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书》13:8。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1]
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人们尝试了要去标示和描述出:如果爱在一个人身上在场,那么爱是怎样被他感受的,爱之中的状态,或者,“去爱”是怎样的。人们把爱称作是一种感情、一种心境、一种生活、一种激情;然而正因为这是如此普通的一种定性,人们就尝试了要去更精确地描述它。人们曾将爱称作一种短缺,但是请注意是这样的一种短缺:爱者不断地想得到他事实上具备的东西;一种渴慕,但是请注意,是对爱者所拥有的东西的不断渴慕;因为,否则的话,人们所描写的就会是“不幸的爱”[2]。古代的那个淳朴智者说过,“爱是丰富和贫乏的儿子”[3]。那么又有谁比那从不曾爱过的人更贫乏!但是在另一方面,一个最穷的穷人,哪怕他弯腰捡拾残羹剩饭,谦卑地感谢别人所施舍的一分钱,他在事实上到底有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呢:那对于爱者有着无限的价值的平凡事物可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那爱者(在自己的贫乏之中!)最小心翼翼地捡拾起并且最万无一失地收藏(——当作最珍贵的宝贝!)的平凡事物可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是不是这样:哪怕是最穷的人,也简单地能够看到它:它可以是如此之微不足道,以至于只有激情(在其贫乏之中的爱!)的敏锐目光看得见它,并且是极端地放大了的!但贫乏所捡拾的对象越是微不足道,如果它对此有着极端的感谢,就仿佛这对象巨大非凡,那么,这贫乏就越是强有力地证明自己是巨大的。甚至所有就这巨大的贫乏所作的各种担保都无法做出如此决定性的证明:如果你给一个穷人比一个斯基令[4]还少的钱,他却为此带着就仿佛你给了他财富和盈余的激情、带着他仿佛一下子变富的激情来感谢你。唉,因为这实在是太明显了:那穷人在本质上是同样的穷,因此,“他一下子变富”只是他的疯狂想象。爱之贫乏就是如此之穷!有一个贵族曾这样说关于爱:“它拿走一切并且它给予一切。”[5]比起那接受一个人的爱的人,又有谁接受到更多东西呢;比起那把自己的爱给予一个人的人,又有谁给出更多的东西呢?!但另一方面,就算是妒忌本身,在它妒忌地为一个人脱去他真正的或者想象的骄傲时,它又能不能如此地深入最里面的内衣呢?它根本就想不到那隐蔽处会是在什么地方,也根本不知道有一个这样的隐蔽处存在着,真正的富人将自己的各种真正的财宝藏在那里;它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是有着一个针对窃贼(因此对妒忌也是如此)是防盗的隐蔽处,正如有着窃贼(因此妒忌也是如此)无法偷盗的财宝[6]。但是爱能够深入,一直到最内在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脱去一个人的衣服,使得他不拥有任何任何东西,这样,他就自己承认,他不拥有任何任何任何东西。多么奇妙啊!正如妒忌所认为的,它拿下一切,并且在它拿下了这一切之后,这人说:我其实没有失去什么。但爱则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拿下一切:这人自己说:我根本不拥有任何东西。
然而也许对爱的最正确描述是将之描述为一种无限的债务:在一个人被爱抓住的时候,他感觉到这就像是处于一种无限的债务之中。人们在通常谈</a>论被爱的人时说,这人因为被爱而负债。于是我们谈论说,孩子们欠父母的爱债,因为父母首先爱过他们,这样,孩子们的爱就只是一种对债务的部分偿还,或者说一种回报。这当然也是对的。然而这说法过多地令人想到一种现实的算计关系:有一项债务发生了,它必须被分期偿还;我们所见到的是爱,要用来分期偿还的是爱。现在我们不谈论这个,关于一个人通过接受而进入债务。爱着的人,他是在债务之中;在他感觉到自己被爱抓住的时候,他感觉到这就仿佛是他处在了无限的债务之中。奇妙啊!如上所述,把自己的爱给一个人,这是一个人所能给的最高的东西,——然而,恰恰因为他给出了自己的爱,恰恰通过给出这爱,他进入了一项无限的债务。因此我们能够说,这是爱的典型特征:爱者通过“去给予”而无限地进入无限的债务。但这是“那无限的”的关系,并且爱是无限的。一个人确实不会因为给钱而进入债务,相反恰恰是接受者进入债务。反过来,这爱者所给出的东西,它无限地是一个人所能给另一个人的至高的东西,这是他的爱,在他给出这东西的时候,他自己就进入了一种无限的债务。爱所携带着的是怎样一种美丽的,怎样一种神圣的矜持啊;它不仅仅只是不敢说服自己去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是某种应得回报的事,而且甚至还羞于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作为是一种对于债务的偿还;它意识到自己的“给予”是一种无限的债务,而要偿还这债务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去给”一直就是“进入债务”。
我们可以这样描述爱。然而基督教却从来不在各种状态上、也不在对它们的描述上花很大工夫,它总是迅速进入任务或者设立出任务。这一点恰恰在那些被朗读的使徒言辞之中:“凡事都不可亏欠人,惟有彼此相爱,要常以为亏欠”,这些言辞是下面这一考虑的根本:
