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人们面对梦的问题时,总是直接从残留在记忆中的梦的显意入手,根本无须解释,直接根据内容做出推论。或者在需要解释时,以梦境内容所提供的材料作为依据,进行推论。目前,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新的方法,是处于梦的内容及观测结果间的新的心理素材——隐匿的梦内容,或者说梦念。这些只有用我们的析梦法才能取得。因此,我们面对一个新的问题,一个全新的任务,即研究隐匿的梦念与梦的显意之间的联系以及追踪后者如何从前者发展而来。
梦念及梦境像是同一内容的两个翻译版本,说得更清楚些,梦境是梦念翻译出来的另一个表述版本。我们只有通过翻译将其与原文进行对比,才能了解其象征意义以及结构法则。了解梦念并非难事,但梦中的内容却如象形文字般,只有逐字翻译其字符,才能还原为最初的梦念。当然,只根据字符图像来分析其象征是不正确的,应该根据其内在含义进行分析。例如,有这样一幅画谜:一间房子,屋顶上有一只小船、一个字母、一个无头人在跑步……我对这幅画的评论是,其内容及包含的元素都无意义。因为小船不可能在屋顶上,无头男子也不可能跑步,而且那个男人不可能比房子还要大。如果说是一幅风景画,那字母也不可能出现在画里,因为这与现实不符。要正确分析这幅画,也许不能根据画的全部或部分内容就予以否定。而应该不怕麻烦,将一个个单词或音节替代画中的影像,看看是否有某种联系或暗示。然后,再把这些单词联系起来,画面就不再没有意义,而是饱含了最美、最值得玩味的寓意。梦其实也是一幅画谜。前辈们面对这幅作品时,错误地将其作为艺术品来欣赏,没有深究其内涵,当然觉得这幅画没有意义、毫无价值了。
一、凝缩作用
在将梦的内容与梦念进行对比的时候,我们首先会发现,梦明显进行了大量的凝缩。梦的内容往往单一、简短,看似毫无意义,梦念却无边无际、包罗万象。要把梦的内容记录下来顶多半页纸,但对梦的分析内容(包括对梦念的分析)则可能是其六倍、八倍、十二倍。这一比例因梦而异,就我的经验来说,大致如此。我们往往会低估梦的凝缩程度。当我们以为揭示出的梦念就是梦的全部含义时,如果继续分析,往往还能发掘出更多的隐意。可以这么说,一个人永远都别说自己毫无遗漏地诠释了一个梦。即便这一解析看似令人满意,毫无瑕疵,但很可能马上又能从这个梦中发掘出其他隐意。因此,严格来说,无法准确判定梦的凝缩度。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心理素材进行了大量的凝缩,导致梦内容与梦念比例悬殊。对于这个问题的争论,还有一种乍看起来似乎颇有道理的答案。我们常常感觉到,晚上做了很多梦,但白天醒来大多数都忘记了。醒来后能记住的部分都是梦工作留下的残余。如果我们能够记住完整的梦,那么梦念的范围也必定与之相等。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毋庸置疑的,即如果我们一醒来就回忆,那么梦就会立即被再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里对梦的印象会越来越淡化。而另一方面,我们认为梦见比自己能够记得的要多,这往往是一种错觉,这将留待后文再作讨论。另外,凝缩作用不因梦的部分内容可能被遗忘而受影响,残留于记忆中的个别梦境与众多梦念有关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梦的很大一部分确实逃离了记忆,那么我们很可能无法追踪一群新的梦念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部分已经丢失的梦念,只和那部分保存下来分析而得的梦念有关。[1]
鉴于梦中内容的每一个元素都能引出大量的想法,许多读者不禁要问,是否脑中所有的想法都能形成梦念?也就是说,是否所有的思绪在夜晚入睡时都是活跃的,并且能够作用于梦的形成。或者更可能的情况是,这些在分析过程中新产生的梦念并没有参与梦的形成?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给予有条件的回答。事实上,某些梦念是在分析中才初次产生的。但是我们必须确信,只有在已经以某种方式联系起来的各个梦念之间才能建立起新的联结。这些新的联结是环形、短路的,可能由其他更基本的连接模式才能得出。我们得承认,析梦时揭示出来的大群梦念在梦的形成过程中,一直都处于活跃状态。起初碰到这一串梦念时,我们也许认为,其对梦的形成毫无帮助。当将其与梦中出现的梦念相联系时,才发现二者所构成的这一思想链能用于对梦进行解释(只有构成了这一思想链才能完成)。读者此时可能想到了植物学论著那个梦。虽然我还未能完整地诠释那个梦,但很显然,它是一个凝缩度惊人的梦。
但是在我们睡前,心理状态究竟是怎样的呢?梦念是并列出现还是相继露面?抑或是来自不同思想源的几条思想链同时出发,然后汇聚一起?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没有必要对于梦形成时的心理状态形成一个塑形概念。我们别忘了,现在所讨论的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思想,其与有意识状态下的自我反思是有明显区别的。
但梦的形成以凝缩过程为基础这一事实是无可否认的。只是凝缩作用是如何进行的?
如果说,仅有很少数量的梦念利用概念元素于梦中呈现,那么我们则认为,凝缩作用是一个删减的过程。也就是说,梦并非逐字逐句地对梦念进行忠于原意的翻译版本投影,而是对梦念进行不完整、有缺陷的再现。我们很快就能发现,这一说法并不准确。但目前,我们姑且从此观点出发,考虑一下:如果只有少数的梦念得以进入梦中成为梦境,那么究竟是什么决定了梦对它们的选择?
要解决这一问题,我们得把注意力转向已经满足了条件的那部分梦中元素。最适合我们分析的材料莫过于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发生了高度凝缩作用的梦例。下面,我选择 1. 梦的内容:我写了一本关于某种(不确定)植物的论著。书摆在我面前,我正翻阅到折叠着的有彩色插图的那页,里面夹着一株干枯的植物标本,像是标本册里的那种。
这个梦的核心元素是植物学论著,源于梦日当天的经历。那天,我确实在一间小书店的橱窗里看见了仙客来科属的植物。但我并没有梦见它,只是从梦中的论著及其与植物学方面的关系联想到它。植物学论著立即又让我联想起,我曾经写过的关于古柯碱(即可卡因,下同)的文章。从古柯碱出发,思想链继续前行,一方面连接起了纪念文集,另一方面则连接起了我的朋友眼科医生科尼希施泰因。他对于引进古柯碱作为麻醉剂也有部分功劳。另外,科尼希施泰因医生还让我想起,头天晚上我们一场被打断的谈话以及有关医疗赔偿和手术服务问题的讨论。这场谈话实际上是梦的刺激源,而仙客来论著只是一个很小的事件,其本身并无实际意义。我认为,在这个梦里,植物论著是一天中两个事件间的桥梁,其原封不动地从某个无关紧要的印象中来,并与某些具有重大心理意义的事件联系起来。
不仅仅是植物学论著产生了这一复合概念,其内在的两个元素——“植物学”以及“论著”也都无限伸展开来,产生了多方面的联想,从而形成错综复杂的梦念。“植物学”延伸至我对加纳教授的回忆(德文中“加纳=园丁”),又联想到他如花似玉的妻子是我的患者,名字叫作弗洛娜(Flora:花神)以及我前文说</a>过的那位丈夫忘记买花的夫人。加纳还让我想起实验室以及我与科尼希施泰因的谈话。我们在谈话时有提及这两位女患者。而从丈夫忘记买花的女士引发的思想链则一分为二,一方面令我想起妻子最喜欢的花,另一方面则令我想起白天匆匆看到的那本著作的标题。另外,“植物学”让我想起读书时,发生在体育馆的一件小事以及大学</a>里的一次考试。而我与科尼希施泰因的谈话涉及了一个新内容——我的喜好——洋蓟,这被戏称为我的喜爱的花,同时也是由忘记买花这一思想链连接起来的。在洋蓟背后,又隐藏着其他联想:一方面,这让我想起了意大利;另一方面,我想起了童年 确实有必要再举一个例子说明梦的内容与梦念之间的联系,这个梦例的特点是各种梦念相互交织,错综复杂。梦者是我一位患有空间幽闭症(害怕封闭的空间)的患者,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为什么我给这个特别巧妙的梦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2. “一个美梦”:梦者载着一车人在X街,街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旅馆(事实并非如此)。旅馆内的一间房间正在上演一场戏剧。梦者一会儿是观众,一会儿又成了演员。最后,同伴们都被叫去换衣服,好回城里。一些人被带到一楼的房内,其他人被带上了二楼。接着,出现了争吵。楼下的人迟迟没有换好衣服,导致楼上的人下不来,很是恼火。梦者在楼下,他的哥哥在楼上。他认为楼上的人太着急了,因此非常生哥哥的气(这部分梦境非常模糊)。况且,他们一进旅馆,就已经决定好谁在楼上、谁在楼下了。接着,他独自一人攀登城市对面的山。他走得非常艰辛,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后来,一位老绅士也加入进来,还气愤地议论起意大利国王。最后,快到山顶的时候,他明显轻松了许多。
艰难爬山的经历非常清晰,以至于他醒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还在怀疑,刚才是做梦还是真有此事。
从表面内容看,这个梦平白无奇。我将反其道而行,从梦者认为最清晰的那部分梦境入手分析。
梦中出现的困难——在爬山时的呼吸困难,是患者几年前常出现的症状。他当时患肺结核病(可能还由于癔症的刺激),因此还伴有其他症状。通过前文对裸露之梦的分析,我们已经非常熟悉在梦中某些动作被禁的感觉。现在,这一感觉再次入梦,并且有其他的表现方式。在梦中,先是艰难地爬山,而后轻易便抵达山顶。我想,这部分与都德的名著《萨福》有关。这本书描写的是,一个年轻人抱着他深爱的女人爬楼梯。起初女人轻如鸿毛,但随着他越爬越高,女人变得越来越沉。这段描写象征了他们的关系。都德是要告诫年轻人:不要将感情滥用在出身卑微、家境不明的女人身上。[2]虽然我知道梦者前阵子和一位女演员的风流韵事,后来他们又分手了。但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分析是正确的。《萨福》的故事与梦境正好相反:在梦中爬山时,是先艰难后轻松。小说的其他情节与此类似,只是主人公是先感到轻松,然后越来越难以负荷。令我吃惊的是,梦者说我的解释与他头天夜里看的戏剧《在维也纳四周》如出一辙。剧中的女主角起先有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后来却堕入红尘,成为风尘女子。然后又与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相爱,并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但最后还是从高处摔了下来,越落越快。这让我想起了另一部戏,名字叫作《一步一步》,其宣传海报上画的就是一段楼梯。
下面继续分析这个梦:最近与梦者勾搭上的那位女演员曾经就住在X街。这条街上并没有旅馆。但梦者陪这位女士在维也纳度假时,曾暂住(德语有“停留、走开的意思”)过附近的一间小客栈。离开时,他对出租车司机说:“不管怎样,我很高兴这里没有小虫!”(顺便说一句,他很怕小虫子)司机回答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这儿落脚!这根本不是旅馆,只是间小酒吧!”
