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没落,骑士已经起身走到我眼前,热泪盈眶地冲我张开双臂,说道:“朋友,那就拥抱我吧。”
“怎么!骑士,”我说道,“你说的是你?是我?是阿加特这个贱人?”
“是的,朋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你想怎么对我也全由你自己做主。假如你与我一样觉得我行事不端,无可救药,那就绝对不要宽宥我。你可以起身离开,以后尽管带着鄙夷看我好了,任由我沉浸在痛苦与悔恨之中。唉,朋友,你是不知道,那个贱人在我心里有多大分量!我生在正经人家,你想想我得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自轻自贱,充当这么可耻的角色。不知多少次,我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向你望过去,我在为她的欺骗和我的欺骗而呻吟。可惜没有迹象说明你对此有所觉察……”
他说话时,我愣住了,一动不动有如一根木桩,勉强能听到他的话。我大叫:“呸,你不配!呸呸,骑士,你你……你也配是朋友!”
“当然是,过去是,现在也还是,因为我掌握了一个秘密——算不上我的秘密,多半是她的秘密,为的是帮你摆脱这个女人的纠缠。叫我难过的是,你为这女人做了许多,却没有得到丝毫补偿。”
听到这儿,雅克放声大笑,还吹了声口哨。这不是考莱(106)《酒中真言》里的话吗?……看官,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拼命卖弄您的聪明,其实您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酒里哪有什么真言,酒里只有谎言。我刚才说话粗鲁了,我有点生气,我请您谅解。
主人:我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我拥抱骑士,他重新落座,双肘支在桌上,握拳压住眼睛,他不敢瞧我。
雅克:他太伤心了!您心里不落忍,安慰他了吧?(雅克又吹了声口哨)
主人:当时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用玩笑来化解。我每说一句逗乐的话,骑士就对我说道:“你这个人,世上绝无仅有,你比我强出千百倍。如果反过来是我受到这样的委屈,我怀疑自己能有原谅你的气度和胆识,而你却能一笑了之,别人是做不到的。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失?……唉,朋友,这个过失永远弥补不了,我永远永远也忘不掉自己的罪过,也忘不掉你的雅量。这两点铭刻在心。铭记 主人:你别那么着急否定自己的假设,事实上我被监禁后不久执事就告诉我,阿加特向他宣称自己有身孕了。
雅克:您成了孩子爹……
主人:我没有伤害他。
雅克:您也没有创造他。
主人:不论是法官的庇护还是执事的周旋,都没能够阻止这个案子按法律程序走下去。不过,姑娘与她爹妈素来声名狼藉,所以我出狱之后不必娶她。我被判处一大笔赔偿,除却生孩子的费用,还有拜我朋友德·圣乌安骑士的行止所赐的这个孩子的生活教育费用。这孩子简直就是骑士的微型版,一个大胖小子,我入狱七八个月之后阿加特小姐欢欢喜喜地生下他,人家给他请了个好奶妈,我按月付工钱,一直到现在。
雅克:贵公子几岁啦?
主人:快满十岁了。这些日子我将他留在乡下,学校的先生教他读书写字数数。那里距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我想借这次机会跟那些人把该结的账付清,带孩子离开,让他学门手艺。
雅克与主人途中又歇了一回,他们离目的地很近,弄不好雅克已经没时间继续讲自己的风流事了,再说雅克的嗓子疼也还远没有见好。 雅克:确实。可那是很久以前写的,我连一个字也想不起了。先生,您看,这儿有比共和国所有的占卜师、神鹅圣鸡都灵验的,就是这酒壶。咱们问问它吧。
雅克取过酒壶,问了许久。主人掏出怀表与鼻烟盒,瞧了瞧时间,嗅了嗅鼻烟。雅克说:“现在我感到前景不那么暗淡了。您说说我讲到哪儿了。”
主人:讲到在戴格朗的庄园,你的膝盖稍有好转,丹妮丝由母亲差来照看你。
雅克:丹妮丝很听话。我膝盖的伤口差不多愈合了,孩子吵闹那天夜里我还跳了圆圈舞哩,可我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剧痛。庄园的外科大夫,见识比他的那个同行稍微广一些,他思忖这疼痛反复发作,原因只可能是子弹取出来之后,还有异物留在里面,因此他一大早就来到我房里,叫人搬了一张桌子到我床边。等床帐撩开,我看见桌子上排开一件件锋利的家什。丹妮丝坐在床头,哭得像泪人,她老妈叉手立在一旁,脸上阴沉。大夫脱了外套,挽起上衣袖子,右手掂着一把手术刀。
主人:你吓着我了。
雅克:我也被吓着了。“朋友,”大夫对我说,“这疼痛您是不是受够了?”