我们的“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的义务。
驻留在一种债务之中!但这难道会很麻烦吗,没有什么事情会比留在债务之中更容易的了!在另一方面,“驻留在债务之中”应当是任务,我们通常认为事情是反过来,任务是出离债务;债务可以是随便什么债务,可以是金钱债、荣誉债、诺言债,简言之,任何一种,通常任务一般总会是:最好尽早地出离债务。但在这里,债务则应当是,就是说一种荣耀是,驻留于债务之中。如果这是债务,那么这就必定是一种行动,也许是一种麻烦的、艰难的行动;但是,驻留在债务之中则无疑恰恰就是对“不去做任何一丁点事情”的表达,是对不活动、无所谓和怠惰的表达。而在这里,这同样的东西居然要作为对“无所谓”的最大对立面,要作为对“无限的爱”的表达!
看,所有这一切,所有这些古怪的困难(针对这奇怪的说法,它们简直就是在那里堆积了起来)在向我们提示说:这事情必定有着一种自身的关联,因此,哪怕只是为了要去留意这说法所谈论的是什么,我们也有必要对意识和想法进行一定的调整。
让我们从一个小小的思维实验开始吧。如果一个爱者为被爱者做出了某种从人性的意义上说如此非凡、如此慷慨、如此自我牺牲的事情,以至于我们作为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人能够为另一个人所做的绝对至高的事情”,那么,这当然是又美又好的事情。但是,如果他加上一句:“看,现在我还清了我的债”,这岂不是一种无情、冷酷和粗鲁的说话方式,这岂不是(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一种不得体的行为,在一种真正的爱的美好共处之中永远都不应当也不会听见这种说法!相反,如果爱者是带着慷慨和自我牺牲去做这事,并且还加上一句“然而我有一个请求,哦,让我继续处于债务之中”,这岂不是说得很亲切!或者,如果爱者在每一次自我牺牲中都顺从被爱者的愿望并且在这时说“通过这个来偿还债务中的一小部分,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快乐,我恰恰是愿意驻留在这种债务之中的”,这岂不是说得很亲切!或者,如果他纯粹保持沉默,不说及这使得他做出自我牺牲,只是为了避免产生那种使人困惑的作用,——这在瞬间看上去就像是对债务的一种偿还;这岂不是考虑得很亲切!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就表达了,一种真正的账面算计关系是不可思议的,这对于爱来说是最可憎的东西。一种账面算计只会在有着一个有限关系的地方发生,因为有限的东西对于有限的东西的关系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但是那有爱心的人不会计算。在左手从不知右手在做什么[7]的时候,那么要做出账面算计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债务是无限的时候,这情形也是如此。计算无限的量是不可能的,因为“去计算”恰恰是“去有限化”。
因此,爱者为自己的缘故而想要驻留在债务之中;他不想让自己得免于任何自我牺牲,绝不。心甘情愿,无法描述的心甘情愿,正如爱所提示的,他想要做一切,并且只畏惧一件事: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做一切来使自己出离债务。这是(正确地理解的话)畏惧;愿望是驻留在债务之中,并且这也是义务、任务。如果在我们人类身上的爱不是那么完美,以至于这一愿望是我们的愿望,那么义务就会帮助我们驻留在债务之中。
在“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是义务的时候,那么我们就得日日夜夜永恒地警觉着,爱永远都不能开始踌躇于自身,也不去拿自己去与其他人身上的爱作比较,也不拿自己去与自己所实施了的各种作为作比较。
在世上我们常常听到一种狂热炽烈的说法,关于爱、关于信仰和希望、关于心灵的善良,简言之,关于所有精神的各种定性,一种在各种最热烈表达之中以各种最热烈的色彩来描述并且令人痴迷的说法。然而一种这样的说法其实却是一面画壁,在进一步更为严肃的检测之下它只是一种欺骗,因为它不是在奉承听者就是在嘲弄听者。有时候我们也听到一些教堂里的特别布道,如果被看作是讲演和指导的话,它们的全部秘密就是这一骗人的热情。就是说,如果人们听了这样的讲演,并且,如果有一个人完全单纯而诚实地(因为,想要根据人对自己所说的话来行动,需要根据这来构建自己的生活,这恰是诚实)问“我应当干什么呢,我应当怎样使得爱以这样的方式在我心中燃烧起来呢?”——那么讲演者就真的要回答说:“这是一个古怪的问题;如果爱和信仰和希望和心灵之善良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么在这人身上就会以上面所描述的方式有着这些东西,但是如果它们并不存在于这人身上,那么对他讲是没有什么用的。”奇怪啊!我们会以为,去对并非如此的人们去讲,是特别重要的,这样他们就会变得如此。但是这里在海市蜃楼之中恰恰就有着这骗人的地方:去讲,就仿佛我们要去指导人们,然后不得不承认,我们只能够谈论关于(om)那些本来就是像讲演所表达的那么完美而无须指导的人们。但是我们又是在对(til)谁讲,谁是应当从这讲演之中获得好处的人呢,这讲演至多也就只有一些它所谈论的(om)单个的人们,如果我们要说是有着这样的单个的人们存在的话?