他立即由酒吧想到了一首诗:“最近我借宿一户人家,屋主热情无比。”但在这首乌兰的诗歌中,屋主是一棵苹果树。
接着,他又联想到另一首诗:
浮士德(与年轻女巫起舞)我美美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株苹果树。
树上两个红苹果,
闪闪发亮惹人爱,
诱惑着我,朝它们爬去。美女
小小苹果惹人馋,
自它生在乐园中。
我的果园今也有,
让我激动又欢喜。[3]
梦中苹果树和苹果的象征意义不言而喻。女演员美丽的胸部把我们的梦者迷得神魂颠倒。
根据梦的内容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梦与梦者的童年记忆有关。如果这一说法成</a>立,那么这很可能是指梦者(一个将近30岁的男人)的奶娘。奶娘的乳房永远都是孩子歇脚的旅馆。奶娘和都德笔下的萨福都暗指了梦者刚刚抛弃的情妇。
梦里还出现了梦者的哥哥。他当时在楼上,而梦者在楼下,这也是一种倒置。因为我知道,他的哥哥刚刚失权,而梦者自己则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在梦里,梦者尽量避免说,哥哥在楼上而自己在楼下,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寓意。因为在奥地利,我们说一个男人在首层,就表示他权财尽失,就像说“他掉下来了”。在梦中,这个问题很明显发生了倒置。而在其他梦念和梦境间,也必然发生了这样的倒置。比如,在梦的结尾处,梦者爬山的情景就和《萨福》中的情节发生了倒置。现在倒置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在《萨福》中,男人抱着与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而在梦念中则相反,是女人抱着男人。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奶娘抱着很重的小孩。因此,梦的最后部分同时代表了萨福和奶娘。
正如诗人选择萨福这个名字有女同性恋者的意思,梦中的人忙着上楼下楼——“上上下下”指梦者性幻象和被压抑的欲念,这些和他的神经症不无关系。析梦本身并不能告诉我们,梦中哪些是幻想,哪些是真实情景的记忆画面,而只是给我们一条思路,指引我们寻找其真实价值。在这个梦中,真实发生的情景与梦境具有同等的心理价值。不仅如此,二者在其他梦以外的心理结构中,也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正如我们所知,一大群人出现,通常象征某个秘密。哥哥的出现是回溯童年记忆的一个标记,与后来提到的风流韵事有关。老绅士怒斥意大利国王一幕,则是通过一件本身并无意义的小事,暗指下等人闯入上流社会。正如都德对年轻男子的告诫,也适用于未断奶的小婴儿。[4]
对于上文引述的这两个梦例,我已经标明了其中在梦念中重现的梦元素,以分析两者间纷繁复杂的联系。但这样的分析依然不够全面,我将做进一步全面的分析,以向读者诠析梦内容的多重决定因素。下面,我将选取爱玛注射的梦(参见 梦中的主角是我的患者爱玛。她在梦里的形象特征与平常无异。因此,在梦境的 2. 我的一位女患者梦见一个须发浓密的男人,他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独特的光芒。男人指着树上的一块招牌,招牌上写着:umparia-wet。[5]
分析
男人的样子严肃正经,炯炯有神的双眼让梦者马上想到了罗马城附近的圣保罗大教堂。梦者曾经在那儿见过教皇的马赛克画像。其中一个早期的教皇像就有一双金色的眼睛(这一设计能让信徒们感觉,教皇在指引我们的道路)。而通过进一步的联想发现,男人的样貌与梦者心中圣徒(教皇)的形象相吻合,浓密的须发让她想起自己的医生(即我)。男人的整个形象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所有这些人都与她存在着相同的关联——都是她生活中,各方面的导师。进一步询问后发现,“金色”的眼睛让她想起金光闪闪的金币,从而想起昂贵的心理治疗费,这很让她伤脑筋。“金色”还让她想起对酗酒问题的金色疗法——如果D先生不是有令人讨厌的酗酒问题,那么她已经下嫁他了。只要不是酗酒,她并不反对偶尔小酌几杯,她自己有时候也会喝点儿啤酒和甜酒。这又让她想起那次游访圣保罗(意大利语fuori mura)的经历。当时她在特雷冯塔纳附近的寺院里,喝了特拉普僧人用桉叶做的甜酒。她还提到僧人如何在潮湿的沼泽地上种满桉树,使这一带变得干燥,使附近疟疾为患的环境,变得益于健康。因此,梦中招牌上“umparia-wet”中的“umparia”一词,应分解为“桉树”(eucalyptus)和“疟疾”(mria),而这个词中的“wet(潮湿)”则是指前面提到寺庙附近一带的沼泽地。我们还提到了“干燥”:“干燥(Dry)”是那位梦者本来要嫁的D先生的本名。这个奇怪的名字在德语(drei)里有“三”的意思,因此,这喻指罗马的三(drei)泉寺。每每提及D先生酗酒的习惯时,她总会用一个很到位的形容:“他可以喝掉一泉的酒。”D先生也会这样打趣自己的不良嗜好:“我必须得喝啊,谁让我名字叫干燥呢。”“桉树”指梦者的精神病症。她起初被诊断患有疟疾,后来因焦虑症病发而前往意大利。由于病发时伴有全身僵硬、打冷战的症状,因此被诊断为疟疾。她随身带着僧人制的桉油,有助于稳定情绪。
因此,凝缩的“umparia-wet”,是梦与神经症的连接点。
3. 我自己做过一个冗长、晦涩的梦。从梦的表面看,像是围绕“航海”这一核心内容。下一站是Hearsing港,再下一站是菲利斯(Fliess)。后者是朋友B所在的城市,我过去常常到那儿游玩。但“Hearsing”这个名字很像维也纳附近的地名,因为当地非常喜欢用“ing”结尾的地名,像是Hietzing、Liesing、Moedling(Modling,古米提亚语,“meae deliciae”是其旧名,意思是“我的快乐”。同时也是我名字的意思。“弗洛伊德”在德语中意指快乐)。另一部分则来自英语单词“Hearsay”,意思是“谣言”,并且与头天一件引发梦的小事相联系:在Fliogende tter 期刊上,有一首诽谤侏儒Sagter Hatergesage的诗。如果把音节“ing”与“菲利斯(Fliess)这个名字联结起来,我们就得到了Vlissingen(弗利辛恩)。这在现实中,是一个港口的名字,我哥哥每次从英格兰来看我们,总要经过此处。但是Vlissingen的英语拼写是Flushing,意思是blushing(脸红),这让我想起了我曾治疗过的红色恐怖症(ereutophobia),还想到了别赫切烈夫最近发表的一篇有关神经症的论文。记得我读这篇论文的时候,感到烦恼不安。[6]
4. 我还做过这样一个由两部分组成的梦。我清晰地记得,梦的 在我尝试将梦念重组为梦的过程中,我发现,由析梦所得的梦材料,其价值不尽相同。其中一部分涵括了最基本的梦念,能够完全取代梦,其自身就足以替代整个梦,不存在审查作用;另一部分则被认为作用甚微,对梦的形成也毫无贡献。相反,其可能与紧随梦出现而未被解释的联想有关。这部分梦念不仅仅包含了由梦的显意通往隐意的路径,还包括了我们在析梦的过程中,用以觅得此路径的中介意念及类比联想。
在此,我们专门研究最基本的梦念。这些基本梦念通常表现为思想和记忆的复合体,结构错综复杂,具有日常生活中我们所熟知的有关联想的一切特性。它们往往从不止一个中心发出,继而形成一串思想链,但也不乏共同接触点。每一串思想几乎都有其矛盾对立面,并通过对比联想联结起来。
这一复合体的各部分间,自然具有最全面的逻辑联系。它们构成梦的前景、背景、题外语、说明、条件、例证和驳论。当所有梦念都屈服于梦工作的压力时,梦念片段则如浮云般反转、分离、重合。这时,问题出现了:到此为止,构成梦的外部框架的逻辑联系会出现什么变化?“如果、因为、即使、虽然、也、或者”这些词语以及其他有助于我们理解文章句子的连词,在梦中又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呢?
首先,必须回答的是,梦本身根本无法表达梦念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梦都漠视这些连词,只呈现梦念中最重要的内容。因此,析梦的工作就是复原这一被梦破坏的连贯性连接。
梦之所以无法表达这些逻辑关系,原因在于构建梦的心理材料的性质。与能够利用语言表达的诗歌相比,绘画和雕刻这类塑型艺术在表现上的局限性,确实与此相类似,在努力诠释作品内在含义时,也同样受限于材料的性质。绘画艺术在创立其表达法则以前,也曾企图弥补这种缺陷。在古代的绘画作品中,人物的口中都会挂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艺术家无法用图画表达的话。
对于梦无视逻辑关系的理论,可能有人会提出异议。有的梦确实像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那样,进行最高深复杂的精神活动,论证与驳论,嘲笑与对比。但这些表象都是骗人的。如果继续对梦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梦的素材,而非梦的精神活动。梦念于梦中再现时,只表现为表面化的思想,并没有表现出各梦念间的逻辑关系。但只有后者才能构成思维。对此,我会举一些例子。我们很容易就能够发现,所有出现在梦中,并且被明确指明的话语,都是我们记忆中未加改变,或是仅仅发生细微改变的语言于梦中的再现。这些话语通常只是暗指隐藏于梦念中的某件事,而梦的内在含义则很不相同。
但有一点无可否认,即批判性思维并非简单地重复梦念材料,而是对梦的形成发挥了作用。我将在本节的最后部分,解释这一要素的影响。届时,我们就会清楚,这一思想活动并非由梦念引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梦结束后的产物。
姑且这么说,梦念间的逻辑关系并没有获得任何单独的表现机会。例如,梦中出现的矛盾,并非对梦的直接否认,也不是包含在任一梦念里的矛盾。梦中的矛盾只是以最隐秘的方式,与梦念间的矛盾相呼应。
正如绘画艺术,最终也成功地找到了其他方式来表现人物语言背后的感情,温柔、威吓,或者警诫,而不只是在嘴里挂一块小牌子。同样,梦也可能通过适当改变梦象的特殊表现手法,从而为梦念提供逻辑联系。根据以往的经验,不同的梦在这方面的表现各不相同。有的梦完全漠视梦材料的逻辑结构,有的梦则能够完整体现这种逻辑性。因此,梦与其诠释的材料有时相去甚远,有时却相差无几。如果在潜意识的梦念之间也已经建立了衔接顺序(如爱玛注射的梦例),那么梦对这种顺序的处理也与此相同。
梦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表现梦材料中这些难以表达的关系?下面我将逐一解释:
首先,梦为梦念的各部分提供了一种连接,将不同的素材汇集为一个整体,表现为一个场景或事件,同步地再现了梦念间的逻辑联系。这种手法类似那幅将所有哲学家、诗人绘于同一画面上的《雅典学派》,也叫“帕纳索斯山壁画”。虽然在现实中,这些人并未同时出现在某个大厅里,也没一起出现在任何山顶上。但从画面上看,他们确实构成了一个团体。
梦在细节处实现了这种表现模式。只要梦呈现出两个紧密相连的元素,其对应于梦念中的两个象征物间,就具有特别紧密的联系。这好比我们在书写时,两个紧挨着的字母组成了某个音节。而当字母T和字母O之间隔着空格,则表示T是前一个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而O是后一个单词的开头字母。因此,梦并非完全不协调的元素的随性组合,而是由与梦念紧密相关的元素组成的。
