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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游记_中国游记

作者:芥川龙之介 字数:16225 更新:2025-01-09 14:07:23

一 海上

就在即将启程离开东京的当日,长野草风氏(1)前来话别。原来长野氏也打算半个月后动身赴中国旅行。其时,长野氏好意地将一道晕船药传授给了我。可是自门司(2)买舟,只需二昼夜甚至更短,即可径抵上海。充其量无非两昼夜的航海罢了,便要带上晕船药之类,长野氏的怯懦亦可知也。——作如是思的我,在三月二十一日(3)午后登上筑后号的舷梯时,望着风雨中波澜起伏的港湾,再次怜悯起长野草风画伯的恐海症来。

然而轻侮故友即遇天罚。船刚一驶至玄海(4),眼见着海面就恣肆暴虐起来。我与同舱的马杉君坐在最高层甲板的藤椅上,撞击在舷边的浪沫,不时劈头盖脸地浇将下来。大海自然是变成了浑白一片,轰轰隆隆,兜底朝天地翻腾上来。远处隐约浮现出岛屿的影子,原来却是九州本土。只见惯于乘船的马杉君怡然地吞云吐雾,全无不适的神色。我将外套领子竖起,双手插在口袋里,不时含上几粒仁丹。——要之,心里由衷地佩服长野草风氏:备下晕船之药,实在是贤明之举。

曾几</a>何时,身旁的马杉君去了酒吧或是何处。我依旧悠悠自得地靠在藤椅上。在旁人看来是一副悠悠自得的架势,而其实我脑中的不安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只要身体稍微一动,便头晕目眩,并且胃囊之内似乎也不稳妥起来。眼前一位船员不停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后来才得知,他其实也是一位可怜的晕船病患者。那眼花缭乱的徘徊,令我特别地不快。此时远方的浪涛之中,一艘拖网渔船喷吐着细细的烟,几乎将船身淹没,惊险万分地行进着。究竟有何必要非在滔天巨浪中航行?这艘船当时也是令我怨愤不已的家伙。

因此我一心一意地去思考愉快的事,以期忘却眼下的痛苦。孩子、花草、涡型福字纹钵(5)、日本阿尔卑斯(6)、初代彭她(7)……其他尚有什么就记不清了。对对,还有好像是瓦格纳(8)年轻时,乘船横渡英吉利海峡,遇上过疯狂的暴风雨。而当时的经验,在日后写作《佛里根德·何尔兰德尔》(9)时,发挥了重大作用。如此等等,浮想联翩,而脑袋却益发飘飘忽忽起来,腹内依旧倒海翻江。最后终于忍不住咒道:什么瓦格纳砖格纳的,统统喂狗去吧!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躺倒在铺位上的我的耳中,传来了杯盘刀叉之类一齐从餐桌上滚落到地板上去的声响。然而我煞费苦心地强忍着,固执地不让胃里的东西夺口喷出来。当时之所以能够那等英勇,乃是因为担心染此晕船病的,或许仅为自己一人而已的缘故。虚荣这玩意儿,在这种时候,出人意料地似乎竟可以取代武士道的功用。

然而到了翌晨,至少一等船客中,听说由于晕船,除了一位美利坚人外,竟无一人光顾餐厅。而且,那位非同凡响的美利坚人饭后还独自一人坐在轮船的客厅里打字。听到这话,我陡然心情舒畅起来。同时又觉得那美利坚人仿佛是个怪物。事实上,遭遇如此的惊涛骇浪而泰然自若,实非凡胎肉体之所能。那位美利坚人倘去做体格检查,没准会发现生有三十九颗牙齿,或是长着条小小尾巴,诸如此类意外的事实亦未可知。——我照旧与马杉君半躺在甲板的藤椅上,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大海却似乎将昨日的暴戾忘却得一干二净,郁郁苍苍平静如镜的右弦边,济州岛的影子遥遥在望。

二 接着我们掉转头来,从刚才那座坐落于池畔的大茶楼边走过。伽蓝似的茶馆</a>里,顾客并不拥挤。可是,正欲入内时,云雀、绣眼儿、文鸟、鹦哥——满天下的小鸟的啼声,犹如肉眼看不见的骤雨一般,一齐向我的耳朵袭来。定睛望去,微暗的梁头上,吊满了鸟笼。中国人的爱鸟,我并非时至今日才知道。但是如此将鸟笼排列成阵,如此以鸟的鸣叫声一决胜负,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的事实。身临此境,甭说爱怜鸟鸣了,首先我就不得不慌忙塞起两只耳朵,以免鼓膜被震破。我逃命也似的一面催促四十起氏,一面拔步便从这充满刺耳叫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茶馆飞奔而出。

然而小鸟的啼声,并非仅限于茶馆之内。我好不容易逃出茶馆,可从狭窄的街道两侧并排悬挂着的众多鸟笼中,鸣啭声片刻不停地倾泻下来。不过,这可不是闲汉们为了取乐而让它们啼叫的。那比邻相连的,全是专售小鸟的店家(说实话,我至今仍未弄明白那些究竟是鸟店还是鸟笼店)。

“稍等片刻,我去买只鸟儿来。”

四十起氏对我说着,走进了其中的一家。往前稍走几步,那儿有一家油漆涂壁的照相馆。我在等待四十起氏的时候,端详着橱窗正中放着的梅兰芳的照片,一面想象着等候四十起氏归来的孩子们。

