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读者,你也许在某一刻会遇上这样的情形,不禁对那著名哲学句子“那内在的就是那外在的,那外在的就是那内在的”[1]的正确性有了或多或少的怀疑。也许你自己就怀着某种秘密,对之你有着这样一种感觉:因为这秘密在它所具有的喜悦或者痛楚对你来说是太亲切了,以至于你不愿意让他人来和你共享它。也许你的生活使得你和一些人有所接触,对于他们你有着某种预感,隐约感觉到如此的某些事情是可能的,尽管你并不一定能够通过权力或者诱惑来揭示这隐秘。也许你感受到的这些情形并不对你和你的生活发生作用,然而你对这种怀疑却不陌生;它时而在你的思绪中像一种匆匆的形影飘忽而过。这样的一种怀疑来而又去,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或者它到什么地方去[2]。就我自己而言,我一直对哲学的这一点怀有一种异端的想法,并且因此也尽可能地习惯于自己去深思和考究;我从在这方面与我有同感的作家们那里听取了指导,简言之,我尽了我的努力来弥补那些哲学文本们所遗留下的匮乏。渐渐地,听觉对于我来说倒成了最亲密的感觉功能;因为,正如声音是那相对外在之物而言是无法比较的内在性的揭示,于是耳朵就是用来使这内在性得以被人领会的工具,而听觉就是用来获取这内在性的感觉功能的。每当我在我所见和所听之间发现一个矛盾时,我就觉得我的怀疑得到了强化,而我的观察愿望得到了放大。一个听忏悔的神父与忏悔者之间有窗格子隔开,这神父不看,他只是听。听着听着,他渐渐构想出一个与此相应的外在;这就是说,他不会进入矛盾。相反,在你同时看和听的时候则不同,你看着的是你和言述者之间的一道窗格子。就结果而言,我为在这方面进行观察而做出的努力是非常不同的。有时候我是幸运的,有时候则不,而想要在这些道路上赢得一些战利品,幸运总是一个必须被考虑进去的因素。然而我却从来没有失去继续进行我的调查研究的愿望。如果我真的在什么时候几乎对我的坚定感到了懊悔,那么一种意外幸运也就在这样的时候为我的努力进行了加冕。于是这就是一种意外的幸运,它以一种最奇怪的方式使得我拥有了这些文稿,因而我荣幸地在此向阅读着的关注者们展示这些文稿。在这些文稿中,我得到机会去审视进两个人的生活,这强化了我关于“那外在的不是那内在的”的怀疑。尤其是他们中的一个有着这样的情形。他的外在完全与他的内在相矛盾。而他们中另一个的情形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如此,只要他在一种较为无足轻重的外在之下隐藏起了一种更为意义重大的内在,那么他就是处在这样的矛盾中。
也许,考虑到顺序,我最好还是先讲述一下,我是怎样获得这些文稿的。现在算来,差不多是在七年前,我在城里的一个旧货商家那里留意到一张文书写字柜[3],一见之下,它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不是出自现代的工艺,很陈旧,但它还是吸引住了我。要解说这一印象的依据,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大多数人在他们的生命中肯定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形。我每天的路径使我经过那旧货商和他的柜桌,在任何一天经过那里时我都从不曾放过时机盯着它看。渐渐地,这个文书写字柜在我心中有了它的故事;看着它,对于我来说成了一种必然,到最后,即使是在我有必要走另一条路的时候,我也毫不犹豫地为它的缘故而绕一段远路。由于我总这样看它,它在我心中也渐渐唤醒一种想要拥有它的愿望。其实我完全能感觉到,这是一种奇怪的愿望,既然我并不需要这家具;对于我来说,买下它就是一种浪费。正如我们所知,愿望有着一种非常诡辩性的说服力。我去了那旧货商家,推说是询问一些别的东西,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就那张文书写字柜问了一个非常低的价钱。我想着,那旧货商人可能会抬价。如果是那个价,那我就占了便宜。