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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草_小津安二郎剧本集

作者:小津安二郎 字数:36531 更新:2025-01-08 16:55:40

一九五九年(昭和三十四年)

大映东京制片厂

剧本、底片、拷贝现存

9卷,3259米(119分钟)彩色

同年十一月十七日公映

制片..........................永田雅一

策划..........................松山英夫

编剧..............野田高梧 小津安二郎

导演........................小津安二郎

摄影..........................宫川一夫

录音..........................须田武雄

美术........................下河原友雄

照明..........................伊藤幸夫

音乐..........................斋藤高顺

剪辑..........................铃木东阳

舞台指导....................上田吉二郎

演员表

岚驹十郎(58岁).............中村雁治郎

寿美子(34岁)...................京町子

加代(23岁)...................若尾文子</a>

阿繁(52岁)...................浦边粂子

吉之助(37岁).................三井弘次

仙太郎(34岁).................潮万太郎

扇升(65岁).....................伊达正

正夫(6岁)....................岛津雅彦

矢太藏(47岁).................田中春男

庄吉(32岁)...................丸井太郎

杉山(25岁)...................入江洋佑

木村(45岁).......................星光

本间阿芳(45岁)...............杉村春子

本间清(21岁)...................川口浩

剧场主、丸大商店的老板(57岁)...笠智众

小川轩的蓝子(22岁).............野添瞳

梅廼家的阿胜(26岁).............樱睦子

梅廼家的八重(28岁)...........贺原夏子

客人..........................菅原通济

1 渔港风景

白色灯塔和瓶子。防波堤。渔具。

从船尾能望见灯塔。盛夏时</a>节——

制冰公司旁边。屋顶连绵,对面海角上雪白的灯塔。

2 码头 候船室门外

一旁有红色邮筒。

3 候船室门外

戏班相生座的帮工德造拉着空车走来,在那里放下车把。

4 候船室

(男女乘客四五人,还有一个候船室值班员)

德造走来。

德造:哎,真热啊。

值班员:嗨,您好哇——

德造:真受不了啊,热成这样。

这么说着,一边往近旁墙板上贴“岚驹十郎戏班”的海报。

值班员:这回相生座演的啥戏呀?

德造:就是这个啊,歌舞伎哇。

值班员:哦,武打的呀。——上回演的脱衣舞可真有意思,穿桃红裤衩的大屁股女人那个。

德造:您哪,这回不演那样的,是歌舞伎大戏啊。

值班员:这样啊?

德造:那可不,人家是从冈崎、刈谷,还有知多巡演到这儿来的呢。

值班员:这样啊?那又可以让我白看喽。

老头儿乘客:俺早年间啊,对对,约莫十七八年前吧,在山田的新道看过一回这位驹十郎的戏。

值班员:哦。

老头儿乘客:您别说,还真是演得好。演的丸桥忠弥,尽演那“这里喝一合,那里喝五合,加在一起喝掉三升”之类的戏。[1]

德造:是吗?

老太太乘客:(不耐烦地)船又晚点哪?

值班员:没晚,今天没接到通知,应该能按时到吧。

青年客人:就没见它准点儿来过。

老太太乘客:还真是啊。

德造:(事不关己地)可今天也很热呀。

5 防波堤和白色灯塔

海鸥飞舞。

(只见远处联络船正开过来。汽笛鸣响的声音。)

6 海上

向前航行的联络船——

7 甲板上

热得不停地扇扇子的客人,以及正在工作的船员们——

8 客舱

除三四个男女客人之外,都是岚驹十郎戏班的男女成员——驹十郎(58岁)、寿美子(34岁)、加代(23岁)、吉之助(37岁)、仙太郎(34岁)、扇升(65岁)、扇升的孙子</a>正夫(6岁)、矢太藏(47岁)、龟之助(30岁)、六三郎(50岁)、长太郎(43岁)、妆发师傅庄吉(32岁)、剧本员杉山(25岁)、先遣木村(45岁)、伴奏阿繁(52岁)——大伙儿都满脸疲惫、炎热难挨的样子,各自随意躺着,或是翻看杂志等等。一个船员走进来取东西。

客人之一:喂,晚点好久了啊。

船员:什么呀?就快到了。

说完便出去了。

听见这话,寿美子忙叫醒还在睡觉的驹十郎。

寿美子:班主——您——

驹十郎:唔……嗯?……要到了?

寿美子:加代,你拿好这个。

加代正要接那个包袱,杉山从一旁伸手接过。

加代:不用了。

说着冷漠地把包袱拿回。

吉之助:(合上正在读的书,扔给杉山)喂,剧本员,这是你的吧?

杉山:啊,是的。

说着接住吉之助扔过来的书。

然后大伙儿开始收拾整理身边的行李——

寿美子:大伙儿可别忘了东西。六哥,没事吧?

六三郎:哎。

寿美子:扇升叔,好了吗?

扇升:(因为耳背)啊?

矢太藏:(凑近他的耳朵)没忘记东西吧?忘、记、东、西。

扇升:(点头)哦。

仙太郎:(哼唱)你可别忘了哟。

其他两三人:(齐声)请别忘了哟……

汽笛鸣响。

从船尾看见灯塔。

9 波矢的街上贴着的传单

传来汽笛的声响。

10 “岚驹十郎戏班”的旗帜

旗帜在风中飘扬——

11 街中十字路口张贴着戏班的传单

传来沿街宣传的太鼓声——

12 街上

戏班成员走街串巷展开宣传。伴奏阿繁弹奏三弦,龟之助吹奏黑管,正夫、寿美子、加代、仙太郎紧随其后,还有化了妆的吉之助和矢太藏边走边发传单。

门口,矢太藏走来。

孩子们跟上来。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喂,给我。

给张传单呗。

不给吗?传单!

喂,传单拿来,小气鬼!

矢太藏:瞎嚷嚷啥!(然后冲着其中一个孩子)你有姐姐吗?

孩子1:没有。

孩子2:我家有!

矢太藏:是吗?(说着递过传单)几岁啦?

孩子2:十二咧——

矢太藏:笨蛋!

夺回传单。

门口,吉之助发散着传单走进了“梅廼家”。

13 小餐馆“梅廼家”店内

沿街宣传的太鼓声远去后,正门咔啦地开了,吉之助走进来。

吉之助:老板,拜托了。

说着给锅台边的老板递过传单。

老板:哦,相生座啊。

吉之助:哎,还请您多帮衬——

正要走开。

看见一旁的小房间里浓妆艳抹的八重。

她长得肥墩墩的,却显得分外诱人,身穿吊带衬裙,脖子上的粉白得异样。

八重:哟,大哥,从今晚开演吗?

吉之助:(瞟了她一眼便露出不屑的神情)是啊。

八重:哦?

说着对他抛媚眼。

吉之助回了一个媚眼后走出。

14 “梅廼家”门前

吉之助走出来。

这时二楼的纸窗开了,同样浓妆艳抹的阿胜探出头来。这是个身材苗条,很适合穿和服的妖娆女人。

吉之助折回。

吉之助回头仰望,似乎颇受吸引。

吉之助:(点头致意)你好——

阿胜:今晚——我会去看的。

吉之助:多谢。等您来。

说完挥了挥手。

阿胜正挥手,忽然身旁出现一个乡下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默不作声地把阿胜拉回去,并关上了纸窗。

吉之助:老爷,您太太来啦。

吉之助失落地看了看楼上,又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

15 店内

吉之助走进来。

吉之助:老板,生意兴隆真不错啊。借根火柴用一下——

说着在门口横框上坐下,拿过放在那里的大盒火柴,点烟。

老板:……

八重:喂,你叫啥名字呀?

吉之助:锦之助——

八重:锦之助?

吉之助:就是阿锦[2]呀。

八重:哎呀,讨厌!呵呵呵呵。真讨厌!

阿胜从二楼下来。

阿胜:老板,酒还要再加呢。

老板:好嘞。

吉之助:(对阿胜)您好。——姐姐,今晚等您来啊。

阿胜点头。

八重:阿胜姐,一起去呗。

老板:那店里咋办?店里——

嘴里还在嘟囔。

吉之助:(对女人们)一定来哦,等你们。

说着站起来。

撒下五六张传单,走出。八重拿起团扇。

八重:这人挺豪爽的。

一边扇扇子。

16 街上 理发店“小川轩”门前

走街串巷的戏班队伍经过。

17 从“小川轩”店里往门外看去

老板在角落里磨剃刀。女儿蓝子(22岁)正给客人刮脸。

客人:(朝着老板)这样啊,是大阪的角儿啊?

老板:瞧您说的,人家在这块儿老早就是熟脸了,以前也来过这儿。听说以前在道顿堀的角座剧院也演过戏呢。

客人:哦,这样啊。听您这一说,那得……

蓝子:别动,再动我割你呀。

客人:那可不成,求你别割呀。小蓝。

矢太藏拿着传单走进来。

矢太藏:你好——拜托了。

老板:嚯,辛苦辛苦。

矢太藏:真热啊,实在是难受哇。

蓝子拿了手巾,然后拿起一旁的团扇在胸前啪嗒啪嗒地扇着——

矢太藏:(看着蓝子)你家小姐啊,模样长得好哇。

蓝子一回头,瞪了矢太藏一眼。

矢太藏:(迫不及待地)你好——给你爹打下手呢?了不起!佩服。(对老板)您老有靠了啊。

老板:哪里……

矢太藏:(忽然看了看墙上的执照)哦,小川蓝子——多好听的名字啊。——我说蓝子啊,你是独生女吧,掌上明珠啊。——(对老板)当爹的也担心吧,还是得招上门女婿吧。(然后又对蓝子)哎,小蓝,招女婿的话,招个好的呗。像我这样的怎么样?可靠得很哪。

蓝子不禁扑哧地笑了。

矢太藏:(迫不及待地)多好看的笑脸啊,多招人喜欢啊。真的,多好哇。

18 相生座的门口

立着三四支古旧的旗帜。两个老人经过。

19 舞台

杉山、阿繁、仙太郎、龟之助、庄吉等人正在摆放序幕的道具。

20-a 化妆间(二楼)

大房间里头的小房间是驹十郎和寿美子、加代共用的房间,两个房间之间用旧幕布隔开。扇升、六三郎、庄吉等在收拾行李包里的服装,驹十郎正在做化妆前的准备。

走街串巷的成员回来。

寿美子、加代走上二楼。

驹十郎:庄吉,去给我倒杯茶来。

庄吉走下楼去。

20-b 楼下 化妆间

庄吉一边用手巾擦手一边走下楼来。

寿美子和加代进屋。

“我回来了。”

“您回来啦。”

戏班成员纷纷送上“您辛苦了”“辛苦啦”的问候。寿美子在横框上坐下。

寿美子:哎,热死人了。

驹十郎:喂,把我的衣服拿出来。

寿美子:要干吗呢?