九 戏台(上)

在上海,仅有过两三次观赏戏剧的机会。我之成为速成的戏通,乃是去了北京之后的事。然而在上海看过的演员中,武生有名重一时的盖叫天,花旦则有绿牡丹</a>、筱翠花等,总之都是当代的名伶。不过,在说论演员之前,倘不先介绍戏园子的光景,恐怕读者不清楚中国的戏剧究竟为何物,难以彼此沟通。

我所去过的戏院中,有一家号天蟾舞台。这是一座新建的白色三层建筑。其二楼三楼为半圆形,装有黄铜制的栏杆,不待言,这一定是对当代流行的西洋风格的模仿。天顶上吊着三盏辉煌的大电灯。观众席里铺着地砖,上面排列着藤椅。然而既然是在中国,哪怕是藤椅也不可掉以轻心。曾几何时,我与村田君往这藤椅上一坐,便被畏惧已久的臭虫在手腕上叮上了两三处。不过在观戏过程中,大体没感到有什么不快,称之为整洁亦无碍。

舞台两侧各悬着一只大时钟(不过其中一只停了)。下面则是香烟广告,铺陈着浓艳的色彩。舞台上方的横楣上,白石灰雕塑的牡丹与叶形装饰中,大书着“天声人语”四字。舞台也许要比有乐座(44)宽敞。这里已经有了西洋式的脚灯照明装置,而帷幕——说起帷幕,在区别一场戏与另一场戏时,全然不用帷幕,却在更换背景时,毋宁说作为背景自身,会拉下苏州银行和三炮台香烟即Three Castles的低劣的广告幕布来。帷幕好像不论在哪儿,一律是由中间拉向两侧。不拉幕时,背景便将后方堵住。背景大多为油画风格的幕布,描绘室内或室外的景色,新旧杂陈,其种类仅有二三种,因此姜维走马也好,武松杀人也罢,背景却一成不变。舞台的左端,守候着手持胡琴、月琴、铜锣等乐器的伴奏者,其中还可以看到一两位头戴鸭舌帽的先生。

顺便交代一句看戏的程序。不管是一等还是二等,径直入场便可。在中国,惯例是先入座,后买票,这一点甚为便利。一旦坐定,便有热水浸过的毛巾上来,活版印刷的节目单上来,茶当然也用大壶送来。此外西瓜子和廉价点心之类,只管“不要不要”即可。毛巾也自从目击邻座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国人拼命擦毕脸后又用它大擤鼻涕以来,目下也暂定“不要”。费用连同付给招待的小费,一等记得好像大抵在两元到一元五角之间。说“记得好像”,是因为我自己从未付过钱,总是由村田君代付的。

中国戏剧的特色,首先在于其响器的喧嘈远在想象之上。尤其是演武戏,即武打场面居多的戏时,好几个大汉仿佛是动了真刀真枪一般,睨视着舞台的一角,没命地敲打着铜锣,怎么也算不得“天声人语”。实际上,尚未习惯时,我也是用双手紧掩耳朵,方才能坐得住。可是据说我们的村田君在响器平静时却会嫌不过瘾。非仅如此,即使身在戏园之外,只需听听这响器的声音,据说便大抵明了上演的是何种戏目。我每听到此君说“那喧嘈声可真有味儿啊”,心中便疑惑不已,弄不清此君是否精神正常。

十 戏台(下)

反之,在中国的戏园里,不管是在观众席大声说话也好,小孩子哇哇大哭也好,众人却并不特别以为苦。只有这一点是便利至极。因为是中国的事情,也许就好比看客不安静也于听戏无碍一样,这等响器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诞生亦未可知。君不见,我自己就在一幕戏之间接二连三地又是向村田君请教故事情节,又是打听演员姓名,又是询问唱词意思,而左邻右舍的谦谦君子们,却一次也不曾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中国戏剧的 在章炳麟氏的书斋里,不知是出于何种趣味,有一条巨大的鳄鱼标本匍匐在墙上。不过这个为书卷所埋没的书斋正如成语所形容的:寒冷彻骨,让人觉得鳄鱼仿佛是个讽刺。固然那一日的天候借用俳句的季题(54),正是春寒料峭的雨天。何况那间铺着地砖的房间里既无地毯,又无暖炉。而坐席当然也是不铺坐垫、棱角分明的紫檀交椅,加之我身上穿的是件薄薄的哔叽夹衣。至今想起坐在那间书</a>斋里时的情形,我依然认为自己未染感冒完全是个奇迹。

然而章太炎</a>先生却身着深灰色大褂儿,外加一件厚毛皮里子的黑色马褂儿,自然不冷。何况先生的坐席是铺着毛皮的藤椅。我听着先生的雄辩,连香烟也忘了吸,面对先生暖洋洋地悠然地伸着的双腿,徒然感到艳羡不已。

风传章炳麟氏向以王者师自任。又说一度曾选中黎元洪为其弟子。如此说来,桌子侧面的墙壁上,在那条鳄鱼标本的下面,当真悬着一条横幅,上书“东南朴学章太炎先生元洪”。不过说句失礼的话,先生尊容却绝不够伟岸。皮肤几乎是黄色的,唇髭与颌须少得可怜。额头突兀耸起,令人误以为是个瘤。唯有一双细如丝线的眼睛,在文雅的无边眼镜后面永远冷然的眼睛,确乎非同寻常。

