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鸟所发挥的挑拣作用——求爱时期的长短——未结成配偶的鸟——心理品质和审美能力——雌鸟对特定的雄鸟所表示的喜爱或厌恶——鸟类的变异性——有时变异突然发生——关于变异的一些法则——眼斑纹的形成——性状有显著程度不同的级别——孔雀、百眼雉与白梢尾蜂鸟的例子。
凡是在美观上、在歌唱的能力上或在发出我所称的声乐上,雌雄鸟之间有所不同,几乎总是雄鸟要比雌鸟为强。我们刚才在前一章里已经看到,这些品质显然地对雄鸟有高度的重要性。如果他们对这些品质的取得而有所表现,在时间上仅仅限于一年之中的某一个段落的话,这段落总是略早于繁育季节的来临。情况总是由雄鸟,或在场地上,或在半空中,在雌鸟面前,把形形色色的富有诱惑力的东西悉心尽意地卖弄出来,有的往往还要表演一些奇形怪状的小把戏。简而言之,总是雄鸟是演员,而雌鸟是观众。每一只雄鸟也总要把对手们轰走,或者,如果力所能及,把他们杀掉。因此,我们不妨得出结论,雄鸟的目的是在诱使雌鸟同他匹配,而为了这一目的,试图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方法激发她,迷惑她,而这是凡属仔细研究过现有鸟类的习性的人所共同持有的见解。不过这里面还存在着和性选择极关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同一个鸟种之内,是不是每一只雄鸟都同样地对雌鸟发挥激动和吸引的作用呢?或者雌鸟一方面是不是也发挥一些取舍的作用,而在众雄鸟之中只看中某一只一定的雄鸟呢?后面这一问题是可以通过许多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而得到肯定的答案的。比此远为难于判定的一个题目是,雌鸟究竟根据一些什么品质来作出取舍的决定;幸而在这里我们也还有些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说明她所根据的在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雄鸟的外表的一些有诱引力的东西,尽管他的精力、勇气以及其他一些心理品质也无疑地起些作用。我们从一些间接的证据说起。
求爱时间的长短 ——某些鸟种的两性日复一日地在指定的场合相会,所费的时间是长的而其所以长,大概一则求爱是个拖沓而不干脆的玩意儿,再则它们也反复地实行交配。例如,在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黑松鸡(ck cock)的“巴尔兹”(Balz)或“勒克”(Lek) [1] 从三月中开始,一直要到四月或五月。一到“勒克”时节,在一个场合里啸聚的群鸟可以多到四五十只,或者更多一些,而同一场合往往可以被连续利用上好几年。雷鸟(capercailzie)的“勒克”从三月中开始,到五月中或五月底才结束。在北美洲,当地人所盛称的雉形鹧鸪(乙931)的“鹧鸪舞”(partridge dances)要“持续到一月或一月以上”。北美洲和西伯利亚东部 [1] 的其他鹧鸪、雷鸟、松鸡之类所表现的这方面的习性几乎是一样的。流苏鹬(ruff,即乙590)所啸聚的场合可以把地面上的草皮踩光,捕鸟的人据而发现这种鸟所会集的一些小土阜,而这也说明了这种逐年进行的集会所用的是同一个地点。南美洲圭亚那的印 鸟类的心理品质,和它们的审美能力。 ——雌鸟对于雄鸟,究竟是有所选择,而只选取更为美好的一只,还是把所碰上的bowerbird)会收集许多五颜六色的零星物品,有如几种长尾鹦鹉(parakeet)的蓝色的尾翎、漂白了的枯骨、各种介壳,把它们插在构成“凉棚”的小树枝中间,或安排在“凉棚”的入口处。