不管怎么说,我这样做不是为了钱的缘故,而是为了要在良心上说得过去。但没有成功,那旧货商人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坚定。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去那里,然后以一种钟情着迷的目光看着这文书写字柜。你必须下决心,我寻思着,试想一下,如果它被卖掉了,那就太晚了;哪怕你终于又找到它,你也永远得不到对它的这种印象了。在我走进旧货商家的时候,我的心狂跳着。买下了它,付了钱。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想着,你这么浪费;对了,你买下它,这恰恰是一种幸运,因为你这么老是看着它,你就该想着你曾是多么浪费,以这个文书写字柜为起点,你生活中该有一个新的段落开始了。啊,愿望有着一种非常诡辩性的说服力,那些良好的意图总是现成地摆在那里。
文书写字柜被安置在了我的房间里,正如在我爱上它的那一刻开始,从街上望着它使我喜悦,同样,我现在的喜悦是在家里经过它。渐渐地,我认识了它所有丰富的内容,它的诸多抽屉和夹层,不管怎么说,我对这柜桌只有喜欢。然而这情形并不能持续下去。在1836年夏天,我因为生意上的原因而得以旅行到乡下小住八天。邮信马车是订在五点钟。所有要用的衣物已在前一夜晚装了包;一切就绪。四点钟我就已经醒来,然而我即将要观访的那些美丽乡土使我如此迷醉,以至于我又坠入睡乡或者说梦乡。也许我的仆人想让我睡足,因为他到了六点半才叫醒我。邮信马车已经在那里叫唤了,虽然我一向都没有服从他人命令的习惯,对于邮信马车及其诗意的主题旋律,我总还是有所例外。我很快地穿上了衣服;当我已经站在门口时,我突然想到:你钱包里是否有着足够的钱。里面没有很多钱。我打开文书写字柜,要拉出放钱的抽屉带走其中所有的钱。看,这时这抽屉就没办法动了。想了什么办法都没用。这真是倒霉透了。恰恰是在邮信马车诱惑性的声响仍然在我耳中回响的这一瞬间,我遇上了这样的麻烦!气血上头,我恼火极了。正如薛西斯让人鞭打大海[4],我决定进行可怕的报复。拿了一把手斧来。我对这文书写字柜砍上了不忍卒睹的一斧。不管是因为我此刻在怒火之中砸错了还是因为这抽屉和我一样顽固,反正这一斧没有达成我想要得到的效果。抽屉关着,并且继续关着。相反别的事情发生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一斧击中了某个机关点,还是因为文书写字柜的整体结构受震动,但我知道,一扇秘密的门被震开了,而在这之前我从不曾留意到过这扇门。它覆盖着一个贮藏处,当然这贮藏处也是我以前不曾发现的。让我特别意外的是,我在其中发现了许多文稿,这些文稿构成了本文献的内容。我改变了我的决定,到下一站我将借一笔钱。在极其匆忙中,我清空了一个本来放有两把手枪的红木匣子;文稿就被放进了红木匣子。喜悦得胜了并且赢得了意外的增值;我在内心中请求那柜桌原谅我粗暴的处理方式,而与此同时,那关于“那外在的不是那内在的”的怀疑在我的思绪中得到了强化,并且我的经验命题[5]肯定了,要达成这样的发现,幸运总是一个必须被考虑进去的因素。
上午正中时分我到了希勒若德(Hiller&osh;d),搞定了我的费用问题,使得那美好的乡土为我留下了一个一般的印象。接下来的早晨我就马上开始了我的游历,相对于我最初所想象的,现在这游历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性质。我的仆人拿着红木箱子跟着我。这样,我在林中找了一个浪漫的地方,一个我尽可能地确定了是不会有意外骚扰的地方,于是我就取出了那些文本。我的房东留意到人们经常带着红木匣子上路的这一类游历,他根据自己的猜想说,我也许是要练习枪击。我很感激他的这一说法,并且让他继续相信是这样。