为了这双眼睛,袁世凯</a>竟会让先生受囹圄之苦。同时也是为了这双眼睛,他虽然一度将先生监禁起来,却终于未敢加以杀害。

先生的话题彻头彻尾,全是以当代中国为中心的政治、社会问题。除了“不要”、“等一等”之类对付车夫的熟语之外,对中文一窍不通的我,自然无由听懂。我之所得以了解先生的论旨,甚至还不时向先生发出些狂妄的提问,全赖周报《上海》主笔西本省三氏之功。西本氏在我的邻座,挺胸端坐,无论议论何等烦琐,一一热心地为我做翻译。(尤其当时正值周报《上海》截稿日迫在眉睫,我愈加得感谢他的苦劳不可。)

“遗憾的是当今的中国政治堕落,不正之风公然横行,比起清朝末期来,也许更为猖獗。而在学问艺术方面,尤其窒闷沉滞。然而中国的国民性原本不喜走极端,只要这一特性存在一日,中国的赤化便不可能。诚然,部分学生欢迎工农主义。可是学生并不等于就是国民。而即便是他们,哪怕赤化了,有朝一日也一定会抛却其主张。这是因为国民性,热爱中庸</a>的国民性,远要强于一时之感激的缘故。”

章炳麟氏片刻不停地摇晃着留着长指甲的手,滔滔不绝地阐述着独家学说。而我——只觉得冷。

“那么要复兴中国,采取何种手段为佳呢?这一问题的解决,不论具体如何去做,纸上谈兵是无济于事的。古人也曾道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从一个主张去演绎,而是从无数的事实来归纳,此即为识时务。识时务而后定计划。所谓因时制宜,归根结蒂,无非便是这个意思……”

我一面侧耳倾听,一面不时地眺望着墙上的鳄鱼,并且胡思乱想着与中国毫不相干的事情——那条鳄鱼,无疑熟知睡莲的气息、太阳的光线与温暖的水。如此看来,现在我的寒冷,肯定与那鳄鱼最能相通。鳄鱼哟,被剥制成标本之前,你是幸福的。怜悯我吧,怜悯这依然活着的我。

十二 西洋

问:上海并不单单是中国,同时在另一面也是西洋,这一点应多加留意。单是公园,我看就比日本要进步许多。

答:公园也大体都游了一遍。法国公园(55)和极司菲尔公园(56),是散步的绝好去处。尤其是在法国公园,嫩叶初生的法国梧桐间,西洋人母亲或乳母让孩子嬉戏玩耍,这情形非常之美。但我看并不见得比日本进步多少,只不过这里的公园是西洋式的吧。未必但凡是西洋式的,便是进步的呀。

问:去过新公园(57)么?

答:当然去过。不过那儿难道不是运动场么?我觉得不像公园。

问:公家花园(58)呢?

答:那公园可真好玩。外国人进出自由,中国人却一个也不得入内。而且还号称“公家”,占尽了命名之妙。

问:可是漫步街头,见到那么多的西洋人,感觉不是挺好吗?这也是在日本见不到的。

答:如此说来,我上次看到过一个没鼻子的西洋人。那种老外要碰上一个,在日本也许倒不容易。

问:那个人么,那是赶上流感时,最先抢戴口罩的家伙。不过漫步街头,比起西洋人来,日本人到底显得寒碜。

答:穿西服的日本人诚如所言。

问:穿和服不更糟么!日本人对肌肤暴露于大庭广众,竟毫无所谓!

答:如果有什么所谓的话,那不过是有所谓的人自己心存猥亵罢了。久米仙人(59)不是因此而从云端摔落下来的么?

问:那么说,西洋人是猥亵的啰?

答:当然,在这一点上是猥亵的。不过,遗憾的是风俗这玩意儿是多数说了算。所以现在不是日本人也觉得光脚外出是下流的事了吗?就是说渐渐地变得比从前猥亵了。

问:可是日本的艺伎之类白昼堂堂竟阔步街头,咱们在西洋人面前也挺不好意思的。

答:哪儿的话。这种事尽管安心,西洋的艺伎也一样阔步街头的,只是你辨认不出罢了。

问:这话说得可有点儿冲。法租界也去了吗?

答:那片住宅区倒很愉快。杨柳如烟,鸠鸣幽微,桃花未谢,中式民宅犹存——

问:那一带差不多就是西洋啊,红瓦、白砖。西洋人的住宅不也很好吗?

答:西洋人的住宅大抵都不怎么样。至少我看到的洋房全是蹩脚货。

问:你居然如此厌恶西洋,我可做梦也没想到……

答:我倒并不厌恶西洋。不过是厌恶俗不可耐的东西罢了。

问:这点我当然也一样。

答:胡说八道!你是宁愿穿洋服,不肯穿和服;宁愿住板搁篓(60),不肯住高门楼;宁愿吃通心粉,不肯吃刀切面;宁肯喝巴西咖啡,不肯喝山本山(61)——

问:晓得了晓得了。不过墓地总不坏吧,那静安寺路的西洋人墓地?

答:竟然问起墓地来,君亦穷矣。不错,那墓地也很俏皮。不过相比之下,与其躺在大理石的十字架下,我更情愿睡在土馒头里。更别说奇形怪状的天使之类的雕像下面,那更是敬谢不敏了。

问:如此看来,你对上海的西洋丝毫不感兴趣啰?