梦有两种表现因果关系的方式。假设有这样一个梦念:“因为……,所以……必然会发生。”梦在表现这个梦念时,比较常用的形式就是以从句作为序梦,主句作为主梦。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反之亦然。但是主句通常都对应于梦境中比较详尽的部分。
下面介绍一个表现因果关系的绝佳梦例,源自我的一位女患者。这个梦包括一个短序。梦境的细节详尽,主题明确。我将这个梦命名为“花之语”。
梦的前序是这样的:梦者来到厨房的两个女仆跟前,责骂她们准备“那么一点食物”,竟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看见厨房中的瓶瓶罐罐都口朝下堆放着,以便风干。两个女仆像平时那样,跨进流入屋前小院的那条河里打水。
接下来是梦的主体部分:梦者爬过一个有点高度的形状奇怪的栅栏。她很高兴自己的裙子没被钩住。梦中出现的房子是梦者父母的家;她对女仆说的话源自常常听到母亲说的话;那些瓶瓶罐罐源自附近的一家普通的五金铺。梦的 创造合成梦象,是梦中幻想的特征具有共性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由合成梦象引入梦中的元素,并非梦者真实感知而得。构建复合梦象的心理过程,非常类似于我们在清醒生活中幻想龙或者飞马等神兽。唯一的区别仅在于,在清醒生活中创造幻想物,想象本身起着决定作用。但在合成梦象形成的过程中,决定其出现的因素,是独立于其形式之外的梦念共性。梦中的合成体可以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形成。其中最简单的方式是,将一件事物的属性附加于对另一相关事物之上。较为复杂的做法则是,将不同的特性结合起来,创造出一个新的梦象。这一做法巧妙地利用了两个对象在现实中,可能存在的一切相似之处。依据材料及巧夺天工的构造,新梦象可能荒谬绝伦。如果有待凝缩成为一个单独统一体的各对象难以协调一致,那么梦则会创造这样一种合成体:其具有一个相对清晰的核心,但伴之以模糊化的特性。这种统一而成的影像在一定程度上是失败的。两个梦象相互交叠,竞相产生不同的影像。这种情况类似于绘画中,将不同的感知图像汇合而成的抽象画面。
梦本能地制造了大量的合成影像,我在前面的分析中举过几个例子,下面再举一些例子:在本章前面部分列举的梦例中,描述了一位女患者的“花之语”梦境:梦的自我思想首先让她双手捧了一束绽放的花枝,如我们分析所见,这同时暗示了性纯洁和性罪恶。另外,梦中鲜花绽放的样子,让人想起了盛开的樱花。如果单单考虑花朵,还会让人联想起山茶花。最后,整束花枝让梦者想起了一种外来植物。合成影像中各元素的共性由此被梦念揭示了出来:花枝指曾经对她充满诱惑力的礼物,或是曾经诱惑她对赠予者表示好感。樱花源自她童年的记忆,山茶花源自她成年后的记忆。外来的植物则暗指一位云游四海的学者。他曾经试图用一幅花卉图赢取梦者的芳心。另一位女患者则在梦中构建了一个像是海滨洗浴场、乡村公厕,还是普通城市住宅的合成影像。梦中前两个元素的共性是脱衣裤,因此可以推测, 另外,“倒置”或者说“两极互换”是梦最擅长使用,也是最灵活的表现方式。首先,其使愿望的实现得以压倒梦念中的既定元素。“要是反过来就好了”是梦中的自我面对令人不快的回忆时,最通常的表现。其次,倒置尤其利于逃避审查作用,因为它对将要出现的梦材料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伪装,从一开始就轻易麻痹我们对梦的理解。因此,在析梦时,如果看不透梦的真实隐意,不妨将已呈现内容中的某一特殊元素进行倒置,往往在此之后,整个含义马上就变得明朗化了。
除了内容的颠倒以外,时间的颠倒也不容忽视。梦最常用的伪装手段是,把整件事最后的部分,或者梦念的最后结论前置,而前提条件则后置。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析梦时则会无从下手。[15]
确实,许多梦例都是在其内容几经倒置后,才得以揭示出其背后隐匿的含义的。例如,在一个年轻的强迫性神经症患者的梦背后,隐藏着他儿时希望严厉的父亲死去的记忆。梦的内容是:他由于回家太晚,被父亲骂了一顿。但根据精神治疗分析的内容和梦者的联想来看,梦背后的隐意必定是,他非常气父亲。在他看来,父亲总是太早(或者说,太快)回家了。他希望父亲别回家。这与希望父亲死去是同一个意思。在他还小的时候,一次父亲外出许久未归,他曾对另一个孩子做了性侵犯的动作,感到非常羞愧,并被对方家长警告说:“等你爸爸回来收拾你吧!”
如果希望进一步研究梦的显意和隐意之间的关系,最好的方法是从梦本身出发,考虑梦所表现的形式特征与梦念之间的关系。而在这些形式特征中,给我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各个梦象之间的感觉强度差异,梦的各部分内容间以及不同的梦之间的显著差异。梦象之间的强度差异涉及各个方面。从人们通常认为的强于现实的清晰度,到我们认为梦的特征必然出现的让人不悦的模糊性。而这种模糊性又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感知的模糊性所无法比拟的。此外,我们通常会认为,梦中的模糊景象是转瞬即逝的,而感觉较清晰的梦象停留了较长的时间。现在要提出的问题是,梦中各部分内容的清晰度差异,究竟是由梦材料中的什么因素决定的。
在进一步分析前,我们先来看看一些大家理所当然认为的想法。由于梦材料会包括部分睡眠时的真实感知,因此可以假设:这些真实感知,或者由这些感知而引发的梦元素,具有特殊的强度。或者反过来说,梦中所有特别清晰的梦象,都可以追溯至睡眠时的真实感知。但我自己从未有过这种经验。源自睡眠感知(神经刺激)的梦元素,与源自记忆的其他元素在清晰度上并没有明显的区别。现实的因素对梦象强度是起作用的。
我们可能会这么推测:某个梦象的感知强度(清晰度),与梦念中相应梦元素的心理强度有关。就后者来说,心理强度相当于心理价值:强度越大的元素越重要——正是它们构成了梦念的核心部分。但这些元素由于审查作用的阻扰,一般都无法入梦。因此,代表它们呈现在梦中的直接衍生物,即便具有极高的强度,也无法成为梦的核心。只要将梦及其材料进行比较研究,就能证明这种假设站不住脚。一个元素强度与另一个元素强度是毫不相干的:事实上,梦念材料和梦之间发生了“所有心理价值的完全转换”。在梦念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直接衍生物,在被强有力意象屏蔽的梦中,往往只是表现为某种短暂模糊的元素。
梦中各元素的强度被证实是由另一种方式,即两个互相独立的因素决定的。 在一些梦例中,表现形式的改变更直接地是为了梦的凝缩作用,因为其词句的表达方式晦涩难懂,因此允许多种梦念的表现。一系列灵活的用语都是为梦的运作服务的,这也就无怪乎语言在梦中所起的作用了。处于众多意念间连接点处的关联词,注定是模糊不清的。而神经症患者(强迫症、恐惧症)就像梦一样,急于利用词句进行凝缩及伪装。[21]我们轻易便能发现,梦的伪装亦获利于置换作用。如果用一个含糊的词语替代两个意义明确的表达,结果肯定令人困惑;如果以塑像来替代我们日常的严肃表达,也必然会影响我们的理解。特别是,梦从未告诉我们,其所呈现的内容是一种直译抑或隐喻;其内容是直接源于梦的材料,还是经过了修饰加工。总的来说,在分析任何一个梦的元素时,我们都对以下的问题纠结不已:
(1)其表达的究竟是正面意思抑或反面意思(对比关系);
(2)是否要进行历史性分析(即回忆);
(3)是否一种象征手法;
(4)其内在含义是否建立在梦中语言的基础上。
虽然存在如此多的疑惑,但我们始终认为,梦境虽然不是为了我们的研究而生,但要破译它,也不会比古代学破译象形文字困难。
我已经列举过几个梦表现得含糊的例子(例如,在爱玛注射的梦中,“她的嘴毫不费劲地张开”;在上文举的最后一个例子中,“我还不能离开”等)。现在,我再援引一个具象对表现抽象梦念具有重大作用的例子。这类析梦法以及象征析梦法之间的区别清晰可见:在用象征法析梦时,梦者任意选择象征的密钥;而在用语言表现的梦中,众所周知,密钥源自我们已经建立的语言模式。如果能在正确的情况下,选择正确的理念,那么析梦者便能完整地或是部分地解释这类梦,根本无须梦者的辅助说明。
我一位女性朋友的梦:她梦见自己正在欣赏瓦格纳歌剧,歌剧得到次日7时45分才结束。在剧院的大厅摆放着圆桌,供人们在那儿吃喝。她的表哥表嫂刚结束蜜月旅行归来,坐在其中一张圆桌边,一旁坐着一位贵族,据说是年轻开放的表嫂在蜜月时带回来的,就像捡回一顶帽子那般轻松。在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塔顶是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个指挥,样子像汉斯·李奇特。他在平台的栏杆后不停地绕着圈跑,大汗淋漓,好指挥簇聚在高塔底下的乐队。梦者自己和一位(我认识的)女性朋友坐在包厢里,她妹妹从大厅递给她一大块煤,说没想到那么长时间,现在冷得厉害(就像在看长的表演时,包厢得供应暖气一样)。
虽然从其他方面看,这个梦描绘了一幅美好的画面。但实际上,其内涵依旧荒谬不堪:剧院正厅有一座塔,指挥在塔顶指挥下面的乐队。更荒诞的是,梦者妹妹递给她一块煤。我故意不让梦者透露更多帮助解释的材料。由于我清楚梦者的人际关系,因此能够独自对梦进行部分分析。我知道她非常同情一位因精神失常,而过早结束艺术生涯的音乐家。因此我觉得,应该从语言形式上解释大厅中的高塔:从这个梦可以看出,梦者希望梦中的男子取代汉斯·李奇特,在高塔上指挥整个乐队。因此,梦中的“塔”就是利用“同位”关系表现的复合结构,并通过这一基础结构表现出男子的伟大。而他铁栏杆后面绕圈跑的画面,就像是囚犯或者笼中困兽(暗示了那位命运悲惨的男子),[22]这也预示了他后来的命运。两个梦念于“疯狂之塔”之处交汇,由此得以表现出来。
既然已经揭示出梦的这一表现方式,我们就能利用同一个通关秘钥,密语开启另一扇看似荒谬的大门——妹妹把煤传给梦者。“煤”在这里暗示了“地下情”。
无火、无煤,却燃烧炽烈;
就像隐秘的爱情,无人知晓。
梦者和朋友依然静静地坐着[23],而她那闺中待嫁的妹妹却因为没想到时间会那么长,而递给她一块煤。梦中并没有交代是什么那么长时间。如果这只是一个小故事,我们会认为,妹妹指的是表演。但这是个梦。因此,我们只能说,这句话的含义模糊不清,该加上一句“在她出嫁以前”。也就是说,她没想到等待出嫁的时间会那么长。梦中提到梦者的表哥表嫂坐在大厅,还提到表嫂公开的风流韵事,这恰恰证实了我所分析的“地下情”。正是隐匿的地下情与公开的风流韵事、梦者的火与年轻表嫂的冷之间的对比,主导着这个梦。另外,梦中还有一个处于高高位置的人,其实是那位贵族与被寄予厚望的音乐家的复合体。
在上文的分析中,我们揭示了影响梦念向梦内容转化的 梦中的性象征似乎已经通过实验得到了证实。1912年,施罗德医生根据史渥柏达提出的方案,令深度催眠者产生梦。结果发现,大部分的梦境由暗示引发。如果催眠师暗示梦者,将要看见正常或不正常的性交场面,那么梦中便会出现一些我们在心理分析时所熟悉的性象征元素。譬如说,当催眠师暗示一位女士,她将要梦见和朋友进行同性性交时,梦者就会梦见朋友背着一个破旧的手提袋,上面贴着一个“只限女士”的标签(可以肯定的是,梦者绝对没有听过梦的象征理论或析梦理论)。不幸的是,这一具有重要实验的价值随着施罗德医生自杀身亡而渐渐消失。唯一留下的,仅剩其发表于《心理分析文摘》上的一篇报告。