“太够了。
“您想不想有个了结,还保住您的腿?”
“那当然。”
“那就把您的腿伸到床外,好让我干得顺手一点。”
我伸出腿。大夫用牙咬住手术刀的刀柄,左臂抬起我的小腿,用力夹在臂下,取下手术刀,刀尖对准伤口的缝合处,割开一道又宽又深的口子。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冉娜转过头去,丹妮丝惨叫一声,支撑不住……
说到这里,雅克停止讲述,又一次接触他的酒壶。前面的路越短,他与酒壶的接触就越频繁,或者用测量学家的话说,与距离成反比。雅克的计算是非常精确的,出发时满满的酒壶,到达时正好喝完,路桥学院的先生们无妨拿他作一部精良的计步器,而他每次接触酒壶都是有充足理由的(115)。这次的理由是让丹妮丝从昏厥中苏醒,也让他自己从被大夫在膝盖上割皮切肉的痛楚里缓过来。丹妮丝苏醒了,他自己也抖擞起精神,于是他继续讲述。
雅克:这个大切口将原来的伤口兜底剖开,大夫用钳子从里面拽出一小块裤子碎片,它落在伤口里,疼痛就是它闹的,它还叫伤口迟迟不能完全结痂。这次手术之后,在丹妮丝的照料下,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不再疼痛,不再发烧,胃口开了,睡得足了,精神头也有了。丹妮丝每次为我换药,动作准确,万分小心。您是没看见她揭开我的夹板时,手底下那份仔细和轻巧,生怕我有一点点疼痛,还有给我清洗伤口时那动作;我坐在床沿,她单膝跪地,把我的小腿架在她的大腿上。我有时候会微微向她腿上用力,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温情脉脉地望着她干活,心想她一定怀着同样的温情。换过药,我拉过她的双手表示感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她站在那里低眉顺眼,只听不说话。庄园里每来一个货郎,我就没有不向他买点东西的,这一次是一条三角巾,下一次是几尺印花棉布或者纱布,要不就是一个金十字架、几双棉袜、一枚戒指、一串石榴石项链。东西买了,尴尬的是不知怎么送礼,而她尴尬的是不知怎么收。起先,我把礼物拿给她看,如果她说好,我就说:“丹妮丝,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如果她接受,我就双手颤抖着递过去,她也双手颤抖着接过来。有一回,我实在不知道该送她什么好了,我就买了几副织花丝袜带,红白蓝三种颜色。早上她没到之前,我将袜带挂在我床头的椅背上。丹妮丝一瞥见袜带便说道:“呀!好漂亮的袜带!”
“给我心上人的。”我对她说。
“您有心上人了,雅克先生?”
“当然了,我没对你说起过?”
“没有。她一定很可爱,是吧?”
“非常可爱。”
“您很爱她?”
“一心一意爱着她。”
“她也一心一意爱您?”
“我不知道。这些袜带就是给她的,她答应要给我一个奖赏,如果她真的给我,我想我会疯的。”
“是什么奖赏呢?”
