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产业革命仅仅在于一些技术改进,如果它的后果并不扩张到设备和商品之外,那么,它就终于成为一个不大重要的事件,它在通史上只能占很少的篇幅。但是,它通过物质东西的媒介,即人类的需要、筹划和活动等具体表现,便对人发生了影响。它已用自己的标记把近代社会——首先在英国,其后在一切文明国家——烙上了印记。要确认这一点,并不需要无条件地接受对历史作唯物主义的解释。无论人们是从外部来观察社会,把整个社会看作是由按照某些法则增长着和分布着的人口组成的也好,或者人们研究社会内部构造以及组成社会各阶级的形成、作用和关系也好,人们处处都会发现这一伟大运动的遗迹,这一运动在改变生产制度的同时,也为整个集体改变了生活状况。
(一)
英国人口的增加:产业革命前增加很缓慢。格雷戈里·金的预料(1696年)。担心人口减少。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理查德·普赖斯的《论英国人口》(1780年)。扬的理论:人口增加必然与经济发达有密切的关系。马尔萨斯的著作(1798年):人口过剩是贫穷的原因。1801年的人口调查。
人口的迅速不断增加并不是我们工业文明所特有的现象。它在十分不同的环境中可以发生,事实上已在发生,只需援引中国的事例就够了,在中国,小农所有制和集约化的农业养活着世界上最大数量的人口。我们可以补充说,一百五十年来西方各国人口显著增加,这不能归诸一个原因。人口的增加难道不是被一切有助于增加公共繁荣和个人安全的东西所推动的吗?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增加不是在大工业制度之前。现今,人口的不增不减或者增长缓慢乃是可忧和可耻的事。二百年前或二百五十年前,正是相反的情形使人感到惊愕。格雷戈里·金在其1696年所写的《对英国情况的观察》一书中在预料未来若干世纪中英国人口增加时说道:“在六百年后,亦即将近公元2300年的时候,它多半要增加一倍。这时,英国将有一千一百万居民。再一次的加倍大概要再过一千二百年或一千三百年以后,亦即在公元3500年或3600年的时候才会发生。那时王国将有二千二百万人,只要世界能够延续到那个时候。” 1
格雷戈里·金是个乐观主义者。整个十八世纪,英国人口在减少着,这是一种非常流行的见解。 2 人们谈论这种减少像谈论一种被证实了的事实一样。政治家们如谢尔本勋爵和查塔姆勋爵,常常公开地表示,这种减少引起他们恐惧。 3 人们把这种假想的祸害归诸多种多样的原因:军队增加过多,战争、移民、租税负担太重、食物腾贵、囤购农场。 4 然而,随着日益增长的国民财富变得更加显著的时候,相反的理论就发展起来,并且演绎地断定人口的增加是与经济的发达有着密切关系的。关于这个问题,在1770至1780年间,亦即正在新生的大工业的创造活动在各方面显露出来的时候,发生过一些奇妙的争论。 5
争论能否取得结果,这就需要一些确实的统计材料。80 然而,一个世纪以前,英格兰有多少个四万五千人口的城市呢?
要作出比较,甚至于不需要回顾以往的一百年。在1750年以前,人们所谓一个大城市,就是一个五千居民以上的地方。笛福在谈到德文郡时能够说:“这是一个到处都是大城市的地方。” 81 事实上,人口的大多数是住在三百家以下的村落或市镇。而且,在二百年前或二百五十年前的这些“大城市”之中有多少个实现了它们似乎提出过的那些希望呢?相反地,那些从产业革命时起发展起来的城市,却不断地扩大着。它们的命运和大工业的命运有着密切的联系。不仅它们的地位,而且它们的结构和面貌都一下子固定下来了。它们在十八世纪最后几年中的情形也正是它们一百年后的情形:它们丑陋、黝黑、被烟雾包围着,它们的那些建设得不好的郊区犹如畸形触须向各方面伸展着,可是它们却充满着积极性,它们很富裕,而且越来越富裕,已和整个欧洲发生关系并向欧洲各地倾销其不断增长的过剩产品。旧时的英格兰所不知道的那种都市生活正在这些新型城市之中发展起来。在这些城市里,新人、新阶级几乎可以说新民族是在一两代的时间之内形成起来的。首先是大群卑微的、用自己有纪律的活动来充满人口稠密的工业城市的工人无产阶级;其次是工业贵族,即资本家权贵阶级,工厂的创建人和所有主们。在产业革命所引起的人口增加之后,必须描写它所创造的社会各阶级,而这些阶级的需要、趋向和冲突正充满着现代世界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