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学习说话的人都能使用句子来描述事件。事件就是语句为真的证据。在某些方面,整个事情是如此显然,以至于不易发现任何问题。在另外一些方面,它是如此晦暗,以至于难以发现任何解决的途径。假如你说“天在下雨”,你也许知道你所说的是真的,因为你看到了雨,并感觉到了它,听到了它;这是最明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一旦我们试图分析在我们根据当下经验作出这种陈述</a>时所发生的事情,困难就出现了。在什么意义上我们“知道”一个事件,并且该事件独立于对与其相关的语词的使用?我们如何能够把它与我们的语词相比较,以便知道我们的语词是正确的?为了让我们的语词可以是正确的,在所发生的事件与我们的语词之间必须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能够知道这种关系是否存在?就语词所应用于其上的事件而言,在不拥有关于它的非语词的知识的情况下,也许有可能知道我们的语词是正确的吗?
让我们首先考虑最后这一点。也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某些场合,我们说出了某些语词,并且在没有某种独立的关于我们说出它们的原因的知识的前提下,认为它们是正确的。我认为,这种情况有时确实发生。例如,你可能一直在十分费力地让自己喜欢A先生,但是突然你发现自己宣称“我恨A先生”,而且你认识到这是真的。我猜想,当一个人被心理学家分析时,会发生同一类事情。但这样的情况是例外的。一般说来,至少当前的可感事实涉及哪里,哪里就存在着某种意义,在这种意义上我们无须使用语词就可以知道它们。我们可以注意到我们觉得热或冷,或者存在着雷声或闪电,并且假如接着用语词陈述我们所注意到的东西,我们只能表达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我并不是声称这些前语词的阶段总是存在的,除非我们用“知道”来表示一种经验,即仅仅表示我们拥有这种经验。但我确实认为,这样的前语词知识是非常普遍的。然而,有必要在我们注意到的经验和仅仅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其他经验之间作出区分,尽管这种区分仅仅是程度上的。让我们通过某些例子来说明。
假设在一个潮湿的日子你在外面步行,而且你看见了一个池塘并绕过了它。你不太可能对自己说:“有一个池塘,不踏入进去将是明智的。”但是假如有人说“为什么当时你突然绕道一边了?”你会回答“因为我不希望踏入那个池塘”。经过回顾,你知道你曾有一种视知觉,并且你对它做出了适当的反应。在所设想的这种情况下,你用语词表达了这种知识。但是假如问你的人并未使你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情上,你知道了什么,并且你是在什么意义上知道的?
当你被问时,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且你是根据记忆来回答的。一个人能够记得他从未知道的东西吗?这依赖于“知道”这个词的意义。
“知道”这个词是极其模糊的。在其绝大多数意义上,“知道”一个事件是一种与被知道的事件不同的现象。但是,“知道”有一种意义;而在这种意义上,当你拥有一种经验时,在此经验与知道你拥有此经验之间不存在任何差别。也许人们会认为,我们总是知道我们的当前经验。但是,假如这种知道是某种不同于经验的东西,情况就不可能是这样的。这是因为,假如经验是一件事情,而知道它是另一件事情,那么这样的假定即当一种经验发生时我们总是知道它,就要把每个事件无穷无尽地往上累加。我感觉热;这是一个事件。我知道我感觉热;这是另外一个事件。我知道我知道我感觉热;这是 这里,我们关心三个命题之间的关系:
我们将称之为“p”的命题:“有一块黑的色片”;
我们将称之为“q”的命题:“我说‘有一块黑的色片’”;
我们将称之为“r”的命题:“我说‘有一块黑的色片’,因为一块黑的色片在那儿。”
关于r,产生了两个问题:首先,我是如何知道它的?其次,出现在这个命题中的“因为”这个词的意义是什么?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逃脱这种观点,即我们之所以知道r,就像我们之所以知道p和q一样,是因为它是一个表达了一种经验的句子。但是,在我们能够充分思考这个观点以前,我们必须对q有稍微更加明确的认识:它可能仅仅意味着我发出了一些声音,或者可能意味着我做出了一个断言。后者比前者说了更多的东西,因为它说明了这些声音是带着某种意图而被发出的。我也许说过“有一块黑的色片”,这不是因为我想断言它,而是因为它是一首诗的一部分。既然那样,r就不是真的。因此,假如r要成为真的,那么我发出构成了q的一次语句表达的那些声音是不够的;我必须带着一种意图来发出那些声音,而这种意图就在于做出一种关于当前某个可感事实的断言。
但是,这多少有些过分明确、过分显而易见。“意图”表明了某种意识的和故意的东西,这种东西不应该被暗示着。语词,就像我被伤害时发出的“啊唷”这种声音一样,可以同样直接地从环境中产生。假如有人问“为什么你说‘啊唷’?”我回答说“因为我的牙剧痛”,这个“因为”与当它出现在我们的命题r中时具有相同的意义:在每一种情况下,它都表达了在一次经验和一次语言表达之间所具有的一种被观察到的联系。我们能够正确使用一个词而无须观察到这种联系。但是,正是仅仅通过观察这种联系,我们才能清楚地知道一个词的意义,只要这个词不是一个拥有文字上的定义的词,而是一个通过面对它所意指的东西而被学会的词。一声痛苦的喊叫和“黑的”这个词之间所存在的差别,在于前者是一种无条件反射,而后者则不是;但这种差别并不包含出现在“因为”这个词上的一种差别。学习了某种语言的人获得了一种在某些场合使用某些语词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当即被获得时,严格地相似于当被伤害时欲做喊叫的冲动。
我们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说出“这里有一块黑的色片”这个句子。事实可能非常有趣,以至于我们不加思考地喊出来;我们可能希望提供信息;我们可能希望吸引某人注意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可能希望进行欺骗;我们可能像在引用诗歌时那样,说出一些不断言任何事物的语词。假如我们愿意的话,我们能够知道这些情况中的哪一种是我们说出这些语词的原因,而且我们是通过观察即被称之为内省的那类观察而知道这一点的。在每一种情况下,我们都在两种经验之间拥有一种被观察到的联系。最简单的情况是关于黑的色片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黑的色片就是喊出“这里有一块黑的色片”的原因。这种情况就是在我们的命题r中所考虑的情况。但是,对出现于命题r中的这个“因为”的进一步思考,必须推迟到我们已经考虑了命题态度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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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霍加狓是一种产于非洲的动物。——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