!

现在我说,任何人都可能忘掉这个神圣的奥秘,而预言家 ,不论他是先知或是诗人,已经洞察了这个神圣的奥秘,他是被派来教育人们加深对它的认识。这始终是他的使命。他要向人们揭示这个神圣的奥秘,——因为他比别人更接近它。当人们忘掉它的时候,他却理解它。——应该说,他是被某种力量推动去理解它的,无需他 的同意,他认为自己生活于其中,而且必须生活于其中。再者,他的认识不是来自道听途说</a>,而是凭直接的洞察力和信仰。所以,这种人也不能不是一个真诚的人!任何人都可能生活在对事物的表面认识中,而其本性则要求他必须生活在事物的真正本质中。再说,这种人是诚挚地对待世上的一切,而其他人却对此极不严肃,他作为预言家 首先是因为他是真诚的人。至于诗人和先知,尤其都是“公开秘密”的洞察者,二者是同一的。

我们再来讨论他们二者的区别:作为先知的预言家 应该说,他是着重理解神圣奥秘的道德方面,如善与恶、义务和戒律;而作为诗人的预言家 则是理解德国人称之为审美方面,如有关美的问题等等。前者可称之为人们行为规范的启示者,后者则是人们喜好的启示者。但是,实际上,这两个领域是彼此相通、不可分割的。先知也注意人们的喜好,否则他怎么理解我们应该做什么呢?曾听到神向人间教诲说:“你们看看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它们既没有辛勤劳动,也没有纺织,即使所罗门王 〔8〕 在最显赫的时候所穿戴的,也不及一朵百合花。” 〔9〕 这就一眼看到了美的最深处。“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其打扮比人间帝王华丽得多,却在低下的沟壑田野里生长着,好一个美丽的花盘 朝着人们盛开,它发自崇高的内在美的海洋!如果大地的本质像它的外表看上去一样粗糙而没有内在的美,那么,荒野的大地,怎么能创造如此美景?照此看来,歌德的那句名言,它曾经令一些人疑惑,现在可以理解了。歌德提出:“美高于善,美包含善。”不过,我曾在别处说过:“真正的 美,不同于虚假 的美,正像人间乐</a>园 〔10〕 不等于天堂一样”。诗人和先知的异同大抵如此。

无论古今,总有几个诗人被认为是完美无瑕的,谁要挑剔其缺陷,就被视为对诗人的一种不忠。这是值得注意的。这种态度看来是正确的,然而,严格说来,这种想法仅仅是一种错觉。实际上,非常明显,不可能有完美无瑕的诗人!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诗的气质;但没有一个人完全是由诗构成的。我们只要读好一首诗,我们都是诗人。人们对“但丁描绘得令人颤抖的地狱的想象” 〔11〕 比起但丁自己的想象来,虽有程度的差别,难道不是相同的吗?惟有莎士比亚能按照萨克森·格拉马蒂克的记载写出他的《哈姆雷特》悲剧。但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创作出同类的故事来;只不过,好坏不同而已。我们不必费时间给诗人下定义。诗人与一般人之间并不像圆与方之间那样有特殊的区别,因此,一切定义都必然或多或少带有任意性。当一个人自身的诗的素质发展到足以 引人注目时,就会被其周围的人们称之为诗人。那些被人们尊为完美无瑕的世界诗人 〔12〕 也就是以同样的途径,被评论家们树立起来的。某些评论家认为,一个人只要能远远超过一般诗人的水平,他就成为世界性的诗人;似乎他本当如此。然而,这是,而且必然是一种随意的区分。所有诗人,所有的人,都带有某种普遍性的东西,但是,没有人完全由这种东西构成的。大多数诗人很快被人们遗忘,即使是那最杰出的诗人莎士比亚或荷马也不可能永垂 青史,——总有一天也会被人忘掉的!

