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金斯堡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七日。我跟鲍勃·巴弗德开了一整个下午的车,来到丹佛,看了埃德·怀特那座名为“塑料混凝土植物观景台”的温室——贾斯汀·布赖尔利家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哈尔·却斯的家宅(已经倒塌了),格兰特街街区(我住过那里的地下室,还让尼尔为我口交——“我感觉就像一个老妓女”),舍曼街(吉尔莉恩姐妹——她们是杰克、尼尔、鲍勃或者埃德的护士情人?——我住过她们的公寓。我睡在地板上,埃德·怀特与阿伦·特姆科也在她们公寓的后阳台上住过),东部高中(贾斯汀带尼尔去过那里),国会山草坪(鲍勃和我今天就在那里向莱夫州长写和平守夜活动倡议书,后来又跟埃德一起),拉瑞姆街(那里变成了废墟,一堆堆木头、砖头檐板、门板与窗户被分开放在防雨栅栏后面的大垃圾堆上)——拥有美妙历史的一个个街区被摧毁了,尼尔常去的理发店与酒鬼们常去的那些酒店也都消失了——那天早些时候突然记起图书馆旁边那座柱廊的台阶。尼尔在那图书馆里告诉我,他十三岁时就在丹佛读完了伊曼努尔·康德的所有著作。他还告诉我二十多年以前他所热爱过和经历过的一切——现在,高楼大厦就像站岗一样矗立在周围,从希尔顿饭店三楼的电视机传来的国歌在那里回响着——甚至也去看了五月百货公司(我用吸尘器清扫那里的三楼,但它已经转移到市中心另一个街区重新构建)——我所忘了看的就是那家旧台球房。可能明天会去看。
因此我比尼尔和杰克活得更久——我的所有冒失行为是为了什么?为了这个空荡荡的天堂?为了这个怀旧的世界?为了那豪华得不真实的希尔顿饭店里的一面大镜子?为了左胸下的心痛,或者为了埋在心里、可能就是眼泪的甜美爱情?为了在什么时候才会再次领会尼尔的深情?为了先知杰克那双眺望着辽阔科尔法克斯镇的柔软睫毛?甚至是为了履行抄写员的崇高职责,将那些记忆详述下来?啊,但杰克几十年前就已经做过,而且永远都在做这件事。
两个崇高的男人,两个美国人,在比那些白胡子老先知更为年轻的时候就死了。那些先知们一脸皱纹,但眼睛明亮。他们可能是惠特曼想象中的原型。
他们早年踏访过的美国土地已经死去——突然流下眼泪——为了感受过但没有实现的爱情——并未完全实现,而是某种撤退,离开那片脆弱的精神乐土——沿拉瑞姆街而行,绿灯闪亮。丹佛被霍尼韦尔军工厂、IBM死亡战争计算器工厂、空军基地与大脑致命植物制剂工厂包围着——建满了刻板大楼的市区展露在新月之下——数十年之前,在后楼梯下,小手对着小腹与乳房抚摸揉搓,寻求彼此的解脱, P309在小说的中间部分,杰克向尼尔解释了描写“老公牛”巴隆的那段文字,证明了这种“进步文学”是一部日积月累而著成的日志,包含了无数转载或记录下来的生活碎片,以及那些相关的回忆和当前发生的事件(就好像吸食了大麻,变得无比亢奋)——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或许在分秒之间就会深埋于时间之墓穴,如同几十亿年前的陈年旧事一般。因此,对于已逝生活瞬间(吸食了大麻,变得无比亢奋)的及时回忆(重播)值得人们敬畏,更是一种高雅的艺术形式。
接下来,磁带录音提供了一些对话范例,讲述了每个人物在每一年里的所作所为:“尼尔——我大概知道一九四四年前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在前面的录音当中,尼尔提到,他七岁时就和墨西哥男孩一起被送到青少年教养院了。他还完整地回忆了自己的性史,描述得详尽之极。
P316——还涉及更多有趣的轶事片断——对某些人来说,主角的传奇经历应当为世人所知,就如同对那些长发历史学家来说,我们应当去了解,在印度支那发动的那场狂轰滥炸的毁灭性的大规模战争结束之后,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些什么——例如,凯鲁亚克是怎样放弃踢橄榄球的。