答:恰恰相反。我极感兴趣。因为诚如所言,上海一方面的确是西洋。无论如何,看到西洋总不失为一件趣事吧?只不过,此处的西洋,便是在不曾见过真正西洋的我看来,也像是赝品。

十三 郑孝胥氏

坊间风传,谓郑孝胥氏(62)悠悠然独处清贫。然而某一阴霾密布的上午,与村田君、波多君一同乘车驶至门前一望,其独处清贫的住所,却远超出我的预想,是一座雄伟的、涂成深灰色的三层楼房。门内满院黄竹,雪球花儿芳香扑鼻。便是我,这样的清贫,无论何时去独处,也可以做到毫无怨言的。

五分钟后,我们被领入客厅。这里除却墙上挂着的书画,几乎别无陈设。不过壁炉台上,左右一对瓷花瓶里,小小的黄龙旗儿垂着尾巴。郑苏戡先生不是中华民国的政治家,而是大清帝国的遗臣。我望着这小旗,忽然想起了依稀记得的某人品评郑氏的一句话:“他人之退而不隐者,殆不可同日论。”

恰在此时,一位略胖的青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这便是曾经留学日本的、先生的公子郑垂氏。与之交情甚好的波多君,立刻为我做了介绍。郑垂氏擅长日文,与之交谈,无须烦劳波多村田两先生通译。

身材高大的郑孝胥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是稍后不久的事。先生血色极佳,一见之下全不似垂暮老人。眼睛亦有如青年一般,朗若曙星。尤其是胸膛挺得笔直,说话眉飞色舞的样子,反而显得比郑垂氏还要年轻。他身着黑色马褂儿,配以略带靛蓝的浅灰大褂儿,不愧是当年的才子,处处显得风采不凡。非也,即使赋闲归隐的今日,尚且泼辣如此,想当年以康有为</a>为中心,宛然如戏剧一般的戊戌变法之际,扮演辉煌角色之时,更是何等地才情焕发,自是不难想象的。

加上郑氏,我谈论了一会儿中国问题。自然,我也大言不惭地高谈阔论起新借款团(63)成立之后,中国的对日舆论如何如何之类甚不相称的话题来。如此道来,似乎极不认真,但当时我倒并非姑妄言</a>之,而是极为认真地披露自己一家之见的。然而现在反思起来,当时的我似乎多少有点走火入魔。固然这涌血冲头的原因,除了我自己轻薄的根性外,当代中国本身的确也应负一半的责任。倘以为是虚言,不论是谁只管去中国一睹即可。肯定不出一月,便会莫名地想谈论起政治来。这无疑是当代中国的空气中孕育着二十年来之政治问题的缘故。而不敏如我,竟而至于在游历江南一带期间,这股狂热始终未能降温。而且并无人强迫,却整日思考起与艺术相比远为下等的政治来。

郑孝胥氏在政治上,对当代中国是绝望的:中国只要执迷于共和,便永无宁日。然而即便实行王政,倘要突破眼前的难关,也唯有等待英雄出现而已。而这位英雄身处当代,也只得面对利害错综的国际关系。由此看来等待英雄的出现,不啻等待奇迹的出现。

交谈之间,我衔起一支香烟,先生迅即立起身来,将点燃的火柴移至我的烟上。我大为惶恐,一面寻思,看来于待人接客之道,与邻国的君子相比,日本人似乎最为笨拙。

品过红茶后,我们在先生的引导下,来到宽敞的后花园。美丽的草坪四周,栽着先生购自日本的樱花和树干为白色的松树。庭院对侧另有一座涂成深灰的三层楼房,却是最近新建的郑垂氏一家的居所。我漫步园中,眺望着一丛竹林上方阴霾散尽后终于露出的蓝天,再次忖道:如此清贫,我也愿独处一番。

就在撰写这篇原稿时,恰好裱画店送来了一幅挂轴。挂轴上裱贴的,是二度拜访时,先生写给我的七言绝句:“梦奠何如史事强,吴兴题识逊元章。延平剑合夸神异,合浦珠</a>还好秘藏。”面对这龙飞凤舞的墨痕,便觉得犹然怀念与先生相处的那几分钟。在那几分钟里,我并非仅仅面对一位前朝遗臣名士,其实也亲聆了中国现代诗宗、《海

藏楼诗集》著者的馨咳。

十四 罪恶

拜启者:

据说上海是中国 有僮,即引予等至客厅。有长方形桌一,洋风椅子二三,桌上有盘,盛陶制果物。梨、葡萄、苹果——除此自然之拙劣模仿外,另无装饰,足慰客目。然室内尘埃不见,满溢简素之气。愉快。

数分后,李人杰氏来。身材瘦小之青年也。发略长,细面,血色不甚佳。双目炯炯,才气焕发。手小。态度颇真挚。其真挚同时又令人察知其锐敏之神经。刹那之印象不恶。如触细且强韧时钟之弹机也。隔桌与予相对。氏着鼠色之大褂儿。

李氏曾在东京大学</a>里待过,日语极其流畅。尤其是烦琐的大道理,也能让对方明白领会,这手本事,在我的日语之上亦未可知。另外笔记上虽未有记录,在我们被让进的客厅里,通往二楼的楼梯牢牢地扎根于一隅,因而有人走下楼梯来时,客人首先看见的是脚。李人杰氏亦复如是,我们最先看见的,是中国布鞋。除了李氏之外,任何天下名士,我还不曾有过先从足尖看起的经验。