然而,人们会问:真正的诗和没有诗意的、纯粹的言语之间总会有区别的,这个区别是什么呢?对于这个问题已有不少论述,尤其是近来一些德国评论家作了很多评论,其中有些看来不太好理解。例如,他们认为,诗人身上有一种无限性 ;他能把一种无限特性灌输到他所描绘的所有作品中去。这种说法,虽不甚精确,但是,对这个模糊的问题,却值得注意:如果我们深思一番,就会逐步体会其中某些意义。就我本人来说,我认为以往对诗的那种通俗看法是颇有意义的,即认为诗的特征是韵律 ,其中有音乐,是一首歌。诚然,如果一定要下个定义的话,那就应该说:如果人们的描写真正具有音乐的和谐 ,这种音乐的和谐不仅表现在字面上,而是蕴含在核心与实质中,体现在它的一切思想和表述中,渗透在它的整个观念中,这就是诗,否则,就不是。由此可见,在诗作中充满着多少音乐的和谐!一种有音乐和谐的 思想是发自心灵的思想,它渗透到事物最深处的核心,它觉察到了事物最深刻的奥秘,即隐藏在事物深处的旋律 。内在的一致和谐是事物的灵魂,它决定事物有权利存在于这个世界。我们可以说,一切内在的东西,都是有旋律的,它本能地以歌曲表达自己。歌曲的含义就如此深奥。谁能用逻辑的言语表述音乐对我们的影响呢?这是一种难以言传、高深莫测的表述,它把我们引向无限的边缘,让我们瞬息间洞察了这无限的内部奥秘!

不仅如此,而且一切言语,甚至最普通的谈话,其中也有歌的某种因素。各地区的人都有自己的口音,——各地人用自己的韵律和音调唱出 他们必须要说的话!口音是一种单调的歌,人人都有自己的口音,——虽然他们只注意 别人的口音。还可以看到,凡是充满激情的语言,自身会成为音乐般的和谐,就是说,它比单纯的口音更为悦耳,甚至一个人愤怒的言语也会成为一首单调的歌和一支曲。一切深刻的东西都是歌。由于某种原因,歌曲似乎成了我们真正的核心本质,其余的一切好像都是一些覆盖和装饰的东西!它是我们的根本素质,不仅是我们的,而且是万物的。希腊人煞有介事地谈论天体的和谐,这是他们对自然内在结构的看法;所有自然的声音和表述的精华就是完美的音乐。所以,我们把诗称作富有音乐的思想 。诗人就是以这种方式进行思维 的人。但从根本上说,诗人仍然要凭借理智的力量,惟有真诚的和洞察力深远的人,才能成为诗人。要有深远的目光,才能发现音乐的和谐,自然界内心处处都有音乐,只是看你能否找到它。

作为预言家 的诗人,具有自然界的和谐启示,在我们看来,其地位似乎没有作为预言家 的先知高。他的作用以及我们对他作用的评估,也较为逊色。从把英雄看成神;接着又把英雄看作先知;以后仅仅把英雄看作诗人:这看起来,不就像是我们对伟大人物的评价,一代比一代不断地削弱了吗?我们开始把他当作神,以后又把它看作受神启示的人;而现在又处在低一级层次,他的最神奇的言论,才能赢得人们承认他为一位诗人、美妙诗句的作者、天才等等!它看上去,貌似如此,——但我相信实质并非这样。只要我们深入思考,也许就会发现人们对于英雄才华仍有完全相同 的特有的敬仰,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对英雄如何称呼,均是如此。