驹十郎:去问候一下老客户。

21 后台 化妆间门口

从后台门口,剧场主人、丸大商店的老板提着用包袱皮包好的大酒瓶走进来。恰好仙太郎走出来,走街串巷的成员也同他一起。

仙太郎:啊,欢迎欢迎。您请。

老板:哦,这个请收下。

说着递过酒瓶。

仙太郎:真过意不去,谢谢啦。来,您请进。

杉山:请。

说着将来客领上二楼。

22 化妆间

丸大商店的老板上来。

六三郎:(看着他)班主,相生座的老板来了。

驹十郎:(迎接着)啊,刚才多谢您了——请,请——

寿美子:(将坐垫推过来请客人坐)来,您请——

老板:哦……

驹十郎: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老板就座。

老板:是啊,好久不见了啊。

驹十郎:唉,许多事,又得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上一次是啥时候啊?好像战争刚结束,还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驹十郎:唉,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十二年了。

老板:都那么些年了呀。

驹十郎:哎,过得真快啊……

老板:(回望众人)人员变动也不少哇。

驹十郎:哎。哪想世道变成了这样……对了,她叫寿美子……

寿美子:还请您多多支持……

老板:啊,——对啦,上一次,那叫啥?就是演蝙蝠安那个……

驹十郎:哦,辰之助啊,已经死了。在福知山……

老板:是吗,怎么死的?

驹十郎:是脑出血啊。

老板:唔。那是个好演员啊。真没想到……

驹十郎:啊,(回头看着加代)她就是辰之助的女儿……

加代默默行了个礼。

老板:是吗,已经长这么大了呀。当时你只有南京豆那么点儿大呢。

驹十郎:哦……

加代:(问寿美子)南京豆是什么?

寿美子:就是花生呀,落花生</a>——

加代:怎么可能。

这时负责先遣的木村进屋来。

寿美子:(迎上去)木村哥,什么事?

木村坐下来。

木村:哎。——班主啊,我这就走了,还有别的事吗?

驹十郎:哦,你看着办吧。

木村:那还是杂费让对方出?

驹十郎:啊,那样比较好。

老板:下回是去哪儿?

驹十郎:啊,去纪州的新宫……

老板:是吗?

说着看木村。

木村:那我走了。(对老板和驹十郎)失礼失礼。

木村走出的同时,仙太郎端着分装在茶杯里的酒走进来。

仙太郎:班主,这是丸大的老板送的酒……

说着分发给众人。

驹十郎:哎,这真是过意不去啊……谢谢啦。

见众人都分到了酒——

驹十郎:那就借大家的手,拍一拍……再来一拍……祝喜庆,第三拍……

随着祝词,众人一同啪啪地鼓掌。

众人:恭喜恭喜。

老板:啊,恭喜。

驹十郎:恭喜恭喜。

23 街上

驹十郎扇着扇子走过来。

两个女人看在眼里。驹十郎经过,走远。

女人1:这就是这回的角儿?

女人2:都老大年纪了。

24 街角

驹十郎回头迅速环视四周,然后拐进小巷。

25 饭馆“鹤屋”门前

驹十郎走来,进店。

这是一间卖乌冬面和煮菜的饭馆。

26 店内

一个客人正坐在下间的桌前吃乌冬面。

驹十郎:劳驾。

老板娘阿芳(45岁)从里间探出头来。

阿芳:啊,您来了。

驹十郎:给来一壶酒。

阿芳:哎。

说着走进去。

客人:(搁下钱)放这儿了啊。

阿芳:多谢了。

目送客人走出——

阿芳:(急切地)一直等您呢。你们走街的刚才还经过呢……

驹十郎:(感慨地)好久没见了啊……这么些日子没什么变动吧?

阿芳:(点头,迎进屋)来,请进去那边,那边通风好。

驹十郎:哦,那我就进屋坐会儿。

说着,随阿芳往屋里去。

(远摄)

27 里间

驹十郎站着环视房间。

阿芳:(递过坐垫)坐吧坐吧。

驹十郎:啊,多谢。——哎,一如既往,不错啊。

阿芳:您也身体好好的……

驹十郎:啊,托福……

阿芳:十二年没见了呀。

驹十郎坐下。

驹十郎:——真不容易啊!你一个人……多少年了……

阿芳:您前不久说得了五十肩[3],最近——怎么样了?

驹十郎:这事我跟你说过吗?

阿芳:说过呀,说是疼得不得了……

驹十郎:是吗?已经没事了。——哎呀,有凉风吹过来呢。

阿芳端了盛着煮菜和咸菜等等的托盘过来。

驹十郎:哎,真不错,多谢多谢。

——阿清最近怎么样了?他好吗?

阿芳应和着坐下。

阿芳:前年高中毕了业……

驹十郎:这个你在信里跟我说过了。

阿芳:哦,这样啊。——他现在,在局里上班呢。

驹十郎:局里——?

阿芳:邮电局啊。说是临时工……其实他是想去念上面的电气学校……

驹十郎:噢,有志气。

阿芳:可他要是去了我就一个人了……

驹十郎:倒也是啊,那可就难办了。

阿芳:可是那孩子,为这个自己把钱都存好了。

驹十郎:是吗?

阿芳:他那么有心,还是应该成全他……

驹十郎:也对啊……

阿芳站起来去取烫好的酒。

驹十郎从袖兜里取出香烟。

驹十郎:我说……阿清他,是怎么看我的啊?

阿芳:……

驹十郎:他还是以为父亲已经死了吗?真以为我是你哥哥吗?

阿芳低垂着眼光不作答,去拿了酒壶来。

阿芳:(拿起酒壶)请。

驹十郎:哦。(接酒)

阿芳:我说您哪,心里会不好受吧?

驹十郎:为啥?

阿芳:阿清的事。

驹十郎:这要说起来也没辙啊,有个当戏子的爹不如没有。

阿芳:可……

驹十郎:可别说啊,都照往常就很好嘛。

阿芳落寞地垂下目光。

驹十郎:——虽说很对不住你,唉,行了。(递过酒杯)怎么样,来一杯吧。

阿芳:多谢。

接过酒杯,驹十郎为她斟酒。

驹十郎:唉,好啊。

大门拉开的声音。

两人朝那边望去。

阿芳:(探头看了看)哎呀,是阿清。

清从门口进来。

阿芳:回来啦。

清(21岁)走进来。

清:啊,舅舅您来啦——

驹十郎:(感念不已)嗯。

清:要知道您来,我早点儿回来就对了。

阿芳:干吗这么晚?

清:请局长帮我补习功课呢。

说着就往楼上房间去。

驹十郎:(手搭在清肩上)长高了啊。

阿芳:您说呢,那可不。要过去的话就该送去征兵体检了。

驹十郎:嗯,甲种合格那是肯定的。

清直接走上二楼去了。

驹十郎:长这么高了。——(然后转向阿芳)可不,咱们上年纪也是当然的啊……

阿芳开心地点头。

驹十郎走上二楼。

28 二楼(清的房间)

放着组装到一半的收音机及其材料和工具等等。

驹十郎走上来,在窗边坐下。

清:舅舅这回能待到什么时候?

驹十郎:看客人多少呗,半年一年都成啊。

清:那么久会有客人来吗?

驹十郎:哈哈哈哈。(一边笑着,视线停留在一旁的收音机上)这个,是你在弄的吗?

清:嗯。

驹十郎:是啥呀这个?

清:啊,别碰!——今晚,我去看舅舅的戏怎么样?演什么呀?

驹十郎:啊,你可别来,那不是你看的东西。

清:那,是谁看的呢?

驹十郎:客人呗。

清:我不也是客人吗?

驹十郎:说是这么说,你不看也成。很无聊的,不要看。

清:既然是那样的戏,为什么还要演呢?去演更好的戏不就完了?

驹十郎:那也不成。

清:为啥?

驹十郎:不管你演多好的戏,现在的客人也看不明白。唉,算了吧。你可别来啊。——对了,上次咱们还一起钓鱼了。现在能钓到什么鱼?

清:是啊,能钓到什么呢?

驹十郎:钓啥都行,再一起去吧。

清:天气很热的。

驹十郎:热也不要紧,去吧。好不好?去吧。明天怎么样?去吧。

清:那就去吧。

驹十郎:嗯。去吧去吧。

说着站起来。

驹十郎:好,真的要去哦。

说着很开心似的笑眯眯地起身离开。

驹十郎走下楼梯。

29 楼下

驹十郎走下楼梯,笑眯眯地拿起酒壶。

阿芳:啊,酒凉了吧?

驹十郎:没事,嗯。(一边斟酒,满足地)——还挺爱讲大道理,都说不过他了。

阿芳:(开心地)是吗?他说什么了?

驹十郎:可聪明了,脑瓜好使着呢。

露出满意的表情,拿起酒杯,看着阿芳微笑,喝酒。

30 当晚 相生座的大门外

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客人。

演出进行中,卖门票的德造声音洪亮地招呼着客人。

德造:欢迎光临。两位——

31 观众席(地板间)

混杂的观众席——坐了大约七八成。

32 舞台

《国定忠治赤城山》[4]已近结尾。

寿美子扮演忠治,吉之助扮演严铁,仙太郎扮演定八。

忠治:铁儿!

严铁:哎!

忠治:定八——

定八:大哥有何吩咐?