古耳德先生在有一所“凉棚”里发现一件制作得光洁的石战斧和一绺染蓝的棉花,这些显然是从土著居民的营地上衔来的。这些点缀的物品也不是固定的,它们不断地要重新安排,在表演把戏的时候,还要带在身边,随身转动。有斑点的凉棚鸟(spotted bower-bird)的“凉棚”或“窝棚”(图46所示),“是用长得很高的草覆盖起来的、一根一根挨着,所有的草尖几乎都在棚顶上集中,整齐可观,而点缀的物品是很丰富的。”为了使这些草固定不移,又为了在“窝棚”外边划出若干有分岔的小径,导向“窝棚”,它们又能利用许多圆石子。这些石子,以及介壳,往往要从很远的地方搬来。据腊姆西先生的描写,别墅鸟(regent bird)的矮小的“别墅”是用五六种非海产的介壳类的介壳和“各种颜色的浆果,蓝、红、黑色都有,来装点的,只要浆果尚未干瘪,看去也很美观。此外还有一些新摘的绿叶和粉红色的嫩芽或嫩枝穿插其间,总看起来,表明这种鸟是肯定地有些审美的能力的。”古耳德先生确乎有很好的理由来作出如下的断语:“这些装点得十分华美的大会堂,截至目前为止,不能不被看做我们所已发现的鸟类建筑术的最为奇异的例证。”而我们又看到,不同的鸟种还各有其不同的建筑风格咧。 [16]
雌鸟对一些特定雄鸟的偏爱 。——对鸟类的鉴别与审美能力既已作了如上的引论之后,我可以进而把我所知道的有关雌鸟对一些特定的雄鸟有所偏爱的所有事例加以介绍了。在自然状态中,不同种的鸟,有时候也相配合,而产生杂种,这是一个已经肯定的事实。有许多例子可举:麦克吉利弗瑞叙述到一只雄的山乌和一只雌的鸫鸟(thrush)“彼此相爱”,而产生了一窝小鸟。 [17] 几年以前,文献上记录了十八个在不列颠境内所发生的黑松鸡和雉杂交而生育小鸟的例子; [18] 但就其中的多数而言,其所以发生,可能是因为这些鸟在同种之中没有能找到配偶而又不甘孤零的缘故。就其他一些杂种的例子而论,介·威尔先生认为有理由这样看,就是,不同鸟种的巢有时候筑得十分相近,因而不免弄错而发生杂交的事情。但这些解释对许多见于记录的养驯了的鸟或家禽的例子都不适用,这些不同种的雌雄鸟尽管各自与其本种的鸟住在一起,却有时候也会一见倾心,难分难舍。例如,沃特尔屯 [19] 叙述道,在一群二十三只加拿大雁(Canada goose,即乙46)中,一只雌雁和一只雄的白颊雁(bernicle goose)相交,而产生了一窝杂种雁,而这两种,尽管同是雁类,外貌与大小是很不相同的。一只雄的赤颈凫(widgeon,即乙599),一直和他同种雌鸟住在一起,却有人发现他和一只雌的尖尾凫(pintail,即乙817)成了配偶。劳伊德描写到一只雄的楯凫(snield drake,即乙915)和一只普通的母鸭的依恋。此外可举的例子还多。而迪克森牧师也说,“凡是把许多不同种别的鹅类养在一起的人都很清楚,它们彼此之间时常发生难以解释的两性狎昵的关系,而因此,杂交与生育杂种鹅的机会实际上并不少于同一族系的雌雄鸟之间的这种关系,而在有的时候,族系之间的差别,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再大也没有的(这里所说的族系差别,实际上是指种的差别)。”