应该说,我们现在不把伟人当作确实的神,这是因为我们对于神,对于至高无上、难以达到的光辉的源泉、智慧的源泉和英雄品质的源泉的观念在不断得到提高;而完全不是因为我们降低对这些品德的敬仰。这个问题是值得思考的。怀疑主义者的浅薄见解,正是这些年来的祸害,当然,这个祸害是不会持久的。和在所有其他领域一样,在这个人类事业的最崇高领域,他们做了许多坏事;他们把我们对伟人的敬仰完全弄得残缺、盲目和麻木,狼狈不堪,无法辨认。认为人们崇拜伟人的外表,而大多数人不相信崇拜伟人有任何真实之处值得崇拜。这是一种最使人意志消沉的宿命信仰,人们相信了它,确实会对人类的事业感到绝望。然而,我们以拿破仑为例来考察一下吧!拿破仑作为科西嘉的炮兵中尉,这是他的 外表;然而,人们对他的服从与崇拜 ,不是世界上所有教皇和权力的总和也达不到的吗?高贵的公爵夫人和小客栈的马夫都围着彭斯这个苏格兰的乡下人转,人们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都会感到奇怪;彭斯大体上就是这样的人!当人们的心中模糊地出现这一想法,当时却没有确切的表达方式的时候,这个浓眉亮眼的乡下人用他那奇妙的言谈使人忽而欢笑,忽而伤感,他比所有其他人都高贵,是无与伦比的。我们不是感受到了吗?不过,如果那种浅薄之见、怀疑主义、平庸的观念,以及一切令人感伤的货色,从人们中间驱走——由于上帝保佑,总会有那一天;同时,如果那种对事物外表的信仰也能完全清除,代之以对事物内在的明确信仰,从而使人们的行为仅以此为动力,而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那么人们对这位彭斯会有多么新鲜和更加热烈的感受啊!

不仅如此,当今的年代,就其现有情况而言,不是有两位诗人吗?如果说他们没有被神化,也可以说被美化了。莎士比亚和但丁都是诗圣 ;只要我们想一想,他们确实应该被人尊为圣者 ,对他们胡加评说是渎圣行为。世界本是盲目的自发的,人们要战胜一切邪恶障碍,才能取得如此成果。但丁和莎士比亚就是两位突出人物。他们互不联系,各自处于极为孤僻的环境中,没有水平同等者可以交往,又无助手:在人们普遍的感觉中,赋予他俩以某种先验主义,把他俩赞颂得尽善尽美。所以,即使教皇或红衣主教没有插手,他们仍被尊为圣者。在那样一个极不崇拜英雄的时代里,不管有种种恶劣的影响,我们对英雄品质的不可动摇的敬仰,依然如故。——我们现在来略微考察这两位诗人,即诗人但丁和诗人莎士比亚。在此,请允许我们稍稍再说一下,把诗人视为英雄这种方式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人们对但丁和他的作品的评论,已是卷帙浩繁。然而,从总体看来,没有重大成果。他的生平,可以说已无从查考。他生前只是一个不甚显要、游荡四方、满怀伤感的人,不太引人注目。他的大部分资料,在迄今为止的漫长时间里已经散失。他辍笔离世距今已有五个世纪了。尽管有种种译著可资参考,我们主要还是通过他本人的这部著作来了解他的。除了这部著作——还应加上他的画像,那幅画像,一般认为是乔托 〔13〕 所作。不论是谁所作,看上去,就不得不赞美其惟妙惟肖。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面容,恐怕是我见过的一切面容中最动人的了。画面上,他独立空旷,衬托着月桂树叶 〔14〕 缠绕周围,显示出饱经永恒的悲伤和痛苦以及同样永恒的成功之情,——象征着但丁一生的历程!我认为,这是反映现实的绘画中最令人悲愤的面容,既是完全悲剧性的,又是激励人心的面容。其中有孩童般的温顺、柔和和文雅之情为基础。但是所有这些感情,仿佛又被凝聚成尖锐的矛盾,变为克制、孤独、骄傲而绝望的痛苦,好像通过用粗大冰柱筑成的监狱,一个温和轻柔的灵魂向外窥望,使人感到他是如此坚定、倔强和坚韧不拔!此外;还有一种沉默的痛苦,一种沉默而藐视一切的神气,他那翘起的嘴唇,好像神一样对使人忧伤过度的事物表示蔑视,——把它看作一种无足轻重的事物,而他好像比折磨和压制他的力量更为强大。这全然是一位以毕生精力向这个世界作不屈不挠斗争的人的神态。他的一切激情转变为愤慨:这是一种毫不留情的愤怒;又表现为神那样的冷漠、平稳和沉默!还有他那双看上去露出惊异神色的眼睛,像是在探索:这个世界为什么竟是这个样子?这就是但丁:他代表“中世纪沉寂千年的心声”,在向人们歌唱“他那神秘莫测之歌”。 〔15〕