只有对象征元素的重要性做出正确的评估,才能继续在 错过火车的梦和考试的梦在情感上具有相似性,另外,两者的解释也相类似,都是安慰类型的梦,直接反映对梦中焦虑(对死亡的恐惧)的反抗。“离开”是其中一个最常见也最容易表达死亡的象征元素。因此,这类梦是这样进行安慰的:“放心吧,你不会死(离去)。”就像考试的梦常常这样安慰我们:“不要怕,这次也不一定不会有事。”这类梦的理解难点是,除了要表达安慰以外,梦中还出现焦虑感。
我手头有许多由牙齿引发的梦例,我之所以拖了很长时间还没有着手分析,是因为患者极不情愿让我分析这类梦。这虽然很让我吃惊,但我终于还是通过大量的梦例证实了,这类梦的诱因都是男性梦者青春期萌发的性冲动。我将要分析两个这样的梦:其中一个也是“飞行之梦”。这两个梦的梦者是同一个人——一位年轻的男子,他具有强烈的同性恋倾向,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极力压抑。
梦者在剧院里观看《费德里罗》。他坐在L旁边,两人意气相投,他很想与L做朋友。突然,他飞了起来,穿过剧院的上空。接着,他把手伸进嘴巴,拔出了两颗牙齿。
梦者在讲述这个梦的时候说,自己好像是被扔向了空中。由于当时剧院正上演《费德里罗》,因此他记得有一段这样的对白:
“他得到了最迷人的妻子……”
但拥有迷人娇妻并非梦者的愿望,倒是后面两句台词较为合适:
“他赢得了最幸运(大赌注)的一掷,
成为了朋友的朋友”。
梦中包含了“幸运一掷”,这不仅仅是愿望的实现。这个梦还揭示出他的悲惨经历:在现实生活中,他苦苦需求真挚友谊,但始终难逃被“扔出去”这一厄运,他不希望与身旁这位青年的交往也遭遇同样的悲剧。接着,梦者作了坦白。他表示,面对身旁这位温文儒雅的年轻人自感羞愧。因为在一次遭到朋友的抛弃后,他因内心性欲驱使,连续手淫了两次。
另一个梦是这样的:两位他熟悉的大学教授代替我为他治疗。其中一位对他的阴jing做了某些处理,他很害怕这个手术。另外一位用铁条堵住了他的嘴巴,他因此掉了一两颗牙。最后,他被四条丝巾绑着。
这个梦无疑有性象征。丝巾暗示他对一位相熟的同性恋者的认同。由于梦者从来没有发生过同性性行为,在现实生活里他也从未找过男性性伴侣。因此,在青春期性欲萌动时,他对性交行为的幻想,只能源于其最熟悉的自慰行为。
我认为,各种有关牙齿刺激的典型梦例(例如,梦见牙齿被别人拔了出来),都明显有相同的解释。[56]但令人费解的是,为何牙齿刺激之梦会具有性的含义呢?在此,我要强调的是,性压抑在梦中常常是通过身体由下至上的转移来表现的。在癔症病例中便有这类例子。本属于性器的各种感觉和意向,由其他至少不受非议的身体部位表现出来。有这么一个发生置换的例子,脸部变成了性器的象征物。事实证明,在语言的运用上,屁股和脸颊、阴唇和嘴唇常常被联系在一起,把鼻子比作阴jing也很常见,后两组的毛发更是增添了其相似性。唯独牙齿的构造与这些对比风马牛不相及,但正是在一组组相一致或不一致的对比中,牙齿成为了表现性压抑的媒介。
我不敢说已经完全从各方面证实,牙齿之梦必然能解释为自慰,虽然其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57]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进行解释,剩下尚未解决的,也只好暂且搁下。下面我再援引一个与此相近的语言表达:在奥地利,自慰有一种粗俗的民间表达:“拔出来”或者“拔掉”。[58]我不知道这一说法源自何处,或者说以什么作为象征基础,但“牙齿”确实和“拔出来”非常匹配。
人们通常认为,梦见拔牙和牙齿掉落,都是指亲友离世。但心理分析专家认为,这种解释顶多是一句玩笑话,前文已有提及。
尿刺激的梦的象征意义尤为明显,很早以前就为人们所了解。希波克拉底曾经提出,梦见喷泉和泉水,表示膀胱受到了刺激(赫夫洛克·埃利斯)。施尔纳在研究了尿刺激的象征物后表示,“强大的尿刺激通常会转化为性范围内的刺激,并出现相关的象征影像……”尿刺激的梦同时也表现为性梦。
兰克认为(参见兰克《象征唤醒梦的层次作用》一文),许多尿刺激的梦,实际上都是由性刺激引起的,不过却退化为由幼时的尿道快感中取得满足。特别是因尿刺激醒来或排尿后,梦依旧自顾前行,并毫不伪装地直接呈现情欲幻象的例子,则更具说服力。[69]
同样,在肠道刺激的梦中,也有与此类似的象征,并且证实了,社会人类学常提到的金子和粪便之间的关联。[70]“比如说,一位因患肠疾而接受治疗的妇女,梦见一个人在一间貌似乡村厕所的小木屋附近埋藏宝藏。梦的 首先我将列举几个梦的特殊或者说不寻常的表现方式:
一位女士的梦:女仆站在梯子上,像是在擦窗户。她的身旁有一只黑猩猩和一只大猩猩猫(梦者后来更正为安哥拉猫)。她把这些动物掷向梦者。黑猩猩紧紧抱着梦者,让梦者感到十分恶心。这个梦以一种极其简单的方法达到了它的目的,即利用言语表达了字面意思。“猴子”像一般动物名称一样,是用以骂人的绰号。梦中的情境恰好表示“投掷毒骂”。接下来,我们还会在其他梦例中,看到这种表现方式。
另一个梦与此相似:一位妇人生下一个颅骨明显畸形的孩子。梦者听别人说,这是由于胎位不正引起的。医生表示,可以通过对头颅施压,使其形状变得好看些,但会因此损伤孩子的大脑。她想,头颅形状对男孩子来说,并无大碍。这个梦体现了一个抽象概念的塑形表现:梦者在治疗过程中逐渐清晰的童年影像。
在下面的梦例中,梦的表现方式稍有不同:
这个梦重现了梦者前往希尔姆泰克(位于格拉茨附近)远足的记忆:当时的天气很恶劣,狂风暴雨,梦者投宿的是一个破旧的旅馆,雨水沿着房间的四壁往下滴,床单都被弄湿了(梦的后半部分模糊不清)。这个梦暗示“过剩(superfluous)”。梦念中的抽象概念起初由过度的语言进行描述,显得模糊不清:表现为“淹没”“流动”或“超流体(superfluid)”等形式,后来则表现为大量类似的影像。外面的水、里面的水、床上的水,一切都是湿的——溢出或泛滥(super fluid)。我们发现,梦为了达到表现的目的,词语的正确拼写远没有语音那么重要。对此,我们并不惊讶。因为在韵律诗中,也常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上,语言有大量的词汇可供支配。这些词最初用于绘画中,并有其具体的含义,但如今都已变得毫无色彩,并且表现为抽象的意义了。但有的时候,语言能使梦更轻易地表现其梦念。而梦所要做的,就是还原这些词最初的完整意义,或者尽可能追溯至其内涵改变前的阶段。例如,某个男子梦见他的朋友被困在一个很窄的地方,在向他求救。经分析显示,梦中很窄的地方是一个洞,梦者对他的朋友象征性地用了这些词语:“小心,别掉进洞里。”[72]在另一个梦例中,一名男子梦见自己爬上了一座高山,从山顶可以俯瞰绝佳的辽阔景色。实际上,梦者是把自己与哥哥重叠了,后者是《眺望》的编辑。
在《绿衣亨利》中有这么一个梦例:一匹骏马在一片丰收的麦地里翻滚,每一颗麦穗都是“一粒香甜的杏仁,一颗葡萄干和一枚新版便士”,包在红绸巾里,用一根猪鬃捆着。作者(或者梦者)立即给这个梦做了最直接的解释:麦穗扎得马儿浑身痒痒,于是兴奋地大声叫道:“燕麦刺着我啦(我感觉到我的燕麦啦)。”
根据亨森的记载,在古老的北欧传说中,梦常常伴随着俗语和双关语,很少有哪个梦不出现双重意思,或文字游戏。
搜集这些梦的表现方式,并根据其遵循的规律进行分类是一项特殊的工作。有些表现方式几乎可以说是玩笑话,而且让人觉得,如果梦者自己不加以解释,外人根本无法理解其真实含义。
1. 一名男子梦见自己被问起某人的姓名,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他本人对这个梦的解释是:“我不应该梦见它。”
2. 一位女患者梦见所有人都特别高大。她解释道:“这肯定是我幼时经历过的情景。因为那时候,所有大人对我来说都是庞然大物。”她本人并没有出现在梦中。
梦中有关童年的事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即将时间转换为空间。比如说,人物和风景看起来都离得很远,像是在路的尽头,或是像把望远镜掉反过来看景物。
3. 一名男子在日常生活中,喜欢用抽象和不确定的词语表述事物,却又不失机智。一次,他梦见自己刚抵达一个火车站,恰好一列火车进站。接着,月台向火车移动,火车却静止不动,正好与现实相反。这个细节表明了,在梦中,许多事物都是倒置的。但通过分析这个梦,让梦者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画册。画册里的男人都是倒立的,用手来走路。
4. 也是上述这位梦者,告诉我他做过的一个短梦,这个梦让我想起了画谜游戏。他梦见叔叔在一辆汽车(automobile)里吻他。他紧接着的解释出乎我的意料。他说,这个梦是暗示自慰(auto-erotism)。要在日常生活中,这肯定会被当作玩笑话。
5. 在除夕夜家庭聚餐时,老人作为一家之主,为新一年的到来致辞。他的一位女婿是名律师,对此很不以为然。特别当老人说:“当我翻开这一年的账册时,看见‘资产’一栏硕果累累,‘债务’一栏空空如也,感谢主!这是因为你们,我所有的孩子都是我最丰硕的资产,没有哪个孩子是我的债务。”年轻的律师听了后,想起妻子的哥哥X,那个大骗子,最近刚刚摆脱官司。当天夜里,他梦见了除夕晚宴,听见了致辞,更确切地说,是看见了致辞。这次老丈人不是高声致辞,而是直接翻开了账册。在“资产”一栏,律师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在“债务”一栏,则是他妻子的哥哥X的名字。但栏目名称中“债务”(liability)一词,变成了“说谎—能力”(Lie-Ability),这恰恰与X的性格相符合。[73]
6. 一名男子梦见自己正在治疗他人的断骨。分析的结果显示,断骨意指破碎的婚姻。
7. 梦中的某个时刻往往代表梦者幼年的某个时期。比如说,在梦里,早晨5时15分代表梦者5岁3个月时,那年,梦者的弟弟出生。
8. 梦中另一种表现年龄的方式:一个妇女梦见自己正和两个小女孩散步,她们的年龄相差15个月。她想不起家里有哪两个孩子属于这种情况的。后来她的解释是,这两个小孩代表了她童年时经历的两个创伤性事件,二者相隔的时间恰好是15个月。一件事发生在她3岁半时,另一件事则发生在她3岁9个月时。
9. 如果一个正在接受精神治疗的人经常梦见自己接受治疗,并在梦中出现因治疗而引起的许多想法和期望,那是不足为奇的。一般来说,最常用来表现治疗的影像是“旅行”,通常是坐汽车去,因为汽车是既现代又复杂的交通工具。而汽车的速度则是患者肆意讽刺抨击的对象。如果“潜意识”是患者清醒思想中的一个元素,那么其于梦中表现时,则会被恰如其分地置换成一些隐蔽的场所。当这些场所与分析治疗没有任何联系时,它们则象征女性的身体或子宫。“向下”在梦中通常指性器,“向上”则代表脸、嘴或乳房。野兽在梦中通常象征梦者本人或别人的令梦者害怕的感情冲动,或者稍稍做些置换,替代那些有这种冲动的人。这图腾与用凶猛的野兽、狼狗、野马等,来象征死去的父亲有些类似。可以这么说,野兽象征性欲,恐惧象征自我,后者通过压抑来与前者抗衡。甚至精神病患本身,即患者的“病态人格”也可能与患者分离,在梦中表现为完全独立的另一个人。
我们可以这么说,梦不惜用尽一切方法,力求使梦念获得视觉表现,无论这一方法在其清醒时是否认可。这对于仅仅听闻过析梦理论,却从未亲身体验的人来说,不免要进行一番质疑和嘲弄了。在斯特科尔的论著《梦的语言》中,特别多这类梦例,但我从未援引。因为该作者既缺乏批判性的论断,论证技巧也过于武断。对此,就连不存任何偏见的人也难免要产生怀疑。
10. 下面的梦例引自V.陶斯克的《论梦中服饰和颜色》的一文。(1914年):
(1)A梦见他以前的女家教穿着一件具有黑色光泽(luster)包臀裙。这个梦暗示他认为女家教“淫荡”(lustern)。
(2)C梦见一个女孩身穿白衬衫在一条路上,沐浴在白色亮光之下。梦者与白小姐的情事就是在这条路上开始的。