“两只袜带,我亲手系上一只……”
丹妮丝脸红了,她误解了我的话,以为袜带是送给另外一个女人的。她脸上浮现愁云,手下接二连三出错。她寻找换药的物件,明明就在眼前她却看不见。烫好的酒打翻了。她来到床边给我换药,抓住我小腿的手颤抖不止,绷带解得乱七八糟。待到给伤口消毒,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便又去取过来为我包扎,这个时候我看见她泪水婆娑。
“丹妮丝,我想你是哭了,你怎么啦?”
“没怎么。”
“哪个坏蛋惹到你了?”
“就是您。”
“我?”
“就是。”
“我怎么惹到你了?……”
她不回答我,却调转目光瞅着袜带。
“怎么啦?”我对她说,“是袜带惹你哭了?”
“是。”
“嗨!丹妮丝,别哭了,袜带就是给你买的。”
“雅克先生,您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喏,给你。”我将两只袜带递给她,不过我将一只攥在手里,一丝微笑在她的嘴唇间一闪而过。我伸胳膊将她揽过,拉她到床边,将她的一只脚放在床沿上,把她的裙子撩到膝盖,她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我亲吻她的小腿,将手中的袜带系上,刚刚系上,她老妈冉娜进来了。
主人:她来得真是不巧。
雅克:可以说不巧,也可以说很巧。她没有发现我与她女儿的窘态,只看见她女儿手里的袜带。“好漂亮的袜带,”她说,“可是还有一只呢?”
“在我腿上,”丹妮丝回答,“他跟我说是为他情人买的,我偏说是给我买的。我既然穿了一只,另一只当然应该是我的了,老妈,是不是这样?”
“哦!雅克先生,丹妮丝说得对,单只袜带没法用,您总不至于把她已经穿上身的要回去吧?”
“有何不可?”
“丹妮丝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那我们这么办吧。让我当您的面把另一只给她系上。”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那她把两只都还给我。”
“那也不行。”
这时雅克与主人已经到了村口,他们要去村里看孩子,还有德·圣乌安骑士孩子的奶妈夫妇。雅克不说话了。主人对他说:“下马,在这儿歇歇脚。”
“为什么?”
“因为从所有的迹象看,你的风流事就要结束了。”
“不完全对。”
“既然已经到了膝盖(116),前面就没有多少路要走了。”
“主子,丹妮丝的腿比一般人都长。”
“先下马再说。”
主仆二人下马。雅克先下,他敏捷地上前要托主人的靴子,可是没等靴子踩住脚蹬,蹬子的皮带却脱开了,主人身体向后一仰,要不是被仆人的胳膊搂住,他就直挺挺摔到地上了。
主人:哎呀!雅克,你是怎么照顾我的!我刚才是不是差一点撞断肋骨、摔折胳膊、脑袋开瓢,还可能一命呜呼?
雅克:您不走运!
主人:混账东西,你说什么?你等着,等着,我来教你怎么说话……
说着,主人将鞭绳在手柄上绕了几圈,撒腿追逐雅克,雅克围着马跑,爆出阵阵笑声。主人诅咒起誓,气得口吐白沫,一面也围着马跑,一面朝雅克气势汹汹地狂吐脏话。这场追逐直追到俩人汗流浃背,精疲力竭,一个停在马这边,一个停在马那边。雅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还在笑;主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拿眼狠狠瞪他。等俩人气息平复了,雅克对主人说:“主子先生同意了吧?”
主人:你想叫我同意什么?狗东西、无赖、下流坯,是要我同意你是世上最可恶的仆人,我是世上最可怜的主人?
雅克:多数时间我们做的并不是我们想做的,这一点难道不是明摆着?来,您扪心自问:刚才这半个钟头里您说的做的,有什么是您想说想做的?您难道不是我的玩偶吗?如果我愿意,您不是还会演一个月的滑稽戏?
主人:你说什么!刚才是一出戏?
雅克:一出戏。
主人:你早知道皮带要断?
雅克:是我做了手脚。
主人:你拿一根铜丝吊在我头顶上,叫我被你支使得团团转?