我们对但丁生平虽了解不多,但与他这幅画像及其著作颇为一致。公元1265年,他诞生于佛罗伦</a>萨 〔16〕 的上流社会。他所受的教育是当时最好的,学了好多经院神学、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和一些拉丁文古典文学——开拓了他对不同事物领域的深刻洞察力。但丁天性认真聪明,我们可以确信他所学的已超过了绝大部分可以学到的东西。他有一种高度明晰的理解力,而且非常敏锐,这种优秀的成果是来自他对经院哲学的努力学习。他虽准确通晓周围的事物,可是在那样的时代,因为没有印刷书籍和自由讨论,他不可能认识更为遥远的事物。正如一盏小小的明灯,能将近处照亮,可是对远处只能照得或明或暗 。这就是但丁从学校学到知识的情况。在生活中,他也经历了一般人的相同命运。他曾两次作为战士为佛罗伦萨政府出征,当过外交使节。在他35岁时,由于天赋的才能和贡献,被任命为一员佛罗伦萨主要的地方行政官。他在童年时代曾遇到一位与他的年龄和门〔74〕 的描述,是我们看到的莎士比亚同类作品中最出色的一种。看他对两支军队的描述:衣衫褴褛、精疲力竭的英国士兵,战斗开始之前,紧张的时刻,充满着被命运摆布的气氛;然后是视死如归的勇敢:“你们都是好汉,是在英格兰土地上成长起来的!” 〔75〕 其中蕴含着崇高的爱国主义,——远非有时传闻所说莎士比亚是“冷漠无情的”。一个真正英国人的深情贯穿在他的整个事业之中,镇静而坚强;不哗众取宠,此处显得尤为突出。他心中仿佛有钢铁铿锵作响的洪亮声音。这个人还有正义的脉搏,从而有上述种种的品德!

但是,我还要指出,一般说来,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并不能像对许多人那样看出他的完整印象。他的各种作品,好似众多窗户,透过它,我们只能看到他内心世界的一瞥。他的全部作品,相对来说,受环境的限制,写得仓猝而不完善;似乎是这个人全部谈话的某些片断记录。许多篇章像来自天国,光辉照人,绚丽夺目,映透事物内在的本质。人们会说:“那是真实的 ,一言出口,永世长存;不论何时何地,都有一个豁达的人的灵魂被公认为是真实的!”可是,他这种突然出现的光辉,使得周围事物黯然失色,在某种程度上显得短暂而平凡。而且,莎士比亚还得为寰球剧院 〔76〕 写作,使他的伟大灵魂尽力逼迫自己从事创作而无法顾及其他。这种处境,他和大家是一样的。没有人的工作是不受条件制约的。雕刻家不能把他自己的思想无拘束地展示在人们面前;但是他能把思想体现在利用工具加工的石头上。我们从任何诗人或任何人的作品中所能看到的只是他的片断 。

凡用理智的眼光去看莎士比亚,都会承认他是一位有自己特色的先知 ;他具有先知同样的洞察力,虽然他把这种洞察力用于别的方面。对这个人来说,大自然也是神圣的,不能言传,深如地狱,高如天国:“我们是造成梦幻的素材!”在威斯敏斯特教堂 〔77〕 里珍藏的卷轴汇集所有先知的深刻思想却很少有人读懂。但是,这个人则主张歌颂;不作非音乐性的布道。我们把但丁称作中世纪天主教的音调优美的传教士。难道我们不能把莎士比亚称作真正 天主教的、未来和一切时代“宇宙教会”的更加音调优美的传教士吗?他没有狭隘的迷信、严酷的禁欲主义、排斥异己、疯狂的残忍或违反常情:可以说是一种神启,因为他揭示了隐藏在整个大自然中的美丽和神圣;让所有人尽情崇拜!我们可以毫无冒犯地说,这位莎士比亚也谱出了一首宇宙圣歌;把它纳入更神圣的圣歌之中,听起来不会不协调。如果我们理解它们,就不会不和谐,而会觉得和谐!——我不能像某些人那样把莎士比亚称作“怀疑论者”;他对当时的宗教信仰和神学争论表示冷淡,使人产生误解。不!事实绝非如此:他虽然很少谈论他自己的爱国主义,但并非不爱国;他虽然很少谈论他自己的信仰,但也不是怀疑论者。而且,这种“淡漠”也正是因为他伟大:他全心崇拜(我们可以这样说它)的是他自身从事的重要领域;其他领域中的争论,对别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而对他却无足轻重。

