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录
1814年
前言
下面这篇对话录的主旨是证明自然神论的体系不可靠。作者试图阐明,在无神论和基督教两者之外,没有[6] 对于真理的完全忽视,对于道德首要原则的蔑视,都由那些上帝的宠儿们在最公开的场合表露出来,凡此种种,如果其无耻尚不及其可憎的程度,那实在也够腐化的了。
这一伙蒙昧而残暴的杀人者的头子断言,整个宇宙的神是关在一个Shittim木制的“约柜” [7] 里,“二英尺长,三英尺宽”, [8] 把这柜子用新车子拉回家。这样一个浅薄的谎言,粗率得使我笑了起来。但是更恶毒、更无可比拟的一个渎神谎言是说,全能的上帝明确地派了摩西去侵犯一个毫不犯人的民族;为了他们的信仰不同,而去把那个民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杀死,把每一个婴儿和手无寸铁的人都加以残杀,杀尽俘虏,处死已婚妇女,只把姑娘们留下,当作妾媵来糟蹋。 [9] 就在同一个时代,在希腊,那些最良善奋发的哲学家们却在创立学术,这就使希腊成为世界上的一个奇迹和一盏明灯;我怎么能相信一个蒙昧而野蛮的民族的怯懦而卑劣的国王,一个杀人犯,一个卖国贼和暴君,倒是与上帝一条心的人物呢?一个坏蛋!一想起此人的无可比拟的暴行,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到伤心!一个怪兽般的东西,他把他的同类的人用锯子锯成碎块,用铁耙把人们耙成肉酱,用斧头把他们砍成碎片,再把人们放进砖瓦窑里去焚烧,就因为人们崇拜另一个不那么凶残的偶像。这绝不是一种盲目认识的错误结论:犹太人的上帝不是这个美好世界的慈惠的创造主。
在福音书的宣扬中,上帝的行为,在理性的眼看来,同他的不可改变和全能不相符合,正如他的行动不符合他的慈惠的法则一样。
你们断言,人类理应受到永恒的鄙弃,因为他们的共同的父祖违犯了神圣的诫命,而上帝的独生子被钉十字架就是唯一的牺牲或充分的证据来证明那永恒的公正。但是这仍然不符合公正之理,仍然有损于道德,因为亿万人要为他们所没有犯的罪行负责,如果他们真是犯了这个罪,那么一个无辜的人被钉上十字架,也并不能解除他们的罪行。“哪一个国家有这样的法律:父母或祖先有罪,连同子女和后代都要一起问罪?” [10] 当然,这是一个野蛮而暴乱的国家所特有的立法形态;这是暴君统治和欺诈的不许反驳的逻辑。
上帝除了在最初创造人类的时候,还曾在别的时期以超自然的方式对人类启示他的意志,这种假设就必然地有损于他的慈爱。这意味着他有能力赐予人类一种福利,然而他不愿赐予。他一任人类始终因昧于真理而受苦,这种真理是人类幸福和得救所不可缺少的。在无数世代的时间中,人类中每一个人不能赎罪而死去,这种全人类的污点一直存在,直到神亲自降生来把它抹掉。各个时代的善人与智者,也和无知的与邪恶的人同一命运,陷于不自觉的和不可免的错误,使他们永恒地受苦,而无法解脱。
你徒劳地用那种善意但说不通的道理来使我相信,上帝将会怜悯那些有道德之人,只有恶人才会受罚。像这一类的让步,只会明显地损害基督教的基础。这么明显的借口就破坏了神降生为人类赎罪的必要,也使救主的降临变成上帝的多余的现身,仅仅使人类迷惘、恐惧和烦忧。
十分明显的是那全知全能者从来也没有打算用基督教来改善世界。全知的神当然预见到基督教这一体系的无效,经验证明它不但完全无能力约束人类的邪恶动机,反而最强烈地助长了这种动机。
从公元 328年帝国都城移至君士坦丁堡开始到该城于公元1453年被土耳其人攻占为止这一段时期中,基督教对于它所要启迪的世界究竟起了些什么有益的影响呢?在这一时期中,欧洲成了空前的连续不断的血腥战争的舞台;人民由于无知而变得空前的残忍,由于奴役而空前地堕落。
我可以承认耶稣基督的一句预言是无可争辩地应验了的。“我不是把和平带到地上来,我带来的是剑。”诚然,基督教在暴行方面与犹太教不相上下,而在造成灾难方面还远过之。一千一百万的男子、妇女和儿童,在和平的宗教的精神下,为了最仁慈的上帝的缘故,而在战争中被杀、在睡眠中被屠宰、在公共的献祭典礼上被焚死,还有被毒死、受磨难、被暗害和遭掠夺。
你对我说,这些可怕的后果,不是基督教所造成,而是基督教被滥用而造成;这是废话而已。这类借口绝不能减轻自称为神圣的宗教的滔天罪行。有限的知识只能对它所预见或它可能预见的自身作用的后果负责;但全知全能的神却显然要对他的行动的全部后果负责。基督教自己宣布,一棵树木的价值,依它的果实的质量来定。对不信者的杀绝,敌对教派之间的互相迫害,夜深时的大屠杀,成千上万人的被慢慢烧烤死去,就因为他们信仰的教义按正统标准看来多了一些或少了一些,对于这些灾祸,基督教是一个近因;哲学无例外地总是遭到启示宗教精神的反对,这就清楚说明,只要有一点点智慧就足以估计出这种宗教信仰的真正价值,而有些有神论者却毫无理由地说这种信仰有极高的价值。
你十分强调基督教道德体系的独创性。如果事情确系如此,那要么你们的宗教是错误的,要么上帝要人类在不同的时代,在相同的环境之下,采取相反的行为方式;那么这种要求是错误的。
默默顺从最凶残的暴虐统治,为我们的仇敌祈祷,爱我们的敌人,信顺和谦卑,这一种教义显然是要把人性的完善装进卑贱和轻信的框子,这是各种时代的教士们和暴君们觉得对他们的目的非常之有用的。很明显,一个全民皆是基督徒的民族(如果这种怪现象存在一天),就会像一大群绵羊,成为[28]