福克斯牧师告诉我,他有一度同时饲养着一对原鹅或中国鹅(乙47)和四只英国普通的鹅,一雄三雌。这两种鹅本来是分开而各不相扰的,但后来中国鹅的雄鹅把三只雌的普通鹅中的一只勾引了过去,同居起来。不仅如此,从雌的普通鹅的卵所孵出来的小鹅,纯的只有四只,杂种倒有十八只,看来中国的雄鹅比普通鹅的雄鹅,就其对雌鹅的魅力来说,要更为强大。我只再举一个别的例子:黑威特先生说,一对被活捉而接受饲养的野鸭起初很安于自己的家室,“先后已经度过两个繁育的季节,孵过两窝小鸭,但当我把一只雄的尖尾凫放到水面的时刻,雌的那只野鸭立刻把原来的老公抛撇了。就她来说,这显然是一个一见倾心的例子,因为尖尾凫一进水,她就不断地围着他转来转去,表示爱慕之意,而在尖尾凫却受宠若惊,对她的调情说爱明显地表示有些消受不了。从此以后,她完全把老公抛在脑后。冬天过去了,到了下年的春天,尖尾凫似乎终于回心转意,接受了她的殷勤,同居了,生下了七八只小的。”
除了新奇这一层而外,这种魅力或诱惑力,在这些来自不同鸟种的例子里,究竟是什么,我们连猜都无法猜。但颜色有时候是起着一定的作用的;因为,据贝赫斯坦因说,想要教金翅雀(siskin,即乙421)和金丝雀交配而取得下一代的杂种,远比其他一切办法好得多的办法是把颜色相同的两种鸟放在一起。介·威尔先生在养鸟室里先放进红雀(li)、金碛NE32D(goldfinch)、金翅雀、绿碛NE32D(greenfinch、亦称普通鸴)、糠碛NE32D(chaffinch)和其他鸟种,都是雄的,每种不止一只,然后再放一只雌的金丝雀进去,看她选中哪一种,她毫不犹豫地选中了绿碛NE32D中的一只。它们交配了,产生了一窝杂种。雌鸟对雄鸟有取舍,只肯和某一只雄鸟配合,而不要其他雄的,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对不同种的雄鸟发生,就见得很突出,有如上文所说,但若对同种的雄鸟发生,怕就不这么容易引起我们的注意了。关于这后一种情况的例子最好是到家禽和笼鸟中去观察;不过这种例子往往受到人们强烈的感情渲染或干扰,有时候连鸟的原有的本能也受到极度的破坏。人们养鸽子,特别是养家禽,在这方面可以提供足够说明问题的例子,但这里不是列举叙述它们的适当地方。上面所说的不同种之间的杂交与杂种的产生也部分牵涉到这一问题,即有的例子也得用本能的歪曲或破坏来解释,但在许多这种例子里,雌雄鸟被容许在比较广大的范围之内、如面积宽阔的池沼之类,自由活动,因此我们没有理由设想,它们是受到了人们迫切的主观愿望的不自然的刺激的。
就在自然状态中生活的鸟类而论,每个人的cock)用温柔的求爱方式勾引过去。 [21]
有理由可以相信,鸽子的两性都喜欢和同一品种的异性配合,一般鸽舍里的鸽子对一切高度改良的品种没有好感。 [22] 赫·威尔先生最近从一位可以信赖的观察家那里听说,他所饲养的蓝色鸽子把所有其他颜色的品种,白的、红的、黄的全都轰跑了。又从另一个观察家那里听到,一只暗褐色的母的传书鸽拒绝和一只黑色的公鸽配合,好几次的安排都归于失败之后,却立刻和一只和她同色的公鸽配上了。再如,特格特迈尔先生有一只母的蓝色的浮羽鸽(turbit)坚持拒绝和两只同品种(应是品种同而羽色不同,作者欠明白交代——译者)的公鸽相配,这两只公鸽先后和她关了几个星期,终于无用;但放出以后,她却会立刻接受任何献殷勤的 雌雄鸟之间的某些微小的差别之所以发生,究竟是由于单纯的变异性的活动,外加受到性别限制的遗传,而没有选择作用的那一部分帮助,抑或得到了这种选择的一臂之力而有所加强,有时候是不容易加以判断而作出意见的。在许多例子里,雄鸟有种种漂亮的色彩或其他装饰手段可以展示,而雌鸟对于这些色相也在轻微的程度上分享到一些,对这些例子,我在这里刚说过的话是不相干的,因为这一类的两性差别的来源,几乎可以肯定地是由于雄的一性首先取得了有关这些色相的特征,而后来又分移给了雌的一性的。