对莎士比亚为人们创作的东西表示崇拜,或人们愿意作其他的表示,难道这不是一项或一类非常荣耀的事情吗?对我来说,我感到这样一个人物降生人世,这个事实本身就确实具有一种神圣性。他不就是我们大家的眼睛,是神圣天国派来的光明使者吗?——而且,这位莎士比亚从各方面说都是个潜意识的人物,他意识 不到自己有什么上天的启示,这,从根本上说也许不是更好了吗?他不像穆罕默德那样,由于看到那些事物内在光辉,认为自己是出众的“上帝的先知”,这方面他不是比穆罕默德更伟大吗?确实更伟大;而且,如果像我们对但丁的事迹那样作严格的估量,他也是更成功的。穆罕默德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先知,这是一个本质的错误,而且流传至今,使我们陷入错误而无法摆脱。种种虚构故事、无稽之谈和偏执之说纠缠不清,不由我在此时此地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即认为穆罕默德毕竟是一位真正的演说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骗子、执拗的人或伪君子的说法产生犹豫,因为人们错误地认为他不是一个演说家,而是一个胡言乱语的人!我推测,即使在阿拉伯半岛,穆罕默德的影响将会消失殆尽,成为过去的事物,而这位莎士比亚、这位但丁的成就,却仍能保持其活力,莎士比亚则能永无尽期地充当人类的传教士,无论是在阿拉伯半岛还是在世界各地!

与任何著名的演说家或歌唱家相比,即使与埃斯库罗斯 〔78〕 或荷马 〔79〕 相比,他的真诚和普遍性,为何不能像他们一样永垂青史?他和他们一样真诚 ,像他们一样能深入到宇宙和永恒的深处。但是,我认为对穆罕默德来说,没有 这种意识倒更好!穆罕默德的粗浅,在于他意识 到的一切,仅仅是个错误,是平凡无益的琐事,——事实确是如此。他真正伟大之处在于他的潜意识:他是阿拉伯沙漠的一头野狮,他确实雷鸣般地说出了他那深刻惊人的心声,不是用自认 伟大的语言,而是靠他的伟大行动,伟大感情,和伟大一生!他的《古兰经》已成为一种冗长晦涩难懂之作,我们像他一样不相信这是上帝的作品!伟大人物也总是一种大自然之力,他所显示的不论什么伟大都渊源于大自然莫 测的深处。

好:这就是我们沃里克郡穷苦的农夫,他后来成为剧院的经理,从此摆脱贫困;他又受到南安普敦伯爵 〔80〕 的青睐,还得特别感谢托马斯·露西爵士要送他去坐牢!我们并不把他当作奥丁那样的神,因为他生活在人们中间;——这方面有许多议论可发,不过,我还是要说或宁可重复:不管现在英雄崇拜如何淡化,请看这位莎士比亚在人们心中的重望。在我们这个国家里,我们想不到在千千万万的英国人中,有哪一个人不愿为这位斯特拉福特的农夫而放弃自身。他是多少最高职位的统治者换不来的,他是我们迄今拥有的最崇高的人物。对这位在国际上争得荣誉,为我们英国人的大家庭争添光彩的人物,为了他,我们有什么东西不舍得放弃的呢?我们设想,如果有人问我们,你们英国人愿意放弃你们的印度帝国呢还是愿意放弃你们的莎士比亚,是永远不要印度帝国,还是永远不要莎士比亚?这确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官方人士无疑会有官方语言进行答复。但是我们,也是对我们来说,倒不一定非要回答要不要印度帝国这个问题不可,但是我们不能没有莎士比亚!印度帝国终究有离去的那一天;但是莎士比亚不会离去,他与我们永远共存,我们绝不能放弃我们的莎士比亚!

