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期,为消灭丰臣家,家康绞尽脑汁想出的阴谋诡计可谓是空前绝后。
“一切都包在贫僧崇传身上。”
家康身边,有个常把这句口头禅挂在嘴边的光头阴谋家,让家康对丰臣家的阴谋得以轻松实施。
崇传与本多正纯并列为家康唯二的谋臣。家康早年并不需要参谋。关原大战前不久,家康的生涯进入了所谓的阴谋时代,他需要生产大量的阴谋诡计,需要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顺便一提,五山僧众在京都也属于嫉妒心奇重的一群人。让他们心生不快的是丰臣家因历来的渊源,委托了东福寺的清韩来撰文。
“曾有明人读完清韩长老写的文章后,捧腹大笑。”
从以前起,五山的学僧便在背后传他的笑话。
在某种程度上,也许他们也说对了。
清韩备受妒忌的一点是他在秀吉生前曾任丰臣家的外交顾问。当时,汉文在远东世界是外交公用语。虽说是外交,其实清韩的作用也只在于其汉文水平。即便如此,朝鲜之阵时,他也奉命作为随军文书官,跟着加藤清正远行至兀良哈(满洲地区)。在当地用汉文与明朝和朝鲜的使者笔谈。
关原之战后,天下易主。本来清韩也可像其他人一样,向德川政权曲意求全。然而这位老僧人眼中只有丰臣家,他时常去大坂拜谒秀赖,而后还成为秀赖学问上的顾问,直至今日。
丰臣家拜托了渊源甚深的清韩起草钟铭。
“清韩的文章,唐人都说不是汉文,而是倭文。”
虽然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但这个时代,五山学问僧的汉文大都水平如此,写的全是日语思维的汉文,是所谓的和式汉文。并非清韩一人如此。
“清韩万事遭人嫉妒。”
这是同为五山学问僧出身的金地院崇传的看法。他盘算的是如何将这五山的风气利用于谋略之中。
崇传首先在这个清韩身上设套。先找出清韩所提钟铭的问题,然后就此编造讨伐丰臣家的借口。崇传已通过铸物师获取了清韩的文章。
此时家康与崇传的策略相当周密</a>,细致入微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例如崇传为之后给清韩的文章设套,先制造了相关舆论。所谓制造舆论,是拉拢所有五山学问僧,让其按德川家的想法行动。
值得惊叹的是家康和崇传还特意对学问僧进行了培训。
庆长十九年二月五日,此时清韩业已起草完钟铭,骏府的家康通过京都所司代向五山众僧发出命令:“老夫欲亲眼见识下各位的笔下工夫,恭请各位来骏府一叙。”
主公欲问五山众僧之学问意趣于御前,一山各出四五人,三月三日前后下府一叙。
“骏府大御所说想见识咱们的笔下工夫。”
这让五山沸腾了。当然家康既无丝毫素养,也无半点鉴赏能力,一切只为的是实现心中的阴谋。
僧侣们纷纷攘攘沿东海道行至骏府,已是三月七日之事。僧众代表是天龙寺长老慈济院彭。众人立刻登城,拜谒家康。
“哎呀,诸位都到齐啦。”
家康心情大好,一反常态地高声招呼众人,将作文题目亲手交予众僧。
题目是《论语</a>·为政篇》中的一句。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请诸位根据这句话写下读后感,家康说。当然这题目不是家康想的,是崇传与家康的汉学顾问林道春商议出的。
家康令众人九日提交文章。此外,当日的即答题是出自经书《法华寿量品》的“宝树多花果,众生所游乐”。
众僧一人一桌,当场作文。作业则是回到宿舍,在两天内完成,并由天龙寺长老收齐提交。
这些文章,家康是看不懂的。
崇传朗读众人的答案,深入浅出地向家康一一讲解文意。所有答案俱都是搜肠刮肚,不遗余力大赞德川家的治世之道,作为阿谀权势的文章,也算是绝世无双了。
(僧人就是聪明呀。)
家康必然作此感想。
金地院崇传想要的,并非给答案评出高下,而是让京都五山的学问僧众养成赞美德川家的习惯,并留下这些答案作为证据,进而实现他的最大目标,将五山僧众置于自己统制之下,如有需要(德川家攻击清韩的文章之时),则让其发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作用。
家康大赏众僧后,说:“诸位也去趟江户吧。将军恭候诸位高僧的光临。”
他们在一众德川家武士的郑重接待下,踏上旅途,进入江户。
江户城内,众僧拜谒了将军秀忠。秀忠所出题目也是出自《论语》,是《颜渊篇》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此时,五山众僧也纷纷拿出歌功颂德的文章,取悦德川家。
据说崇传收齐答案读罢,便举起拂子,满意地道:“如此便万事俱备了。”
此后,家康在方广寺大梵钟钟铭的“国家安康,君臣丰乐”上大做文章。指责丰臣家借此诅咒德川家。家康此言一出,五山僧众便作为证人团站在两者之间,众僧无不出言附和家康,众口一词,纷纷声称家康指摘得合情合理。为了策划这个阴谋,金地院崇传编写了如此细致入微的剧情,而家康则按照剧本发挥了其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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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念佛宗,指通过念佛,以此作为往生极乐净土的手段的宗派。如净</a>土宗、净土真宗、时宗等。
[2] 日本茶道的茶会,尤其是同时招待数名客人时,客人之间需传阅欣赏茶器。
[3] 最澄法师,日本天台宗的开山祖师。空海法师,日本真言宗的开山祖师。法然,日本净土宗的开山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