李氏云,现代中国应将如何?此问题之解决,不在共和亦不在复辟。此种政治革命于中国改造之无力,过去既已证明之矣。现在亦复将证明之。然吾人之当努力者,唯社会革命一途而已耳。此乃宣传文化运动之‘青年中国’之思想家尽皆呼号之主张也。李氏又云,欲兴社会革命,须赖普罗帕刚达(83)。故此吾人事者述焉。且觉醒之中国士人,于新知识并不冷淡。非也,乃饥渴于知识也。然可充此饥渴之书籍杂志匮乏,如之奈何?予为君断言:刻下之急务在著述。或如李氏言耶。现代之中国无民意。无民意则革命不生,况其成功乎?李氏又云,种子在乎,唯惧万里之荒芜,或吾力之不逮也。是以不得无忧,吾人之肉体堪此劳任否。言毕颦眉。予同情之。李氏又云,近时所应注目者,中国银行团之势力也。姑不问其背后势力若何,北京政府为中国银行团所左右之倾向,乃难以打消之事实。此亦不必悲哀也。何者,吾人之敌——吾人当集中炮火以轰击之标的,定为一银行团可也。予云,予失望于中国之艺术,予目之所及,小说绘画,不足以共而谈之。然观中国之现状,期待斯土艺术之兴隆,期待者毋宁似误也。除宣传手段以外,问君有无顾及艺术之余裕乎?李云,几近于无。

我的笔记到此为止。不过李的言谈举止煞是爽快利落,致令同行的村田君浩叹“此君脑子极灵”,亦非不可思议。不唯如此,李氏留学期间还曾读过一两篇我的小说,无疑此事也的确增加了我对他的好感。连我这样的正人君子都不能免俗,可见小说家便是虚荣心旺盛如许的人种。

十九 日本人

应召去上海纺织会社的小岛氏处赴晚宴时,见他住所前的院子里,栽着小小的樱树。于是同行的四十起氏叹道:“看呀,樱花开了。”而且其声调之中蕴藏着一种莫名的欣喜。而迎迓至门口的小岛氏,形容得夸张点的话,也满面仿佛是从美洲大陆归来的哥伦布炫示海外奇珍似的神情。然而那樱花却只不过是在瘦弱的细枝上绽开贫瘠的几朵罢了。我当时对这两位先生何以如此欣喜若狂,内心颇觉得不解。然而在上海逗留余月后,方才明白这并非仅限于他们两位,原来人尽如此。日本人是何许人种,这远非我所能够知晓。然而来到海外以后,便是不问重瓣也罢单瓣也罢,总之是只要能看到樱花,遽尔便感到幸福的人种。

*

前往同文书院(84)参观时,走在学生宿舍的二楼,望见了走廊尽头窗外青青的麦海。那麦田里,随处点缀着平凡的油菜花丛。最后,在这一切的背后,低矮的屋顶在远处连绵成片,上空是一面巨大的鲤鱼旗(85)。鲤鱼在风的吹拂下,矫健地上下翻腾。只这么一面鲤鱼旗,便令景致顿改。竟以为自己并非身处中国,而是在故国日本。然而走近窗际望去,眼底下的麦田里,中国的农夫正在劳动。这莫名其妙地让我生了一种岂有此理</a>的感觉。我眺望着遥远的上海天空的日本鲤鱼旗,同样也多少感到快慰。也许并无资格嘲笑别人的樱花亦未可知。

*

我曾接到过上海日本妇女俱乐部的邀请,地点好像是坐落于法租界的松本夫人邸第。铺着白布的圆桌,桌上的千日菊、红茶、点心、三明治……围桌而坐的夫人太太都比我预想的还要温良贤淑。我和这些夫人太太们谈论着小说戏剧,于是一位夫人这样向我说道:

“这个月《中央公论》(86)上您写的小说《乌鸦》非常有意思。”

“不,不,拙劣得很。”

我谦虚地答道,心想真该让《乌鸦》的作者宇野浩二(87)听听这段对话。

*

听南阳号船长竹内氏说,在汉口的滨江路上,曾看见不知是美国还是英国的船员和日本女人坐在一起。那女人一看便知其职业。据说竹内氏看到这情形颇觉不快。听到这段故事后,我走在北四川路(88)上时,见对面驰来的汽车上,三四个日本艺伎拥着一个西洋人,频频相戏,然而并未像竹内氏那样感到有什么不快。但其觉得不快,亦未始不可理解,甚至毋宁对这种心理油然产生兴趣。在这一场合仅仅是心情不快罢了,若将之扩大,则何尝不就是爱国义愤呢?

*

据说有一位叫作X的日本人。X在上海住了二十年,婚是在上海结的,孩子也是在上海生的。因而X对上海怀有热烈的眷恋。偶尔有客人自日本来,便总要将上海夸耀一番。建筑、道路、饮食、娱乐——哪一样日本也比不了上海。上海同西洋一般无二,与其蹇滞在日本,还是尽早到上海来吧——他甚至这样敦促客人。这位X死时,取出他的遗嘱一看,却出人意料地写道:“遗骨无论如何必须埋葬在日本……”

一日我在宾馆的窗边,口衔哈瓦那雪茄,想起了这段故事。X的矛盾是嘲笑不得的。我们在这一点上,大抵都与X难兄难弟。

二十 徐家汇

[明万历年间。墙外。处处绿柳垂荫。墙内遥见天主堂的屋脊,顶上的金十字架在落日下闪闪发光。一云游僧与村童上。

僧:徐公(89)府第是那里么?

