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天色倒是很美,是那种睛朗而凉爽的六月天,一切都是睛蓝、粉红,或土黄色。我从贾妮的卧室窗口探出头去,四处观望。已经十一点了,但一切都像清晨般清新而热情。
因为菲利普和我回来得晚,贾妮很恼火,没有起来帮我们做早餐,而芭芭拉还在曼哈西特。
我们出门前往工会大厅。刚走到 菲利普的卡被扔了回来,不过只是因为资历差了几个小时而已。我们回到座椅上,我说:“会来的。”
调度员对着话筒说:“有一份一级水手的工作。现招一名一级水手。”这就是我刚才投递的那个工作。
“明天会好的,”我说,“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起来。”我开始琢磨阿尔是怎么搞定那个工会女孩的。然后我看看菲利普,他又打开了书。
“阿尔这人真了不起,”我说,“和他在一起,你永远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菲利普从书中把头抬起来。
我决定攻克这个难关,就说:“你为什么不让阿尔和我们一起出海?他想去想得不行呢?”
菲利普面露苦色,“啊呀,”他说,“不行的,我出海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摆脱他。我告诉过你的。”
我耸耸肩说:“我不明白。”
“你不太清楚实际情况,我也不指望你明白。”
“好吧。”我冷冷地说。
又快到五点了,菲利普提议去阿尔家吃晚饭。他以为阿尔刷了漆会有点钱,但我太知道了,阿尔肯定是为了和我们一起出海,在城里猛找打卡机,在空白的卡上敲章。
阿尔的家在第五十二街一家爵士俱乐部的楼上,我们到了那儿,他还没回来。我瘫坐在沙发上,菲利普坐在安乐椅上读《欧罗巴》。
从沙发上,我可以看到后院:灰泥墙上有一条裂缝,葡萄老藤爬满墙面,在夏日黄昏清澈的光线中,样子很美。我对菲利普说:“看外面那面墙,葡萄叶子真是别致。我打赌蒙马特 [A51] 就是这个样子。”
菲利普走到法式窗前,看着那堵墙。很快,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阿尔和菲利普正站在沙发前叫我起来。我翻了个身,想起刚才做的梦。梦见在田纳西见过的一些山丘。随即想到,这些天来居然没梦到过船,这非常奇怪,因为每次出海前,我总会先梦到船的。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威尔?丹尼森随着他那六英尺三英寸的影子溜了进来。我吓了一跳,他走进来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穿着皱条纹外衣,嘴里叼着根抽了一半的烟,坐到安乐椅上。阿尔和菲利普告诉他我们和工会女孩吃了午饭,一切都搞定了。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丹尼森的反应。
丹尼森脸上从来就看不出有多少反应。我认识他已经好几个月了,还是搞不懂他。他是从内华达的里诺来的,外表老让人联想起赛车和赌桌。当然,这只是外表而已。他说起话来缓慢而乖戾,但又有一股与之格格不入的文雅。我还知道,好多见不得人的事,他都有份儿。他总会接到芝加哥打过来的神秘电话,一些去过他家的人,看上去虽然和气,但都有种偷偷摸摸的紧张神情。
威尔好像还有个老婆,仍然住在里诺,一直给他邮寄食品包裹。据菲利普和阿尔说,每年圣诞节,他都会打点行李去一趟西部。丹尼森身上有着某种西部的特点,我时常纳闷他为什么待在东部。当然,他说过,西部的环境对他的健康不利,但又有传言说他在西部耍了不少人,那些人对他还念念不忘。显然,他每年的圣诞节之旅肯定都是暗中进行的。
也不知为什么,丹尼森让我联想起牛仔,但不是那种你在电影里看到的牛仔,骑着白马,头戴珍珠灰高顶阔边帽,双枪套上装饰得密密麻麻的那种。威尔是这种牛仔——穿着条平背心,头戴半高阔边帽,总坐在酒吧的牌桌旁,输了钱也一声不吭,而身旁,英雄和歹徒正在拔枪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