但是,这样的夸夸其谈也应当是基督教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本原的基督教在谈论关于公正和纯洁的时候不断地指向各种无疑并非正直的罪人和税吏,这岂不就成了它的一个错误了!这样的话,基督教就不应当如此辛辣地谈论那些不用悔改的义人[8],而是应当更正确地将自己打扮成一种对于义人们的赞美词!但是,如果我们要这样做的话,那么基督教不仅仅没有可对之讲的(til)人,而且也没有可谈论的(om)人;就是说,基督教就归于喑哑无声了。不,无论如何,基督教是最不可能将自己作为一种赞美词来推介的,并且从不曾花工夫去描述或者详评一个人本来是怎样的;它从不曾在人与人之间做出区分(如果作这样的区分的话,它就只能谈论那些本来就是如此幸福而以至于如此有爱心的人们了)。基督教是马上从“每一个人应当成为什么”这个问题开始的。因此基督教将自己称作是一种指路的教导,并且名副其实;因为,任何人去问基督自己应当做什么,他都不会是徒劳的,基督是道路[9],他去问圣经也不会徒劳,圣经是指路的教导,——问者马上就会知道答案,如果他自己想要知道的话。
这是为了预防误解。相对于爱一个人应当做什么?其实确有着许多事情要去做,或者更确切地说,不管是为了获取爱还是为了保存爱,要去做一切;任何一个人,如果他不想搞明白这问题,那么他就已将自身置于基督教之外,他是一个崇尚幸福事物(也就是说,偶然事物)的异教徒,但因此也恰在黑暗之中摸索,——这样,即使有着许多鬼火在他周围闪烁,这黑暗又何尝会变亮一些。
于是,可做的事情是有的,那么,我们要做什么才能够去驻留在相互所亏欠的爱之债务中呢?在一个渔夫抓住了一条鱼的时候,他想要保持使这鱼活着,他必须做些什么呢?他必须马上把它放入水中,否则的话,它就会在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里涸竭而死。为什么他必须将之放在水中?因为水是鱼的元素,并且一切要被活着保存的东西都必须被保存在其自身的元素中;但是爱的元素是无限、无穷尽、不可测。因此,如果你想要保存你的爱,那么你就必须小心,让它借助于债务的无限性,被捕捉进自由和生活,持恒地处在它的元素之中,否则的话,它就会憔悴而死,——无须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因为,它马上就死去,这恰恰就是它的完美性的一个标志,它只能够生活在无限之中。
爱的元素是无限、无穷尽、不可测,无疑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这也是很容易看出的。设想(我们当然能够这样设想)一个仆人或者一个你能够支付他的工作和不便的人恰恰为你做出与那有爱心的人所作的完全一样的事情,那么,这样一来,在他们的作为和劳役的总量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让理智找到的哪怕一丁点差异;然而,然而在它们之间却有着一种无限的差异,一种不可测之差异。就是说,在一种情形之中不断地有着一种附加的东西,真是够奇怪的,比起那使得它在相比之下是作为附加物的东西本身,这附加物有着无限地更多的价值。这恰恰就是“不可测”的概念!在那有爱心的人为你所作的一切之中,不管是那最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那最巨大的牺牲,他同时一直也一同给予着你爱;这样一来,最微不足道的服务,相对于仆人而言你本不会觉得是能够算计出什么价值的,因此就变得不可测了。
或者,你想象一下,一个人突发奇想想要尝试看自己,在不爱另一个人而只是因为他想要做这事(就是说,因实验的缘故,而不是因义务的缘故)的情况下,是不是能够,像我们所说的那样,与那爱这同一个人的人一样,在自我牺牲上、在服务上、在奉献的表达上达到同样的无穷尽;你很容易看出,这是他所无法达到的,相反,在这两者之间有着一种不可测之差异。如果一个人真正爱着,他就不断地会有着一种抢先,一种无穷的抢先;因为每一次在另一个人想出、盘算好、设计出了一种奉献的新表达时,那有着爱心的人已经完成了这表达,因为有着爱心的人无须任何盘算,因此也无须浪费任何盘算的瞬间。