接着,是一系列比较轻松随意的谈话。他们回忆了事件细节,并加入自己的亲身经历,把“他的故事”或者“她的故事”用口述方式记录下来。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范例——他们讲述了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告诉我们相关的人物、事情的经过等等——比如,杰克是如何结识汉克的。又如,杰克告诉尼尔,他是怎样遇上比尔·巴勒斯[14],何时首次嗑用苯丙胺,何时跟以前的女友 P371数页之前,杰克宣布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本页,两人继续闲聊,谈起喝酒事宜,谈起“你有什么正当理由要当个酒鬼吗?”那些对话看似轻松,却着实让人心碎。
详细描绘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期那些青年的形象,他们就跟当前一九七二年的青年一代一样,内心深处对流行音乐无比专注。
P375—376哈尔·金[16]宣称“诗人可比哲学家重要得多了”——这个论断令尼尔心神俱乱,但也让他思维拓展——立刻——在他与杰克的一次伟大谈话中,尼尔概括了具有普遍意义的青年哲学观发展史,简单明了,却可以任意发挥、毫无止境。那时,尼尔就表现出逃避现实的倾向出来,想要躲到天地万物、禅、现实、智慧与死亡中去:“……当你不得不再次迅速回想那个念头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种抽象思想。虽然你仍然采用它原来的形式与结构,但……”
P387至此,我们已经领略了杰克珍藏的这些磁带的风采。磁带内容包罗万象,记录了两个男人之间敞开心扉的信息交流与情感互动。每个人都向对方和盘托出自己的心路历程——
那个转录磁带的人现在已经逝世,但通过这些嘎吱作响的磁带,我们有幸了解忆事高手凯鲁亚克与大冒险家、美国中西部司机兼演讲家尼尔·卡萨迪在一九五〇或一九五一年静谧夜晚里的奇异境况。他们彼此交流自己的个人经历,甚至亲密地瞎聊起各自的来世。磁带里有些内容记录了那些夜晚发生的事情,极具代表性。我们可以把他们的交流当作范例,从中领悟到我们自己的人生也有秘密、谜团、辩解与爱情,就跟那些软弱无能、只顾追寻古时英雄的人一样——或许,另外一代人已经超越了尼尔与杰克的这些午夜密聊——如果他们未能发现那个“交心之夜”的奥妙,那么这些磁带记录就是最好的模板。要是他们现在变得更加出色,表达得更加连贯,那该有多好啊——对此我深表怀疑?!——不过,这就只是历史而已——要是历史写得趣味横生,那该有多好啊!要知道,美国已经快要摧毁人类的同情心了,尽管这两个已逝的人之间的狂野对话片断里仍然表现出这种同情心来。
也就是说,这些磁带记录了长达五夜的自觉交谈,讲述了两个哥们之间的往来,还有他们的朋友——到了最后,尼尔的妻子卡罗琳、查理·洛与其他真实人物也加入进来——最后,广播中的黑人奋兴布道者在夜里祷告,呼唤耶稣降临,磁带录音就此结束。那祷告词节奏感很强,促使杰克的散文艺术造诣提升到全新的创作水平:参见“模仿磁带录音”部分。
一九七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写于丹佛希尔顿饭店
P431—436一九七二年六月,在蒙大拿州巴布社区(格拉西尔公园东侧的小木屋里),继续看《科迪的幻象》。“模仿磁带录音”部分(在天堂)——那跟胡扯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凯鲁亚克的胡言乱语,完全展露了凯鲁亚克的独特风格,充满了如宝石一般珍贵的文学碎片——“……我们的所有B级电影院,让我们对偏执妄想与疯狂猜疑有所了解……嗑药上头了,然后去看他们在疯狂梦境里闲荡闲荡又闲荡?”