雅克:毫无破绽!
主人:你回答我的话也是事先想好的?
雅克:深思熟虑。
主人:好一个阴险的无赖。
雅克:您应该说,由于我队长有一天拿我当了打发时间的工具,我就成了一个巧舌如簧的话痨。
主人:可是假如我刚才伤着了呢?
雅克:那上边已经写了,而且我也预料到了,您说的事不会发生。
主人:好吧,咱们坐一会儿,该歇一歇了。
他们坐下,雅克说道:“妈的,蠢货!”
主人:你应该在说你自己吧。
雅克:没错,说我自己哩,酒壶里竟然一滴酒也不剩。
主人:没什么可遗憾的,有一滴剩酒我也把它喝了。我渴得要命。
雅克:妈的,真蠢,居然没有留两滴酒!
为了忘掉疲劳和焦渴,主人请雅克继续讲故事。雅克拒绝了,主人很生气,雅克随他生气,最后经过申诉,说明继续讲故事可能惹出麻烦之后,雅克接着讲他的风流事。他说道:
“有一天是节庆,庄园主人去打猎了……”说完这句话,他猛然打住,说,“不能讲,绝不能再往下讲,命运之手现在好像已经掐住了我脖子,我能感觉到它越掐越紧。先生,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让我说话了。”
“好吧!别说话了,到前面那栋茅屋去,打问一下寄养孩子的那家……”
那家要更远一点,俩人各自拉着马辔头,朝那家大门走去。刚到门口,门开了,一个汉子从门里闪出,雅克的主人大喝一声,伸手按住佩剑。门口出现的汉子也拔出了剑。两匹马受到兵刃撞击叮当声的惊吓,雅克的马挣断缰绳跑了,与此同时,与主人格斗的汉子倒地不动了。村民们纷纷赶来帮忙,雅克的主人飞身上马,奋蹄疾驰而去。村民们抓住了雅克,双臂反捆在背后,押给地方法官。法官将雅克关进牢房。死掉的汉子正是德·圣乌安骑士,这天碰巧他与阿加特一道来奶妈家看孩子。阿加特趴在情人的尸体上哭天抢地,雅克的主人早已没了踪影。雅克在从法官府去牢房的路上说道:“本该如此。那上边都写着哩……”
至于我嘛,也该打住了,因为关于这两个人物,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雅克的风流事呢?——雅克说了不下百遍了,他的故事讲不完,那上边写好了的。我认为他说得有道理。看官,我瞧出来了,您挺有气的,那这样,您从他停下来的地方接着往下讲,您随便编。要不然,您去拜访一下阿加特,打问出关押雅克的村子,您去看看雅克,有问题可以问他,您不必扯他耳朵,他一定会叫您满意的。这对于他是个消遣的机会。根据一些我有充足理由认为不可靠的回忆录,我当然可以把缺少的部分补齐,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们认为真实的东西,我们才有必要加以关注。另一方面,未曾对宿命论者雅克与他的主人的谈话——弗朗索瓦·拉伯雷大师的《卡冈都亚》与《马蒂厄传》(117)之后最有分量的著作——作缜密考证就点评议论,那是非常鲁莽的。我会调动我的全部心力,以尽可能公允的态度来重读这些谈话,一周之内我将宣布我的最终判断,当然万一哪个比我更聪明的人证明我错了,我就收回我的判断。
出版者(118)补白:一周过去了。我读了文中提到的回忆录,发现有三节为我拥有的底稿所阙如, (2)成语,传说圣罗什总是戴着三顶帽子,喻东西多而无用。
(3)此二人是当时著名的外科医生。
(4)这句话实际上是莫里哀《斯卡班的诡计》中的人物杰隆德所说,见该剧 (29)Bicêtre,巴黎郊区慈善总院的一个附属机构,为收治伤员而建,在荣军院建成后,用于临时收容流浪汉与苦役犯。
(30)意大利著名戏剧家哥尔多尼(Carlo Goldoni,1707—1793)的作品,发表于一七七一年。哥尔多尼最为中国观众熟悉的是他的喜剧《一仆二主》。狄德罗本人的戏剧作品曾被批评“模仿哥尔多尼”,狄德罗显然对这样的批评表示不屑,在《论戏剧诗》里他有更详细的阐述。
