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家所看重的真,是文艺之真,而不是科学之真,故而在必要的时候,文学家便会与科学上的真背道而驰,这是毫不足怪的。文艺之真,不过是指所描写的事物,一眼看去不能不真实。一代天才画家米勒[1]的作品中,有一幅农夫割草的作品。据说一个农夫看了之后评论道:腰这么弯下去,哪里能刈草呢?固然,事实上从骨骼上说,也许是不能刈草的。然而,尽管如此,若看上去就是一个农夫在自然而然地割草,对于画家来说,已经做到文艺之真了。至于能否表现出艺术之真,同时又能发挥科学之真,这问题已不是观赏者所操心的事了。现在的画家,都在忙于认真研究人体组织构造,他们是要使作品尽量地接近科学之真,该种努力无疑是可以赞许的,但是假如一味胶着于这个方面,而不研究艺术上的真,那么他的作品最终是不会成功的。文艺之真和科学之真,其间虽有微妙的关系,但是文艺家应以文艺之真为 近来你们频频就一般社会对高雅文学的冷淡表示忧虑,我却以为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是近年来科学思想与科学研究的飞速进步使然。我相信这个解释,也一样可以适用于高雅艺术。硕学斯宾塞在其皇皇巨著中,把科学视为至高至大之力,要把科学作为我们精神界的女王,而把世间那些以博得赞赏为目的的文学艺术,一概视为隶属于科学女王的侍女。我的意见自不待言,世上多数人的看法也似乎因之发生了根本变化。我曾经也很赞赏《掷铁饼者》(Quoit-thrower)但是自从斯宾塞指出其重力描绘有误以后,我对那幅画便不再有好感了;我也曾经爱听《弥赛亚》(Messiah)这首曲子,但是自从听说它包含着不合理的神学意味,便不像以前那样对它有兴趣了;又如《西斯廷圣母》(Madonna di San Sisto),我看了之后曾击节赞叹,但是自从我明白让哺乳动物的肩上长出翅膀是不科学的,我的态度就变化了。再则,我现在虽然也相信莎翁是世界级的大诗人,但是他说波希米亚有海,又看他使女巫活动于舞台之上的那些手法,我就搞不清这个作家到底有什么本事;又如奥赛罗和苔丝狄蒙娜的结婚,是与中的生物学说相违背的,所以我无论如何对由此而形成的悲剧不抱任何同情。还有,以前我相信弥尔顿的《利西达斯》(Lycidas)是世界文学中的珍品,但他倾耳于世间不存在的神,或向没有生命的花儿呼唤之类的描写,真是太无视斯宾塞的 [1]幻惑:是本书的重要概念之一,是文学之“真”的属性,指的是文学创作所要达到的似真似幻、真假难辨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