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我一直在公寓磨时间,多多少少在等菲利普从下城回来,他在那里办证件。我冲了澡,在冰箱里搜东西吃;坐在消防通道口,让猫趴在腿上;或是坐在安乐椅上,想着要是菲利普全都办好,我们就可以明天一早去全国海员工会大厅登记上船了。
芭芭拉?贝宁顿下午和贾妮待在一起。她经常趁新学院大学</a>社会研究的课间到贾妮家来。有时,如果 “有时,” 乡村医生说, “有时道路很艰难。生活很惨痛,让人灰心丧气,举步维艰……然而,突然间——”
“哦,我不了解罗斯福和丘吉尔,”菲利普说道,“我只知道他们代表的那些人,将要解决发展道路上的血腥争斗问题。”
“突然间,”乡村医生说,“情况变了!一切突然变得对你有利起来,问题解决了,你人生道路上的艰难路段一刹那变成了玫瑰花园,你才意识到——”
“有审美能力的人自己就能找到‘新视界’。”菲利普说道。他紧接着说:“他妈的把那傻逼东西关掉!”
我蹿起来摁掉了收音机。谈不下去了。卡思卡特进了盥洗室,菲利普和芭芭拉则在沙发上拥吻起来。
“青春激情。”我说着进了小图书馆。贾妮跟了进来,坐在椅子扶手上。
“米奇 [A29] ,”她说“别去了。”
“啊呀,别紧张,我们两个月就回来了,带很多钱回来。”
“米奇别去了。”
“胡说什么。”我说。
她快要哭了。我拉起她的手,轻轻咬她的手指头。
“等我回来,”我说,“我们去佛罗里达。”
“我爱你。”她说。
“我也爱你。”
“我们怎么还不结婚呢?”
“会结的。”
“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结的。”
“当然结,记得我在新奥尔良给你写的信吗?”
“你那时只是在发春,”她说,“你不是认真的。”
“傻瓜。”我说。
我是一年前遇见她的,当时我都以为自己成了浮士德 [A30] 了,从那以后,只要我不出海,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钱的缘故,我一直发牢骚说痛恨工作,所以这事就这么在那里。
我们回到客厅,菲利普和芭芭拉还在拥吻。菲尔在上面,可以看见芭芭拉裸露的大腿。我真弄不明白他们怎么从来不搞一下。有时他们在沙发上狂吻一夜也不搞,有时脱得只剩内衣也还是不搞。这种技术性处女真是让人头疼。
菲利普起身说:“一起帮我把东西搬到我舅舅家去吧。”
要不是菲利普干完活有酒喝,我还真不想去。他舅舅还会再给他些钱。于是,我们准备出发,只有贾妮生着闷气进了卧室。
我跟了过去,吻着她的头发。“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说。但她不回答,连猫都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
于是,卡思卡特、菲利普、芭芭拉和我转过路口,到了华盛顿市政厅菲儿住的旅馆。我们把他房间里的垃圾货搬到电梯口,分几次运了下去。
墙上有一张菲利普父亲的照片,下方写着“通缉”,右边挂着一条受虐狂用的鞭子,菲尔十分小心地把它搁在一只盒子里,和他父亲的装框相片放在一起。还有些油画复制品、书籍、唱片、一把有点像军刀的刀、色情照片,还有整箱整箱菲利普一直在收集的各种垃圾货。
我们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人行道上,卡思卡特到路口去叫车。他是那种喜欢去招呼出租车的角色。
去上城的路上,芭芭拉和我谈起政治,最终我们谈到了黑人问题。菲利普在和卡思卡特说话,对我们似听非听的样子。
“我喜欢黑人,”我告诉她,“不过可能是偏心,因为我认识那么多黑人。”
“那么,”芭芭拉说,“要是你妹妹和黑人结婚,你会怎么想?”
“什么!”菲利普大叫,转过来看着芭芭拉,仿佛他是第一次见到她,而且很不喜欢她。
出租车这时正好开过第五十七街上的卡内基音乐厅,一辆黑亮的灵车和我们并驾齐驱。菲利普没对芭芭拉再说什么,突然把头伸出窗外,对着灵车司机大喊:“他是死的吗?”
灵车司机头戴黑色洪堡毡帽,浑身正装肃然,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没藏住。
“早就死得硬翘翘了。”他大喊。然后在两辆车的包夹中,灵车突然调转,轮胎打着滑蹭过人行道,开到第七大道上去了。他的脸和开车的方式都像是出租车司机。
我们都笑了起来。接着,到了中央公园南沿,菲利普的舅舅就住在这里。
我们把所有垃圾都拖到了这座豪华公寓楼的门厅里,菲利普让门卫付了车钱。我告诉菲利普我在楼下等,让他们上楼。我的穿着和这场合不太合适,两天没刮胡子了,穿着卡其裤和蓝汗衫,上面全是威士忌酒渍。
我就在人行道上等着。马路上有一个橙色的长斜坡,中央公园清香凉爽,绿意盎然。我开始感觉心情好起来,因为黄昏将至,还因为我们没几天就能上船了。
过了五分钟,他们下来了。我们急匆匆地涌向街角一个鸡尾酒吧。芭芭拉和卡思卡特并肩坐下,要了啤酒,菲利普和我并肩坐在他们旁边,要了马丁尼。
我们喝完马丁尼又要了两杯。这酒吧在第七大道上算是时髦的,但酒吧服务员却好像不喜欢菲利普和我的穿着。
菲利普对我谈起杰拉尔德?赫德 [A31] 的《第三道德》。这本书是关于生物变异的,最后讲到那些“中产阶级”恐龙灭绝了,而进步的恐龙则变异成了哺乳动物。
他要了第三杯马丁尼,然后抓住我的手臂,热切地看着我说:“你想,你是池塘里的一条鱼,而池塘就要干了。你必须变异成两栖动物,可是有人一直拖住你,叫你留在池塘里,跟你说会没事的。”
我问他要是这样,为什么不做瑜伽,他说还是大海靠谱点。
酒吧服务员开着收音机。新闻广播员报道了一则马戏团火灾的新闻,我听到他说:“而河马被活活煮死在水槽里”。他报道这些细节时,带着电台播音员特有的油腔滑调和津津有味。
菲利普转过头对芭芭拉说:“您能去弄点煮河马肉来吗,芭布西?”
芭芭拉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菲利普说:“好吧,那我们去吃饭。”
我们离开酒吧去第五十七街上的自助餐馆,每人要了一小罐烘豆,上面盖着条培根。吃的时候,菲利普不理芭芭拉,卡思卡特只好陪着她。
然后,我们上了地铁,回下城的华盛顿广场。菲利普靠在门上,望着飞逝而过的黑暗。
卡思卡特和芭芭拉坐着,我看得出菲利普的态度让她焦躁起来。看上去,卡思卡特也不认为菲利普这样做有品位。
我们回到三十二号公寓,找到贾妮。她不再对我恼火了。于是,我们一起下楼到米内塔酒馆,每人要了一份潘诺酒。
在此期间,菲利普一直在嘲弄芭芭拉,最后卡思卡特说:“你今晚什么毛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菲利普这样对待芭芭拉,估计是因为他现在把拉姆塞?艾伦赶跑了,已经不必再依靠她了。
到了三点,我们都灌饱了潘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