那是电视风行所引发的矫揉造作时代到来之前许久的事情了。凯鲁亚克开始怀念起动画电影《金刚》来,而这种情感又因为卡萨迪的打油诗“金刚跟丁东一起打乒乓球”而变得更加强烈——那个段落描述了一九五二年前后他嗑药之后的神志错乱与胡思乱想,完完全全、明白无误地再现了流行音乐爱好者那如同世界末日到来一般的怀旧之情。它唬住了一九七二年的整个蒙大拿州,乃至整个世界。
P438“此时此刻,在他的梦里,杜洛兹醒了……”至此,作者凯鲁亚克显然已经完全不再相信美国文学,不再相信《乡镇和城市》和《在路上》,不再相信他本人及其过往一切,而是给他的心灵松绑。由此而写成的这本《科迪的幻象》充满了令人陶醉的声音与笑话。凯鲁亚克不觉得自己是觉醒了的芬尼根[17],而是某个该死的美国佬。
P440—444展现了费城庞蒂亚克棒球队一垒手阿特·罗德里格的形象——戏仿了他自己那种行文严肃的美国风格(正如他曾经戏仿过的那样:“在丹佛各家台球房周围,看见一个精力充沛的女孩……”):“……阿特·罗德里格……在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马萨诸塞州上空的云团飘过我窗户上部的玻璃……”这段文字流露出同样的戏仿意识——就跟T·S·艾略特透过阳光照耀下的尘斑点点的窗玻璃而在永恒静寂得到的感受一模一样……那田园诗一般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沉思、自慰、睡意朦胧。
P445—446继续默想着他自己幻想中的棒球小联盟。那是杰克在其青春期前不时清楚地记录下来的一个幻想;聪慧的他将其完完整整地留给了子孙后代——好让后人忆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前后的美国青年意识的不同类型及其中暗含的敏感——
P448该节展现了全书的整体主题,自称是“一篇关于世界奇迹的伟大文章,在记忆当中不断闪现……”[18]
P452—454该节分析了他是如何堕落,丢掉了美国大学</a>生活的纯朴,也丢掉了美国式的纯真——现在,他心中的“疏离感”变得十分明显。他内心充满着对燃烧弹、纳粹、越南与怪物的恐惧——回到一九五一至一九五二年,杰克将其视作一种转变(他走进酒吧时不再那么漫不经心)……视作某种微妙之物,比如:“……人们不再有街区意识。”——那是《乡镇和城市》的悲剧主题。“在这种传统的诚实之外,只有小偷。”那指的是理查德·尼克松与贝贝·瑞波佐[19]。因此,“现在,盯着人的眼睛看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使用惠特曼式的措词,完美地指出,当两个肌肉紧绷的美国男人在街上相遇时,会出什么问题:他们会以为对方是卑贱的乞丐、同性恋、吸毒上瘾者、毒贩或共产党。那完全是一种偏执狂似的妄想。
P459该书由若干支离破碎的散文构成,描写了大量美国风情与人物自传——在描绘马克·范·多伦的那段文字中,杰克惟一一次使用小说语言记录下他为中国女孩“咯咯直笑的玲”而写的虚构史诗——那是在寒山禅学流行之前,某个周日他在洗衣店里突然闪现的想法。
还有许多对历史的简单见解——简直就是大杂烩!——就好像,他使用插入语对纽约文化与性影响进行点评(“这是你在纽约一直都会听见的,像这周的《生活》啦,上周的《时报》啦,他们的想法都被买光了……呃,我得说,那相当不错”),可能还谈及他在知识界的一些朋友,如约翰·克莱伦·霍姆斯、艾伦·哈林顿[20],或其他朋友,如瓦尔·海斯、埃德·斯特林汉姆——或巴罗斯。
P461—463然后他幻想着自己顺着密西西比河漂流而下,用玉米穗轴做的烟斗抽着大麻。那是对马克·吐温到海明威一脉相承的那种美国散文观的调整。当他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杰克才二十九岁十个月二十九天,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去瞎逛去晃悠。但他晚年却也是死于十月。