(31)Géronte,意大利即兴喜剧的类型化人物,多为吝啬、暴躁而又缺乏主见的老年市民。深受意大利即兴喜剧影响的莫里哀喜剧里也有这个人物出现。
(32)Théodore Tronchin(1709—1781),瑞士名医。
(33)指德·盖尔谢伯爵(ude-Louis Regnierte de Guerchy),路易十五时期的军官。
(34)当指做临终忏悔的神职人员。
(35)Pierre-Daniel Huet(1630—1721),法国主教,学者。
(36)Pierre Nicole(1625—1695),詹森派神学家。
(37)Jacques-Bénigne Bossuet(1627—1704),法国主教,著名演说家。
(38)指路易十四的情妇曼德农夫人在圣西尔主持的一所女子修道院,专门培养贵族女子。
(39)Jardin du Roi,即现在的巴黎植物园,那里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当时是“国王行</a>宫”(Cab du Roi)。
(40)拉斐尔创作了许多圣母形象,面部秀美、肃穆而慈祥。《嘉拉提亚》(即《嘉拉提亚的凯旋》)中众多女神肌肤粉白、身姿绰约。
(41)Franedil;ois de Sales(1567—1622),瑞士主教,神学家,代表作为《论上帝之爱》。
(42)基督教内部一个神秘主义教派,起源于西班牙,十七和十八世纪一度在西班牙、法国等地流行。主张在一种消极的“静寂”状态中体悟对上帝的“纯粹之爱”。后因被教廷多次谴责为“异端”而式微。
(43)Villejuif,巴黎南边的一座小城。
(44)指悬挂门口敲铃的木槌。
(45)Vida(1480—1566),意大利主教,著有《诗论漫笔》。
(46)Le Bossu(1631—1689),法国教士,著有《史诗论》。“勒博须”这个名字的字面意义是“驼背”“罗锅”。
(47)Simon-André Tissot(1728—1797),瑞士医生,著有《大众健康指南》。
(48)La Boye,法国中部小城。
(49)影射国王与国会的争吵。
(50)西方俗语有言:“倔驴硬不过棍尖。”
(51)Prémontré,法国埃纳省的一个市镇。十二世纪初,圣瑙拜(saint Norbert de Xanten)在这里建立一个修道院,遵循圣奥古斯丁的神学思想,修士着白衣,被称为普雷蒙特雷修士。
(52)ce de Grève,即现在的巴黎市政厅广场,大革命后曾在这里立起断头台。
(53)侯爵这句话语义隐晦。“一对一”可指一种常见的马车,仅有相对的两个座;“一对一”也常表示两个人结对的伙伴。由于普雷蒙特雷修道院分男修士部与女修士部,而许多人认为这个修道院风气相当世俗化,以绯闻多而著称,因此侯爵此语又似乎有这方面的影射。下面“主人”的话便与这种影射相呼应。
(54)据说普雷蒙特雷修士的白色修道袍下不穿内衣。
(55)拉丁语,天使给马利亚传信。
(56)即弥普瓦前主教布瓦耶,时任王国税务总监。
(57)庇隆(Piron)是法国诗人,瓦特利神父(abbé Vatri)是法国古希腊文化学者。所谓“对话”当是虚构。
(58)这里故事交代得不清楚。他们在什么庄园重见?原文用了定冠词,可是前文并未提到任何庄园。或许可以理解是侯爵的庄园?上文说到他们在一家客店投宿,这里又突然说“在庄园又相见”,需要脑补。
(59)Jean-Baptiste Vanloo(1684—1745),法国画家。
(60)位于巴黎老市场附近,圣德尼街口,雕像是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让·古戎(Jean Goujon,1510—1572)的作品。
(61)原文deux filles。Fille这个词通常意义是“姑娘”,但在某种语境中指“风尘女子”,这里应该正是此义。