你如此迫切地求助于那些关于理性的原则,你把这些原则当作我们争论的最终的裁判者;现在我就根据这些原则来说明了主张上帝存在的大众的论点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已说明了,把理智的属性加在我们在宇宙中感知到的那些结果的原因上,也是荒谬的,那种认为宇宙是一个设计的论点也包含着错误。我已说明秩序无非是我们思考那些必然现象运动时的一种特殊的方式,心灵是运动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力量是存在者的属性而不是其起源。我已经证明了,根据理性的原则,我们不能证明有一位上帝的存在。
你会观察到,我热烈地主张的论点是如此反乎我的真实感情,而且我作出的结论直接违背每一个善良的人必须永远怀抱的信仰,我是多么不能同情我的宗教中的某些人的观点,他们虚伪地企图依靠理性的无益光辉来证明上帝的存在。我承认基督教的一些心怀恶意的朋友放弃了启示的必要性,他们认为关于上帝存在的崇高神秘,关于灵魂的不朽,可以从它们本身以外的源泉来得到阐发。
我已经证明了,根据伊壁鸠鲁、培根爵士、牛顿、洛克和休谟他们为之献身的哲学的原则来看,上帝的存在是一个妄想。
因此,只有基督教提供了不容争辩的保证,世界是由全能的上帝的力量所创造,是由上帝的恩惠所保存着的,全能的上帝公正地指定了来世的生活,那时恶人受罚,善人则得好报。
现在,梯奥苏发斯啊,我要求你在无神论与基督教两者之间作出选择的决定;你要宣布你是愿意坚持你的原则而破坏文明社会的约束呢,还是愿意带上那轻松的镣铐,这就是那个宗教的镣铐,它宣布“世上得到和平,愿一切人都好”。
梯奥苏发斯
说真话,我现在还不准备明确答复你那些出乎我意料的观点。我向你保证,任何思想,不管如何动听,都不可能诱导我去否定我的创造主的存在。
我愿意保证,如果经过成熟的考虑,你所提出的有利于无神论的论据,真是显得无可争议,我愿尽量地采择基督教体系中的因素,只要这些符合于我对于神的善、统一和庄严的信仰。
* * *
[1] 见《基督教的内在证据》一书;亦见巴里(Paley)的《证言》 [7] 见《撒母耳记上》 [8] 见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
[9] “摩西见百姓放肆……就站在营门中说</a>,凡属耶和华的,都要到我这里来。于是利未的子孙,都到他那里聚集。他对他们说,耶和华以色列的神这样说,你们各人把刀挎在腰间,在营中往来,从这门到那门,各人杀他的弟兄,与同伴,并邻舍。利未的子孙照摩西的话行了。那一天百姓中被杀的约有三千。”(见《旧约·出埃及记》 “我们将这些都毁灭了,像从前待希实本王西宏一样,把有人烟的各城,连女人带孩子,尽都毁灭。”(《申命记》 “约书亚……夺了底壁……用刀将这些城中的人口尽行杀灭,没有留下一个。……将凡有气息的尽行杀灭,正如耶和华以色列的神所吩咐的。”(《约书亚记》 “于是大卫聚集众军,往拉巴去攻城,就取了这城。将城里的人,拉出来放在锯下,或铁耙下,或铁斧下,或叫他们经过砖窑。大卫待亚扪各城的居民,都是如此。”(《撒母耳记下》 [10] 原文为拉丁文: Ferretne u civitastorem istiusmodi legis,ut condemnaretur filius,aut nepos, si pater aut avus deliquisset?
[11] “论到你们信上所提的事,我说男不近女倒好。……我对着没有嫁娶的和寡妇说,若他们常像我就好。倘若自己禁止不住,就可以嫁娶。与其欲火攻心,倒不如嫁娶为妙。”——见《新约·哥林多前书》 [12] 见吉本《罗马衰亡史》 [15] 见华生主教同托马斯·潘恩的论争。——潘恩对《以赛亚书》 [16] 见《新约·马太福音》,这世代还没有过去 ,这些事都要成就 。”
[17] 见《马太福音》 [18] Iste non timet omnia providentem et cogitantem,et animadvertentem,et omnia ad se pertinere putantem,curiosum et plenum negotii Deum.——所引为拉丁文,未注明出处。——译者
[19] quicquid enim nos vel meliores vel beatiores facturum est,aut in aperto, aut in proximo posuit natura.——拉丁文引语,出处不详。——译者
[20] 见杜格尔·斯图尔特(Dugald Stewart)的《道德哲学大纲》一书,和巴里的《自然的神学》一书。
[21] 拉丁原文:omne mutatur nihil interit。
[22] 拉丁原文:in quo omnia moventur sed sine mutua passione。
[23] 见葛德文《政治正义论》 [28] Omnia enim per Dei potentiam facta sunt,imo,quia naturae potentia nu est nisi ipsa Dei potentia,artem est nos catemus Dei potentiam non intelligere quatenus causas naturales ignoramus;adeoque stultè ad eandam Dei potentiam recurritur,quando rei alicujus,causam naturalem,sive est,ipsam Dei potentiam ignoram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