一九七二年六月四日,看《科迪的幻象》。
从木窗往外望去
蒙大拿的下午风大日炎
马儿站在蒲公英丛中
蓝色吉普车在路上飞驰,尘土飞扬
喜鹊飞过加油站上空
P470但他对各个时代人们的看法自始至终都摆在那里——“你知道吗,他就像电影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家伙,嘴唇油腻腻的,脑门光秃秃的,眼泪汪汪的。现在使劲想想我们这一代的美国人!啊咳,呀!”如此这番!就像是电影里的威·克·菲尔兹。也是一个急脾气、好社交、爱说话、言语直白、赶时髦的美国人。(正如五年之后他在《垮掉的一代溯源》中所指出的那样。)
里面有许多小把戏——关键就是那些夸张的莎士比亚式的或者维多利亚时代的起到修辞作用的拟声词,有时真是妙趣横生。至于该书当中的许多足以穿透读者心灵的句子,我们得说,那是为英语教授,为那些严肃的英语教授兼散文作家而写的:“……在山谷里,孩子吃的冰淇淋化了,化没了,掉落在午后湿热的路面上,而家庭主妇们迈着高傲而笨拙的步伐,一步步发泄着绝望……”
P475—476“……现在啊,哎咳,我的女人,呃,你快看看!故乡到了,乔安娜!”……接下来就是“雾中的琼·罗尚克斯”这章了。
天幕之下,连续一个小时,四面八方的人们,无论是参演的电影明星,掌控机器的导演,还是围观的人群,都把目光集中在罗尚克斯身上。她甚至成了金门湾、金门大桥乃至太平洋的焦点所在——一个小时内,所有小角色都在阳台上如走马灯般轮流拍了自己的镜头——这是在全部美国影像消逝之前所绽放出的好莱坞曼陀罗花。
这本书既是对美国所有英雄形象的分析,同时又是这些形象的幻灭——这是他个人从手头掌握的粗浅材料而非总体概念中获得体会与发现。这就导致了杰克与后来的其他人所提出的“世代”概念化——但亲身体验的个人经历才是核心,而这些恰巧就是科迪在街头混出来的经验:上几代人的民族主义形象,他的友善,美国神话的幻灭,还有他心目中的英雄之王尼尔。
P504—507杰克用尽想象力,滔滔不绝,写了这篇赞美爱情的奇文,走进女人的心房,赢得她们的爱慕。这么多年来,这本书都无法获得出版的原因也在于此——
P508—509文章谈到尼尔的评注——对杰克变得神神叨叨的原因做出了许多解释——关于“神圣的丹佛街道”——“到了黄昏时刻,却幽暗得不成样子……在一九四七年”的草坪——“垂头丧气到丹佛,垂头丧气到丹佛,我除了萎靡不振再无别物。”——
P513他还完整地解释了他于一九四九年前往旧金山的原因:“在……科罗拉多州界线与……的交会处……去为人们悲叹吧……你去吧,去吧,然后就死去吧!科迪会如实报告你的一切。”——上帝的沉思给美国诗人指明了更为伤感去更加美丽的方向,还下达了命令。到底是什么样的方向和命令呢?更有预知性?还是更为平淡?
P513从文学方法的角度来解释:“……我突然由我自身看到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天使(这就像是博普爵士乐。我们很迟才间接地了解到这种音乐,但除了我们都不懂的地方,我们对它却是了如指掌)——”
(在原作手稿中,从这开始的一百多页里,打字员都做了改动——顺带一提,读者朋友们。)
P522其后就是全书的重头戏:《在路上》之后的全新尼尔——那个阶段属于那些希望看到历史性结局的人——迪恩·波梅雷经历了什么?他安顿下来,结了婚。凯鲁亚克的黄金美梦终于成真——他的自明之爱(“在这个梦境里,我蛇一般地蜷缩着躺在小山脚下”)。
再接下来是对尼尔的大麻烟卷与大麻套件的描写——还有一个预言:“如果大麻合法化了,世界上将不再会有战争。”这种质朴信念多么可爱啊!一九五一年,美国上下全都像嗑了药似的无比癫狂。尼尔对大麻的个人体验可能成为全国人民的体验吗?事实如此!