但就某些鸟种而言,雌雄鸟之间只是在身体的某一部分,说眼睛罢,在颜色上有些轻微的差别,我们所能作出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44] 在有些例子里,两性的眼珠有着显著的不同,例如在异喙属(乙1000)的几种鹳(stork),雄鸟的是带黑的榛子色,而雌鸟的则作藤黄色;其在许多种犀鸟(hornbill,即乙143),我从勃莱思先生那里听说,雄鸟有浓艳的大红眼,而雌鸟的却是白的。 [45] 在二角犀鸟(乙144),雄的头盔后部的边缘和喙上隆起的部分的那根条纹都是黑的,而雌鸟就不是这样。我们能不能设想这些黑色的标记以及眼珠的大红色都曾经通过性选择而在雄鸟身上得到了保存和加强了呢?这是很有问题的。因为巴特勒特先生在动物园里指点给我看过,这种犀鸟的口腔在雌雄鸟之间就有所不同,雄的是黑的,而雌的是肉色的,内部既有此分别,则外貌或美观上的不同大概不是由于性选择的影响可知。我在智利时,观察到 [46] 神鹰(condor)的虹膜,在约摸一岁大的幼鹰是深棕色的,但到了成熟的年龄,雄的变成带黄的棕色,而雌的则变成鲜红色。雄鹰头上又有一个小小的、纵长的、铅一般颜色的肉峰或冠。许多鹑鸡类鸟种的冠是富有装饰性的,而在求爱的活动期间颜色要变得特别生动。但神鹰的冠的颜色却很呆板,用我们人的眼光看去,一点点也说不上有什么装饰的意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关于其他许多不同的特征,有如中国鹅(乙47)在喙的尽根处的球状隆起,在雄鹅要比雌鹅的大得多,我们也可以提出同样的疑问。对于这些问题,肯定性的答复是拿不出来的,但如果我们想起,在人类的一些野蛮民族里,各式各样人为的破相——有如在脸上刻画深痕,使结出的伤疤成为肌肉的各式疙疙瘩瘩的隆起,在鼻中膈上戳个洞,洞里穿插上几根木制或骨制的小棍,在耳朵上、嘴唇上也穿上窟窿,拉得很开,也塞上东西——在我们看来是其丑难当,而在他们却每个人认为是盛装美饰,则我们对于公鹅喙上的球状隆起以及其他雄鸟身上的垂肉之类的附赘悬疣对雌鸟说来究竟美观与否,就不应该妄做解人了。
无论刚才所缕述的两性之间的哪一类不关宏旨的差别是不是通过性选择而得到保存,这些差别,以及其他的一切差别的产生总不得不以变异的一些法则为依据,是没有问题的。根据相关发育(corrted development)的原理,身体上不同部分的羽毛,或全身的羽毛,往往按照同样的方式或格局而发生变异。我们在某几个品种的家鸡身上就可以看到很好的说明。在所有这些品种里,公鸡脖子上和腰部的羽毛都要发展得很狭长而被称为梳齿羽(hackle)。现在如果雌雄两性都取得了一个顶结,而这是事实,是这一属的一个新特征,则公鸡头状的羽毛也变作梳齿状,这一变化显然是从相关的原理而来的,而母鸡头上的羽毛却还是照常不变。在公鸡,构成顶结的梳齿羽在颜色上也往往和颈部腰部的梳齿羽的颜色相关,我们只需把洒金和洒银的波兰鸡(gold-spangled与silver-spangled polish)、称为“大球冠”(houdan)和“伤心”(creve-cover)的两个法国品种的鸡比较一下,就可以理解这个情况。在自然状态中的鸟种里,在同一些羽毛的颜色上,我们可以观察到与此完全相同的相关现象,锦鸡(gold pheasant)和阿姆赫斯特雉(Amherst pheasant)就是例子。