(62)Jean-Honoré Fragonard(1732—1806),法国洛可可风格画家,擅长含有情色意味的风俗画。
(63)意为现世生活是由前世(生前)决定了的,是前世的一种“馈赠”。
(64)即《神曲》。“曲”,文中后来多半意指“喜剧”,其实在中世纪前,这个词与戏剧意义相近,十七世纪后才专指“喜剧”。因此所谓《神曲》,即“神之曲”,这里汉译的“曲”也是取其戏曲(如元曲)之义,即神的戏剧。这里不依惯例而译为“喜剧”是为了与下面雅克的话相对应。
(65)十三世纪时人们对某些教派人士的戏称,这里就指天主教徒。
(66)拉丁语,生育,繁衍。实际上讲耶稣家谱的不是《路加福音》,而是《马太福音》。
(67)弗提盖拉《李夏岱》中的人物,一个虚伪的隐士,误被人阉割,临死前魔鬼执其阳具出现在他面前。
(68)Bigre,感叹词,表示惊叹或轻蔑或不满等情绪。
(69)Charles-André Boulle(1642—1732),著名王室木工。这个姓氏的发音与“球”(boule)相同。
(70)Condé,法国大贵族姓氏。
(71)Guiume,欧洲常见名字,即英语中的威廉(William)。
(72)指英王威廉一世,曾是诺曼底公爵,一〇六六年征服大不列颠。
(73)指中世纪的市民剧《帕特兰律师的闹剧》。其中的地毯商叫纪尧姆·卢索姆。
(74)指老威廉·皮特(William Pitt,1708—1778),英国辉格党政治家,曾任英国首相。
(75)Sucre,原义为“糖”。
(76)一种风俗,新郎将新娘的吊袜带剪成小块,分给来宾,挂在上衣扣眼里。
(77)指一个村社或若干村社共有的土地。
(78)Suzon,即苏姗娜,称苏松有亲昵之意。
(79)即史上以暴虐荒淫著称的尼禄皇帝。
(80)Suetonius(约67—约122),古罗马传记作家。
(81)Catullus(约前87—前54),古罗马诗人,擅长爱情诗。
(82)Martialis(约40—约104),古罗马诗人。
(83)Juvenalis(约60—约140),古罗马讽刺诗人。
(84)Petronius(约27—66),古罗马作家。
(85)Jean-Baptiste Rousseau(1669—1741),法国诗人、剧作家,当时被称作“伟大的卢梭”。舆论指责他亵渎宗教、侮辱同仁,议会决议将他驱逐出境。他著文为自己辩护,狄德罗这里说的序言即指他的辩护词。此卢梭与后来的让-雅克·卢梭没有关系。
(86)全名《奥尔良的贞女》,是一首诙谐的叙事诗,主角是圣女贞德。
(87)拉丁语,话虽轻浮,活得正直。
(88)Pitija,古希腊神话中阿波罗的女祭司,能够预知未来,居德尔斐神庙。亦译作比媞亚、琵西雅。
(89)据《圣经·新约》,耶稣复活四十天后升天,又过了十天,耶稣的使徒们正在耶路撒冷聚集,耶稣遣生灵降临,附在使徒们身上,由他们在人间传播福音。
(90)出自十六世纪法国作家拉伯雷的小说《巨人传》,小说里巨人庞大固埃为寻找神瓶而游历四方,得到神瓶后获启示曰“痛饮吧”。
(91)拉伯雷曾任默东的本堂神父。
(92)这个词流行写法是Engastrimythe,意为“腹语”,engastrimute是古写法,狄德罗有意采用古词,是为嘲笑某些守旧的学究。
(93)均为法国作家,除去较为著名的拉伯雷、拉封丹与莫里哀,其余人等:拉法尔(La Fare,1644—1712)、舒里约(Chaulieu,1639—1720)、帕纳尔(Panard,1689—1785)、加莱(Gallet,1700—1757)为诗人,夏佩尔(Chapelle,原名ude-Emmanuel Luillier,1626—1686)为作家,瓦岱(Vadé,1720—1757)为剧作家。
