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法委员会 【211】
(索伦托——1851年3月)
我现在改变回忆的题目,愉快地离开内战的舞台而去回忆我的议会生活。我想谈一谈我所参与的宪法委员会的工作。在这里,我必须先叙述一下稍前的工作,因为这个委员会在六月事件之前就已组成,并开始工作。由于害怕打乱或中断我们在六月事件之前就直接参与而迅速完成的工作的叙述,所以我又不想过于提前。宪法委员会委员的提名工作于5月17日开始,但工作拖了很长时间,因为已经规定,委员要由议会的全体议员选出,得票过半数才能当选。我在【213】 工作认真,但有些粗鲁,甚至厚颜无耻,他也经常为该报撰稿。就是这个人,1个月后连他自己也大为吃惊地被任命为国民教育和宗教部部长。
这样一批人,跟那些完全相信自己目的的正确性和完全了解为实现这一目的而应采取的手段,60多年前在华盛顿总统的领导下起草美国宪法的人,毫无共同之处。
而且,当委员会能够做好起草工作的时候,又因为时间不足和牵挂外部出现的事情,而妨碍了起草工作。
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像法兰西民族这样不依靠统治他们的人,没有政府自己也能生存的。但法兰西民族看到自己必须单独前进之后,又常晕头转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跌入深渊。当我在议会发言的时候,法国人都疯狂地热望宪法能顺利地制定,热望政府落实在一个虽不坚固、但至少可能持久和合法的基础之上。政府无论如何需要一部好宪法,不管是什么样的宪法,只要它好就行。议会也染上了这种热情,并不断地鼓励我们,但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对5月15日的记忆犹新,对6月的恐怖胆战心寒,看到分裂而无能的政府不可能把政务工作领导得足以推动我们前进时,议会无论怎样鼓励我们,我们都兴奋不起来。但是这样做特别会使委员会失去精神自由,应该说,这是来自对议会外的一种畏惧和当时人们的冲动。很难想象革命思想对不太愿意接受它的人们施加的这种压力将产生什么效果;也很难想象当这种压力无法使这些人离开他们要去的方向时,就会直接不断地把他们推到他们所不想去的更加遥远的地方。当然,如果委员会不是在5月16日而是在6月27日召开,它的工作就将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讨论于5月22日开始,首先是明确应由哪一方面着手这一庞大的工作。拉梅内 【214】 提议先从规定各级自治体开始。他还自作主张,把自治体问题列入即将公布的宪法,以证实这是他的首要发明。随后,他要把优先权问题作为主要问题来讨论时,又开始大谈行政上中央集权问题,因为他的整套思想是不可分割的,他的思想总是整个地被一个体系支配,而且这个体系中的各种思想观念之间非常密切地联系着,在一个思想观念产生出来以后,必然有其他思想观念随之而来。因此,他曾努力地思考共和国,认为公民没有日常的思想和习惯引导自己,共和国就是一个不能生存的怪物。
于是,委员会展开论战。巴罗虽对地方自治的好处还相当模糊,但想象力却相当丰富 【215】 ,他大力支持拉梅内,我也表示支持。马拉斯特和维维安 【216】 反对我们。维维安一向以维护中央集权为己任,因为处理行政工作是他的职业,而且他的性格也适于这项工作。他具备精明的法律家和卓越的解说者所应具备的一切,而没有立法者和政治家必须具备的资质。现在,他看到自己至爱的制度面临危险而心急火燎;他甚至大声疾呼,主张共和国不但不限制中央集权,反而还要加强它。有人说,从这一方面说明他喜欢二月革命。
至于马拉斯特,他是法国革命家中常见的那种总是用人民的自由来理解以人民的名义实行专制的人物。因此,对维维安与马拉斯特的这次突然携手,我一点儿也不惊奇。我习惯于这种场面,而且很久以前我就指出,使一个保守分子与一个激进分子联合起来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在实务方面而在原则方面攻击中央政府的权力。不久以后,他们确实携起手来。
于是,在人们断言没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中间 【217】 未被革命摧残的时候,我就指出他们说错了,中央集权依然存在。在法国,只有一件事情办不到 【218】 ,那就是建立一个自由的政府;而唯一破坏不了的制度,则是中央集权制。怎样才能消灭它呢?政府的敌人喜欢这一制度,而统治者则珍爱它。不错,统治者随时都感到中央集权在给他们制造突然的难以克服的灾难,但他们并未因此而厌恶中央集权。中央集权使他们把一切都管起来,每个人都必须给他们带来喜悦,而他们对由此带来的危险却视而不见。他们认为这样安逸的生活并不比长期有保证的生活差,并像摄政时代的浪荡公子那样说,这样生活“痛快而舒适”。