11. 一次我用法语解释过一个梦。在梦里,我是一头大象。我自然要问梦者,为什么我会以大象的形象出现。他回答说:“你在欺骗我”(德语Vous me trompez,其中,Trompe的意思是象鼻)。
梦常常利用最遥不可及的联想,有效地表述最难以驾驭的材料,比如某个专有名词。在我的一个梦中,老布吕克布置给我一个任务。我做了一些准备,挑了一些像揉皱了的锡箔似的东西出来(后文我还会再谈到这个梦)。与此有关的联想(实在不易发现)是冰锡箔“stanniol”,然后我才想起来,这里指的应该是Stannius,一位我少年时代非常崇拜的学者,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一篇研究鱼类神经系统的论文标题上。而老师布置给我的 下面的这些梦例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梦者梦见一个正在焚烧尸体的大庭院里。梦者说:“我要离开这里,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得很含糊)接着,他遇见屠夫的两个孩子。梦者问他们:“嘿,味道怎么样?”其中一个回答说道:“不好,味道一点都不好。”像是在说人肉。
这个梦的本貌是这样的:梦者和妻子晚饭后,一起去拜访一位值得尊敬,长相却令人倒胃口的邻居。这位好客的老太太刚准备坐下吃晚饭,就强迫[75]梦者试试她的手艺。梦者拒绝了,说自己没有胃口。她回答“吃吧,你能吃下的”这类话。因此,他只能勉强尝尝,并且出于礼貌,只好称赞说:“味道真好!”回到家后,他向妻子抱怨邻居太不解人意,而对于她煮的东西“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正是梦中那句话,但梦者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的一种想法,指的是邻居老妇的容貌,可以归纳成“我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下面,我再举一个更富启发性的梦例:这个梦的核心是一个非常明确的言谈,但我们只有揭开梦背后隐藏的情感后,才能完整地解释这个梦。这个梦非常清晰:晚上,我到布吕克的实验室后,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于是打开门,看见已故的佛莱斯尔教授和几个陌生人走进来,说了几句话后就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接着,我又做了另一个梦:朋友F在7月悄然到了维也纳。我在街上碰见他,当时他正和我已故的朋友P谈话。我们一起到了某个地方,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我则坐在桌子较窄的一端。F聊起了他的姐姐,“她在45分钟内就死了”,还说了一些类似“这是致命临界点”这样的话。因为P听不明白,因此F转向我,问我告诉过P多少有关他的事。这时,我的内心涌起一些奇怪的感觉,并试图告诉F,P已经去世了(可见,他并不知情)。但我发现自己错误地说成了“Non vixit”。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P。在我的凝视之下,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样子开始模糊,眼神越来越忧郁,发出病态的蓝光——最后,他消失了。对此,我感到高兴,因为我知道,我看见的恩斯特·佛莱斯尔也是鬼魂,是一个亡灵。而且我认为,只要我希望,他便会一直存在。但有人不愿再见到他时,他就会消失。
这个美丽的梦,包含了梦的许多谜一般的特征:梦中出现的评论,我错把Non vivit说成Nonvixit,我和已故朋友自由地交谈(梦本身明确知道此人已死),我的荒谬结论,以及最后我巨大的满足感——如果详尽分析所有的问题,将“耗费我一生”。在现实中,我不能像在梦中那样,为了个人理想而牺牲好友。但如果我试图掩盖事实的真相,我所熟知的梦的真实意义则会遭受破坏。因此,我只能在这里以及后文中,挑选梦中的部分元素进行解释。
我用眼神消灭P的那一幕,是整个梦的中心。他的双眼变得越来越奇怪,最后变成怪异的蓝色,接着就消失了。这个场景无疑是模拟我的一段真实经历。记得我在生理研究所任指导员的时候,被安排早上值班。布吕克听说,我有好几次上班都迟到了,因此有一天,实验室刚一开门他就到了,在那儿等我。那天,他对我说的话简短有力。但让我臣服的并非他所说的话,而是他那双蓝色眼睛的恐怖凝视。面对这样的眼神,我魂飞魄散——正如P在梦中消失的那一幕。令我感到安慰的是,在梦里,P与我的角色正好对换了。任何人如果记得这位伟大导师的双眼,记得那双在如此高龄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很能理解当时那位犯错的小青年是何种心情了。
但过了很长时间,我始终无法解析梦中那句“Non vixit”。最后,我终于记起,这两个单词在梦中之所以如此清晰,并非因为我曾经听过或者说过,而是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过。于是,我立刻知道其来源了。在维也纳霍夫宫前的广场上,有一座约瑟夫国王的雕像。在雕像的底座,刻着这两行优美的文字:
Saluti patriae vixit non diu sed totus.
实际上是:
Saluti publicae vixit non diu sed totus.
(为了国家安全,他毕生奋斗,直到永久。)
在这里,“patriae”(祖国)应为“publicae”,对此,维特尔可能猜对了。
可见,我抽取了碑文中的词语来表达一连串敌对的梦念,大意是:“那家伙对此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已经死了。”我现在想起来,这个梦发生在大学纪念堂里的佛莱斯尔纪念碑揭幕后的几天。当时,我正好看到了布吕克的纪念碑,因此,心里(潜意识里)一定在为那位才华横溢的朋友P感到难过。他终其一生为科学研究做贡献,却由于英年早逝,而未能在这大堂里立一座碑。于是,我做了这个梦,在梦中为他立了碑,而“约瑟夫”恰好是P的洗礼名。[76]
根据析梦原则,我现在仍然无法证实,为何用“non vixit”取代了“non vivit”(前者是我对KaiserJosef纪念碑的记忆,而后者才是我所需要的词)。我注意到,梦中存在着两条和朋友P有关的思想链:一条充满恨意,另一条则充满爱意。前者浮于表面,后者则被掩盖。唯一的共性是,两者都以同样的词语“non vixit”表现出来。我因P在科研上所做的贡献,因而想为他立碑。但也因为他那恶毒的念头(在梦的最后表现出来)而想消灭他。我发现,这句话富有韵律,我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句式。但究竟在哪里见过与此相似的对比句呢——对同一人表现出双面的态度,并且两种态度都有理可依,相互独立而毫不矛盾?只有在文学作品中会有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话:在莎士比亚著名的作品《恺撒大帝》中,布鲁特斯有这么一段演说:“正因为恺撒爱我,所以我为他哭泣;正因为恺撒幸运,所以我为他高兴;正因为恺撒勇敢,所以我为他骄傲;但也因为他野心勃勃,所以我得杀他。”可见,我在梦中扮演了布鲁特斯的角色。要是能找到另一组平行的梦念来证实这一点该有多好!我想,另一组梦念可能是“朋友F7月来维也纳”,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据我所知,F7月根本没来维也纳,“7月”(July)这个词源</a>自恺撒(Julius Caesar)。因此,这可能暗示了我扮演布鲁特斯的角色。[77]
最奇怪的是,我确实曾经扮演过布鲁特斯的角色。那年我14岁,在一个小观众面前表演席勒诗篇中,布鲁特斯与恺撒对话的一幕。比我大1岁的侄儿协助我演出。他当时刚从英国回来(这便是梦中“亡灵”的由来:“revenant”,亡灵、归来的),是我幼时的 4. 这是另外一个关于亡父的荒谬之梦:
我收到家乡理事会寄来的一封信,催缴我于1851年的住院费用。这肯定是我以前哪次生病时花费的。但奇怪的是,首先,1851年我还没出生;其次,信中说的可能是我的父亲,但他已经去世了。我走到隔壁父亲的房间里,他正躺在床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他。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记得自己1851年曾经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被扣押了。当时,他正在T公司上班。我问他:“你那时常常喝酒吗?然后没多久就结婚了,对吗?”我生于1856年,那么父亲当然是没多久就结婚了。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可以这么解释这个梦,其荒谬性说明,梦念中必然存在着特别痛苦的情感和激烈的争论。而让我们惊讶的是,激烈的争辩在梦中公开表达出来,父亲成为嘲弄的对象,这种坦白的态度似乎和我们所知的控制梦运作的审查作用存在矛盾。对此的解释是,父亲在梦中只是一个媒介体,而争辩的对象另有他人,那人才是嘲弄所指的对象。虽然梦的惯常做法是,将矛头指向他人,而背后所指实为父亲。在这里情况正好相反:父亲只是幌子,背后所指另有其人。因此,梦胆敢赤裸裸地指向一位通常具有绝对权威的神圣之人,是因为梦知道,事实上所指的人一定不是父亲。在我做这个梦前,曾听说,一位判断力绝佳的老前辈对于我治疗某位精神患者已长达五年,表示震惊且不赞同。梦的首句以明显的伪装隐匿了一个事实:这位前辈在一段时间里履行了父亲未完成的职责(关于住院费),而当我们友好的关系变差,陷入了父子间常出现的那种误解中(因为父亲这一角色的关系,以及他早年对我的帮助),梦念于是非常痛恨认为我对患者的治疗毫无进展的这一指责,并且由此延伸至其他事情上。难道老前辈发现谁治疗得比我快吗?难道他不知道,这类疾病一生都无法治愈吗?相比一辈子,四五年的治疗时间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治疗期间,患者已经好了很多了。
这个梦之所以出现荒谬感是因为,梦念中不同部分的语句毫无过渡地串在了一起。比如,“我走到隔壁父亲的房间里”这句话,它偏离了原材料中的前一句话,与其完全断开了。现实中的场景其实是,我到隔壁房间,告诉爸爸我要结婚了。重现这一场景是因为梦要提醒我,老父亲当时有多么开明,并且将其与另一位新出现的人物做对比。我现在发现,梦之所以嘲弄父亲,是因为在梦念中,充满了对父亲身上优点的肯定,并将他作为他人的榜样。审查作用的做法是,允许梦对于被禁之事做不实呈现,而非真实还原。下一句话大意是,父亲想起自己有一次喝醉了,结果被关押了起来。这里说的其实并非父亲,背后所隐藏的人物实际上是伟大的梅尔涅,我曾无比崇敬地追随他的脚步,他对我有过很短一段时间的赏识,后来便转为公然敌视了。这个梦让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在他年轻时,有一段时间养成了用氯仿进行自我麻醉的习惯,结果进了疗养院治疗。梦还让我想起梅尔涅去世前的另一件事。当时我和他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学术之争,他一直否认存在男性癔症。