(94)“松果”酒家在巴黎圣母院附近,是一些嗜酒的作家经常光顾的地方,“神殿”指拉法尔、舒里约等作家组成的小团体,“甘盖特”(Guinguette)意思是小酒店、小咖啡馆,舒里约等作家经常在诗里写到。
(95)Anacreon,公元前六世纪古希腊诗人,题材多为女人与酒。
(96)法语,腹语者。
(97)瑙铎(Franedil;ois Naudot,生卒年不详),德·布罗斯(Charles de Brosses,1709—1777),弗莱恩施海姆(Freinsheim,1608—1660),布罗蒂埃神父(Gabriel Brotier,1723—1789),此四人都曾研究古代典籍残本或空白,试图把文本补充完整。
(98)当时时髦的说法,指休闲躺椅。
(99)指警察局的问讯记录。
(100)英国小说家理查逊当时在法国深受欢迎,狄德罗本人也是理查逊的崇拜者。
(101)巴黎一所教堂及收容所。
(102)这里摹仿古罗马皇帝恺撒的名言Veni,vidi,vici(我来了,我见了,我赢了),这种戏拟显然有反讽的味道。
(103)Marie Jeanne Roboni(1713—1792),法国小说家,主要作品是《伊丽莎白-苏菲·德·瓦利埃信札——致路易丝-奥当斯·德·冈特勒》。
(104)Tite-Live(约前59—17),古罗马著名历史学家。
(105)Cornelio Bentivoglio(1688—1732),意大利大主教。
(106)Charles Collé(1709—1783),法国剧作家。
(107)指尼侬·德·朗克洛(Ninon de Lenclos,1620—1705),法国名妓、作家。
(108)此处叙述出现漏洞,此妇人既为寡妇,死后何来丈夫为其伤心?
(109)见拉封丹《寓言集》六卷·四《橡果与葫芦》,里面的人物叫加罗。
(110)指让-雅克·卢梭,他在儿童教育小说《爱弥儿》里称赞了这则寓言。
(111)出自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作者引用时有细微改动。
(112)Dom La Taste(1692—1754),法国作家,认为魔鬼可能创造奇迹,但会将人引入歧途。
(113)Béelzébeth,《圣经·新约》谓之魔王,代表七宗罪中的暴食,犹太教则谓之蝇王。
(114)For-l''évêque,原为巴黎主教裁判台,后改建为监狱,主要关押欠债者、犯事的士兵和演员。十九世纪初拆除。
(115)这是影射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的理论。
(116)说的是雅克已经触碰到姑娘的膝盖。法语有成语“不及某人的膝盖”,意思是差距很大,这里是反用。
(117)法国修士、作家亨利-约瑟夫·洛朗(Henri-Joseph Laurens,1719—1797)的小说,又名《人类精神之万象》,一度被当作伏尔泰的作品。
(118)这里出版者其实就是作者本人,他以雅克与他的主人谈话的整理者与出版人的名义出现,故自称“出版者”。
(119)此处模仿了《项狄传》第一百七十二回。
(120)芝诺(Zenon,约前490—约前425),古希腊哲学家;斯宾诺莎(Spinoza,1632—1677),荷兰哲学家。芝诺以“芝诺悖论”闻名,但是“芝诺悖论”在很长时间里被简单地归于怀疑主义(甚至诡辩)。芝诺是哲学家巴门尼德的弟子,而斯宾诺莎的哲学也被认为是巴门尼德学派的余绪。简单说,巴门尼德将世界归结为超宗教的“一”,是一种自然神论,斯宾诺莎与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狄德罗等都是自然神论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