每一根个别的羽毛的结构一般使得它在颜色的布局上的任何变化总是两边对称的,这我们在镶边的、洒点的、细线纹的各个家鸡品种里都可以看到。而根据相关的原理,全身的羽毛的颜色在格局上往往是一致的。这就使我们在繁育家养品种的时候,比较容易地取得羽毛颜色和标记的对称,几乎和自然鸟种的对称一模一样。在镶边和洒点的家鸡里,各根羽毛的有色的边缘是有着截然分明的界限的。但我曾用一只黑中发绿色光泽的西班牙鸡(Spanish)的公鸡和一只斗鸡种的白色母鸡相配,所得的杂交种鸡的羽毛全部是黑中带绿,只是每根羽毛的尖端是白中带黄,而在此尖端与黑色的羽根之间,又有一道两边对称的深棕色的月牙状的带纹。在有些例子,羽干或羽管决定着羽上颜色的布局,我也曾用上面所说的同一只黑中带绿的西班牙鸡的公鸡和一只洒银的波兰鸡的母鸡交配,所得的杂种的羽毛在这方面就可以提供一些说明,这杂种鸡的躯干上的羽毛的羽管,以及羽管两旁的狭长条表面,合起来是黑中带绿的,其外围是很整齐的一圈深棕色,而边缘则作白中带棕的颜色。在这些例子里,我们看到,羽毛颜色的由浅入深、或由此色转入彼色,总是两边对称的,在自然状态中许多鸟种的羽毛之所以美观,原因就在于此,而在这里,情况也是一样。我也曾注意到,普通家养的鸽子里有这样一个变种,两翼上各有两条横带纹,左右对称,带纹上下都有一道浅色的空间,凡三道,而带纹的颜色是由深入浅而没入这三道空间的。这就和同种的野鸽子不一样,野鸽的两翼是以石板石般的青灰色为底、加上单纯的黑色带纹,而底与花色的界限是截然分明的。
在许多鸟群里,在同群的若干不同的鸟种之间,论羽毛的颜色虽各别,论某些斑点、标记、条纹却是大致相同的。自然的鸟种如此,在家养的鸽子品种里也找得到可以类比的例子,家养的鸽子尽管颜色不一,有红的、黄的、白的、黑的、蓝的,两翼上却都保有两条横带纹,与周围或衬底的颜色完全不同。尤为奇特的一个情况是,一面保持着某些标记,和自然状态中的鸽子一样,而一般的羽毛则几乎和野鸽的恰恰相反。在原始鸽中有一条蓝色或青色尾巴,但最在外边的左右两根尾羽的靠外而靠羽梢一端的羽瓣却是白色的。现在我们知道有一个鸽子的亚变种,尾羽的总的颜色是白的,而不是蓝的,而在原始鸽种的尾羽的白色的地方,在它却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变成了黑的。 [47]
鸟类羽毛上单眼斑纹的形成和它的变异性 。——在动物身上的一切装饰手段之中,几乎什么都比不上见于某些鸟羽上、哺乳动物的毛上、爬行动物和鱼类的鳞上、两栖类的皮上以及许多鳞翅类及其他昆虫的翅膀的眼斑纹(ocellus)那样美丽,这种斑纹是值得我们特别注意一下的。一个眼斑纹是这样构成的:以一个圆斑或圆点为中心,外边围绕着一个圈子,中心与外围的颜色是不同的,好比眼珠,中心是瞳人而外围是虹膜那样,所不同的是,中心与外圈之间往往还套有不止一个的同中心的大小圈子。雄孔雀尾部覆羽上的眼斑纹是大家所熟悉的一个样板,孔雀蝶(peacock butterfly,属乙993)的翅上的此种斑纹也是谁都知道的。特瑞门先生曾经向我提供关于南非洲的一种蛾,虽在南非,和我们欧洲的蛾种还是有近亲关系的,他说,这种蛾的眼斑纹很宏伟,左右后翅上各一个,几乎把后翅的整个面积都占了;斑纹的中心是黑的,其间还包括一个半透明的新月形的标记,周围是连续的一整套颜色不同的圈子,赭黄、黑、再赭黄、粉红、白、再粉红、棕、再白而不纯白。我们虽不知道这些美丽而复杂得出奇的装饰手段是怎样地一步一步发展出来的,整个的发展过程怕倒是简单的,至少在昆虫是如此。因为正如特瑞门先生写信告诉我的那样,“在鳞翅类,单单就标记或颜色一类的特征而言,最不稳定的莫过于眼斑纹,斑纹的数目和大小都不稳定。”最初唤起我注意这个题目的是沃勒斯先生,他曾经向我出示一系列的我们寻常的草褐色蝴蝶,即马王蝶的一个种(meadow-brown butterfly,即乙481)的标本,表明从单纯的黑痣般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开始、到一个美丽得像月华似的眼斑纹为止的许多由小到大、由简入繁的层次。