对这些被发现的文稿的粗略浏览使得我看出它们构成两种文字构型,从外在看也能够看出它们之间所具差别的形迹。它们中的一类是写在精致的类皮纸[6]上,四开[7],极宽的边沿空白。手迹字体是可读的,有时甚至稍有雅致风格,只有一处是草率的。另一类是写在整张的[8]、带有分隔栏目[9]的荷兰蜂窝纸上[10]的,就像人们写司法文本或类似的文本时所用的。字迹很清楚,某种拖沓的、单调的和平凡的字体,叫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一个商人的手迹。内容也马上显示出差异,其中一部分包括了一批或长或短的审美论文,而另一部分则由两篇大规模的和一篇较短的研究报告组成,看来全都是伦理方面的内容,并且是以书信形式写成的。进一步细看,这种差别就更完全地强化了。后一类的文字构型是一些写给前一类文字作者的信。
然而,在这里有必要找到一种用来标示这两个作者的简短表述。我带着这个目的非常小心地通读了这些文稿,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或者说,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现。关于前一个作者,那审美者,根本不存在关于他的任何介绍。关于后一个,写信者,人们则会了解到,他曾叫威尔海姆,曾是法院的法官,然而没有确定是哪一个法院。如果我想要准确地关联到那历史背景方面的细节而称他为威尔海姆的话,那么我就缺少一个与之相应的名称来命名前一个作者;我还是得给他一个随意的名字。因此,我更愿意把前一个作者称作A,而把后一个称作B。
除了那些较长的论文之外,在这些文稿间还有大量文字残片,上面写有格言警句、抒情感叹、反思内省。手迹已经显示出它们是属于A的,而内容则肯定了这一点。
我现在努力以最佳方式来为这些文稿理出头绪。B的文稿很容易就搞定了。一封信以另一封信为前提。我们在后一封信中看得见对前一封信中文字的引用,而se ipsum)[12]。这一标题和这一座右铭在某种意义上看是由我给出的,但却不是由我给出的。如果它们被用于整个断片集,那么它们就是由我给出的;否则,它们是属于A自己的,因为在那些文稿断片中,有一篇的上面写有Διαψαmbda;ματα这个词,有两篇则写有这些字词:ad se ipsum。还有,在这些格言警句中有一篇断篇,在这断片上有一段法语小诗,我也将这小诗印在了扉页的里页面上,类似于A自己通常的做法。由于这些格言警句中的大多数有着一种抒情的外观,因而我以为把Διαψαmbda;ματα这个词用作首要标题挺合适的。假如读者觉得这是一种不幸的选择,那么我尚需坦白真相:这是我想出来的名堂,而这个词确实带着A自己的品味而被用于那句在之上有着这个词的格言警句。在对这些单个的格言警句的安排上,我是听任现成事实来决定的。那些表述常常相互矛盾,我觉得这完全有着其自身的道理,因为这在本质上恰恰是心境的组成部分;我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来并列它们而使得那些矛盾变得不显眼,是没有什么价值的努力。我按现成的事实编排,并且,Intelligensde, udg.af Heiberg, bd.1—4, Kbh.1842—44; bd.2,1843,s.80.
后来在评论中海贝尔写道:“从引文中我们将看到,这一范畴,特别是在《迪娜》中得到运用的,是‘那令人感兴趣的’,一种特别流行的用词,所有人都理解这个词,甚至那些不懂得任何别的美学概念定性的人们也理解它。在上面我已经借机会指出:‘那令人感兴趣的’是一个属于当代艺术的概念。”海贝尔继续写道:“许多有教养的人们,特别是那些从沃尔特·司各特、布尔沃、斯克里布和维克多·雨果那里获得了最大可能的诗意享受的人们,在人们问他们有没有在剧院的这一场或者那一场出色表演中获得愉快的时候,他们几乎发火。‘感到愉快?’他们带着愤慨回答:‘不,那是一场高度地使我感兴趣的表演’。”bd.2,s.95.
[15] [墨尔老乡们的鳗鱼]墨尔是奥胡斯以北的一个小半岛,那里的居民是被丹麦人作智力嘲笑的对象。这里所说的是出自关于墨尔老乡的故事之一。墨尔老乡认为鳗鱼偷吃了他们的鱼苗,作为对鳗鱼的惩罚,他们决定要淹死这鳗鱼;于是他们划船出海,到了他们认为这鳗鱼不可能游回岸的海域,他们把它扔下海。鳗鱼在海里扭动着。一个墨尔老乡说,看,死亡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它那么痛苦地扭动!