忠治:今夜就要告别赤城山,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扔下苦心经营的地盘,与各位心爱的弟兄分别,踏上路途了呀。

定八:如此说来,小弟也不禁备感凄凉哪。

大雁“嘎——嘎——”啼叫的声音……

严铁:啊,大雁哀鸣,朝着南天飞去了……

忠治:月儿也西斜了。

定八:小弟明日起该何去何从?

忠治:任步而行,随心所向,踏上那没有目的也没有尽头的旅途。

定八、严铁:(感慨万千地)大哥!

然后忠治屈身握住剑柄,右手高高举起,摆出一个漂亮的姿势。

一声响亮的竹笛。

严铁:圆藏兄他……

忠治:想必他也一样舍不得故乡吧。

说着拔出宝剑(小松五郎的名剑)。

笛声越发高昂。

忠治缓缓放下宝剑,行至舞台右侧两三步处的万年潭,将宝剑伸进水中。

叮咚的水声响起。

33 观众席

清来了。

妓女阿胜、理发店的姑娘也来了。

34 舞台

忠治回到舞台正面,将宝剑换到左手,亮相。随从二人,同往宝剑所指的方向望去。

笛声依然持续。

忠治:加贺国之人,小松五郎吉兼锻造之名剑,以万年潭雪水清濯……(怀抱宝剑)毕生得此剑护我……

说着,将宝剑递到严铁面前。

严铁从怀中取出纸片擦拭。

再度传来大雁的啼鸣。

忠治:啊,大雁也飞走了。

乌鸦嘎嘎的叫声传来。

忠治:乌鸦也飞走了吗?

接着后台响起唱片里的歌声——

?乌鸦啊,为什么啼叫?因为乌鸦……

“噔!”一声宣告结束的梆子声。同时从观众席扔来香烟、奶糖、红包等。

?在山里,有七只可爱的小宝宝。

急迫的梆子声中,幕布拉上。

35 幕布里面(舞台)

寿美子退回化妆间,吉之助和仙太郎留在舞台上收拾香烟、奶糖和红包等。

只穿了衬里绸衣的矢太藏走出来,从幕布缝隙间偷看观众席。

矢太藏:(对二人)喂,你们看,就是那个,理发店的姑娘——

于是另外二人也一起偷看。

吉之助:哪个呀?

矢太藏:那边不是有个顶着手帕的老太婆吗?就在她后头,看,那个正吃豆沙包的……

仙太郎:哦,嘴真大呀……

36 观众席

理发店的蓝子与父亲并排而坐,正在吃豆沙包。

37 幕布里面

仙太郎和吉之助——

仙太郎:(对吉之助)我说,你盯上的,是哪个呀?没来吗?

吉之助:来了呀,就是那个。正吸烟,穿着竹纹夏衣那个——

38 观众席

穿白底花纹夏衣的阿胜正吸着烟。

39 幕布里面

仙太郎和吉之助——

仙太郎:这女人不错嘛,真是赚到了。——我的是哪个?

吉之助:(环视一遍)你那个没来,比这个好着呢。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仙太郎:哦,真叫人期待呀。

他们身后,大伙儿正忙着布置下一场的舞台。

40 化妆间(二楼)

扇升做白发掌柜的装扮,正夫是小孩的角色,六三郎扮作武士等等,众人各自装扮着,后面阿繁正在给三弦调弦。

驹十郎和加代只穿着衬里绸衣,寿美子摘掉了忠治的假发套,正在解护手和绑腿。

驹十郎:(对寿美子)看样子很受欢迎嘛。人来得多不多?

寿美子:马马虎虎,七成吧。第一天这样不能算多。

驹十郎:嗨,走着瞧吧,会越来越多的。

寿美子:那就好……

加代:没事的,在刈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姐姐您最近怎么这么心虚呀?

寿美子:倒也没有。

驹十郎:别担心,没事儿,包在我身上。肯定会一天天往上走的,哈哈哈哈。

梆子响了两声。

加代急忙开始准备。

41 翌日 梅廼家附近的街区

42 梅廼家的店铺

小房间的柜台旁,吉之助一个人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阿胜端来冰水,一边吃东西——

阿胜:那我问你——那后来你跟国定忠治去哪儿了?

吉之助:不是下了赤城山吗?

阿胜:是问你下了赤城山之后啊。

吉之助:这还不明白?不就是来了你这儿嘛。

阿胜:你这人——讨厌!

吉之助:怎么会讨厌呢,怎么会……啊,那小子来了。

仙太郎走来。

老板:(从厨房招呼)您来啦。

仙太郎大方地答应着走进小屋里来。

仙太郎:哟……

阿胜:您来啦。

吉之助:你坐这儿。

说着让座,吉之助坐下。

仙太郎:(接着说)真热啊。看,这汗——(环视四周)怎么回事?人不在吗?

吉之助:慌什么呀,这就来了。班主在干吗呢?

仙太郎:刚才出去了。

里间传来声响。

阿胜:(冲着里间)八重姐,快来呀。——人家等着呢。

八重笑呵呵提着裙子走出来。

八重:哎呀,您来了。(坐下)您好啊!

仙太郎:(小声对吉之助)就这个?

吉之助:(点头)不合意吗?

仙太郎:可别开玩笑!

吉之助喝干酒杯。

吉之助:不行吗?

仙太郎:可别耍我!

八重:哎,你们说啥呢?转朝这边来嘛。

仙太郎:(瞟了她一眼)不成,怎么感觉心里发凉。

八重:来,喝一杯吧。

仙太郎:(没办法只好接受)阿吉,你这小子可真是黑心肠啊。我算看错你了。

吉之助:看错什么?

仙太郎:还用说吗?

说着干完一杯。八重黏上来,给他斟酒。

仙太郎:(越发丧气,对吉之助)喂,你瞧瞧,太惨了吧?

八重:大哥,什么惨呀?

仙太郎:别搭理我,我老娘死了。

八重:真的?

仙太郎:不行,我浑身发冷啊。

正门咔嗒一声开了,矢太藏探头进来。

吉之助:也没那么严重吧。

老板:您来啦。

矢太藏:(站在门口)喂,玩得还好吧?

吉之助:哦,不进来吗?

矢太藏:(依然站在原地,朝阿胜)大姐,叫啥名字?

阿胜:胜子——

矢太藏:好名字。——(然后看着仙太郎和八重)哦,仙哥,让你遇上好的喽。好好玩儿吧,我去去就来。回见。

阿胜:回见。

矢太藏走出。

八重:再来呀!

吉之助:(对垂头丧气的仙太郎)喂,仙哥,仙太郎大哥,怎么啦?

仙太郎猛地端起酒杯,比了个忠治舞剑的姿势——

仙太郎:(用演戏的腔调)鄙人幸亏有你庇护啊……(然后发泄般地怒吼)喂,拿酒来!给我上酒!酒!酒!

43 小川轩理发店

矢太藏走进来。

店里只有蓝子一个人。

矢太藏:你好!

蓝子:您来啦。

矢太藏:今天你爹呢?

蓝子:去协会了。

矢太藏:哦,是吗?天真热啊。

说着脱了木屐走进店里。

蓝子:找我爹有什么事吗?

矢太藏:你爹怎么都成啊。我是来看你的,嘿嘿嘿。

蓝子:讨厌!

矢太藏:是真的。小蓝,你摸摸看,我这胸口,你摸摸!

说着抓住蓝子的手。

蓝子:(吓得呼救)妈妈!妈妈!

蓝子母亲从里间探出头来,面孔看起来颇让人害怕。

矢太藏顿时老实了。

母亲:干吗?你有啥事吗?

矢太藏:(慌张地)没,那个,能给刮刮胡子吗?

母亲走出来。

母亲:——(把矢太藏带到理发台前,然后对女儿)蓝子,你到里面去。

蓝子走进里间去了。

矢太藏站在那里懊恼地看她走进去。

母亲:(拿了剃刀)请。

矢太藏:(心虚地摸着下巴,嘟嘟哝哝)也没怎么长……不刮其实也行……我还是算了吧……

母亲:(折回来)坐下。

矢太藏:(屈服)唉,多谢您。

说着在理发台坐下。

蓝子母亲在手掌上检视剃刀。

44 栈桥

驹十郎和清坐在木箱上垂钓。

驹十郎叼着点着的烟。

清:舅舅,根本钓不着啊。

驹十郎:不能着急,一会儿就上钩。——你脑袋不热吗?(说着拿出手帕)用这手巾盖上吧。

清:不要紧。——(转换话题)我说舅舅,有点太夸张了吧。

驹十郎:什么夸张?

清:戏啊。那场面用得着那么瞪眼吗?

驹十郎:瞎说什么!那戏就是那么演的。

清:可是,丸桥忠弥什么的完全没有社会意义啊!

驹十郎:社会意义是什么呀?

清:就是跟当今社会的关联啊。

驹十郎:瞎说些啥,丸桥忠弥是古时候的人哪!

清:所以我说舅舅不行嘛,太守旧……

驹十郎:嘿,看把你得意的!尽胡说些什么。守旧也不赖呀,那样的观众看得很高兴呀。

清:观众高兴就行了吗?

驹十郎:别说了,演戏的事别再说了。——(举起鱼竿)你看你看,饵又给吃掉了不是?

清微笑。

驹十郎:(一边上诱饵)你是不是想升学啊?

清:嗯。

驹十郎:学习的事我很赞成,可剩下你妈妈一个人多可怜呀。

清:还好吧。

驹十郎:怎么会还好呢,设身处地为你妈想想吧。——她可是个好妈妈。

清:我妈已经同意了,没事的舅舅。

驹十郎:不会没事的,别让你妈妈伤心。她可是个好妈妈啊。

清没有作答,举起鱼竿看了看,又再次将钓钩抛进水里。

45 将近傍晚 相生座 化妆间浴室外面

烟囱冒着烟,长太郎正在炉边煽火。火升得不是很顺利,烟雾弥漫。

长太郎:啊,太呛了。姐姐,水温还好吧?

46 化妆间浴室

寿美子正在洗澡。

寿美子:谢谢,水温正好呢。我这就洗好了……

47 后台(厨房)

阿繁正准备晚饭,切咸萝卜,负责妆发的庄吉在擦拭饭碗。

48 化妆间(二楼)

扇升翻看着旧杂志之类,正夫在他身边独自拍画片,六三郎和龟之助凑在一起玩花牌,矢太藏在一旁观战。剧本员杉山一边读文库本,一边不时地瞟眼偷看正在织毛衣的加代。

这时寿美子洗完澡走上楼来——

寿美子:啊,洗得舒服极了……(然后对加代)班主还没回来?