P527这些幻想也涉及时代变迁,城市变幻,一九四〇年的丹佛叠加在一九四八年的丹佛之上,往下是一九四九年的旧金山,最底下则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儿童时代去过的“五月的周六黄昏时分”的波士顿。
P528“一切总是十分令人满意。”——在那些午后时光,两个美国人总是一起到铁路上工作——那时,没有罪过,即便是晒得滚烫黏稠的柏油和铁路上的煤烟灰都在金灿灿午后阳光下散发出芳香——其后,人们才意识到对印 P576你瞧,杰克也演奏音乐。他那个时代的爵士乐通过口舌而得以永世长存,就如同祷文那样快乐而抒情的散文——上帝啊,你的杰克把他那永不过时的元音吹得多棒呀!他的“那首优美动听的美国交响乐曲……就在你脑海里持续鸣响,是美妙的和弦……”那预言了“抽象战争……电视……”
P584—586再看凯鲁亚克完全写好了的描写佩奥特尔日的那篇文稿——在这本书里,他猛烈抨击的他的秘密现实,并对他的意识经验状态给予了圆满解释。真是一件大事。“我更感觉他是我将会看到的一个幽灵。”“仙人球长满了凌乱毒刺,像大蜥蜴一样披着绿装,潜伏在沙漠中,等着生吃我们的心脏,噢——”还有普通人对仙人球产生的 P580一九七二年六月九日起,我在怀俄明州提顿村的雪狮旅馆里看《科迪的幻象》,持续了十二天。回到——“ P627“在这里,周围是他少年时代在美国丹佛的地下室里、旧车内与草坪上结识的伙伴中仅存的几个,而他已经变成了我们所有人当中的大白痴……”
“有一些我们所有人合拍的照片,照片中我们的影子洒落在草地上。等到我们的儿女步入褐色暮年时,他们会重新审视这些照片,猜想我们那时正处在年富力强、鲜明成熟、头脑清楚、富有判断力的年头……”这说得没错,《一路风景》就见证了这一点。
P631最后,凯鲁亚克记起他跟尼尔一起东行的那个时候。当时,有个开车的同性恋男子跟他们同行,而尼尔跟他发生了性关系——他们搞得惊天动地,很有莎士比亚式的搞怪味道。不过,杰克在厕所里观战时引用了塞利纳说过的一句话:“这事我可不在行。”他本应当早就加入进去,一起寻欢作乐,但他喝得烂醉,过了好久才回复青春活力:……“有时,似乎科迪抓住他的双腿,就像扔一只死母鸡似的把他扔入空中。”……哇,痛死了……难怪“那鸡奸姿势声大音响,让我恶心。”呃,我跟尼尔和杰克都欢好过许多次,姿势各异。我希望尼尔对杰克用力轻点,杰克也对尼尔温柔些。这样对他们两人都有好处。他们的阳根长得又粗又大,最好涂点爱液,要不然就得生生忍着疼痛。
P634后来的一代人全都喜欢那些拍摄于内战时期的老照片,还把它们放大了冲洗出来,贴在墙上。照片里的主角或者是高颧黑髭的男人,或者是长着褐眉、面色阴沉的印 P691—694下面来看一段描写莱斯特·杨、密西西比河与美国的文字。科迪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华丽结尾:“……从陆地上给那里带去了模糊不清的信息与源自地底的兴奋咆哮,就好像夜半时分,整块大陆都颤动起来,把什么都给毁灭一空,狂热,炙热,巨大的污水坑,恶臭的爪子,丑陋的心灵,源自北方的密西西比大河,到处都是电线、冰冷的木头与号声。”这段文字如此美妙,如此激情四射(这还只是尾句而已)——如此气势恢宏——伴着莱斯特·杨的萨克斯声,他继续描述起来——乐声引发了一次又一次的神启,歌词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联想。他为人们所接受,他的演奏被录音,他多产,一连串的作品富有理性与表现力,响亮动人,如佛教经咒那般圆满,随心境与回忆之变化而变得包罗万象、恢宏有力、自由放纵、卓越突出,令人收获甚多。这样的散文作品再没有哪个美国人想得出来。他一心向佛,心地善良——但确切地说,他那颗立誓解放并启迪美国众生的心灵却是如此复杂(这就是语言,美国的语言)——“美国散文的新佛陀”,描述精确,准确无误。预言到来了,由心而至——唵哈哼啦啦嗬!