在和这一种蝴蝶同属于一个科的南非洲的一种粉蝶,母后蝶(乙308),眼斑纹的变异比此更要动荡不定。在有几个标本里(图53,A),翅膀的阳面有几片黑色,而黑色的中间又含有一些不规则的白记;以这个情状为起点,而逐步进入一个差强人意的完整的眼斑纹(图53,A [1] ),也构成一个全套。在另一套里,从包在几乎看不清楚的一个黑线圈里的一些小白点开始(图53,B),进入又大又圆而辐射性对称的一个个眼斑纹为止(图53,B [1] ),我们也可以推数出一系列的步骤来。 [48] 在诸如此类的例子里,眼斑纹的发展所需要的变异与选择过程并不是太长的。
图53 母后蝶(乙308),据特瑞门先生所绘图,示眼斑纹的变异,自微入著,跨度极大
A,标本,来自印度洋西部毛里求斯岛,前翅阳面
A [1] ,标本,来自南非洲纳塔尔,翅面同上
B,标本,来自爪哇,后翅阳面
B [1] ,标本,来自毛里求斯岛,翅面同上
就鸟类和许多其他动物而言,我们根据若干关系相近的物种的比较而加以推测,中心的圆点看来是由条纹演变而成的,原有的条纹,初则由合而分,成为零星点滴,继则由分而合,收敛而成圆形。在亚洲所产的一类短尾雉,牧羊神雉(tragopan),在雌雉身上的隐隐约约的白浅纹,到了雄雉身上,就成了美丽的白圆斑, [49] 而大致相类的一种情况可以在百眼雉(argus pheasant)的两性身上观察到。尽管有这些情况,从各方面的现象看来,又似乎强有力地支持这样一个信念,就是,一方面,在小黑点为中心的此种斑纹,黑点的形成往往是由于四周色素的向心倾向,一面集中成点,一面使四周的颜色趋浅转淡,而成为一圈浅晕;而另一方面,在以白点为中心的此种斑纹,白点的形成是往往由于色素的离心倾向,一面中心成了空白,一面四周出现了个黑圈。无论在哪一样情况下,结果总是一个眼斑纹。此中所牵涉到的色素在分量上看来经常是不变的,只是在分布上有时而向心或时而离心之别而已。普通的珠鸡(guinea-fowl)的羽毛所提供的就是一个白点黑圈或白中黑外的例子,而凡属点子大而比较密集的地方,各自的黑圈会合在一起。在百眼雉,同一根羽毛上可以出现黑点白圈和白点黑圈,而所谓黑白有时候也只是在颜色上有明暗浅深之别罢了。依据了这些情况,我们可以说,眼斑纹的形成,就其最基本的情态而言,看来是简单的一回事。至于那些更为复杂的眼斑纹,中心斑点之外套上了一系列的大小圈子,各有不同的颜色,又是怎样来的,经历过什么一些步骤,我不敢强作解人地加以说明。不过根据不同颜色的家鸡品种的杂交而产生的杂种鸡的单根羽毛上的颜色分层分圈的情况,又根据鳞翅类中许多蝶种或鹅种的眼斑纹的自有其跨度极大的变异性,我们还是可以得出结论,认为它们的形成也并不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由于有关的羽毛所从生长的体素组织起了一些轻微而逐步浸润性的变动,如此而已。
尽管有上面所说的这种接近于孔雀的趋势,当我四根尾羽的末梢是白色的,其在雌鸟和其他许多关系相近的蜂鸟种一样,尾羽中靠外边的 左右各三根的羽尖是镶白的;所以同样地在某些羽梢上装潢着一点白色,在雄的是中四根,而在雌的是外六根,相异而适相成。使得这个例子见得格外奇特的是,尽管在许多蜂鸟种里,雌雄鸟之间在尾羽的颜色上都有显著的差别,古耳德先生却一直没有发现过1),见莫斯科《皇家自然学人会公报》(丙42),4),1825年版, [36] 见其所著《蜂鸟科引论》,页102。
[37] 古耳德,《澳洲鸟类手册》,第二卷,页32、38。
[38] 奥杜朋,《鸟类列传》,1838年,第四卷,页389。
[39] 杰尔登,《印度的鸟类》,页108;又勃莱思先生文,载《陆与水》(丙87),1868年卷,页381。