加代:嗯。

寿美子:这是去哪儿了吧?

矢太藏:班主不是去钓鱼了吗?

寿美子:(疑惑地)钓鱼?

矢太藏:哦,我在理发店刮脸的时候,看他跟一个小伙子拿着鱼竿走过去了。

寿美子:小伙子?

矢太藏:您不知道啊?听说是邮局的——我从镜子里看见的。

寿美子:哦。你这里怎么啦?

矢太藏:唉……不小心弄到了……在理发店……

寿美子:哦……(疑惑的表情)——那加代你先去洗澡吧。

加代:哦。好的——

说着收拾了针线站起来去了。

杉山懊恼地目送她。

与加代擦肩而过,阿繁走上楼来,端着小小的饭盆和放在托盘上的小菜等等。

搁在寿美子他们的房间里。朝屋里的人——

阿繁:来,饭做好了,吃饭吃饭——

正夫:(对扇升)爷爷,吃饭啦,吃饭——

扇升:啊,嗯。

大家各自取出筷子,有的人还拿了罐头或瓶装咸菜之类,然后对寿美子说一声“我先吃了”之后,纷纷下楼而去。

驹十郎和吉之助、仙太郎一同走上楼来。

寿美子坐在梳妆台前抹脸霜,随即觉察到声响回过头来——

寿美子:回来啦——

驹十郎:啊。

寿美子:您去哪儿啦?

驹十郎:啊,跟大家一起呢。

寿美子:钓着了?

驹十郎:什么?

寿美子:鱼啊。

驹十郎:啊……

稍有些慌乱。

寿美子:阿吉,怎么样?钓着了?

吉之助:啊?——呵呵呵,这小子(仙太郎)钓到了河豚呢。气鼓鼓的大河豚哪,收获大大的。太棒了,是不是?

仙太郎:(苦笑)别开玩笑了。

两人笑着,拿了筷子下楼去了——

寿美子:我说,你们真的一起去的?

驹十郎:什么……

寿美子:是跟他俩吗?

驹十郎:(被触到痛处)哦……

寿美子:(逼问的架势)到底去了哪儿?

驹十郎:钓鱼啊。

寿美子:是吗?——到底是谁?那个跟你一起的小伙子。

驹十郎:唔?——哦,是老客户家的少爷啊。

寿美子:听说是邮局的?

驹十郎:你这是听谁说的?

寿美子:是谁说的有关系吗?

驹十郎:倒也没啥……(然后嘟哝)是谁说的呀。

寿美子:你倒是挺在意的。

驹十郎回过头来。

寿美子:(试探地)为什么会跟他一起?好奇怪。

驹十郎:奇怪什么?

寿美子:……你这不是在敷衍我吗……

驹十郎:(仿佛刚刚觉察一般,故意打马虎眼)什么呀,啊,这样啊。你吃醋呢。啊哈哈哈哈,够傻的,算了吧,算了吧。啊哈哈。

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干那样的事儿呢?真傻。我这把年纪,可不比年轻那会儿了。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很清楚的嘛……

寿美子:哼……你说得倒好听。

寿美子不为所动,沉下脸默默把眼光调开。驹十郎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49 城外的沙丘

沙丘上并列的石佛。

50 沙丘旁的冷饮店

一个老头正在补渔网。

寿美子和扇升两人单独在店头交谈。

寿美子:您知道对不对?不要紧的。您就告诉我吧——求您了。我不说是跟您打听的,好吗?我一定不对别人说,好吗?有隐情对不对?

扇升:(面朝正夫那边)喂,正儿,当心点儿——

51 店头

正夫坐在石堆上。

52 冷饮店

正夫朝扇升那边看去。

寿美子:(执拗地)我说啊,您跟班主还是老交情呢,您肯定知道的吧。我还不认识班主时您就已经来这里了……您就说了吧,求您了,好不好?

扇升:(自言自语一般)……没办法呀……

寿美子:是什么没办法?

扇升:……

寿美子:是什么?说呀,为什么没办法呢?

扇升:(嘟囔)既然来到这地方……(自言自语般)一辈子的缘分哪……

寿美子:这样啊……我就说……哎,是哪儿的人,哪儿的人啊?

扇升:……

寿美子:她是个什么人?你说呀,是个什么人?

扇升:(嘟囔)你最好去问六三郎吧。

寿美子:六哥知道的啊?这样啊,原来六哥也知道的啊。

寿美子陷入沉思。

53 当晚 相生座的观众席

稀稀落落地坐了三四十个客人——

54 舞台

伴着唱片播放的流行歌谣,加代正表演舞蹈。正夫也一身装扮,正与她一同舞蹈。

55 化妆间(二楼)

吉之助、仙太郎、矢太藏、扇升等,都在为接下来的表演做准备。庄吉正调整假发套。

驹十郎在化妆,寿美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和他交谈。

寿美子:成吗?班主——

驹十郎:啥?

寿美子:客人这么少——(半是自言自语)为啥偏要到这地方来呢……

驹十郎白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画眉毛。

六三郎从楼下上来,干咳了一声,引起寿美子的注意。

寿美子回头看他。

六三郎用眼光示意后,又走下楼去。

寿美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紧随着走下楼去。

56 后台(化妆间)

六三郎从楼梯上下来并等候。

然后寿美子走下来。

寿美子:啥呀,六哥——?

六三郎:(压低声音)她来了。

寿美子:哦。

寿美子紧随六三郎身后走去。

57 舞台侧面的演奏间

六三郎和寿美子走来。

六三郎:(从格窗往观众席偷看)就是那个。

寿美子:哪个?

六三郎:对面角落,柱子前边的……拿团扇那个……

告知后离去。

58 观众席

阿芳来了,正在看戏。

59 伴奏间

寿美子一动不动地看着。

60 观众席

阿芳——

61 伴奏间

寿美子——

62 舞台

加代正在舞蹈——

63 后台(化妆间)

六三郎独自一人——

寿美子回来。

寿美子:六哥,谢谢了。

六三郎:没……

六三郎像是心中很不安的样子。

寿美子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似的。

寿美子:回头再感谢你啊。

六三郎:别……

寿美子直接走上了二楼。

64 化妆间(二楼)

寿美子走上来。

大伙儿几乎都准备好了,驹十郎正在穿服装。寿美子坐下。

寿美子:(愤愤地自言自语)哼,当我是傻子。

驹十郎:(责问的语气)究竟怎么了?

寿美子:没啥究竟不究竟的。

驹十郎:你从刚才就在那儿一个人瞎嘀咕什么……再怎么努力,客人不来也没办法不是(然后看了看外面)——(然后又突然竖起耳朵)噢,这不下雨呢。

仙太郎:唉,稀稀落落地下起来了。

驹十郎:是吗?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啊。

寿美子:唉唉,现演现报哪。

驹十郎:啥?你还胡说八道个没完了啊。给我闭上嘴老实点儿,老子</a>正头疼呢。

寿美子:(咬牙切齿地)哼,这还用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

寿美子粗暴地扔下手里的东西。

驹十郎:(怒吼)喂,你给我老实点儿!

一回神,发现众人正看着两人,然后又连忙移开视线。扇升尴尬地站起来走出去。

驹十郎和寿美子有些难堪地闭了嘴。

寿美子动作粗暴地继续化妆。

65 化妆间的窗子

雨不停地下着。

66 翌日“鹤屋”楼下的房间

外面在下雨。

67 二楼(清的房间)

清和驹十郎正下象棋。

驹十郎思考,然后走棋。

清走下一步。

驹十郎:啊,那不行啊。等一下!

清:怎么又?

驹十郎:——这样——(一边思考)这样走……你这样过来……我再这样……啊,就这样!

说着走棋。

清:好了吗?

驹十郎:好了。没事了。

清:(走棋)将了!

驹十郎:啊,等会儿,这可不行啊。等一下。

清:不行!

驹十郎:哎,等等,等等。……这样……再这样。哎呀,这样也不成……那就这样……

清:快点儿,快点儿。

驹十郎:哎哎,你等等,我这么走。

说着走棋。

68 楼下(里间)

阿芳面带微笑,一边留意着二楼的动静,一边收拾饭后的碗盘。

69 店里

正门开了,寿美子走进来。

阿芳从里间探出头。

阿芳:来啦。

寿美子:给我倒壶酒。

阿芳:好的。

说着就要去准备。

寿美子:我说老板娘。

阿芳:(回头)什么?

寿美子:我家班主没来吗?驹十郎——

阿芳:啊,在呢。

寿美子:可以叫他来一下吗?

阿芳:好的。

然后走到楼梯口正要开口,却不知怎么称呼,于是直接走上楼去。

70 二楼 清的房间

正下象棋的驹十郎和清。

阿芳探头进来。

阿芳:你来一下——

驹十郎:啥事?

阿芳:来接你的。

驹十郎:谁啊——

阿芳默默走下楼。

驹十郎:(对清)等着我啊,我一定会赢你的。

说着站起来。

清:哦,那我就偶尔让您赢一回吧。

驹十郎:傻瓜——我刚才让着你呢。可别那么说哎。

然后笑眯眯地走下楼去。

71 店里

寿美子坐在那里等着。

驹十郎下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驹十郎:啥呀,有啥事?

寿美子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驹十郎:你来干吗?

寿美子:我不能来吗?

驹十郎:你说啥?

寿美子:所谓老客户,原来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啊。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里屋走。

驹十郎:(阻止她)你要去哪儿?

寿美子:去道谢啊,给你的老客户。

驹十郎:慢着!

寿美子推开驹十郎的手就往里走。

72 里间

驹十郎拉住寿美子。

驹十郎:喂,你给我站住!

寿美子:这有什么!干吗呢!——(对阿芳)老板娘,真是承蒙照顾了。

驹十郎:喂!回去!你给我回去!

说着要把她拉走。

寿美子:(不耐烦地推开驹十郎的手)你这是干吗!

