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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_项狄传

作者:斯特恩 字数:30069 更新:2025-01-08 16:50:53

献与斯宾塞子爵约翰阁下

阁下,

仆恳请惠允将拙作两卷2献于阁下;仆才疏体弱,只能奉此芹献:——倘天赐仆以高才壮体,此书将定能投合阁下之雅趣。

倘若仆将此拙作献于阁下,同时又不揣冒昧将卷六之勒菲弗故事题献给斯宾塞夫人名下;得罪之处,乞请海涵,因仆别无他意,只因此故事饱含仁爱之意耳。

阁下之犬马仆

劳伦·斯特恩

要不是那两匹精神抖擞的驽马和那个把它们从斯蒂尔顿赶往斯坦福3简直神经了的车夫,我绝不会萌生这种念头的。他风驰电掣一般——三英里半的坡路——我们几乎脚不着地——运动极快——又极野——我也神驰——心往起来。伟大的太阳神啊,我两只眼睛瞅着太阳,一只手臂伸出车窗,发起誓来,“一到家我就要锁上书房门,把钥匙扔到房后九十英尺深的井里去。”4

那辆伦敦四轮运货马车更坚定了我的决心:它悬在山顶上,摇摇晃晃,寸步难移——由八头粗壮的牲口拖着——“全力以赴呀!”我点了点头说,可比你们强的也是这么拉的——真有点同心协力的样子!——壮哉!”

告诉我,饱学之士,难道我们永远要追求外表的堂皇——不顾内在的库存?

难道我们要永远像药剂师从一个容器倒入另一个容器炮制新的合剂那样炮制新书</a>?

难道我们要永远把同一根绳子拧紧了又松开?永远走同一条路——永远用同一步调?

难道我们注定要不分圣日和工作日,像僧人摆弄他们圣人的遗物那样一直摆弄学术的遗物,直至永生之日——而不用它们创造一个——一个奇迹?

人——世界上伟大、最出色、最尊贵的生灵——琐罗亚斯德5在他的著作中所称的自然的奇迹——克里索斯托6所称的神之显现——摩西所称的神的形象——柏拉图所称的神性之光——亚里士多德所称的神奇中的神奇——谁以弹指一挥之间把人从地球抛入天堂的神力——使他这样可怜巴巴,缩头缩脑——藏头露尾——偷偷摸摸地蜗行牛步?

我不屑于像贺拉斯那样对这种情况恶言辱骂7——但是如果这愿望里并无夸张,也无罪过,我则满心希望大不列颠、法兰西及爱尔兰每一个模仿者因其辛苦而身上生疽,而且有一座疽院大得能容纳——是的——还能净化他们,无论长毛短发,是男是女:这就把我引向了胡子的事儿——借助于什么思想关联——我留做永久管业里的一项遗产给正人君子和伪君子们去取乐,去利用呢。

说胡子

抱歉我许诺——这是一个大男人想到的最为轻率的诺言——写一章说说胡子!哎呀!这个世界可受不了——这可是一个娇嫩的世界——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材料构成的——我也未曾见过下面写的断章;不然,如同鼻子为鼻子,胡子也仍是胡子一样;(随世人尽管去说什么好了)我也肯定会避开这危险的一章。

断章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你都快睡着了,我的好太太,老绅士说道,在说“胡子”这个词儿的时候,把老太太的手抓住轻轻地捏了一下——我们换个话题好吗?千万别换,老太太答道——我喜欢听你说这些事儿:她把一块薄纱手绢盖到脑袋上,然后把脑袋往后靠在椅子上,把脸转过来朝着他,歪下身子的时候把双脚往前一伸——我想听,她接着说,你往下说嘛!

老绅士便接着往下讲。——胡子!当拉福瑟斯说起这个词儿的时候,纳瓦拉王后8嚷道,并把绣球掉到了地上——胡子;娘娘,拉福瑟斯说着就把绣球别在王后的前裙上,在王后重复这个词儿的时候行了一个礼。

自然,拉福瑟斯的声音又轻又低,可格外清晰:胡子二字的每个音都清清楚楚地落入纳瓦拉王后的耳朵里——胡子!王后喊道,把这个词儿说得更重,仿佛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胡子;拉福瑟斯把这词重复到 父亲收到我的博比哥哥死去的噩耗时,他正忙着计算坐驿车从加来到巴黎进而到里昂的花销。