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前去探访,问他感觉如何。他详细地说了自己的病情后,下了一个让我既满足又吃惊的结论:“我本身就是男性癔症最典型的例子。”但在梦中,我把梅尔涅的形象安在了父亲身上。这并非因为二者有何相似之处,而是梦简短而又精准地表达了梦念中的一个条件语句:“如果我是教授或者枢密院官员的儿子,那么我肯定能有更大进步。”因此在梦中,我让父亲变成了教授或枢密院官员。梦中最明显也最让人烦心的荒谬点是1851年这个治疗日期。对我来说,1851年和1856年没什么区别,两者间相差的这四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但正是这一梦念要呈现于梦中。四五年正好是我得到上述那位同事支持的时间,也是未婚妻等我娶她的时间。梦念急切地利用这一巧合,因为这个时间也是我那位最大年纪的患者完成整个治疗的时间。“五年算得了什么?”梦念这么说,“对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我有足够的时间,就像你无法相信,所有的事情最后都完成了,因此这一次,我也一样能成功。”另外,如果不考虑那个表示世纪的“19”的话,“51”则有另一层相反的意思,也是它在梦中多次出现的原因。这个年龄的男人似乎特别危险,我有几个同事都在51岁时暴毙,其中还有一位差几天就能提为他一直盼望已久的教授了。
5. 另一个和数字有关的荒谬之梦:
我的一位熟人M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被猛烈抨击。我们都认为,言辞过于激烈,像是歌德所为。M先生被弄得垂头丧气,聚餐时向我们大吐苦水,但这次事件丝毫没有动摇他对歌德的崇拜之情。我试图找出其中的一点时间关联,但似乎不大可能。歌德于1832年逝世,那么对M的抨击显然在此之前,但M当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我估摸着大约18岁。但我不清楚现在的年份,于是这个推算又变得费解了。顺便一提,这篇抨击的文章发表在歌德有名的《自然》期刊上。
下面我来找找这个梦的荒谬之处:我是在聚餐时认识M先生的。他最近让我诊疗他全身瘫痪的弟弟。这一搜寻线索是正确的。在诊疗过程中,我和患者谈话时,他突然说起哥哥小时候的一些恶作剧,让他哥哥很难为情。我让患者说出他的出生日期,同时又对他进行一些简单的运算测试,以确定其记忆力的损伤度。他做得很好,顺利通过了检测。现在我明白为何自己在梦中像个脑瘫似的,竟无法确定现在的年份。梦中的其他材料还源自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我一位担任某医学期刊编辑的朋友最近刊登了一篇言辞激烈的评论,猛烈抨击F刚出版的一本书。F是我的一位柏林朋友。这篇评论出自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小伙子之手,我想,我应该插手干涉。我于是出面与编辑交涉,他对于刊登这篇报道表示抱歉,但却不愿做出任何修正说明。因此,我决定和该期刊结束合作关系。我在辞职书中表示,希望不要因为这次事件影响我们之间的私人情感。这个梦的 另外,我要说一说朋友那本遭受猛烈抨击的书(有评论认为,看过这本书后会感觉“不知道是作者疯了还是自己疯了”)。该书按时间先后顺序,描述了一个人一生发生的事迹。并从生物学的观点出发,认为许多的重要事件连接起来,便形成了歌德的一生。因此,在我的梦中,我明显采取了朋友的这一做法(我也是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分析事件),但看起来却像个脑瘫患者,梦因此呈现出荒谬性。梦念讽刺地说:“他自然是傻子、是疯子,而你则聪明得多,比他懂得多。但不可能刚好相反吗?”梦中有大量这样的反例,例如,歌德猛烈抨击年轻人,这似乎很荒谬,事实上,可能是年轻人抨击伟大的歌德。我在梦中计算歌德去世的日期,而实际上,可能是我在计算那位瘫痪患者的出生日期。
另外,我曾经说过,梦是利己的。因此,对于我在梦中把朋友的遭遇加在自己身上,取代了朋友位置的做法,我得做出相应的解释。我相信自己在现实中并不会这么做。那位18岁患者的故事,以及我对他高喊“自然”的不同解释,暗示了我与大多数医生的不同观点。我认为,其精神疾病源于性问题。我可能这么想:“我会和朋友一样遭受抨击,而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遭受非议了。”因此,我在梦中取代了他的位置。“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俩都是傻子。”因此,“自我的存在”这句话便以一种简短的形式——歌德那篇无与伦比的文章,在梦中呈现出来。记得当年我高中刚刚毕业,对未来还很迷茫,就是听到歌德这篇文章的讲座,才决定投身自然科学研究事业的。
6. 我再举一个“自我”虽未在梦中呈现,但仍属于利己的梦例。在 在罗马城发生了一些事,因此我得让孩子逃跑。孩子安全后,场景来到一个两扇的古式大门前(我在梦中知道这是意大利锡耶纳的罗马门)。我坐在泉边,心情忧郁,几乎要落泪了。这时,一位不知是保姆还是修女的妇女,牵着两个孩子走过来,把孩子交到他们父亲(不是我)手里。其中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明显是我的长子,但我看不清另一个孩子的模样。妇女有一个显眼的大红鼻子,她让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和她吻别,孩子不肯,但对她说了什么,然后挥手作别,说“Auf Geseres”。然后对着我们俩(或是我们其中一人)说“Auf Uneseres”。我想这是表示好感的意思吧。
这个梦是我在剧院看了《新犹太区》后,根据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所构建的。种种有关犹太人的问题——由于不能让孩子们在自己的祖国成长,因而非常担心孩子的前途,迫切希望好好地教育他们,好让他们能够享受别国公民的权利——这一切便在梦里呈现了出来。
“我们在巴比伦的泉水边坐下,哭泣。”锡耶纳和罗马城一样,都是因为美丽的泉水而闻名于世。我得找一个熟悉的地方代替罗马城呈现在梦中(参见 “Auf Geseres”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梦中,随之出现了“Auf Wiedersehen”(再会)及其无意义的对立面:“Auf Ungeseres”(Un是一个前缀,意思是“不”)。
根据希伯来语研究学者分析,“Geseres”是真正的希伯来文,源起于动词“goiser”,其最佳的翻译是“遭受苦难”“命中注定的灾害”。但在犹太语谚语中的意思是“哀号与哭泣”。而“Ungeseres”则是梦自创的词,也是 7. 下面这个梦,我还未做详尽分析,梦刚一开始出现的场景,便让我觉得惊讶:老布鲁格叫我做一些非常奇怪的事,和解剖我自己的下半身(骨盆和腿)有关。出现在我眼前的好像是解剖室,不过我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缺少了哪部分,也没有恐惧感。N.路易士站一旁辅助我,骨盆内的器官已被掏空,能够看到上部,现在又看到下部,二者是合起来的。还能清晰看到肉色的肥厚突结(在梦里面,这让我想起了痔疮),上面盖了一些得小心捏起的东西,看着像是捏皱了的银纸[85],我小心地钩了出来。接着,我又再度拥有了一双脚,在市里游走。但我感觉累了,于是坐上了一辆马车。令我惊讶的是,马车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房门开了,让马车驶入屋内。房子里有一条通道,在快到尽头的时候转了个弯,又回到屋外来[86]。最后,我和一位帮我提行李的高山向导一起,途经了变化的风景。途中,由于考虑到我双腿劳累,他背了我一段路程。地上泥泞,因此我们沿着路边走。周围的人像印 现在来说说梦中的情绪吧。夏季的整个下午都酷热无比,晚上,我演讲有关癔症及变态的关系。我对这一切感到厌烦,感觉一切都毫无意义。我身心疲倦,这艰难的工作让我提不起兴趣,真希望尽快远离这个搜寻人类阴暗面的工作。我想先看看孩子们,然后再游览美丽的意大利。带着这样一种心情,我由演讲大厅出来,走进咖啡馆,因为没有食欲,因此在露天座位吃了一些小食。但是一位听众跟了出来,并要求在我喝咖啡吃卷面包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然后开始说一些谄媚的话。他说从我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学会了如何用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还说我如何纠正了他对奥吉亚斯牛厩的误解与偏见。总而言之,他认为我是个伟人。我当时的情绪非常不适于他这种颂赞,因此一直和内心的厌恶做斗争,提早回家以便摆脱他,并在入睡前翻阅拉伯雷的画页和梅尔的短篇小说——《一位男孩的悲伤》。
这个梦就是源于此,梅尔的小说让我想起了幼时的一幕。[93]白天厌恶的情绪延续到梦中,并为梦提供了所有的材料。但夜里却出现了完全相反的情绪,一种过度的自我肯定取代了白天的情绪,于是梦同时表达出自惭形秽以及夜郎自大的妄想。二者的调和导致梦中出现了模糊晦涩的景象,但由于两种情绪相互抑制,因此梦里表现出一种淡漠的基调。
根据愿望实现的理论,梦念中如果没有受抑制但极为愉悦的自大情绪加载在厌恶的情绪之上,那么这个梦则不会出现。因为郁闷的情绪不会直接表现在梦中,只有当它们正好能够完成某个愿望实现的伪装时,才得以进入梦中。
对于梦中情感的处理,梦除了将其减少至零以外,还能将其增加至最高点,即转化至相反方向。我们在析梦的过程中已经了解,梦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可能代表其相反的意思,也可能代表其本意,二者机会均等。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其代表的意思,只有梦的内容能够决定。人们普遍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析梦类的书籍总是教导人们“梦与现实是相反的”。这种转化至反面的情况是由梦念中意念及其对立面之间的紧密联结物完成的。就像其他种类的置换一样,这种转化能够满足审查作用的目的,不过通常是愿望达成的产物,因为愿望达成本来就是把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置换成其对立面。这就好比具象有可能在梦中转化成其反面。梦念中的情感也是如此,情感的倒置很可能也由审查作用引起。梦中的审查作用与社交生活类似,尤其是虚伪这一点。当我需要毕恭毕敬地与一位我怀有敌意的人谈话时,除了得修改我的社交辞令以外,更重要的是隐藏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我嘴上说着礼貌话语,表情或姿态却充满憎恨与不屑,那么无异于直接表露了内心的恨意与轻蔑。因此,当审查作用试图压抑我内心的情感时,如果我善于伪装,那么就能表现出相反的情感:在愤怒时微笑,在怒火焚烧时表现出温情。