童:就是那儿——爷叔你去那儿也没得斋饭吃的,老爷顶讨厌和尚了。

僧:好好好,这个我晓得。

童:晓得了就勿要去了呀。

僧:(苦笑)这孩子好厉害的嘴。我不是要去挂锡,我是来跟天主教的和尚理论的。

童:是?那你就随便吧,吃了家人们揍也没人管的噢——

[童奔下。

僧:(独白)那边厢就看得见教堂屋顶,可门又在哪儿呢?

[一红毛传教士骑驴而过,后一仆从之。

僧:喂,请问……

[传教士止住驴。

僧:(勇敢地)从何处来?

传教士:(莫名其妙地)我刚从教友家回来呀。

僧:黄巢过后还收得剑否?

[传教士呆若木鸡。

僧:还收得剑否?道来!道来!若不道来……(僧手挥如意,欲打传教士。仆将僧推倒。)

仆:他是个疯子。甭理他,您老请回吧。

[传教士等去。僧起。

僧:可恨的外道,连如意也折断了,钵儿弄到哪儿去了?

[墙内响起赞美诗。

*

[清雍正</a>年间。草原。处处绿柳垂荫。其间可见荒废的礼拜堂。村姑三人,皆手挎竹篮,在摘艾蒿。

甲:云雀的叫声响得烦煞人。

乙:是的呀。——哟,讨厌的蜥蜴。

甲:你阿姐还没出嫁吗?

乙:大概要到下个号头吧。

丙:啊哟,格是啥物事呀?(拾起一个沾满泥土的十字架。丙为三人中最年少者。)上面还雕着人像呢。

乙:啥物事?让我看看。格物事叫作十字架呀。

丙:十字架是啥物事?

乙:是天主教的人拿的东西。格是金子的?

甲:勿要瞎讲。拿着那种物事,弄不好又要像老张一样,被人家把脑袋斩下来。

丙:格么再把它照老样子埋埋好好?

甲:对对,格楞样子最好。

乙:是的。格楞样做好像勿会有问题。

[众村姑下。数小时后,暮色渐临。丙与一盲目老者上。

老:那就赶快找吧,有人来打搅就麻烦了。

丙:啊,格得,是格物事不是?

[新月的清辉。老者手擎十字架,缓缓地垂头默祷。

*

[中华民国十年。麦田中央有花岗石的十字架。绿柳上方,可见天主堂的尖塔屹立,上摩云端。日本人五,迤逦穿过麦田。其中一人为同文书院学生。

甲:那座天主堂是何时建造的?

乙:据说是道光末年。(翻开旅游指南)进深二百五十英尺,宽一百二十七英尺,那座塔高度是一百六十九英尺。

学生:那是墓。那个十字架——

甲:果不其然,看这些残存的石柱石兽,恐怕从前更加壮观吧。

丁:那是一定的喽,大臣的墓嘛。

学生:这砖砌的底座上不是镶嵌着石碑吗?这就是徐氏的墓志铭。

丁:写的是“明故少保加赠太保礼部尚书</a>兼文渊阁大学士徐文定公墓前十字记”。

甲:另外还有别的墓吗?

乙:这个么,恐怕有吧……

丙:(自远处高呼)请站好别动,我来拍张照片。

[四人立于十字架前。数秒不自然的沉默。

二十一 最后一瞥

村田君与波多君去后,我衔着香烟,走上凤阳号的甲板。灯火通明的码头上人影已稀。对面的大街上,三四层高的红砖建筑耸入夜空。这时一个苦力身后拖着鲜明的影子,走过眼底下的码头。倘随着那苦力一起前行,便可自然来到上次曾去取过护照的日本领事馆门前。

我沿着静静的甲板,向船尾走去。从这里向下游望去,外滩大道上点点灯光灿若星汉。横跨苏州河口、白昼里车马不绝的花园大桥(90)能看得见不?桥下那座公园虽看不出嫩叶的翠绿,但依稀可见的,仿佛正是那片树林。上次去游玩时,白茫茫的水柱高高涌起的喷水池畔草坪上,一个身穿S.M.C.(91)红色号衣、伛偻病人似的中国人在拾着烟蒂。那座公园的花坛上,郁金香和黄水仙现在依旧在电灯光下灿烂开放么?穿过公园走到对面,便可看见庭院深深的英国领事馆和正金银行(92)。从侧畔沿着江岸前行,再向左转,小巷里便是Lyceum Theatre(兰心剧院)。那入口处的石阶上,Comic Opera(喜歌剧)的彩色大海报牌虽然还立在那儿,大约已经杳无人迹了吧。这时一辆汽车沿着江边疾驰而来。蔷薇花、丝绸、项链上的琥珀——这些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那一定是赴Calton Café(加尔顿咖啡馆)跳舞去的。随后,阒然静寂的大道上,有人哼着小调,靴声跫然地走过。Chin Chin Chinaman(中国佬)——我将香烟屁股扔进了昏暗的黄浦江水中,缓缓地走回大厅。