驹十郎:喂!

清从二楼走下来。

寿美子:(看他)哦,你就是她家的儿子吧——

驹十郎:还不给我住嘴!

寿美子:你父亲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驹十郎:喂,你说什么呢?闭嘴!

寿美子:你慌张什么!(对阿芳)老板娘有个好儿子多开心啊!对不对?老板娘——

驹十郎:你!混账!

寿美子:什么呀!

驹十郎:滚!快给我滚!

说着硬把她往外推。

寿美子被推回去,怒不可遏。

寿美子:我有话要说给那母子俩!放开我!放开!放开!

驹十郎:混账!说啥!过来!

说着硬把她拖到外面去。

73 从里间远摄

清茫然地望着店里,随即把眼光移到阿芳身上。

阿芳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的木框上剥豆子。

74 小巷 两侧是库房之类

雨中,驹十郎和寿美子对视着。

驹十郎:混账东西!蠢货!你胡搅些啥呀!给我放老实点儿!

寿美子:都什么事儿啊!

大路上有人经过。

驹十郎:(见状连忙躲开)轮得到你来闹吗!给我滚一边儿去!

寿美子急促地呼吸并怒目而视。

驹十郎:就你,对他们母子俩有啥可说的!我去见儿子天经地义!见自己的儿子不行吗?你有啥不满吗?有的话说说看!混账!

寿美子:(怒视着)哼,你还有理了!就会说好听的!

驹十郎:啥?你这烂货!

寿美子:这样的话你竟然说得出口啊!这样说我你对得起良心吗?

驹十郎:你说啥呢!

寿美子:您忘记了?在冈谷的时候!还记得是谁出力搭救你来着?在丰川那会儿不也一样吗?一倒了霉就来苦苦央求,对我低三下四的是谁呀!

驹十郎:什么?

寿美子:哼,要不是我,你以为你会落到什么地步!要不是我每次苦苦哀求老板们,你怎么可能强撑到今天!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驹十郎:你说什么!

寿美子:可别把我惹毛了!你当我是什么呀!

驹十郎:你说呢!瞎扯什么!你当自己是啥呢,你!你想想以前!你不就是个山中温泉的妓女吗!偏要来跟我,到我这儿来赖着不走,好不容易才把你教得能独当一面了。你说,这是多亏了谁呢!忘恩负义,那可是比狗,比畜生都不如!混账!蠢货!我呀,不靠着你这样的照应,照样能过得好好的。你瞎扯些啥呀!混账!混账东西!

寿美子:到底谁是混账呀。混账的不应该是你吗!不是您老人家吗!

驹十郎:你胡说八道!

寿美子:不胡说的话要怎么说呢?

驹十郎:好吧……从今往后咱们就恩断义绝了。你再走进我这里一步我可不答应!

寿美子怒目而视。

驹十郎:我儿子他,跟你们哪,就不是一般儿的人种。人种不一样!给我好好记住了!蠢货!还胡说八道的。狗屎,混账,混账东西!

雨顺着排水管激烈地落下来。

75 当晚 相生座 观众席

客人少得可怜。稀稀落落地坐了十四五个观众。

驹十郎:(只听见对白)呀——给我肃静!世人所言不假,以善为本方能治恶啊。爹娘的哀叹令我不忍,为搭救那女儿的性命,我怀揣妙计,隐身于练壁小路,数寄屋坊主宗俊亏得生来头颅浑圆,化身出家人隐于忍之冈……

76 后台(化妆间)

台上的对白声传来——

扮演武士的演员坐在矮凳上等候上台。

矢太藏:唉,客人简直没几个啊。

吉之助:这么几个看客可真是没救咯。

仙太郎:又该遭罪了。

矢太藏:菩萨保佑啊……

77 二楼(化妆间)

寿美子和加代做好了《野崎村》[5]里的阿光和阿染的装扮,面朝化妆镜坐着。

寿美子:——哎,加代,有件事想拜托你呢。

加代:(看着寿美子)什么事?

寿美子:这里的邮局啊,有个小伙子。名叫清,人长得很帅——

加代:哦——他怎么啦?

寿美子:我说啊……

说着拿出一张一千元的钞票递过来。

加代:什么?您这是?

寿美子:拿着。

加代:为什么?

寿美子:你啊,去见他,看看能不能勾引到他。

加代:勾引?

寿美子:你去的话他肯定会上钩的。怎么样?拜托了。

加代:(笑起来)这种事,我才不干呢。

说着把钱推回去。

寿美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加代——

加代:可是,这种事,人都没见过呢——

寿美子:(很不高兴地)那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这么不肯帮忙——

加代:可是,姐姐——

寿美子:算了,算了。

气鼓鼓地把头扭开。

加代:(不安地)……我能行吗?那样的事……

寿美子:(转过头来)当然能行啊,所以才来拜托你啊。只要露出你的白牙齿微微一笑,阿猫阿狗都会忙不迭地凑上来的。

加代:呵呵呵。真会乖乖凑上来吗?要是出岔子我可不管啊。

寿美子:(满意地)没关系没关系——

加代:可是姐姐,为什么——?

舞台方向传来闭幕的拍子声——

寿美子:哎,没什么。你试试看嘛,就当试一下身手吧。钱,拿着——

加代:那我就收下了,多谢。

寿美子:那么,就明天咯。

加代:嗯,我试试看。

于是两人又面朝化妆镜开始补妆。

78 翌日 镇上的邮局

盛开的一串红。

时钟——两点多。

清正在工作。

正门开了,加代走进来。

加代:请给我一张电报纸——

清:好的。

说着站起来。

加代:铅笔借用一下。

清:那里有钢笔。

加代:我写不来钢笔,铅笔借我一下嘛——

清:(一边递铅笔)你演的戏我看了。

加代:哦?(嫣然一笑)你叫阿清对吧?

清:(意外地)你怎么会知道呢?

加代:(嫣然一笑,一边在电报纸上写下电文)当然知道了,我听说的。——(把写好的电报纸递过去)哎,拜托了。

清:(阅读)情到这边来——

加代:不对,是“请”。

清:收信人是?

加代:(小声地)你啊。

又一笑,走出。

清目送她,然后站起来,朝对面交换台前负责接线的同事——

清:两角君,拜托一下。

两角:好的。

清向门外走去。

79 邮局前面

加代正等在邮筒后面。

清走出来,看见她。

加代:(轻盈地走近)今晚戏散场以后,你到戏棚外面来,我等你。

说完嫣然一笑,离去。

清伫立原地目送她,走进邮局之前,再度回头凝望。

80 当晚 鹤屋走廊上挂着的彩绘灯笼

鹤屋的远景。

通往二楼的楼梯。

81 清的房间(二楼)

清坐在书桌前沉思——犹豫不决的样子。走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

然后坚定地站起来。

走下楼梯。

82 楼下(里间)

清走下楼梯。

清:妈,我出去一下。

阿芳:什么事呀,这么晚了——

清:我把东西忘在邮局了。

趿上木屐走出。

83 店里

清急匆匆地走出。

客人:喂,来碗乌冬面。

阿芳:好的。

84 道路

清走过。

85 相生座门外

戏已散场,昏暗,悄无一人。

清走来。

86 木窗里面

清悄悄探看里面。

只见加代站在对面,用下巴示意他过去。

清脱了木屐走进去。

87 场内 观众席的走廊

空旷而昏暗。

加代站在那里。清走来。加代转身看着他。

加代:你居然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

清不作声。羞怯的模样。

加代:(握住清的手)你在发抖吗?

加代靠近他。

清:——

加代:我也是,你摸摸——

说着把清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然后顺势凑上去吻他。

清茫然不知所措——

加代松开他,轻盈地走出两三步,再回头浅浅一笑。

清一动不动地凝望她,然后疾步走近,紧紧拥住加代,激烈地吻她。

空荡荡的舞台上,四五片纸做的雪片纷纷飘落。

88 沙丘

大约两天后,晴好的天气。蓝天碧海。

来游泳的吉之助、仙太郎和矢太藏等人。还有长太郎、杉山、龟之助一群人正悠然闲坐。

能看见对面也有两三个人正在海里游泳。

杉山:唉,唉……这天蓝得叫人伤心啊……

长太郎:哼,别瞎扯了,我就想吃大块儿的猪排。

另一边——

吉之助:喂,肚子饿了。

仙太郎:嗯,最好有油炸虾什么的就着冰啤酒,尽情地喝。

吉之助:嗯嗯,还有电风扇吹着。——还真有人这么吃呢。

矢太藏:(忽然想起)对了,半田的姑娘给我寄明信片了呢,带画儿的——

仙太郎:我也收到了。

吉之助:就是那个这儿长黑痣的家伙吧。我也收到了。

矢太藏:啥呀,原来三兄弟都有份啊,我白高兴了。

吉之助:(对矢太藏)喂,刚才理发店的姑娘她……

矢太藏:麻烦你别提了。那个不行,(抬头看天)不行哪。

仙太郎:说起来班主也太不上心了。

吉之助:班主他成天——怎么一趟趟地往外跑啊?

仙太郎:也不知是去哪儿,阿姐也忧心着呢。

矢太藏:木村到底怎么样了?说是去踩点儿——自打去了新宫,就没了消息。

仙太郎:嗯,打出去的子弹有去无回呀。

矢太藏:那可怎么成……

吉之助:他不会回来了吧,要回的话应该早就回了。

仙太郎:那家伙不回来的话可怎么办哪,重蹈在丰川的覆辙吗?那可受不了哇。

矢太藏和吉之助也不禁叹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远处传来飞机的噪音——

吉之助:(仰望着天空)飞那么高干吗——飞来这边,扔点儿冰啤酒什么下来不好吗?

三人一同仰望天空——

89 同一时间 化妆间

扇升、正夫和六三郎等人正在午睡,寿美子在一旁趴着身子,一边扇扇子一边思考着什么。

90 同一时间 从海边望得见的山丘上

清和加代并排坐着。

加代:没事吗?我们——这样每天见面……

清:……

加代:没事吗?邮局那边——

清:没事,我交代好了才来的……你没事吗?

