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所掀起的自由主义和立宪浪潮,随着吉伦特派的失败而告终了;自由反对权力、正义反对暴力的事业失败了。就在吉伦特派失败之际,整个欧洲都武装起来,从陆上和海上对抗法国;保王党人在法国西部取得了胜利;南方的起义也在蔓延,普雷西(Précy)率领四万人坚守里昂。现在已经主宰了国民公会的多数派 (1) 给自己所定的主要目标是扩张和集中权力,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国家从危机状态中拯救出来,而在夏天那几个月,这场危机几乎摧毁了国家。在这一年剩下的时间中,这个超越一切的、迫切的目标决定了他们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也决定着他们将出台什么样的政策,其结果就是我们所说的恐怖统治(the Reign of Terror)。获胜的山岳派采取的 3月4日,埃贝尔号召人民武装起来推翻温和派控制的政府。他的这个企图失败了,罗伯斯庇尔花费了巨额资金,让巴黎站在自己一边。他一度甚至考虑与这个危险的对手寻求妥协。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吓破了胆,寻思着要逃往美洲。在这个特殊的危急时刻,金钱发挥了作用,埃贝尔获得了外国银行家的支持,让他来结束罗伯斯庇尔的暴政。3月13日,埃贝尔被捕,18日,肖梅特被捕;17日,罗伯斯庇尔让人告诉丹东的朋友、正赶往公安委员会的埃罗·德·塞舍勒斯,他最好退职,因为他们正在考虑逮捕他。19日,丹东派指使逮捕了忠于罗伯斯庇尔的警察局长埃龙(Héron),罗伯斯庇尔一直想争取释放他。3月24日,埃贝尔被送上了断头台。在上刑场的路上,他对龙桑(Ronsin)哀叹说,共和国快要完蛋了。龙桑却说:“共和国是永恒的。”迄今为止,断头台一直都被用来摧毁敌对的派系,从而使人们陷入明显的敌对状态中。很自然地,现在,它也可以成为解决自己个人恩怨的工具,而这些人却都是最出色的共和主义者和雅各宾党人。3月份的受害者共有127人。
丹东没有做任何事情来阻止这场大屠杀,这种无所作为也毁了他,使他失去了人们因他遭受不幸对他产生的同情。比约和圣茹斯特声称,应当逮捕丹东,并要求在公安委员会晚上开会之时逮捕他。只有一个人拒绝在这个决定上签字。丹东早就收到了多次警告。蒂博多(Thibaudeau)、卢瑟兰(Roussellin)曾经告诉过他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到了最后时刻,帕尼斯专门到剧院找到他,愿意为他提供一个藏身之地。弗斯泰芒则建议他发动武装民众来进行抗衡。塔利安恳求他采取自卫措施,他是国民公会议长。马拉的结局就已经向他发出了警告。阿尔贝蒂纳 (6) 找到他,并告诉他,她哥哥一直嘲笑说,罗伯斯庇尔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对他说:“在塔利安主持议会会议时,走上讲台,粉碎公安委员会!要拯救你自己,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什么,让我杀了罗伯斯庇尔和比约?”“如果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丹东却对他的一位顾问说:“法庭将会宣告我无罪。”他又对另一个人说过:“让人送上断头台,总好过送别人上断头台。”在两人最后一次谈话中,罗伯斯庇尔指责丹东鼓动德斯穆兰的反叛活动,并曾对吉伦特派的失败表示同情。丹东说:“是的,现在到了结束流血的时候了。”罗伯斯庇尔说:“那么,你就是个阴谋分子,你是自找的。”丹东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泪水夺眶而出。整个欧洲都将因此而蒙受损失,因为他曾经说过,他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国家踩到自己脚底下的人。他有一个难以抵赖的罪名:有人称他为英国的皮特先生的保人,因为皮特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进行谈判的话,那么,最好的谈判对象就是丹东。3月31日晚上,丹东被逮捕,同时被捕的还有卡米勒·德斯穆兰及其他朋友。勒让德勒次日提出一项动议:丹东应当由国民公会审讯,而如果国民公会来聆讯,丹东就将仍是那里的主宰者。罗伯斯庇尔当然意识到了此刻的危险,在右派支持下,他驳回了赋予丹东的这一特权。在法庭上,丹东为自己所作的辩护是那样的有力,法官仓皇失措。他那令人难忘的声音,在法庭之外都能听见,令人群骚动起来。公安委员会拒绝要求为他辩护的证人出庭作证,并简化了审讯程序。只有践踏法律,才有可能将丹东及其朋友们定罪。
在法国,恐怕没有谁比丹东更爱国的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之所以被处死,完全是由于私人的恩怨、嫉妒和恐惧。自此之后,那位胜利者除了磨快断头机之外,没有别的保住自己权力的办法了。尽管我们要把同情给予那些名气更小的被处决者,不过,我们必须承认,正是丹东的答辩促成了1794年4月5日他被处决之后的4个月,恐怖逐渐升级;这一天,罗伯斯庇尔站在杜伊勒里宫的一个角落,观看着他的犯罪同谋的末日。
丹东突然垮台,并且他是毁于那个能力和勇气明显低他一等的人之手,这个事实太令人惊讶了。或许一个故事能够解释这一点,因而有必要讲讲这个故事,尽管这个故事未必真实,因而不足以影响我们的叙述。1793年6月份,吉伦特派刚刚垮台,丹东结婚了。他的新娘子坚持说,他们的结合应当得到那些没有宣誓效忠于国家的教士的祝福。丹东同意了,找到了这样的教士,并去做忏悔。从此,他就有点不大适应他在革命中的角色了,他被赶出了公安委员会,意志消沉,满腔愤慨,退隐到乡村。在王后、罗兰夫人和吉伦特派被处死之后,他回到巴黎,并站到被定罪的教士一边,鼓励这场革命运动向着仁慈的方向发展。就这样,他不大受人欢迎了,也失去了影响力,他也拒绝采纳那些能够恢复自己权力的办法。他甚至拒绝采取措施保障自己的个人安全,就像一个厌弃了生命的人一样。就在这个时候,巴黎的七名教士——有人提到过他们的名字——轮流跟随着从监狱到断头台的大车,化装成狂呼乱叫的暴民,为的是抚慰和慰藉这个将死之人。而曾经为他主持过婚礼的德·克拉弗南(de Keravenant)神父也随他一起走上了断头台,丹东认出了他,他在最后时刻赦免了丹东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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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雅各宾派。——译者
(2) Burke, Reflections on the French Revolution。
(3) 天主教节日,三一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四。——译者
(4) Pondicherry,印度东南部一港口,时为法国殖民地。——译者
(5) seventies,犹太教公会,《圣经》中指犹太最高法院和司法机构。——译者
(6) Albertine,马拉的妹妹。——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