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1君和我除了互相知道姓名之外,其余并没有任何接触。记得我刚进入报社的时候,并不知道长谷川君已经是朝日新闻社的职员了。那么是在什么机会下认识他的呢?如今,全然淡忘了。总之,进入报社后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见过面。长谷川君的家住在西片町,我当时住在阿部家族的故宅,所以论其住居,就在眼皮底下。所以,说实在,我主动投刺登门拜访,本是人之常情。然而,我却疏忽了这一点,根本没有想起问一声长谷川君家住何处。就这样,稀里糊涂混过去了。不久,鸟居君从大阪来,主笔池边君邀集我们十多个人到有乐町俱乐部会餐。我这个报社新人, 其后,一直断了联系。下次见面是他初步决定去俄国的时候。大阪的鸟居君前来招呼长谷川君和我共进午餐,地点定在神田川。到达旅馆会合之后,我们正在商量究竟选哪里为好的时候,长谷川君一个劲儿提到吃什么这一话题,记得他问我“中华亭”是哪几个字。在神田川时,他谈到去满洲旅行,被俄国人抓进监牢的经过,接着又谈起现今俄国文坛不断变化的趋势、著名文学家的名字(名字很多,都是我所不知道的),还提到日本小说卖不掉的事。他希望到俄国以后,能把一些日本的短篇小说译成俄语,等等。总之,三个人躺在席子上度过两三个小时,尽情地畅谈了一番。最后,他还托办两件事:他说他想宴请丹琴科2,请我一同出席;他不在国内期间,请我照顾一下物集3的女儿。
最后一面是,出发前几天他前来辞行,这是长谷川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我家里来。他走进客厅,环顾了一下室内,说:
“真像一座庙。”
因为是告别,所以没有谈及别的话题,只是将门生物集的女儿以及眼下独自身在北国的人又反复托付了一遍。
过了一天,我去回访他,他正巧不在家。我终于没有去送他。我同长谷川君从此再也未能见上一面。他只从俄国圣彼得堡给我来过一枚明信片,其中有些诉苦的话,说那里非常寒冷,简直叫人受不了。我看了信,同情之余又觉得好笑,因为我并不认为会真的冻死,而他,看样子就要被冻死似的。长谷川君到底还是死了!长谷川君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长谷川君,他就这样死去了。要是他活着,我们也许只限于那几次交往,或者说不定有机会变得更加亲密。我只能将以上的长谷川君作为一位远方的朋友,留在记忆之中。此外,别无办法。他所托付给我的物集家的小姐,倒是时常见面,至于那位北国人士则杳无音信。
(1909年8月1日)
注释
1 长谷川辰之助,即二叶亭四迷(1864—1909),翻译家,日本近代小说的先驱。代表作有《面影》《平凡》等。
2 涅米罗维奇-丹琴科(1849—1936),俄国作家。
3 物集高见(1847—1928),日本语</a>言学家,东京帝国大学</a>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