大厅里也杳无人迹。唯有铺着地毯的地板上,盆栽兰花的叶子熠熠生辉。我倚在长椅上,漫然沉湎于回忆之中——拜会吴景濂氏时,吴氏剃成平头的硕大脑袋上,贴着紫色的膏药。并且一边虑念着患部,一面愤愤地说:“生了个疖子。”那疖子痊愈了没有?——与醉步蹒跚的四十起氏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恰好在我们的脑袋上方,有一正方形的小窗。窗子朝着雨云密布的天空,斜斜地射去一道光芒。而窗口处一位年轻的中国女子仿佛小鸟一般,俯视着眼底下的我们。四十起氏指着她告诉我:“那就是了,广东妞儿。”今天晚上那女子也许还会在那儿,探出脸来。——树木成荫的法租界,马车轻快地向前疾奔。远处,一个中国马夫牵着两匹马儿,其中的一匹不知何故突然躺倒在地上。于是同乘的村田君说:“那马是因为背上痒了。”消除了我的疑念。——我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伸手在夹衣口袋里摸香烟,然而拿出来的,不是黄色的埃及烟盒,而是前天晚间放在里面的中国戏单。同时什么东西从戏单里滚落在地板上,那东西——一瞬之后,我拾起了一枝枯萎了的白兰花。我嗅了嗅那朵白兰花,却已经连香味也荡然无存了,花瓣变成了褐色。“白兰花、白兰花。”这叫卖声曾几何时也变成了追忆而已。凝望这花儿在南国美人的胸前飘溢芳香,如今也恍若梦境。我发觉自己有可能堕入肤浅的感伤的危险,遂将枯萎的白兰花掷在地板上,点燃了一支香烟,开始读起了临行前小岛氏馈赠的梅丽·斯托普斯(93)的书来。

* * *

(1)长野守敬(1885—1949),号草风,日本画家,曾于1923年、1925年两度来华。

(2)门司,福冈县一港市,今为北九州市。

(3)实际上的登船日期应为三月二十九日。

(4)玄海,即玄海滩,指福冈县西北方海域。

(5)芥川的确收藏有这样一只钵。

(6)日本阿尔卑斯,本州中部的山脉,由英国人高兰德仿照欧洲的阿尔卑斯山脉命名。

(7)初代彭她,明治(1868—1912)末期的名妓,美貌善舞。

(8)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1813—1883),德国作曲家。

(9)《佛里根德·何尔兰德尔》(Derfliegende Holl?nder),即瓦格纳的歌剧《漫泊的荷兰人》。

(10)村田孜郎,号乌江,大阪每日新闻社驻沪记者。

(11)未详,当为大阪每日新闻社记者。

(12)时任路透社驻沪记者,在东京任上与芥川曾有交往。

(13)江户,东京旧称。

(14)三四层楼房,在当时的日本颇少见,只有东京的银座之类繁华街区可见到。红砖建筑在木屋为主的日本更是维新后的新事物,具有象征先进文明的意义。

(15)金玉均(1851—1894),朝鲜李朝末期政治家。因亲日立场受批判曾亡命日本,后在上海遭暗杀。

(16)东亚洋行,日本人经营的旅馆,位于四川北路。

(17)泽村幸夫,大阪每日新闻社职员,后做过驻沪记者。

(18)万岁馆,主要接待日本人的旅馆,位于西华德路(今东长治路)。

(19)谢法德,即英文shepherd(牧羊人)的音译。

(20)日本邮船株式会社,成立于明治十八年(1885年),当时是日本最大的远洋海运公司。

(21)南京米,指中国产、黏质较弱的籼米。

(22)久米正雄(1891—1952),小说家,剧作家。芥川的同学、好友。

(23)Awfully sentimental,英语甚为感伤意。

(24)咖啡巴黎将,法文Café Parisien的译音,意即巴黎人咖啡厅。

(25)浅草,东京地名,集中了多家面向普通市民的娱乐场所。

(26)奥诺雷·杜米埃(Honoré Daumier,1808—1874),法国讽刺漫画家。

(27)薄田淳介(1877—1945),诗人,号泣堇。时为大阪每日新闻社学艺部长。

(28)西村贞吉,芥川在东京府立第三中学时代的同学。

(29)岛津长次郎(1871—1948),俳号四十起。1900年来沪,直至日本战败投降。其间业余从事俳句创作,但芥川在致友人函中却称他“既不懂俳句也不懂和歌”。

(30)井川氏,芥川一高时的挚友井川(后入赘恒藤家,随妻姓)恭之兄,时在南满州铁道株式会社(满铁)工作。

(31)弗里德里希·拉·莫特·福凯(Friedrich de Motte Fouqué,1777—1843),法裔德国浪漫派诗人。

(32)蒂金斯(Eunice Tietjens,1884—1944),芝加哥出身的美国女诗人,曾在中国生活两年,代表作为诗集《中国侧影》(Profiles from China,1917)。

