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阳光,”伊莎贝尔说道,“为什么它变弱了?因为我们疲劳吗?每天晚上我们都失去阳光。每当我们睡觉时,世界就离开了。那么我们在哪里呢?鲁道夫,世界会经常再来吗?”
我们站在花园边缘,通过栅栏大门眺望外面的景色。从七叶树大道两旁一直往下伸延到树林的田地上,长着渐熟的庄稼,田地上这时已是薄暮时分。
“世界会经常再来的,”我说道,小心地再补上一句,“经常,伊莎贝尔。”
“我们呢?我们也会吗?”
我们?我想,谁知道呢?每个钟点都在给予、拿走和变化。但是我没吱声。我不想卷进突然会滑入深渊的谈话中去。
在田地上干活的病员从外面回来。他们像疲乏的农民一样归来,最初的晚霞已经落在他们的肩上。
“我们也会,”我说道,“经常,伊莎贝尔。存在的事物,没有哪一样会丢失的。永远不会。”
“你相信吗?”
“我们除了相信,别无其他办法。”
她转身对着我。在这薄暮时分,她披着空气中秋天最初的明朗的金辉,显得格外美丽。
“我们以往曾经丢失过吗?”她低声地说。
我盯住她。“我不知道。”我终于说。丢失——这一切可能意味着什么啊!这么多!
“鲁道夫,我们以往曾丢失过吗?”
我犹豫不决地沉默。“是的,”然后我说道,“但是生命就从那时开始,伊莎贝尔。”
“哪一个?”
“我们自己的。那时一切——勇气、深切同情、人道、爱情和美的悲剧性彩虹——才刚刚开始。那时我们知道,什么也没留下。”
我注视她那张被夕阳照射着的脸庞。刹那间,时间静止了。
“你和我,我们也没有留下吗?”她问道。
“不,我们也没有留下。”我回答,从她身上一直望到充满蓝、红、金三种颜色的远处风景。
“要是我们相爱,也没有留下吗?”
“要是我们相爱,也没有留下,”我说道,有些犹豫,小心地补充说,“我相信,人们因此而相爱。否则,也许人们不可能相爱。相爱意味着想继续给予什么,人们无法阻挡。”
“什么?”
我耸起肩膀。“这方面有许多名称。也许是我们的自我,这是为了挽救我们自己。或是我们的心。让我们说:我们的心。或是我们的渴望。我们的心。”
从田里来的人已经走到这里。门卫打开大门。突然从围墙边闯出一个人来,他肯定是躲在墙那边的一棵树背后,此人迅速从我们身旁走过,挤进从田间回来的人群里跑了出去。有一个门卫发现了他,有气无力地跟在他后面追去; “不!”克诺普夫被击中要害号叫起来。一个真正的条顿人宁可让人砍断一根手指,也不愿被人取消他的军衔。“不,不!”他低声地说,把两只手举到月光中。
“你给我规规矩矩地穿好衣服。”我命令他,我突然想到伊莎贝尔对我喊的一切,我觉得胃里阵阵刺痛,令人呼号的痛苦像冰雹一样对我打来。
克诺普夫已经听到了。“只是不要这么做!”他再次哇哇地叫道,把头朝后仰,对着月光照射着的卷毛云朵,“不要这么做,主啊!”
我看到他站在那里像拉奥孔群像中间的那个雕像,在同丧失荣誉和降级处分这无形的蟒蛇搏斗。此时我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我猛然想起,他站在那里犹如我在一小时前一样。一种意外的同情攫住了我——对克诺普夫和对我。我变得人道一些。“就这样吧,”我低声地说,“你不配当上士,但是我还给你一次机会。你只降为一等兵,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如果你到九月底像个文明人撒尿,你就回升为士官,到十月底回升为下士,十一月底提为中士,到圣诞节再提为退伍编制的连队上士,懂吗?”
“是的,主啊,主。”克诺普夫在寻找一个恰当的称呼。我担心他在陛下和上帝之间摇摆不定,就及时打断他的话。“这是我最后的话,一等兵克诺普夫!你这猪猡,别以为在圣诞节以后又可以重演!到那时天寒地冻,你无法抹去你的尿迹。这些尿迹会冻得牢牢的。你只要再站到方尖碑那里,你就会触电,会得前列腺炎,你会疼得弯下腿来。现在你走,你这军队的败类!”
克诺普夫异乎寻常地飞快地消失在他屋门洞的黑暗中。我听见办公室里发出轻轻的笑声。莉萨和格奥尔格观看了这场演出。“军队的败类。”莉萨沙哑地吃吃笑着。一张椅子倒了下来,发出咕隆咚声响,通向格奥尔格休息室的门关上了。里森费尔德有一次送给我一瓶荷兰杜松子酒,供我在非常难受的时刻饮用。这时我把它拿来,四方形瓶子上贴着醒目商标:吕伐登,弗里舍尔杜松子酒,P.博克玛制造。我打开瓶子,斟了一大杯。这“热纳芙”性烈,掺有香料,而且不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