[16] [1834年]这一年的四月七日是星期一。
[17] [100个……恩典而得救]见《马太福音》(18:12—13):“一个人若有一百只羊,一只走迷了路,你们的意思如何。他岂不撇下这九十九只,往山里去找那只迷路的羊吗?若是找着了,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为这一只羊欢喜,比为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欢喜还大呢。”
[18] [一个希腊的……七智者中]克奈的缪松(Myson)在特萨利亚被算作是智慧者们中的一个,希伯纳克斯(Hipponax)这样说他:阿波罗宣称他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根据阿里斯托塞诺斯(Aristoxenos)的说法,他是仇恨人类者,并且,他活着“但不被人留意,因为他不是来自一座城市,而是来自乡村的一个小小的不曾为人所知的地方;因为他的这种隐名埋姓,许多人把许多属于他的东西说成是那暴君皮希斯特拉特(Pisistrat)的”。缪松因为这句话而闻名:“人不应当通过词而去理解物,而是通过物去理解词;因为物不为词而存在,而是词为物而存在。”
在前言13中1) 梭伦、 2)泰勒斯、3)彼塔克、 4)比阿斯、5) 齐隆、6) 克雷欧布尔、 7) 培利安德尔、8) 阿纳卡西斯、9) 阿库西劳斯、10)埃比美尼德、 11) 利欧方特、 12) 费瑞基德、13) 阿里斯多德姆、14) 彼塔格尔、 15) 拉松、 查尔曼提德斯或者西斯姆布林斯,或者就像阿里斯多克森所说查布林的儿子、16) 赫尔米欧尼欧斯、 17) 阿纳克萨哥拉斯。希波伯特在哲学家名单中提及:1) 欧尔弗斯、2) 利诺斯、 3) 梭伦、 4) 培利安德尔、5) 阿纳卡西斯、6) 克雷欧布尔、7) 缪松、8) 泰勒斯、 9) 比阿斯、10) 彼塔克、11) 埃比查尔姆、12) 彼塔格尔。”
在被柏拉图谈及的对话《毕达哥拉斯》中所列的是以下七个人:“米利都的泰尔斯、米提利尼的彼塔库斯、普里埃尼的比阿斯、我们的梭伦、隆都斯的克雷欧布尔、克奈的缪松,这些人中的第七个应当算拉克戴墨尼人齐隆。”
根据古希腊传统,他们是公元前七到六世纪的智慧人士,全都说出过著名的智慧陈述</a>、“简短而值得记忆的句子”,如《毕达哥拉斯》中所说。
[19] [拉尔修的第欧根尼]希腊哲学家,在三世纪写了一部十卷的讲义希腊哲学史从泰勒斯到伊壁鸠鲁,是关于古典希腊哲学的重要资料来源之一。
[20] [余希尔(J&osh;cher)]由余希尔出版的《普通博学百科全书》。
关于缪松,余希尔只介绍了:他是希腊智慧者之一,生在拉克戴墨尼亚,以及第欧根尼·拉尔修和别人写过更多关于他的东西。
余希尔: Christian Gottlieb J?her (1694—1758),从1742年到他去世在莱比锡任大学</a>图书管理员。
[21] [莫惹力]由莫惹力出版的《历史大辞典》。在书中Myson和Sages de grece的条目中都指向第欧根尼·拉尔修。
关于缪松,莫惹力介绍说:他生在斯巴达的克奈,生活在公元前587年第48届奥林匹克的时代,被人算作是七智之一。
莫惹力:Louis Moréri (1643—1680) 法国博学者作家出版家和翻译家。
[22] [这些文稿……沉默]尚未确定出处。
[23] [就像《白女士》……他们]《白女士》,斯克里布(A.E.Scribe)的三幕歌唱剧。
在哥本哈根1826年由欧瓦斯勾(T.Overskou)翻译成丹麦文配博瓦埃迪乌斯(F.Boieldieus)的音乐。其中第一幕第六场讲道,所有当地农民决定凑钱买下爱维纽尔的伯爵们的地,将它救下来以便有一天能够把它交给爱维纽尔家的后代。
从1826年到1842年《白女士》在皇家剧院上演了53次。
[24] [如果你说了A,你也得说B]一方面因为笔名作者A和B分别是《非此即彼》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作者,另一方面是在使用俗语“如果你说了A,你也得说B ”。
[25] [阅读它们或者不阅读它们,两者你都会后悔]见《间奏曲》中的《非此即彼》。
[26] [洗净自己的双手]《马太福音》(27:24):“彼拉多见说也无济于事,反要生乱,就拿水在众人面前洗手,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
[27] [你作为读过它的人……一样]《哥林多前书》(7:29—31):“弟兄们,我对你们说,时候减少了。从此以后,那有妻子的,要像没有妻子。哀哭的,要像不哀哭。快乐的,要像不快乐。置买的,要像无有所得。用世物的,要像不用世物。因为这世界的样子将要过去了。”
[28] [我亲切可爱的女读者,……已读内容的人一样。]影射那对当时的长篇小说读法的批判。比如说明斯特(J.P.Mynster)对《加布里埃里斯所遗留的信件》的评论的开始部分:“假如一份文学期刊有女读者,那么我想说:亲切可爱的女读者!这本小书不是为你写的。作者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恰恰把那些你习惯于在你所读的书中跳过的那些东西都印了出来,而把你所想要翻找的东西保留了不发表。如果你想要花一点功夫的话,也许你能够了解到几个故事的开始,相反你根本搞不清楚接下来怎样,是的,甚至在你开始对主人公感兴趣的时候,他就跑掉了,要到了下一个地方才会告诉你他去哪里,而这个地方却没有出现。”这评论在书付梓之前打算交付《丹麦文学期刊》(Dansk Litteratur—Tidende),但作者斯本(F.C.Sibbern)非常喜欢这评论而将其印在了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