(33)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1845—1935),英国外交官,汉学家。

(34)王次回,即王彦泓</a>(1593—1642),字次回,明诗人,金坛人,诗多艳体。

(35)菊池宽(1888—1948),小说家、剧作家。

(36)后架,日文,意为厕所。

(37)与谢芜村(1716—1783),江户中期的俳人,画家。

(38)松尾芭蕉(1644—1694),江户前期的大俳人。

(39)疑指陈炯明。

(40)日英两国曾于1901年缔结同盟,维护其在中国的利益,1922年被废除。此处指主张继续维持同盟的见解。

(41)柳泽淇园(1706—1758),名里恭,字公美,江户中期的文人画家。昔日的日本文人每每将姓按中文的习惯去读,如此处将“柳泽”缩为“柳”。

(42)“令人提心吊胆”云云,是说仇英的画乃赝品。

(43)香取秀真(1874—1954),名秀治郎,歌人,工艺家。

(44)有乐座,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建于东京千代田区有乐町的剧院,毁于关东大地震。

(45)能剧,日本的传统歌舞剧之一种。

(46)《戏考》,王大错撰,京剧台本集,全四十集,上海中华图书馆出版。

(47)明武宗,明朝第十一代皇帝,1506—1521年在位,年号正德。

(48)梅若万三郎(1868—1945),能剧名优。

(49)辻武雄(1863—1931),号听花,汉学家,通京剧。

(50)日本的歌舞伎演员多以市川为姓,故借指歌舞伎,并无市川这一流派。

(51)编者注:亦舞台,京剧剧场,原为1912年创办的中华大戏院,1917年改名。

(52)帝国剧场,位于东京中央区丸之内,当时日本最先进的西式剧院。

(53)日文“谢谢”的发音。

(54)季题,同“季语”。写俳句时必须用一表现季节的词语,称“季语”。

(55)法国公园(Jardin de France),今复兴公园。

(56)极司菲尔公园(Jessfield Park),今中山公园。

(57)新公园,即虹口公园,今鲁迅</a>公园。

(58)公家花园(Public Garden),今黄浦公园。

(59)久米仙人,日本传说中的仙人,有神力,能驾云飞天。因看见洗衣女子的小腿而神力顿消。

(60)板搁篓(Bungalow),孟加拉式带平台的木制平房。

(61)山本山是东京日本桥的一家百年老店,以卖茶叶著称。此处用作日本茶的代称。

(62)郑孝胥,字苏戡,中国近代政治人物、书法家。

(63)1920年10月15日,英国汇丰银行、法国印支银行、日本正金银行、美国摩根银行同与当时的北洋政府缔结了贷款协议,新借款团便是指这几家银行。

(64)Psychopathia Sexualis,拉丁文,指变态性欲。

(65)“阿拿他”,日文,意为“小亲亲”。

(66)“撒,依靠”,日文,意为“快走呀”。

(67)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1740—1814),法国小说家,善描写倒错变态性爱。

(68)疑即后文《长江游记》中出现的芦丝。

(69)爱尔多拉多(El Doraolo),西班牙文,意为“镀金物”。传说中盛产黄金的理想国,在美国北部。

(70)巴勒莫(Palermo),西西里岛西北部的港市。

(71)“绿袖舞翩跹,醇启笑颜。摇摇双耳坠,袅袅是阿莲。”见Profiles from China,p.74。

(72)李瑞清(1867—1927),字仲麟,号梅庵、梅痴、清道人。光绪进士,书画家。张大千曾师事于他。

(73)德富猪一郎(1863—1957),号苏峰。政治家、记者,创立民友社,主宰《国民新闻》。曾数度来华,著有《中国漫游记》等。

(74)新桥,东京地名,往年是与柳桥、赤坂齐名的艺伎街。

(75)天竺,系印度古称。

(76)《汾河湾》,京剧剧目,说的是薛仁贵还乡的故事。

(77)《武家坡》,或名《五家坡》,又名《平贵回窑》,又名《跑坡》,唱的是薛平贵和王宝钏重逢的故事。

(78)谷崎润一郎的短篇小说,以杭州为舞台,表现了谷崎的所谓“中国趣味”。

(79)谷崎润一郎(1886—1965),小说家。写过一些中国题材、具有神秘风格的小说。

(80)李渔</a>(1611—1679),字笠翁,明末清初的剧作家,《闲情偶寄》为其随笔集。

(81)南画,即南宗画,山水画两大流派之一,被认为源自唐代王维</a>、五代巨然、宋代米芾</a>等。可思议。

(82)井上红梅,日本汉学家,著有《中国风俗》一书,1921年5月出版。

(83)普罗帕刚达,即英文“propaganda”的音译。

(84)同文书院,日本人在上海设立的四年制大学,主要目的是为“大陆经略政策”培养人才。

(85)鲤鱼旗,用布做成筒状,绘以鲤鱼纹的旗帜,用以祝福男儿健康成长。

(86)《中央公论》,日本综合杂志。当时设有文艺栏,发表小说等文学作品。

(87)宇野浩二(1891—1961),日本小说家,本名格次郎。

(88)北四川路,即今四川北路。

(89)徐公,指徐光启</a>(1562—1633)。

(90)花园大桥,即外白渡桥,当时洋人呼为Garden Bridge。

(91)S.M.C.,英文Shanghai Management Committee的缩写,即工部局。

(92)正金银行,日本银行名,全称为横滨正金银行,1880年设,专事外贸金融。今东京银行(现与三菱银行合并,称东京三菱银行)的前身。

(93)梅丽·斯托普斯(Marie Carmichael Stopes,1880—1958),英国节制生育的先驱,以《婚后之爱》(Married Love,1918)等著作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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