P696因此,凯鲁亚克向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一诗的译者查尔斯·阿特金森致敬——为了那些冗长的德语句子所承载的永恒能量。
P698尼尔 P702“神圣的太平洋海岸映入眼帘,神圣的道路就此结束。”杰克以为,尼尔已经回加利福尼亚州结婚去了,他将安定下来,沉默寡言,终老而逝——尽管他对那辆幻想中的巴士知之甚少,仿佛它在《在路上》中已经被开去了天堂,但他还会开着它穿越美国。他会往那辆大巴涂上如同大乘佛教幻象的五彩颜色,载着那些性欲超强、飘飘欲仙的乘客,一路搞怪,穿越这片土地,前往“更加遥远的”地方。在前往美国南方的途中,他看见路边立着一个标志牌,上面涂写着:“投票给高华德[35],就是投票给快乐。”他到了南方,却发现伤心不已的杰克喝得酩酊大醉,搬到了纽约长岛的北港村,“悲伤满屋”。——然后,尼尔开车出去找杰克。杰克惊讶不已,不甘不愿。但尼尔兴致高涨,一言不发地将杰克带回位于公园大道的那间公寓。时值午夜,公寓里挤满了大约五十个“恶作剧巴士”乘客,正在嗑药。他们全都愤世嫉俗,却满怀期望,目光炯炯地表达着对杰克的崇拜之情——令人讨厌的红脸老头威·克·菲尔兹害怕自己喝酒喝到死,于是就回到了这座城市。公寓主人十分腼腆,挺着个大肚子,余醉未醒,感到难受、恶心,但威·克·菲尔兹还是抓住他轻轻晃动起来——公园大道的那间公寓最后成为凯鲁亚克、卡萨迪、克西及其他朋友非正式的聚会与消遣场所。那里位于上东城八十六街东侧,客厅里装了一个真正的强弧光灯,到处都是电器,麦克风传出混响,电线在地板上四下延伸——沙发上面随便扔了一面美国国旗,吓得杰克拒绝坐到那上面去——克西礼貌地欢迎杰克的到来,却不怎么说话;公寓主人性格腼腆,但神色祥和;我自己则震惊不已,又有点忧愁。现在,这些事情都用不着我管了;甚至,过去发生的事情也用不着杰克来书写。十三年之前,他就已经写好这本书了。不过,他只能够绝望地看着他那些更加不可思议的五彩斑斓的预言变成现实。在这个恶世[36]里,幽灵智慧的希望之秀使得现代社会变得跟化学与机械更加密不可分。他知道,更加糟糕的致命绝望将会到来,或者已经降临到他的头上,因为他酗酒成性,手脚颤抖,整个人看上去也不再那么性感、迷人——无论如何,云团飘过提顿山脉上空,巨大的雨云飘到爱达荷州上空,积云低低地飘过大草原,下雨了!——一九六四年,在曼哈顿那间灯火通明的公寓里,我们进行了一次对话。那次对话进行得断断续续、零零落落,让人悲伤、让人失望,但绝对真实。因此,正如杰克已经做过的那样,我把那次对话录了音,也录了影(在斯宾格勒去世大约十三年以后,新技术时代来临了)!哦,大雨毁掉了你的玩偶与照片?洗礼时代?然后,那辆宽敞透亮的巴士继续长鸣喇叭,沿着那条神奇公路,朝着利里[37]所在的米尔布鲁克大楼驶去。我们将要迎接什么样的时代?
最后几页:“全美国正在向这片最后的土地行进。”
P702该书是一首挽歌,既为美国也为书中主角之死而写。但是,除非是在无意识当中,否则谁知道呢?——继惠特曼之后,杰克(还有他的英雄尼尔)英勇地传递着美国之希望,但该书却是为美国之希望而写的挽歌——这是物产丰富、开拓进取的美国——拓荒者进入陌生的印 [19] Bebe Rebozo,即查尔斯·格里高利·瑞波佐(Charles Gregory Rebozo,1912—1998),美国银行家,理查德·尼克松的朋友与亲信。
[20] n Harrington(1918—1997),记者、作家。1948年,他在将凯鲁亚克介绍给了约翰·克莱伦·霍姆斯。
[21] Dulles,即美国前国务卿约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1888—1959)。
[22] Ike,美国前总统德怀特·大卫·艾森豪威尔(Dwight David Eisenhower,1890—1969)的昵称。
[23] Ken Kesey,即Keh Elton Kesey(1935—2001),美国作家,代表作是写于1962年的小说《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后来被拍成同名电影,获1975年Red Badge of courage)等。
[35] Barry Morris Goldwater(1909—1998),美国政治家,1953—1965年、1969—1987年间五次代表亚利桑那州担任参议员,1964年成为共和党推举出来的总统候选人。
[36] 印度古代思想中,世界的每个周期都分为Satya Yuga(或 Krita Yuga)、Treta Yuga、Dvapar Yuga与Kali Yuga四个部分。其中,Kali Yuga可译为“恶世”。
[37] Timothy Francis Leary(1920—1996),美国心理学家、作家、先锋艺术家、嬉皮士,被称为“嬉皮士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