但是这“处于并且驻留于一种无限的债务之中”,这恰恰是爱之无限的一种表达,于是,它因为驻留于债务之中而驻留于自己的元素之中。在这里有着一种交互的关系,但却是无限地来自两方面的关系。在一种情形之中,那在爱者之爱的每一个表达之中带着爱心地把握“不可测”的人是被爱者;在另一种情形之中,那感觉到这“不可测”的人是爱者,因为他承认这债务是无限的:这完全是同一样东西,它是无限的伟大并且无限的渺小。爱的对象在爱中承认,爱者通过那最渺小的东西而做出的事情,比起所有别人通过所有最伟大的自我牺牲做出的事情,是一种无限地更多;爱者自己承认,比起他感觉到的债务,他通过所有可能的自我牺牲所做出的事情是无限地渺小的。在这无限的东西中有着怎样一种奇妙的以等量还等量(Lige for Lige)啊!哦,学者们为对“那无限的”的计算感到骄傲,但这里是圣者们的石头[10]:最渺小的表达比所有自我牺牲都要无限地更大,并且,与债务中所分期偿还的最小部分相比,所有自我牺牲都是无限地更小的!
但是,什么东西能够将爱带出它的元素?一旦爱谈论它自己,它就出离了自己的元素。什么是“踌躇于自身”?“踌躇于自身”就是对于其自身成为对象。然而,在我们要向前运动的时候,一个对象(Gjenstand)总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一个对象(Gjenstand)就像是一个有限的固定点,就像是边界和停顿,对于无限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就是说,爱无法对于自身无限地成为对象,在这之中也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对于自身无限地成为自身的对象”就是驻留在无限之中,并且因此就只是存在或者继续存在,因为爱是一种自身之中的翻倍,就像自然生命的单个性一样地不同于精神的翻倍。因此,在爱踌躇于自身的时候,这必定是在其单个表达之中:它对于自己成为对象,或者一种其他不同的爱成为这对象,这一个人身上的爱和那另一个人身上的爱。在对象以这样一种方式是一种有限的对象时,爱就在踌躇于自身;因为无限地踌躇于自身恰恰就是让自己运动。但是在爱有限地踌躇于自身的时候,一切就都迷失了。想象一下一支飞箭,如人们所说,箭矢之速,想象一下如果这箭突然心血来潮要踌躇于自身,也许是为了看一下自己达到了多远,或者自己是在距地面多高的地方飞翔,或者它的速度与另一支也以箭矢之速飞翔的箭的速度相比如何,那么,在同一秒之中,这箭就落向地面。
在爱有限地踌躇于自身或者对于自己成为对象(更准确地定性的话,这就是比较)的时候,爱的情形也是如此。爱不能够无限地让自身与自身作比较,因为它以这样一种方式无限地与自身相像,以至于这只是意味着它是它自己;在这无限的比较之中没有任何b)。
[11] [让“那有限的”来作为交往和比较的糟糕伙伴] 在“糟糕伙伴”的意义之中可能也有着一种对黑格尔的术语“die schlechteUnendlichkeit(坏的无限)”的调侃。关于“坏的无限”,比如说,可参看商务印书馆1966年版的《逻辑学》(杨一之译):“这种坏的无限性,本身就与那种长久的应当同一的东西,它诚然是有限物的否定,但是它不能够真正从有限物那里解放自己。”(实有,1:“上帝是一种精神,或者说一种无形的生灵,有着理智和自由意志,但没有身体,不是由任何部分构成。因此他无法被肉体的眼睛看见,也无法以任何图片标示。”但书中没有说及上帝的“不可被听见”。