此外,除了精神方面,再把他仅作为一种现实的、可以交换的、确实有用的财富加以考察。不久以后,我们这个英格兰岛,将会留下一小部分英国人:撒克逊人将遍布地球上广大地区,在美国、新荷兰 〔81〕 以及东西两半球。那么,什么东西能够使所有这些不同地区的人们,实际上成为一个民族,使他们不至于争斗,能够和平共处,友好交往,互相帮助?这确实是一个重大的实际问题,是历届政府的统治者应该解决的:什么东西能解决这个问题呢?不论什么议会法案和政府首相都无法办到。议会能够做的,只是使美国独立,和我们脱离。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幻想,因为确实有其依据:我认为这里有一位英国国王,不论何时,不论何种情况,不论是议会和议会的联合,都不能推翻他!这位国王就是莎士比亚。他那王权的冠冕不就是光照人民大众,成为最崇高、最温和而最有力量的团结象征吗?他是坚不可摧的。由此看来,其价值是任何别的东西无与伦比的!我们可以想象,从此,他的光辉普照英国人的世界,以至千秋万代。不论在帕拉马塔 〔82〕 ,在纽约,也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地区管辖下的英国男男女女都会异口同声地说:“是的,这位莎士比亚是属于我们的。人民哺育了他,他为人民开拓了语言和思想,我们和他是同一血缘、同一种族。”最有见识的政治家,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应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是的,一个民族能有一位清晰表达的代言人,能培育出一位和悦地表达民族心声的人,这确实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例如,弱小的意大利,处在分散割裂的局面,任何条约和议定书都没有能使其统一,然而,高贵的意大利,实际上是整体 :意大利产生了但丁,意大利就能表达自己的心声了!全俄罗斯的沙皇是强大的,拥有如此众多的刺刀、哥萨克士兵和大炮;为在如此辽阔的土地上实现政治统一作出贡献;但是,他却不能表达心声。他确实有某种伟大,但它是一种无声的伟大。他没有为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时代能听到的天才心声。他必须学会说话。至今,他还是一个巨大而无声的怪物。他的大炮和哥萨克士兵都会化为乌有,可是,但丁的心声依然可闻。有但丁的民族,定能团结一致,不是无声的俄罗斯所能相比的。讲到这里,我们必须结束对诗人英雄 的讲演了。

注释

〔1〕  奥斯特利茨战役,即1805年12月拿破仑击败俄奥联军之役,亦称“三皇战役”,因有法皇拿破仑一世、俄皇亚历山大一世、奥皇弗朗茨二世参加。奥斯特利茨在今捷克境内。——译者

〔2〕  蒂雷纳(1611—1675),法国元帅。——译者

〔3〕  此处卡莱尔语带讽刺,所谓“稍微要困难那么一点儿”,其实是困难千万倍,因为外交官如过江之鲫,而人类历史上能有几位像彼得拉克和薄伽丘那样的文化名人。——校者

〔4〕  艾迪生(1672—1719),美国散文作家、剧作家、诗人。——译者

〔5〕  参孙,《圣经》中人物。传说为古代犹太人的领袖之一,力大无比。——译者

〔6〕  见歌德《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1868年,伦敦版 〔10〕  Vauxhall,是伦敦泰晤士河畔的一个著名娱乐场所,此处意译为“人间乐园。”此句作者引自《论狄德罗》(见卡莱尔《论文集》Ⅲ320页)。——译者

〔11〕  此句引自卡莱尔《论文集》,Ⅰ,285页,“论彭斯”。——原书编者

〔12〕  世界诗人(World-Poets),是卡莱尔借用莎士比亚创造的术语“世界文学”(World-literature)引申而来。——原书编者

〔13〕  乔托(1266—1337),早期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西欧现实主义绘画艺术的先驱。——译者