加代:嗯,反正已经没戏演了。

清:为什么客人不来了呢……

加代比之前神情更加严肃,甚至显得有些伤感。

加代: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分别了……

清:……

加代:你说,明年这时候会怎么样呢?

清:别说这个了。

加代:你一定娶到好媳妇了吧。

清:(愤愤地)我才不娶呢。

加代:为什么?

清:(目光焦灼地)你是怎么想的……(激动地握住加代的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说着搂住加代。

加代:不行,别这样。

推开清的手。

清:(走过去)为什么?又没谁看着不是吗?

加代:不行的啊。

抽出被握着的手。

清:为什么不行呢?

加代:(背过脸悲伤地)我不是个好姑娘。(回头看着清,眼里含着泪)我是不值钱的女人啊。

清:你瞎说什么!

加代:我一开始是想骗你来着。

清:——?

加代:我根本不认识你,是大姐求我,让我来见你……我本来想只要你上钩就行了。

清:那个我管不着!你一开始怎么想,我不在乎!你怎么想的呢!你自己!

说着把加代揽进怀里。

加代:别,别!不行的呀。你不能找我这样的啊!

说着逃开,清紧追在后。

91 渔船后面

清拥抱着加代激烈地吻着。

加代随即也抱住了清的脖颈。

92 当日傍晚 从鹤屋内向店面望去

驹十郎坐在柜台前沉思着,面前放着酒。

阿芳正在厨房温下一壶酒。

阿芳:(同情的目光)——你们派去探路的人究竟怎样了?真是犯愁啊……

驹十郎:唔……(自己斟酒)也不能一直让丸大的老板照护咱们……这下麻烦了。

阿芳:是啊……

驹十郎:好的时候倒好,倒霉的时候最是难熬啊。哈哈,这营生真是没法子呀……

(忽然心情一变)清还没回来啊?

阿芳看了看座钟。

驹十郎:这么晚了……早点儿回来不好吗?

阿芳:(微笑着)一定在跟人学习呢。最近这些天每晚都回来得晚。

驹十郎:那就没办法了。可是,接下来又要很久见不着了……还想着趁现在多看看他……真是不凑巧啊。

阿芳忽然伤感,然后斟酒。

驹十郎:唉……(接酒)又要分别一段日子了……

阿芳:接下来去新宫吗?

驹十郎:本来是这么想的,也不知最后……

阿芳:我也想什么时候去看一看……

驹十郎:可是你,在那里已经没有可投靠的地方了吧?亲人都不在了啊。

阿芳:(点头)月廼家在战后也换了主人,不知后来怎么样了。

驹十郎:唉,身不由己啊……一切都变了……

阿芳:(忽然心情一变)我说,她是哪里人?

驹十郎:谁呀?

阿芳:就是来这里的那个女人……

驹十郎:哦哦,那个呀,不说她了。你就饶了我吧,多包涵。就那样,一不小心,我其实没那个意思,不知怎么就,忽然就……

阿芳:(笑了)你呀——

驹十郎:什么啊?

阿芳:你以为我在吃醋吗?别傻了。这么大年纪了……你动作快得很,我早就习惯了。

驹十郎:(笑了)戳到痛处了。这样啊,哈哈哈,那就请多见谅吧。

阿芳:比起这个,我担心她会不会把事情说给清知道?

驹十郎:什么事?

阿芳:你是父亲这事啊——

驹十郎:唔……没事的,反正我不会再让她跨进这个门了。

阿芳:可是,万一让清知道了……

驹十郎:那就到时候再说。不会的,没事。

阿芳:……(沉思,然后抬起脸)我说啊……

驹十郎:嗯?

阿芳:那,你真打算这样一直当他舅舅吗?

驹十郎:应该是吧。最好不要告诉他,说出来清也太可怜了。

阿芳:可是……

驹十郎:唉,不打紧的,我一直做他舅舅就好……

阿芳:……

驹十郎也不禁难过起来。然后两人似乎又开始思考。

93 傍晚的道路

驹十郎回来。

94 戏棚附近

驹十郎走来,忽然看见什么。连忙定睛确认。

前方的角落里,加代和清正依依惜别。

驹十郎凝视着他们,露出意外的表情。

——清和加代道别后走了。

驹十郎目光凌厉地看着他们,然后急忙绕到戏棚正门的方向。

95 化妆间门口(外面)

加代回来。

96 化妆间门口(里面)

加代走进来,露出讶异的样子。

驹十郎立在那里瞪着她。

加代想抽身离去。

驹十郎:喂,慢着!

加代:——?

驹十郎: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加代:……

驹十郎:给我过来!

驹十郎率先走向观众席的方向。

加代惶然不安地跟在后面。

97 无人的观众席(地板间)

驹十郎等在那里,加代走来。

驹十郎:你刚刚在那边跟谁在一起?跟谁?你说!你跟那个男的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喂!你说!不敢说吗!

说着一边揍加代。

加代:(趔趄)那又怎么了?我跟谁不行吗?你管得着吗?

驹十郎:什么?还想糊弄我!你们能干出来的不就是那些勾当吗?还想找借口吗?有借口的话你倒说说看!

说着又把加代打得摔出去。加代倒地。

加代:(艰难地再度爬起来)您这么看我,也不奇怪……

驹十郎:什么!

加代:姐姐她,从一开始就是拿了钱来求我的……

驹十郎:(追问)你说什么……是寿美子求你的?

加代:……

驹十郎:(抓住加代的肩膀)喂!她求你什么了?

加代:……算了……不说了。

驹十郎:你给我说!你不说吗?你敢!

说着反拧加代的胳膊。

加代:疼死我了!

驹十郎:疼就给我说!

加代:(不堪疼痛)——姐姐她……让我……去勾引他试试看。

驹十郎:啥?寿美子竟然对你说这样的话!

加代无力地点头。

驹十郎:真的吗……她真的求你了?你说的是真的?

加代无力地点头。

驹十郎:好吧!去把寿美子叫来。寿美子!

加代退缩。

驹十郎:(喘着粗气)还不快去!快去叫她来!

加代颓丧地去了。

驹十郎一个人坐立不安地在那里来回踱步,然后在角落里堆放着的坐垫上坐下来等候。寿美子出来。

驹十郎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仿佛带着一丝杀气——

寿美子:(冷冰冰地)有什么事吗?

驹十郎:你给我过来!

寿美子:干吗呀?

说着走去近旁。驹十郎一把拉过她就要打。

寿美子:(一边躲)你要干吗?

驹十郎:你这个臭婆娘,竟然敢对我儿子下手!你到底想怎么整我儿子!

寿美子:(甩开他,气愤地)哼,谁知道是您儿子呀!这儿子可真厉害呀!跟女戏子打得火热!

驹十郎:畜生,竟敢胡说八道!

寿美子:哼,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扔下狠话正要离开,驹十郎追上去又把她拖回来,继续揍她。

寿美子拼命挣脱。

驹十郎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寿美子:(冷笑)气不过吗?哼,那就让你气个痛快吧!

驹十郎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寿美子:(一边整理凌乱的衣领等)哼,这世间的风水也是轮流转的,不会总是尽让你一个得好处。请你把这事好好记住了。

驹十郎:什么?你才该给我好好记住呢!没想到你这臭婆娘……混账!混账东西!

我不要再看到你这张脸!给我滚出去!臭狗屎!

转身离去。

寿美子突然改了主意,紧跟着追上去。

寿美子:你等等!

驹十郎:干啥!松手!

寿美子:您看我就那么碍眼吗?

驹十郎:啥?

寿美子: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您不也对我瞒着那个人的事吗?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看。您想过吗?从此就算我和您各有一半的错吧,您看差不多就别生气了。好吗?我说算了吧,咱们和好吧。戏也没法演</a>了,这不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吗?不是吗?

驹十郎:给我闭嘴,别瞎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跟我装可怜。装什么可怜!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寿美子:您啊!班主!

然后在原地蹲下来,木然沉思。

98 化妆间(二楼)

驹十郎走上来。

屋里铺着两三床被褥,扇升和正夫睡在一个被窝里。

正在想心事的加代抬起脸看着驹十郎。

驹十郎疾步走过去,

驹十郎:混账东西!

说着就揍加代,然后直接走到化妆镜前,一屁股坐下,黑着脸木然沉思。

外面传来盂兰盆舞的伴奏声。

99 梅廼家的店头(当晚)

小包间里,吉之助、仙太郎和矢太藏三人与阿胜、八重围坐在饭桌旁,正在喝烧酒。

阿胜:今晚可真够安静的,都怎么啦?

吉之助:也没怎么着。

八重:哎,打起精神来。

仙太郎:(对八重)喂,给我再来一杯烧酒。

矢太藏:你有钱喝吗?

仙太郎:总会有法子吧,对不对呀,姐儿?

矢太藏:那给我也来一杯。

吉之助:还有我。

仙太郎:阿吉,你有吗?

吉之助:什么?

仙太郎:钱啊。

吉之助:我说这不明摆着吗?别让我难堪嘛。对不对呀,姐儿?

说着看了阿胜一眼。

阿胜:你这号人我可不喜欢。手在那儿瞎摸什么……你别缩手呀。

吉之助:什么?我明明没干什么呀。(伸出手)你这说的啥呀?

阿胜:讨厌!(站起来)八重,走!

八重也站起来。

吉之助:喂,上烧酒啊,烧酒——

八重:没钱不行的——

说完跟阿胜一起上二楼去了。

三人沉默,过了一会儿——

矢太藏:哎,我说,班主打算在这地方熬到啥时候啊?

吉之助:等在这里人家也不会回来了,那个先遣队……

仙太郎:嗯,所以刚才我还在考虑来着。

矢太藏:考虑什么呢?

仙太郎:嗯?——唉,算了。

矢太藏:啥呀,你说说看,说啊——

仙太郎对矢太藏低声耳语。

矢太藏:唔……唔……(边听边点头,压低声音)阿仙,那样的事你以前做过吗?

仙太郎:(小声地)啊,只做过一次,在近江戏班那会儿——

矢太藏:(同样小声地)是吗……我其实也做过……阿吉,怎么样?

吉之助:(通常的声量)什么?

矢太藏:(用手制止着,压低声线)别太大声——溜号啊。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从班主那个大钱包里借一点儿,怎么样?