我在前文已经援引过审查作用导致情感倒置的绝佳例子。在我叔叔长着黄色胡子的梦里,我对朋友R先生有很深厚的情感,但在梦念中却认为他是个傻子。这个情感倒置的梦例是 费伦齐记录过一个梦例,便是这种相反情感的绝佳例子:一位老绅士半夜被妻子唤醒,因为他在梦中失控地大笑,把妻子吓坏了。重新入睡后,老绅士就做了下面这个梦:“我躺在床上,一位我认识的绅士走了进来。我想开灯,但怎么也开不了。我不停地试,都没有成功。我妻子于是跳下床帮我,但也开不了。由于她觉得在外人面前穿着睡袍很难为情,因此放弃尝试,回到了床上。整个场景非常滑稽,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妻子问:‘你笑些什么?你笑些什么?’我还是一直大笑,直到醒来。” 我还没有提到这个梦出现的背景,这一点很重要,能帮助我们直抵梦的内涵。我听说,柏林的一位朋友准备动手术(姑且叫他F),我打算向他在维也纳的亲戚探听他的情况。手术后最初的一些情况并不好,这让我很焦急。我很想亲自去看看,但那段时间,我自己也抱病在身,痛苦不已,每一分钟都像是煎熬。现在看来,当时的梦念源自我担心朋友的生命。据我所知,他唯一的姐姐(我不大熟悉)很年轻就死于一个小病(在梦中,F说他姐姐“在45分钟内就死了”)。我肯定觉得,他自己的身体也很虚弱,即便我自己抱病,也应该在得知他病情加重时,尽快去看他。但等我抵达时,也可能太迟了,那样的话,我将自责终生。[96]正是对于自己可能会赶不及的自责,成为了这个梦的中心思想,但却以当年也因迟到而被尊师布吕克用他那双恐怖的蓝眼睛瞪视的场景呈现出来。于是,场景置换的缘由便很明显了:梦不会重现我真实经历的场景,而是把蓝眼珠安排给了另一个人,并且给我将其歼灭的力量。这很明显是愿望实现的结果。我对这朋友生命的关心,我对自己不去探问他的自责,我对此事的羞愧(他曾默默地来维也纳看我),我总觉得自己是用抱病做借口不去看他——所有这一切构造了一场情感风暴,在梦念中愈演愈烈。
但这个梦的背后还有一个反效果的诱因。在朋友手术后的头几天,他情况不大好,我曾被警告,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这让我很伤心,因为这是对我谨慎度的不必要怀疑。我当然知道这话并非出自朋友之口,而是传话人的笨拙,或是过分胆怯造成的。但其暗含的指责依然令我不悦。这也不无道理,因为只有内含意义的指责才最具伤害力。许多年前,那时我还很年轻,我认识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对我非常友好,以示对我的敬意。而我在和其中一位谈话时,很过分地把另一位对他的批评说了出来。这件事当然和我的朋友F无关,不过我却永远忘不了。这两个人中的一位是弗莱施尔教授,另一位的教名是约瑟——正好是梦中这位朋友与其对手P的教名。
在梦中,有一个元素显然是对我不能保守秘密的指责,即F问我,告诉过P君多少关于他的事。正是我年轻时未保守秘密的记忆将“抵达时,也可能太迟了”的自责,从当前转换到了我在布鲁克实验室工作的时期。同时把我在梦中要歼灭的人,换成了约瑟夫。这一场景不但是我表达了对自己“可能赶不及”的指责,还表达了长期压抑的我对自己不能保守秘密的强烈指责。现在,这个梦所运用的凝缩作用、置换作用及其背后的动因,都已经非常清楚了。
现在,我对于被警告不可透露F病情的小愤怒,已经从心底汇成了一股仇恨的洪流,指向我身边最亲密的人。这股洪流源自我的童年。我曾经说过,我与侄儿幼时的关系,影响着我后来与同辈的相处。他大我一岁,凌驾于我之上,我则早早学会如何自卫。我们形影不离、互相亲爱。不过据长辈回忆,我们有一段时间常打架,总埋怨对方的不是。在一定意义上,我后来所有的朋友都带有他的影子,都是他的化身。后来,侄儿又回来了,成了年轻小伙子,我们一起扮演恺撒与布鲁特斯的角色。在我的情感世界里,始终存在着一位挚友与一个仇敌。而我也总能够在新的圈子里找到这样的人。我从小就认为,敌友本就同体,只是没有同时出现,也没有不停地相互转化,这与我幼时经历的不一样。
当这种联想出现时,由新近发生的事情所引起的情感如何追溯至幼时,并取代当前场景的问题,我暂不做讨论。这个问题属于潜意识心理学的范畴,或者说是精神疾病的心理学解释。从析梦目的出发,我们可以这么假设:幼时的记忆,或幻想的记忆,多少都具备以下内容:我们两个孩子因某事打架(究竟是什么事,在此暂且不做讨论,虽然记忆或者说记忆中的错觉非常确定是什么事)。我们都认为是自己先到达,应该有优先权。于是我们开始打斗,力量就是权力。但从梦中的种种迹象看,我肯定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但这次我是强者,取得了领地。失败者急忙跑到我父亲,也就是他爷爷跟前控告我。于是我为自己辩护。据爸爸说,原话是:“他打了我,所以我才打他。”这段回忆,更确切地说是幻想,在我分析时不断地在我脑海里浮现(在没有更多例证的情况下,我也不知道如何),变成了我梦念的主旋律,并将梦念中的情感汇聚起来。就像一池汇聚水流的泉水。从这点来看,梦念是沿着如下渠道流动的:“你活该,快让开,为什么要推倒我呢?我并不需要你,我马上可以找别的人玩。”于是大门敞开,梦念穿过这些渠道,回到了梦中。下面解释:“ote-toi que je m''y mette”(让开),我曾责备那位死去的朋友约瑟夫。他和我都在布吕克的实验室里工作,职务相当。在那个实验室里,晋升的速度非常慢,布鲁克的两个得力帮手又没有要走的迹象。因此,年轻人开始沉不住气了。我的这位朋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与上级间没有深厚情谊,有时候肆意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他的上司身患重症,因此,希望上司离去,好让自己晋升的想法非常恶毒。当然,几年前我也有同样的想法,甚至更为强烈,希望别人落马好让自己上任。无论在何处,只要存在等级之分,就必然出现这种被强制压抑的贪婪欲望。莎士比亚著作中的哈尔王子即使在父亲的病床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诱惑,要把皇冠戴自己头上试试。但很明显,梦把这一自私的愿望赋予在了朋友身上,而非我身上。[97]
“因为他野心勃勃,所以我要杀他。”他等不及别人让位,自己就被剔除了。我在参加大学纪念堂揭幕仪式时,想到了这些。梦中一部分的满足感可以这么解释:“一个公正的处罚,你罪有应得。”
在这位朋友的葬礼上,一个年轻人说了下面这番不合适的话:“牧师说的好像没有这位老兄,地球就不转了似的。”他表达了自己内心真实的反抗情绪,而忧伤已经被肆意夸大的情绪阻碍了。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梦念是:“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我眼看着多少人死去啊,但我依旧活得好好的。正因为我活着,我将在这个领域称霸。”在我害怕无法见上F最后一面的时候,也出现过类似的想法。只能这么说,因为我又活了下来,死的不是我而是他,因此,我将独占所在的领域,就像幼时曾经梦想的那样。这种满足感源自幼时,独占领域的想法成为梦中最主要的情绪。我很高兴自己是幸存者,这种情绪用最纯真的利己思想表现出来,就像丈夫对妻子说:“如果我们中的一人去世,我会搬到巴黎去。”很明显,我从不认为死去的会是自己。
不可否认,解释自己的梦并昭告天下,是需要高度自制力的,因为这将使自己成为周遭高贵灵魂中唯一的败类。因此我认为,恶灵存在于心底是因为我们需要,一旦我们不再需要,它们便会立即消失。也正因如此,朋友约瑟夫才会受到惩罚。但恶灵是幼时朋友的化身,我非常高兴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将其替换,即便失去这位朋友时,也都能够找到心的替代者,因为没有人是无可取代的。
但此时,梦的审查作用到哪里去了?对于这种蛮横的利己思想,审查作用为何不提出最有力的反对?为何不将这一内在的满足感转化为不安的情绪?我想,这是因为与此人有关的另一组不可抗的思想链也能产生这种满足感,而这一情感源自抑制已久的幼时。在揭幕典礼的时候,我另一思想层有这样的想法:“我已经失去了许多挚友,一些离世了,一些决裂了。但在这样一个挚友难寻的年代,找一个能保持长久友谊、对我的意义甚于他人的新朋友来代替他们,不是更好吗?”正是这种找到新替代的愉悦,毫无阻碍地潜入了梦里,背后却隐藏着来自幼时带有报复快感的仇恨。幼时的情感无疑增强了如今理智的情感,但幼时的仇恨也得以宣泄出来。
此外,梦中还有一条明显的思想链产生这种愉悦感。此前不久,我的朋友在百般苦等后,终于迎来了他的小女儿。我能体会早前他痛失大女儿的悲伤,于是写信给他,让他把对大女儿的爱转至新生儿身上,小女儿最终会让他忘记那无法弥补的伤害。
可见,这一思想又和前面提及的隐匿梦念的中间思想有关,梦念由此折射出许多相反的路径:“没有人是无法取代的。看吧,这些都是他们的化身,我们失去的人又回来了。”梦念中相互冲突的元素,再度因一些偶然事件而紧紧牵引在一起:朋友新生的女儿和我幼时的一位女伴同名,这个名字也是我那位老朋友兼老对手妹妹的名字。当我听到孩子取名为“波琳”时,心中甚是满足。而对这一巧合的暗示是,我将另一个约瑟夫代替了梦中的约瑟夫,并且不禁想起弗莱斯尔以及F有相同缩写。由此我想到自己的孩子。我一直认为,给他们起名不应该追求潮流,而应该用以纪念那些我曾经的挚爱。孩子的名字成为他们的化身。而且,哺育下一代本来就是人类获得永生的路。
对于梦中的情感问题,我再补充几点,以说明另一观点。对于一位熟睡者,其情感倾向(我们称之为情绪)是心理的主导元素,也会导致梦中产生与此相对应的情绪。这种情绪可能源自当天的经历或思绪,也可能源自自身体内,但无论何种情况,都必定伴随着相应的思想链。无论是梦念中的理念决定了情感,抑或体内的情感决定了梦念,对于梦的形成来说都是一样的。二者都逃不开愿望实现的束缚,其心理能量都将用以实现愿望。实际存在的情绪与睡梦中出现的情感具有同等的待遇(参见 九、二次修正
现在我们终于能够说一说梦形成的Seance Continue(会议继续进行)”来缓和恐怖的气氛。会议厅里的人员被问及他们对暴行的看法时,其中两位是由乡下来的,一个说他的确在某人发表言论后,听到了爆炸声,不过他当时以为,演说完毕后鸣炮是国会的规矩。另一个人听过几次演说,也有同样的结论。有所不同的是,他认为鸣炮是对特别成功的演说的致敬。
我们无疑认为,心理机能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梦的内容,要求它们必须得合理,并且一眼便能解析,由此便会得出完全错误的理解。这么想也很正常。而我们析梦的原则应该是,对于一切梦例,都无须考虑梦表面的连贯性,而应分开考虑各部分所属梦源。因此,不管梦本身清晰与否,我们都要遵循各元素的路径,追溯其最初的梦念材料。
同时,我们发现,决定梦清晰或晦涩的各因素都是独立存在的。二次修正能够产生效用的那部分梦是清晰的,不能发生作用的那部分梦则是晦涩的。而因为梦中晦涩的部分常常不能鲜明地呈现出来,因此只能这么说,二次修正的工作要取决于单个梦元素的塑性强度。
如果将梦的最终形式比喻成一个类似的个体,即作为正常思考的辅助形式,那么没有什么比《散页画报》上的题记更合适了,因为只有它能够如此长久地吸引读者。题记给读者的印象是像拉丁铭言——为了让诗句形成对比,因此用的是方言,语言粗俗不堪。方言句子中的词汇被重新按音节排列,不时出现一些真正的拉丁文字,有些地方像拉丁字的缩写,有些地方则好像漏了或涂删了一些字母。于是,就出现这些蒙蔽读者眼睛的无意义文字。如果不想被糊弄,就应该放弃寻找铭言,独立地看待每个单词,忘记其既定的排列,将其重组成我们能看懂的母语。
“二次修正”是梦工作四元素中最能被大多数作者观察到,并接受其重要性的要素。艾里斯曾用一个绝妙的比喻来描述:“事实上,我们可以想象睡眠中的意识这么喃喃自语:‘主人(清醒时的意识)来了,他有很强的逻辑能力,快点吧!在他进来拿材料以前,赶紧把材料收拾收拾,按顺序排列好,什么顺序都可以。’”[101]