〔14〕  月桂树,古希腊人用它编成冠冕授与杰出的诗人、竞赛的优胜者,以后欧洲人用以象征荣誉的称号。——译者

〔15〕  “神秘莫测之歌,”指的是但丁的著作《神曲》。——译者

〔16〕  佛罗伦萨,意大利城市名。——译者

〔17〕  贝亚德·波特纳利,传说是佛罗伦萨富人福而谷·波特纳利的女儿,嫁给一个银行家,1290年去世,时年25岁。但丁非常悲痛。约在1295年,但丁把赞美她的诗整理成册,此书名《新生》,用意大利文写成,是他的《神曲》一书的先驱与根源。——译者

〔18〕  教皇派与皇帝派,是公元12—15世纪意大利两大政治派别。教皇派代表豪商与平民的利益,联合罗马教皇,反对神圣罗马帝国对意大利的侵略;皇帝派代表大封建主,依附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至14世纪中叶以后,由于神圣罗马帝国及教皇势力的削弱,双方矛盾日趋缓和,至15世纪消失。——译者

〔19〕  白党和黑党,是14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托斯卡纳地区,教皇派内部分化的派别。但丁为白党,白党为温和派,被教皇支持的黑党强硬派驱逐。——译者

〔20〕  判决的时间是1302年3月10日,同时被判的还有其他14人。(参见本书作者另一著作《文学史讲演录》1838年4—7月,伦敦1892年版)。——原书编者

〔21〕  此语见但丁的《神曲·天堂篇》 〔35〕  地帝城,但丁说的地帝是地狱之王路西勿罗,即撒旦。地帝城是但丁的地狱中惩戒恶意与暴行的地方(见《神曲·地狱》 〔65〕  福斯塔夫、奥赛罗、朱丽叶、科利奥兰纳斯都是莎士比亚剧作中的人物。——译者

〔66〕  列那狐,寓言故事中的狐狸名。(《列那狐的故事》是中世纪著名的史诗名)。德国诗人歌德(1749—1832),于1794年将这部中世纪民间流传的故事长诗加以改编,用六步格诗体写成长篇故事诗《列那狐》,是一部借各种动物的外形描写,对封建社会进行讽刺。讽刺诗的主角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译者

〔67〕  《十四行诗》,又译作《十四行诗集》,写于1592—1598年,共154首。见《莎士比亚全集》中译本, 〔70〕  道格培里与弗吉斯,是莎士比亚戏剧《无事生非》中的两个人物,前者为警吏,后者为警佐。——译者

〔71〕  威廉·麦斯特,是歌德著作《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1795—1796)与《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1829)中的主人公。——译者

〔72〕  奥古斯特·威廉·施莱格尔(1767—1845),德国评论家、诗人、东方学家。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曾与蒂克合译莎士比亚作品。——译者

〔73〕  马尔巴勒,约翰·丘吉尔(1650—1722),英国统帅、政治活动家。1702年任大陆英军总司令。——译者

〔74〕  阿金库尔战役,是英法两国百年战争(1337—1453)的第三阶段中,1415年10月25日在法国北部阿金库尔重创法军之役。——译者

〔75〕  此句见《亨利五世》第3幕,第1场,亨利王在哈弗楼城前的讲话,不是在阿金库尔战役中。——译者

〔76〕  莎士比亚很早同剧院发生关系。起初当演员,后来编剧本,最后成为伦敦寰球剧院的股东。该剧院建于1599年。——译者

〔77〕  威斯敏斯特教堂是英国著名的教堂,位于伦敦西区。为英王加冕和皇室与国家的重要活动场所,也是国王及著名人士安葬地。——译者

〔78〕  埃斯库罗斯(约公元前525—前456),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恩格斯称他为“悲剧之父”。——译者

〔79〕  荷马(公元前9世纪—前8世纪),古希腊吟游盲诗人。著有《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其生平及著作情况,众说不一,成为“荷马问题”。——译者

〔80〕  南安普敦伯爵三世(1573—1624),英国贵族,作家保护人,尤以扶掖莎士比亚而闻名。莎士比亚以《维纳斯和阿多尼(斯)》和《鲁克丽丝受辱记》两诗作为奉献。——译者

〔81〕  新荷兰,澳大利亚早期的旧称。——译者

〔82〕  帕拉马塔,澳洲新南威尔士一个城市名。——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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