吉之助:(依然是通常的声量)我可不愿意。

仙太郎:可是,连烧酒都喝不上了,这不是没法子的事吗?

吉之助:(又是通常的声量)那就抱歉了,我不干。要干的话你俩干吧。

矢太藏:(再度压低声音)让你别这么大声哪。

吉之助:我就是这声量,不过我不会说出去。

两人回看吉之助,一时冷场。

矢太藏:(低声对仙太郎)怎么办,阿仙?要不算了吧?

仙太郎:(也小声地)唔,看来还是……

吉之助:那还用说!班主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白让你们得了班主多少照顾!人生在世,若是忘了人家的恩情,那就狗屁都不如了。真没想到!

简直不想理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么没良心的家伙!跟你们同甘共苦这些年,你们竟然动了这种念头!

矢太藏:(点头)说得没错,我知错了。阿吉你说得对。阿仙你说呢?

仙太郎:嗯,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吉之助:那当然了。

矢太藏:哎,阿吉,这事就算过去了。对不起。请息怒吧。

吉之助:你们明白了就好,我就是看不惯不合道理的事啊。

矢太藏:嗯,明白,真的是明白了。咱们来重新喝个痛快吧。——(朝着厨房的方向)喂,大叔,来三杯烧酒。三杯哦。

老板瞟了他们一眼并不作答。

仙太郎:(对矢太藏)能行吗?喂,不要紧吗?

矢太藏:包在我身上!

说着取出挂在胸前的护身符袋子,拜了一拜之后,从中掏出一张一千元纸币。

矢太藏:这是我准备留着以防万一的救命钱。嘿嘿嘿,也没法子了。

仙太郎:竟然藏在这么个破地方。怎么还鼓鼓的哪?

矢太藏:嘿嘿,因为还一起塞着防贼的神符嘛。

大门开了。

老板:欢迎光临。

寿美子走进来,没注意到他们三个。

寿美子:大叔,来一壶热的。

说着在地板间的桌前坐下,阴郁地陷入沉思。

三人面面相觑。

矢太藏:(压低声音)咱们有的吃了,我这份还是收起来吧。

说着拿过刚刚取出的千元钞票,又塞回护身符袋子里。

仙太郎:姐姐,您来啦。

寿美子:啊,你们都在呢。

仙太郎:是的。

吉之助:探路的还没有消息吗?

寿美子:嗯,还没……

吉之助:姐呀,说不定,那小子就不回来了呢。

寿美子:……

吉之助:(瞟眼看了看仙太郎和矢太藏,语带嘲讽地)这家伙也太坏了,真是的……

两人有些颓丧。

矢太藏:(掩饰着不安)老板,烧酒还没好啊?三杯烧酒——

老板:哎,这就好——

寿美子独自消沉地想心事——

100 翌日 相生座正门

门前空荡荡的,停着一辆拉货的车——

101 室内观众席

除了吉之助以外的整个戏班的成员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同一方向。在所有人视线所指的地方,堆放着戏班的服装和小道具等,两个旧货商正拨拉着算盘给东西计价。

旧货商A:(给同伙看了看算盘后耳语)大概就这个价吧。

旧货商B:(将对方的算盘珠子又拨拉了一下)这个吧。

旧货商A:唔——(把算盘给驹十郎看)算下来就这么多吧。

驹十郎:嗯,可不可以再多算一点儿?

两个旧货商把算盘珠子上下拨拉了一番后互相点头。

旧货商A:优惠你一点,最多是这个价了……

旧货商B:班主,到这个价,已经不能再多了。

驹十郎:是吗……那好吧。应该够大家的盘缠钱了。

旧货商A:那就是这个价了。

驹十郎:嗯,那好吧。

旧货商从怀中取出带绳子的钱包。

在另一边——

矢太藏:(对一旁的杉山)喂,写剧本的,你被偷的只是相机吗?

杉山:还有打火机呢。

阿繁:(在另一边)我还借给阿吉不少钱呢。

长太郎:最惨的是班主啊,钱包都让他给拿去了。

矢太藏:(对一旁的仙太郎)这家伙,也太黑心了。下回让我撞见看我不宰了他。

仙太郎:唉,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那家伙平时就不是个讲义气的人。

矢太藏:真是这样啊。我的防贼的护身符袋子,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咔嚓一剪刀,全给拿走了……

六三郎:(在另一边)扇升大爷,您今后怎么办哪?

扇升:什么?——(然后哀伤地嘟哝)这下不得了了……

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寿美子一个人有气无力地沉思着。正夫坐在舞台一侧的舞台花道上一边摇晃着双腿,一边啃着一只梨。

102 同前 傍晚 后台的化妆间

只见整个戏班成员的随身物品堆放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103 二楼(化妆间)

整个戏班的伙伴们静悄悄地围坐,正举行简单的饯别宴。

与围坐的众人保持着距离,寿美子一个人坐着,正没精打采地想心事。

——不见加代的身影。

驹十郎:喂,矢太,你没酒啊?

说着把烧酒的酒壶递给他。

矢太藏:哎,多谢。

接过酒壶倒酒,然后一边说着“怎么样”,一边把酒壶递给旁边的人。

驹十郎:(感伤地)唉,都怪我没能耐,走到今天这地步,但咱们也不会这样一直倒霉下去吧。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一定通知各位,只要你们还是自由身,请一定再来入伙啊。

众人都面带愁容地听着。

驹十郎:阿龟,你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龟之助:嗯,我妹夫在滨松郊外开咸菜铺……

驹十郎:这样啊——庄吉打算怎么办呢?

庄吉:嗯,我想再去恳求一下以前的老板……

驹十郎:哦。记得你以前是在一身田的松汤温泉啊。

长太郎:啊……是的。

驹十郎:嗯,能做像样工作的人还是去做的好。杉山君你曾说想去上学是吗?

杉山:是的,一边打工一边……

驹十郎:唉,大伙儿就要各奔东西了,今后别忘了在这个戏班里的日子。虽然吃了很多苦,也还是有过些有趣的事嘛。

仙太郎:哎,班主,就要分别了,大伙儿不妨好好热闹热闹?

矢太藏:对,来吧来吧!开开心心地喝一场……

仙太郎:(对寿美子)哎,大姐也请过来一起喝吧。

寿美子:……

矢太藏:来,大姐,请过来呀。

仙太郎:这不都要分别了吗,您说呢?

矢太藏:(环视全场)啊?加代怎么了?

龟之助:(环视四周)究竟怎么回事啊?

杉山:(落寞地)……

仙太郎:来,大姐——来一杯吧。

其间阿繁调好三弦,寿美子也站了起来。

仙太郎:我说班主,今日就要分别了,请跟大姐和和睦睦地喝一杯吧。

驹十郎:(只瞟眼看了看寿美子)我说扇升叔、六哥,跟您两位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啊……

六三郎:是啊……扇升叔,班主他……

说着提醒扇升。扇升点头,用手挡在耳后倾听。

驹十郎:好事坏事,我都没少说严厉的话。这么些日子难为你们了……见谅啊……还请多多包涵啊。

扇升悲伤难挨,嗖地站起身走下楼去。

扇升落寞的背影——正夫紧随他而去。

104 后台(化妆间)

扇升和紧随他的正夫走下来。

扇升在地炉旁蹲下拭泪。

正夫:爷爷……爷爷……你怎么啦……爷爷……

扇升表情悲伤地擤鼻子。

从二楼传来三弦伴着歌声和手打拍子的声音。

正夫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不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梨掉在地上。

105 晚间的道路

驹十郎拿着布包袱走过。

106 鹤屋的店头

愁眉不展的驹十郎走进来。

阿芳从里屋出来。

阿芳:啊。

驹十郎:出了大事了。

阿芳:怎么啦?

驹十郎:整个戏班终于散伙了。

阿芳:唉……这样啊。

驹十郎:让丸大的老板也操了不少心,但也没办法了……他老人家真是个好人哪……

阿芳:唉,请进屋吧。

驹十郎:阿清在干吗呢?

阿芳:不是跟您在一起吗?

驹十郎:没有啊,我不知道。

阿芳:刚才您那里的年轻姑娘说是您有事来叫他去的啊……

驹十郎:年轻姑娘——

阿芳:女孩子——

驹十郎:然后他就出去了吗?

阿芳:是啊,他们一起。

驹十郎突然直奔门外而去。

107 门外

驹十郎出来左右巡视了一番,失望。沮丧地返回。

108 店里

驹十郎返回,站在那里。

阿芳不解地迎接他。

阿芳:您怎么啦?

驹十郎:这下不得了了。

阿芳:什么事啊?

驹十郎:(阴沉了脸垂头丧气地)阿清这小子,这回可没救了。

阿芳:到底怎么了?阿清他干什么了……您说啊。

驹十郎:唉,这下不得了了……

阿芳诧异地看着他。

驹十郎精疲力尽地沉思。

109 里间

挂钟的钟摆咔嗒咔嗒地晃动着。

110 清早 乡间小道

火车开出。

111 破旧旅店的走廊

传来火车的声响——

112 那旅店的走廊

车站前常见的那种粗陋旅店。

清和加代正面带愁容各自沉思。

加代:你在想什么呢?

清:……

加代:你后悔了吗?

清:我才不后悔呢,明明是我怂恿你的。

加代:可是……

清:可是什么?

加代:是我不好,真不应该来。

清:为什么?

加代:你呀,就不该找我这样的。找了我这样的是不行的,而且对不住班主……

清: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干舅舅的事啊!

加代:可是,你不是说还想升学,还想去念书吗?那样比较好,就应该那样。听话,那样你将来才不至于会后悔……

清:那,你后悔了吗!上学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跟你的事,我想去恳求母亲,我母亲一定会原谅我们的。即使她不原谅,我也……

说着握住加代的手。

加代:不行,不行啊!(要挣脱清的手)你呀,就这样回去吧!好吗?回你妈妈那里去!好吗?给我回去!

清:回去了不得招人笑话吗?回去了我们怎么办?

加代:——就分手啊。就这样,在这里……

清:那,你怎么办呢?整个戏班不都散了伙吗?

加代:没事的。我这样的人你不用管,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找到出路的。

清:你说什么呢!