这天没有决定问题,但暂时决定不先讨论自治体的制度问题。
【237】 ,他为人直爽,性格坚强。他自愿承担这项任务。于是, 注 释
【1】 [我慢慢地回到家里。向我的夫人略述方才的见闻,然后一个人坐在室内的一角进行痛苦的沉思。我觉得我的心从来没有充满过这样的悲怆感,我的精神从来没有被这样的阴郁思想包围过。
1830年7月30日清晨,我在凡尔赛宫的外环路上,遇见查理十世国王的几辆马车,马车上的王室徽章已被涂掉,排成一纵队缓缓前进,像出殡似的。见到这一情景,我不禁流下眼泪。而现在这一次,我的感受却具有另一种性质,但更加强烈。]:这两段话在原稿中用笔圈起来,预定删掉。
【2】 而应当由此苏醒……让它更有保障而不被破坏
【3】 在原稿中,安培的名字没有全写,只写一个“A”字。
在这一段的最初原文中,托克维尔说他要请安培来家吃晚饭,但他把此事忘了。这一段的原文如下:
“这一天的其余时间,我也是在悲痛之中度过的。没有人来看我,我也没有去看别人。大家都处在一种只知道无论如何努力也没有用的一切均在未定之中的状态,只有把脑袋缩在大衣领子里去沉思。
“我在不久以前曾邀请A在这一天来我家吃晚饭。这一天的事件,使我把此事全忘了。但A记得,他不管革命不革命,按时前来了。”
让·雅克·安培(1800—1864),著名物理学家安培之子,文学家,历史学家,法兰西学院教授,法国科学院院士。雷卡米耶夫人的柏拉图哲学的热爱者,从1832年起与托克维尔结交,成为亲密的朋友,1851年在索伦托重聚。
【4】 在 【103】 布莱耶的维克多·香浦,曾多年担任拉马丁的秘书。“像狗忠实于主人”的他,后来又跟拉马丁到了内阁。拉马丁的 这项讨论的若干部分已经相当深刻,甚至表现得很有勇气。当时的革命者和社会主义者的意见,大部分被否决。
在被提名为委员的名单中占第一位的科尔默南得657票,托克维尔得490票。还要进行两轮投票,以补满委员的名额。见1848年5月18日《总汇导报》。
【212】 托克维尔注:我得496票。
【213】 阿希尔·田纳伊·德·沃拉贝尔(1799—1879),历史学家,1838年以后任《国民报》编辑,制宪议会代表,卡芬雅克将军政府的国民教育和宗教部部长(1848年7—10月)。
【214】 费利西泰·罗贝尔·德·拉梅内(1782—1854),制宪议会中极左翼代表,著有《法兰西共和国宪法草案》(1848年,巴黎,18开本,第62页)。
【215】 总是喜欢遐想的巴罗,一向相当清晰地认为地方自治是必要的。
【216】 亚历山大·弗朗索瓦·维维安(1799—1854),七月王朝时期的众议员和内阁部长;制宪议会的代表,在卡芬雅克将军政府中担任过公共工程部部长(1848年10月),后来出任政府参事。
【217】 在法国
【218】 在法国,使我焦急的只有一件事情。
【219】 精神习惯上
【220】 路易·德·科尔默南(1788—1868),法学家,时事评论家,复辟时期他是起草行政法的创作者之一。查理十世和路易·菲力浦时期的反对派众议员。制宪议会代表,接近爱丽舍派。1849年出任政府参事,在第二帝国时期仍保持这个职位。见保罗·巴斯蒂《法学家、时事评论家、科尔默南,1848年的先驱和制宪议会议员》(巴黎,阿歇特出版社,1948年),书中同意托克维尔对委员会及其主委的工作的意见。
【221】 委员会
【222】 一遇到反驳者
【223】 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思考过一个十分博大精深的问题。
【224】 保罗·巴拉斯(1755—1829),法国大革命时期督政府中的权贵。1791年选入立法议会,1792年当选为国民公会议员。在热月政变中他是推翻罗伯斯庇尔的3个主要人物之一。——译者
【225】 代表的
【226】 一直
【227】 控制
【228】 [至今的共和国,都是通过把国王原有的权力交给总统,并由人民选举总统的方式产生的。正如我在后面将要说的,也应尽量限制总统的职权范围,或可考虑由议会选举总统。但国民对这两者都不想接受。]:这段话在原稿中用笔圈起来,预定删掉。
【229】 习惯于
【230】 阿塔纳斯·科克雷尔(1795—1868),先后为制宪议会和立法议会的议员,属于右翼共和派。
【231】 实际情况
【232】 在我们这里,问题的条件就完全不同。
【233】 因为我们在精神上依然是保王党,而只是心里不这样想。
【234】 [这个道理不必解释;我甚至认为,也不便拿到委员会上去讨论。]:这段话在原稿中用笔圈起来,预定删掉。
【235】 新的革命也随之而起
【236】 爱德华·马丁,或斯特拉斯堡的马丁(1801—1858),七月王朝时期反对派众议员,下莱茵省的制宪议会代表,在该议会中支持温和的共和派。
【237】 克劳德·昂蒂姆·科尔邦(1808—1891),老工人,《车间》杂志的创办人之一,临时政府的秘书,塞纳省的制宪议会代表,在议会中支持右翼共和派,议会的副议长,未被选进立法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