[51] [我常常使用这个比喻,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使用] 参看前面的“基督教知道什么是‘去行动’,什么是‘能够继续不断地以行动去专注于爱’。那对爱的单纯人性的解读景仰爱,并且因此很容易就会出现一种停滞,一些什么事情都不做的瞬间,一些闲置的瞬间,这就是狂热的瞬间。爱对于单纯人性解读的观念就像那有着非凡天资的孩子对于单纯的父母:这孩子如此迅速地完成了任务,乃至父母到最后不知道他们应当想出一些什么事情来使得这孩子不闲下来”。和“就像小孩子外出与陌生人混在一起时的情形:这孩子按着他所受到的教养去做。然而,不管陌生人们是否对这孩子有好感,不管这孩子觉得自己行为是不是比别的孩子们更得体,得到了严肃的教养的孩子绝不会忘记,审判是在家里,父母会在家里对他做出评判。然而教养并不建立在‘这孩子要待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的考虑上,相反,它所考虑的正是:这孩子要外出到大千世界中去。基督教所理解的爱的情形就是如此”。
也比较第二系列之中:“一个小孩子能够欺骗自己的父母吗?不,这孩子欺骗他自己;这只是一种表象(就是说,一种欺骗),一种目光短浅的幻觉,对于这孩子以及对于不具备比这孩子所具的更高理解力的人来说,这看起来似乎是孩子欺骗父母,唉,在本质上,这其实是这可怜的孩子在欺骗自己啊。我们可以理性地假设,父母相对于这孩子在智慧和认识上有着一种这样的优越,因此在对这孩子真正的爱上也有着这样的优越,只有傻瓜才会很糟糕地将之理解为爱自己,‘欺骗父母’就会是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大不幸,如果这不是这孩子自己的错的话。然而这样一来,其实被欺骗的不是父母,而相反是这孩子,‘孩子欺骗父母’只是一种表象(一种欺骗);在幼稚和痴愚的理解中是这样,‘孩子欺骗了父母’,但是因此这不是真的,因为这只在‘幼稚和痴愚的理解中’是真的。在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看见一个父亲或者母亲,相对于这孩子他们没有那关于‘优越’的真正的、严肃的、关怀着的观念,那种依据于‘真正带着永恒的责任为孩子的最好处着想’的观念,这难道不是一个可怜而令人厌憎的景象吗;如果我们看见一个父亲或者母亲,他们因此而会陷进与孩子的不恰当的口角、因自己的缘故而被惹烦或者惹恼,这难道不是一个可怜而令人厌憎的景象吗,因为这父亲或者母亲孩子气地有着这样一种‘是孩子欺骗了他们’的痴愚看法!这样一种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是不恰当的,是的,几乎是疯狂的,如果‘打孩子’就要意味着‘与孩子打架’,这样地把所有尊严、庄重、权威上的优越都置于一边,这根本就是在单纯地证明:父亲或者母亲在身理的意义上是最强者。”
“如果一个人要帮助一个小孩子去完成一个非常巨大的任务,他会怎么办?是的,他并不把整个任务一次性地全部布置给这孩子,因为,如果一次性给孩子的话,那么这孩子就会绝望并放弃希望;他每次都给这孩子布置一小点,但一直总是这样多,不会让这孩子在任何瞬间停下来,就仿佛是结束了,也不会多得让孩子无法承受。这是教养过程中的善意欺骗;它其实是隐瞒了一些东西;如果这孩子被骗了,那么,这就是因为这教养者是一个人,他无法为下一瞬间给出保障。”
“在一个小孩子整天和陌生人在一起并且想着要回家但又害怕一个人走路并且因此而想要尽可能长久地逗留的时候,他就会对那也许想要早走的年长者说,‘等我’;于是年长者就按小孩子所请求的去做。……唉,也许要等待的时间变得如此之长以至于那年长者对小孩子说‘不,我现在不能够继续再等着你了’。”
“这样,在一个人类教育者一次有许多孩子要教养的时候,他是怎么做的呢?他自然不会有时间来进行这许多言谈和训诫和喋喋不休,如果有时间的话,因为许多言谈这教育也会变得很糟糕;不,能干的教育者更愿意借助于眼睛来进行教育。他把那单个的孩子的目光拿走,就是说,他强迫这孩子在一切事情上看着他。……但是那受教育的孩子,很容易会让自己以为,那与伙伴们的关系,他们构成的小小世界,是现实,相反那教育者以自己的目光教他知道,所有这些都被用来教育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