德拉克洛瓦在他的《梦的逻辑结构》中提出,其运作方法和清醒时的思维雷同:“这一解析功能并非梦所特有,我们清醒时对感觉所作的逻辑协调与此相同。”
苏利和托波沃尔斯卡也有相同观点:“大脑对这些语无伦次的幻想所做的协调工作,与清醒时其对感觉所做的协调一样。大脑通过想象,把所有分离的影像连接起来,并填补好大片空白。”
其他一些学者认为,这种重组以及解释的工作在梦中开始,持续到清醒为止。因此保翰认为:“但我常常这么想,当梦被回忆时,也许存在着某种程度的扭曲或变形……系统化的想象在睡梦中开始作用,不过要在睡醒后才会完成。因此,思维的速度在清醒时想象力的作用下,很明显地增加了。”
勒罗伊和托波沃尔斯认为:“梦之所以能产生于醒来的瞬间,是因为清醒时的思维利用了存在于睡眠思绪中的画面,从而构建成梦。”
为了更好地评价“二次修正”,我将引入梦运作的另一个因素,这是最近由塞伯拉细心观察所得的。我前面曾经提过,塞伯拉在极度疲倦与昏困的状态下,强迫自己思考问题,结果却发现,脑中的思绪转化成了具象。在那一刻,思绪湮灭了,具体的图像替代了抽象的思维。但此时产生的影像(可视为梦的元素)并不一定是正在考虑的问题,即疲倦、困难或和工作有关的烦恼。可能和梦者的主观情况或官能运作有关,而与他所想之事无关。塞伯拉把这种常见现象叫作“官能性现象”,区别于他原以为的“物质现象”。
“譬如说:某天下午,我躺卧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却强迫自己思考一个哲学问题——比较康德和叔本华对时间的看法。不过因为太过疲乏,我无法将两者进行对比。我试了几次都不行,于是又再度集中全部意志力,尽量回忆康德的推论,以便能和叔本华的理论相比较。但当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后者,然后又返回康德的时候,却发现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努力要把匿藏在脑袋中的康德理论找出来,却一次次地失败。突然,康德的推论实实在在地浮现在我眼前。我的眼睛依旧闭着,像是梦的影像一般:我向一位脾气暴躁的秘书询问某件事,他正伏案工作,很不满我打扰他,于是稍稍挺直腰,给了我一个愤怒的眼神以示拒绝。”
下面则是其他一些周旋于清醒和睡眠之间的例子:
梦例2前景:早晨醒来,我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回想着刚才做的梦,想要重复梦境接着往下做时,却发现自己的思绪愈来愈接近清醒,而心里却希望停留在半梦半醒状态。
梦境:我刚要把一脚跨过一条溪流,却立即缩回来,继续停留在这一边。
梦例6前景:想要多在床上躺一会儿又不睡过头。
梦境:“我和某人道别,还约定不久后再见的时间。”
下面我将对这一大篇梦的工作理论进行归纳总结。常常有人问,心理究竟是以其全部力量,还是仅以很小一点的受限制部分来创造梦?研究的结果发现,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恰当,但如果一定要回答的话,只好说二者兼具,虽然这两个问题看似相互矛盾。在梦形成的过程中,心理意识活动能够分解为两部分:一是梦念的产生;二是梦念转化为梦。梦念是准确无误的,是我们所能运用的所有心理能量制造出来的。其属于无法变为意识的思绪,但经过某些变异,也能进入意识。梦念无疑有许多值得探讨的神秘之处,不过却和梦没有特别关系,因此不属于梦的讨论范畴。但是形成梦的 [3]歌德《浮士德》 [5]这是英文版译者提供的例子,原著中的例子,英译者无法翻译。
[6]在现实生活中,关于音节的分析,或是音节的不同组合(真正的音节化学反应)也存在着同样的笑话。“如何花最少的钱得到银子?到银枣树下,把果子摘掉,银子就花花撒下了。”(英文版译者提供)本书的 [14]如果我不清楚,应该在梦中哪个人的背后寻找自我,那么我会遵循以下规则:如果熟睡后,我依然能够感受到梦中某个人的情感,那么自我就隐藏在这个人背后。
[15]癔症发作时,也会出现这种时间倒置的表现形式,以对观察者隐瞒真实含义。例如,一个女孩会在癔症发作时,自行上演一小段浪漫剧情。她会在潜意识里幻想自己在电车上邂逅了一名男子。男子对她的美足倾心不已,并在她阅读时前来搭讪。接着,两人结伴而行,并迸发出爱的火花。一开始,她以全身痉挛来表现这段热爱的场面,同时,还嘟起嘴唇表示接吻,两臂紧箍表示拥抱。然后,她匆忙走进隔壁房间,坐在椅子上,掀起自己的裙子,露出双脚,佯装正在读书,还对我讲话(回答我的问题)。参见阿尔特米多鲁斯的观测:“解释梦中的意象时,有时得从头开始,有时却得必须从尾开始……”
[16]我至今仍然不敢肯定它是否正确。
[17]她的伴生癔症症状是闭经和深度抑郁(这是她的主要症状)。
[18]约瑟夫斯,参见《犹太古史</a>》 [19]在分析的过程中,我想起了一段儿时的经历,下面是关键的部分:
“摩尔人已经完成了他的责任,摩尔人可以走了。”
接着是一个逗趣的问题:“摩尔人完成他的责任时多大?”
“只有一岁,但他已能走了(译注:德文Gehen有“走开”“走路”双重意义)。”(据说,我天生一头黑卷发,所以我那年轻的妈妈管我叫小摩尔人。)
事实上,我找不到帽子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件事,这种感觉在梦中以不同方式表现出来。我家中仆人最爱胡乱塞东西,那天不知道把我的帽子藏哪儿了。因此,梦中隐藏了对令人忧郁的死亡念头的抵制:“我还没完成任务,我不能离开。”梦中出现了生与死——就像我之前做的歌德和瘫痪人士的那个梦。
[20]这一理论与近来的一些观点不一致。
[21]参见《智慧与无意识之间的联系》。
[22]胡戈·沃尔夫。
[23]在德国,“静静坐着”比喻闺中待嫁的姑娘。——英译者注
[24]《布鲁勒-弗洛伊德年鉴》, [31]指出现在其幻想中的许多人。
[32]是否允许手淫。(德语中“推倒”一词的意思是“脱掉”,俗语为“手淫”)
[33]枝干(大树枝)一直以来都是男性性器的象征,另外,在此还明显指梦者的姓。
[34]我将在本章继续援引这类具有象征元素的自传式梦例。
[35]参见布鲁伊勒及其苏黎世弟子梅勒的著作。其中提到了亚伯拉罕等人以及一些非医疗学者(克莱因保罗等人)。但关于这一主题最有说服力的理论,还是奥·兰克以及萨克斯的著作《有关人文精神的重要作用》(1913年, [36]汉斯·斯佩贝尔给予该理论最有力的论证(参见《关于性对语言起源及演化的影响》)。他认为,古代专指“性”的词语,后来逐渐失去了“性”的意义,只应用于可与“性”相比较的其他事物和活动上。
[37]例如,根据费伦齐的记载:一位匈牙利梦者因尿急而梦见一只小船在水上航行,虽然在德文和英文的俚语中,“小船”有“小便”的意思,但匈牙利语并没有这种说法。在法语和其他罗马语系人的梦中,“房屋”象征“女人”,虽然在这些语言里,并没有类似于德语“Frauen-zimmer”(“Frauen”为“女人”,“Zimmer”为“房间”)的词语。许多象征与语言一样古老,而有的象征(如“飞艇”和“齐柏林硬式飞艇”)则是不断翻新铸造出来的。
[38]在美国,父亲在梦中会以总统的形象出现,但更多时候以决策者的身份出现——与平时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
[39]“一位患者在自家公寓里,梦见了家中的一位女仆。梦者问女仆是几号,女仆的回答令他吃惊:14。在现实生活中,梦者与这位女仆有染,俩人常常在他的床上发生关系。可以想象,女仆有多害怕引起女主人的猜疑。在做这个梦的前一天,她提议以后到一间空置的房间见面,那间房间的门牌号就是14。在梦中,女仆说出了这个数字。于是,梦中有关女仆和房间的意象就再清晰不过了。”(参见艾特米多勒斯《梦的象征》:“因此,很多时候,卧室象征妻子,因为妻子总是待在家里。”)
[40]参见《性学三论</a>》中的“泄殖腔理论”。
[41]见上文。
[42]《心理分析文摘》 [59]由于文章连贯性的需要,本段重复了“梦中运动”的内容。参见 [60]在德国俚语中,“vogeln”(交配)源于词语“vogel”(鸟)。(英版译者注)
[61]《关于梦》 [66]我在《心理分析文摘》( [80]梦诙谐地模仿被视为荒谬的梦念,并创造出了与之相关的荒谬事。就像海涅为了讽刺巴伐利亚国王所做的龌龊事,于是创作了更龌龊的诗句:
路德维希伯爵是一个出色的吟游诗人。
他一吟唱,阿波罗就苦苦哀求:
“停止吧!”
“否则我要变成一个傻瓜了,哦!”
[81]这句德语的意思是:“我无须对此负责”“这不是我的问题”,或是“这非我努力所得”。
[82]梦中包含了“我必须告诉医生”这个命令,或者说是解决办法。若患者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出现这样的梦,往往伴随着对承认此梦的巨大阻力,并且在醒来后,会立即忘记做过这个梦。
[83]在最近几期哲学周刊中,已经广泛讨论过这一主题(梦中的错构症)。
[84]这一结论纠正了上文关于梦中逻辑关系表现的几个观点(见 [85]锡箔指“Stannius”,即鱼的神经系统。参见本章 [89]如果我没有错得太厉害,那么我首先要援引来自我1岁半小孙子</a>的梦例。这个梦例说明了,梦成功将其素材转化为愿望的实现。但其中所含的情感甚至在睡眠状态时,也依然如初。在我儿子准备回前线的那天晚上,小孙子突然大哭,并且剧烈抽泣:“爸爸,爸爸,宝宝。”意思是“让爸爸和宝宝在一起。”哭泣是孩子意识到即将要和父亲分离,此时,孩子已经能够很好地表达分离的概念了。“fort”(离别)是他学到的 [97]“约瑟夫”这个名字在我的梦中明显占有很重分量(参见有关我叔叔那个梦)。我特别容易把真实的自我隐藏于梦中这个名字背后,因为这个名字同时也是《圣经》译者的名字。
[98]我在《一个癔症患者的部分分析》一书中,曾经分析过这类多层幻想重叠的典型例子。我在分析自己的梦例时,低估了幻想对梦形成的重要性,因为我的梦大多源于生活中谈论的话题和心理冲突,极少源于白日梦。对于普通人来说,证明白日梦与夜间梦完全类似要容易得多。而对于癔症患者来说,梦常常取代癔症病发,很明显,白日梦正是这两种心理的前身。
[99]法国大革命期间,立法议会中温和的共和派,其中很多人原是吉伦特省人,因是J.P.布里索的追随者,起初称布里索派。1791—1792年间占议会大多数,他们支持对外战争,认为这是在革命后团结人民的手段。1792年国民公会分裂成吉伦特派和激进的山岳派;1793年吉伦特派被赶出国民公会,由山岳派掌权。许多吉伦特派分子在恐怖统治中被送上断头台。
[100]贾斯汀·托波沃尔斯卡的《正常睡眠状态下的幻想研究》(1900年第53页)。
[101]《梦的世界》(伦敦,1911年)。
[102]我曾有一段时间难以诠释清楚梦的显意和隐念之间的区别。某些人利用自己未加分析的梦不断对我的理论提出异议,却忘记应首先对梦进行解释。现在至少人们已经达成了这一共识,即用解释所得的意义取代显梦。但是许多人依旧固执,再次陷入了另一种思维混乱中。他们企图在梦的隐意中寻觅梦的实质,而忽略了隐匿的梦念与梦的工作之间的区别。归根结底,梦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思维形式,产生于睡眠状态中而已。正是梦的工作创造了这种思维形式,因此只有梦工作本身才是做梦的实质所在,这是对梦的特殊性质的唯一解释。我这样说是为了纠正梦具有“预测性”这一错误看法。事实上,梦本身不过是要解决我们的心理问题,这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要解决的心理问题一样。此外,梦还说明了,这一活动也可在潜意识中进行。这一点我们早已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