猛地搂过加代。

加代:(挣脱清的搂抱)不行!快回去!你给我回去!回去!

然后两人面色凝重地对视——

113 鹤屋的店头

客人离开后,阿芳收拾碗盘,擦拭桌子,然后走向里间。

114 里间

驹十郎正坐在缘廊一侧沉思。

驹十郎:(叹息一声)这小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阿芳也忧心忡忡地看着驹十郎,一边默默地扇着团扇。

驹十郎: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动作够快的……我真是小瞧他了……

扇着团扇,接着说。

驹十郎:还以为这孩子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谁知这世道,哪会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回就连我驹十郎也给弄了个狼狈不堪啊。唉——狗屁不如啊。

阿芳:您可别,也别尽朝着坏里头想啊……

驹十郎:那你说说,能带上存款跟女人私奔的家伙,哪里还有的救?哪里还有……我真是小瞧他了。

说着悄悄拭泪。

阿芳:可我觉得,那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驹十郎:……

阿芳:他不是那样的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驹十郎:会吗……会回来吗?

阿芳:不回来可怎么办哪?

这么说着,忽然又难过起来,强忍了眼泪。

驹十郎:是啊……那倒也是啊……可是现今的年轻人究竟怎么回事,我也弄不明白啊……

阿芳: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驹十郎:唔。

阿芳:我说,那孩子要是回来了,您就别再去走江湖了……

驹十郎:……

阿芳:就跟阿清实话实说了。阿清也大了,不会不懂这些事的……

驹十郎:……

阿芳:虽然不知要到啥时候,我跟您说,到时候他一定会懂的……

驹十郎:唔……

阿芳:——若是早点儿告诉他,就不会弄到这地步了。您就把实情告诉他吧。

驹十郎:……

阿芳:好吗?告诉他吧。

驹十郎:唔……一家三口,和和睦睦过日子?

阿芳:嗯。——您看,这一来……

驹十郎:好吧。

阿芳:谢谢,谢谢。阿清一定会高兴的。

驹十郎:可是那小子,究竟去哪了呢……

阿芳听到这句话,忽然又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阿芳:(像是要忘记忧愁)哎,来一壶吧?

驹十郎:(点头)嗯……

阿芳:热的啊。

然后正温着酒,

正门打开的声音——

阿芳:(瞥了一眼)啊,回来了!

驹十郎闻声猛地站起来。

115 店头

清站在那里。

阿芳和驹十郎急急忙忙地出来。

阿芳:哎呀,你这是去了哪里?

驹十郎:你到底去哪儿了?

清:(心事重重的样子)妈妈,我求您一件事。

阿芳:什么事呀?

清折回门口,用下巴示意。

加代低垂着目光走进来。

驹十郎吃了一惊,目光严厉地瞪着她。

驹十郎:(疾步走到加代跟前)你,你竟敢!

加代默默地低头致歉。

驹十郎: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混账!

加代:对不起您了,班主——

驹十郎:你以为道个歉就完事了吗?混账东西!

说着就上去揍她。

清:(护住差点摔倒的加代)舅舅您这是干吗!

驹十郎:什么?

清:这不是在跟您道歉吗?干吗非要打呢!

驹十郎:什么?你也够放肆的!你知道你妈有多担心吗!

然后又揍清。

阿芳:您别这样……

驹十郎:你甭管!光靠嘴说他们不会明白!

说着又走到加代跟前抓住她的领口。

驹十郎:混账东西!

清:(上前挡住)舅舅,您还不住手!

驹十郎:什么!你小子想干吗?

阿芳:我说,您住手啊!

话音刚落,驹十郎已朝清打去。清愤怒地朝驹十郎打回去。

驹十郎冷不防挨了一拳,“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芳:(声音尖利地)你要干吗!

驹十郎:(喘着粗气回过头看清)你竟敢!

清:(回瞪他)怎么着!

阿芳:(对清)儿子,你以为这人是谁呀……他是你爸爸啊……你亲生的爸爸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呀!

清震惊地看着驹十郎。

清:——这样啊,果真……我就想会不会是这样……

驹十郎不知说什么才好,朝他微微地苦笑。

清:哎,妈妈,你不是说爸爸以前在新宫的市政厅上班,早就死了吗?

阿芳:……

清:我以为就是那样的……一直是那么以为的!我才不要爸爸呢!事到如今要来干吗!我才不要呢!

驹十郎:……

阿芳:可是儿子,你爸爸是不想你做江湖戏子的孩子啊。都是为了不让你受委屈啊。

清:为什么呢?为什么?

阿芳:就是想让你好好读书,做个有出息的人啊。所以你爸爸只要有了收入,总是从旅途中给你把学费寄来。

驹十郎:够了,别说了。

阿芳:可您——

清:舅舅!

驹十郎和阿芳惊讶地看着清。

清:你怎么事到如今才突然冒出来呢!(对阿芳)妈妈,为什么事到如今又突然跟我说这些呢!我不需要这样的父亲!请他滚吧!请他滚吧!给我滚!

带着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清一转身就从楼梯冲上二楼去。驹十郎茫然沉思。

加代:(擦干眼泪,对阿芳)对不起……我毫不知情啊……

驹十郎:(叹息)那小子说得也对啊……他说得对啊——突然冒出来,说这是你父亲,行不通也是当然的啊。

阿芳:可是,您也有您的苦衷……

驹十郎:算了……我还是上路吧,那样更好……那样更好啊……

阿芳:可是阿清他,其实内心里已经谅解了呀……

驹十郎:算了……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再来……今天和往常一样,我还是他舅舅,就这样告别比较好……

加代一动不动地听着。

驹十郎:下次回来时,我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当阿清的父亲也毫无愧色的演员……一定会的。

阿芳:可您……

驹十郎:哎,到时候,你再为我好好庆祝吧。

说着就要离开。

加代追上去。

加代:班主!带我一起去!

驹十郎:嗯?

加代:为了班主,我愿意脱胎换骨,努力干活!就这样在这里分别,我不忍心……不忍心啊!班主,求您了!带上我……求求您了!

驹十郎:(深受感动,对阿芳)喂,你听见没有?这话多招人疼啊。——你多辛苦一点,顺便也照顾照顾这孩子吧。——(然后对加代)有些事拿你撒气真是对不住了,还请多谅解啊。

加代悲伤难挨,用手捂住脸。

驹十郎:(拍拍她的肩膀)要把阿清培养成有出息的男人,拜托了。好吗?这事就拜托你啦。

说着走进里间收拾行李。

加代:(见状连忙走上二楼去叫清)阿清!——阿清!

然后向二楼走去。

阿芳一动不动地站着。

116 二楼(清的房间)

清抱着头躺在那里,闷闷不乐的样子——

加代慌张地走上楼来。

加代:阿清!班主他……班主……

清:——?

加代:快!你……快!快去啊!我说……

清嗖地站起来,冲下楼梯而去。

117 楼下

清跑下来,加代紧随其后——

阿芳从店头一边回来。清走上前。

清:(焦急地)舅舅呢?舅舅怎么啦?

阿芳:……

清:舅舅他——怎么啦?

阿芳:你是说你爸爸吗?

清:……

阿芳:你爸爸他,又去漂泊了……

清猛地回过神来,要去追赶。

阿芳:阿清!

清:……

阿芳:不必挽留了,这样就好。——你爸爸他,从你小时候起,每次回到这地方,离开的时候都是同样的心情啊!

清:……

阿芳:这样就好。只要你能有出息就好。

清终于忍不住地低声哭泣,加代也强忍着泪水。

118 当晚 车站的一角

昏暗的电灯——

119 车站入口

驹十郎走来。售票处的窗口前摆着“请稍等候”的牌子。他正要在一旁的长椅上落座,忽然看见——

寿美子悄然坐在候车室角落里,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驹十郎表情尴尬地坐下来,叼了一支烟,却找不着火柴,上下寻找。寿美子默默起身走来,擦着一根火柴递给他。驹十郎讶异地看她一眼,又接着找。

寿美子把快燃尽的火柴扔掉,又擦着第二根递过来。驹十郎凑上去点烟,寿美子在他一旁坐下。

寿美子:班主,要去哪里?

驹十郎默不作声地抽烟。

寿美子:(拿出香烟)借个火。

说着拿过驹十郎的烟。

寿美子:(点烟后递回)我说,您这是要去哪儿?

驹十郎:(依然望着正前方)——

寿美子:我正犹豫该去哪儿呢……

对话就这样中断了……

寿美子:班主,您有什么去处吗?

驹十郎:唔……

寿美子:哪儿?我说,您要去哪儿?

驹十郎:——桑名……我想去求求兼吉的老板看看能不能行……

寿美子:哦……要不我也一起去吧……

驹十郎:……

寿美子:那位老板,我跟他很熟的……一起去,行吗?

驹十郎:——赌一把吧……

寿美子:嗯?

驹十郎:——重起炉灶再干一场吧……

寿美子:对,干一场。好好干吧。

驹十郎:——试试看吧……

寿美子:不要紧的,好好干。一起干吧。

售票处的窗口开了。

寿美子嗖地站起来去买票。

寿美子:两张桑名——

驹十郎:你可别忘了那边的行李。

寿美子转过身点头微微一笑,然后买票。

120 夜班火车内部

各式各样昏昏欲睡的乘客——

驹十郎和寿美子面对面坐着,两人从同一盒车站便当里夹着菜,一边喝着瓶装酒。

121 暗夜里的铁道

列车疾驰而过。

——剧终——

注解:

[1] 丸桥忠弥,江户时代早期的浪人。因参与谋划攻打江户城的庆安事件而被处刑。《庆安太平记》等歌舞伎剧目的主角。这里引用的是剧中主角醉酒时的台词。

[2] 阿锦,当时走红的歌舞伎名优万屋锦之介的昵称。

[3] 五十肩,常见于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的一种疾患。发病期间肩部和手臂等处疼痛难挨,往往持续数月。

[4] 《国定忠治》,以江户时代的侠客国定忠治为主人公的大众剧目。

[5] 《野崎村》,歌舞伎等传统戏剧的著名剧目。描写武士遗孤久松与商家女阿染和农家女阿光之间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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