[40] 见格腊巴,《费茹诸岛旅行日志》,1830年,页51—54。又,麦克吉利弗瑞,《不列颠鸟类史》,第三卷,页745。又《朱鹭》,第五卷,1863年,页469上有一段文字亦与此有关。
[41] 格腊巴,同上引书,页54。麦克吉利弗瑞,同上引书,第五卷,页327。
[42] 《家养动植物的变异》,第二卷,页92。
[43] 关于这些论点,亦见《家养动植物的变异》,第一卷,页233与第二卷,页73、75。
[44] 具体的例子,见论蹼足鸟或的一个属(乙789)和凫翁(乙426)眼球中虹膜的文字,载《朱鹭》(丙66),第二卷,1866年,页206;又第五卷,1863年,页426。
[45] 亦见杰尔登,《印度的鸟类》,第一卷,页243—245。
[46] 见《皇家船比格尔号航程中的动物学》,1841年,页6。
[47] 关于“孟克氏”鸽(Mk pigeon)的一个亚变种,见贝赫斯坦因,《德国自然史》,第四卷,1795年,页31。
[48] 图53的由来应在此说明一下:特瑞门先生惠然答应我的请求,特地描绘了这幅很美的画,然后据此做了木刻。他在所著《南非洲的蝶类》,页186,对这种蝴蝶在翅膀的颜色与形状方面的多得出奇的变异,作了叙述;也可以参看。
[49] 杰尔登,《印度的鸟类》,第三卷,页517。
[50] 《家养动植物的变异》,第一卷,页254。
[51] 见《田野》(丙59),1870年5月28日的一期。
[52] 见所著《科学普及演讲集》,英译本,1873年,页219、227、269、390。
[53] 见所著《论法的统治》,1867年,页247。
[54] 见所著《自然学家在尼加拉瓜》,1874年,页112。
[55] 见《蜂鸟科引论》,1861年,页110。
译注
1. “巴尔兹”是德语Balz的译音;“勒克”是瑞典语Lek的译音,意义都是“求爱与交配时期”,达尔文用此二字,当然是因为这种鸟出在德国和斯堪的那维亚,当地既有专用之词,直接加以援引,可以见得更为真切。译者体会到这点用意,故不译意而只音译,并在此略作说明。德语Balz已是一个名词,可以直接援用,作者误以为动词,别加“……ing”,是错了的,至少是没有必要的。
2. 原文作rock,遍查未得,疑是rook之误,然未敢断定,姑暂作rook译出。
3. Beachy Head,地名,英格兰东南部。
4. 塞尔保恩,英格兰南部乡村名,旧属罕普郡(Hampshire),因怀伊特的生平和著作而出名,作者这样地提到怀伊特,一则表示此人此地有不可分割的关联,为当时的英国读者所熟悉,可以不烦作更多的说明;再则姓怀伊特而出名的甚多,叙明了地点,免与其他怀伊特相混。查怀伊特全名为Gilbert White,生 1720年,卒 1793年,是个教区牧师,毕生致力于对当地自然和古迹的观察和记录,著有《塞尔保恩自然史与考古丛录》,白猫头鹰之例即出于此。“塞尔保恩的怀伊特”,这种写法对我们来说,是很不习惯的,故补此一段说明。
5. ckheath,地名,在英格兰东南部,属肯特郡。
6. “本能的误用”,原文作“mistaken instinct”,意义殊欠明了。揣作者本意,应是幼雏,特别是关系相近的鸟种的幼雏,大小形状相差不多,难于辨认,或错认为自己的子女,才误用了它们的本能。
7. 应即Faeroe,亦作Faroe,丹麦属岛,在北海中。Faeroe或Faroe为英语,丹麦语作F?r?erne,德语作F?ro;Feroe则未经见,查亦无着,疑原文拼法小误,或属百年前英语中的某些拼法,亦未可知。
8. 指今天仅有的两个,印度产的与爪哇产的。
9. Bogota,南美哥伦比亚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