那是一段预兆极其不祥的旅程;眼看就要算完了,奥巴代亚推开门告诉他,家里没有酵母了——还问能不能一大早骑上那匹大驾车马去找一些,父亲又不得不把每一寸路再走一遍,从头再算。——我完全同意,奥巴代亚,父亲说(继续他的旅行)——就骑驾车马去吧。——可是,他需要钉一块掌,可怜的东西!脱庇叔叔说,把这个声儿又震了回来,就像一根和弦。那就把那匹苏格兰马骑上,父亲急忙说。——给他的背上鞴鞍子他可绝对不干,奥巴代亚说。——这马见鬼了;那就骑爱国者12去,父亲嚷道,然后把门关上。——爱国者卖了,奥巴代亚说。——都是为了你!父亲嚷着,然后停顿了一下,眼睛盯着脱庇叔叔的脸,好像这事不是事实的似的。——是老爷您今年四月叫我把它卖掉的,奥巴代亚说。——那你就辛苦一下走着去吧,父亲喊道。——我还巴不得走路呢,奥巴代亚说着就关上了门。

烦死了!父亲大声抱怨着继续算他的账。——可跑水了,奥巴代亚说着,——又把门推开。

父亲面前摆着一张桑松13地图和一本驿路指南,直到那一刻,他手里一直捏着圆规头儿,圆规的一只脚扎在讷韦尔14。那是他算过开销的最后一站——一等奥巴代亚离开房间,他准备就从这儿继续他的旅行和计算;但是奥巴代亚把门打开,把整个地区泡在水里,这 ——一定会有一章的,而且也是挺难对付的一章——因此您可得留神啊。

这要么是柏拉图,普鲁塔克,塞内加,色诺芬,爱比克泰德,泰奥弗拉斯托斯,卢奇安——或者是后来的什么人——要么是卡尔丹,比代,彼特拉克或斯特拉——也可能是教会的某个牧师或神父,如圣奥斯丁,圣西普里安或者伯尔纳,他们认定为失去的朋友或孩子哭泣是一种无法抑制又自然而然的情感16——而且塞内加(我敢肯定)曾经在什么地方告诉过我们,这种悲痛最好通过那个特殊渠道释放出去。17——所以我们发现,大卫为他的儿子押沙龙哭泣——哈德良为他的安提诺斯——尼俄伯为她的孩子们哭泣,还有阿波罗多勒斯和克里托在苏格拉底死前为他流泪。18

我父亲则以别的方式处理他的痛苦;确实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因为他既不像希伯来人和罗马人那样哭着排遣它——也不像拉普兰人那样睡一觉忘掉它——也不像英国人那样绞杀它,也不像德国人那样淹死它——他既不骂它,也不咒它,也不开除它,也不作诗排遣它,也不吹《利拉布勒罗》化解它。——

——然而他还是摆脱了它。

诸位能允许我在这两页之间插进一段故事吗?

当图利失去他亲爱的女儿图利娅的时候,一开始他把痛苦放在心上,——他倾听自然的声音,并按照它来调节他自己的声音。——我的图利娅啊!我的女儿!我的孩子!——平静——平静,平静,——这是我的图利娅啊!——我的图利娅!——我的图利娅!我想我是见到了我的图利娅,我听见了我的图利娅,我在跟我的图利娅说话。——可是当他一开始探视哲学的宝库并考虑这种场合有多少好听的话儿好说——世界上谁也想像不到,那位大演说家说,这使我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啊。19

我父亲对自己的雄辩感到得意,就像马库斯·图利厄斯·西塞罗可能对自己的生平感到得意一样,尽管眼下我相信,理由都一样:雄辩确实是他的强势——也是他的弱势。——说是他的强势——是因为他天生能言善辩,——说是他的弱势——是因为他时时为它上当受骗;一辈子只要有机会能让他展现自己的才华,或者讲一句睿智风趣或者机敏的话——(经常性的不幸情况除外)——他就一切满足了。——使我父亲张口结舌的幸运和使他舌敝唇焦的不幸完全均等:其实有时候不幸还占上风;譬如说,哪里高谈阔论的欢乐是十分,不幸的痛楚是五分——我父亲所得到的只是一半中的一半,所以又没事儿了,就好像灾难根本不曾降临一样。

下面这一线索还是解不开我父亲似乎在其他方面与他在家里的性格不一致的哑谜;情况是这样的:由于用人的疏忽和差错惹起的恼火事儿或者家里其他不可避免的灾祸中,他的愤怒,或者不如说愤怒持续的时间,永远都与所有的猜测背道而驰。

我父亲有一匹心爱的小母马,他把她安排给一匹极美的阿拉伯成年公马,目的是让这匹母马为他生一匹他自己骑的走马:他对自己所有的计划都抱乐观态度;所以每天都在谈他的走马,那种十拿九稳的口气就好像马驹已经生下来了,调教好了,——套上了笼头,鞴好了鞍子,在门口等候他上马呢。可是由于奥巴代亚的某种疏忽,到头来我父亲期望的结果却仅仅是一头骡子,一头从古到今奇丑无比的畜牲。

我母亲和脱庇叔叔以为我父亲会要奥巴代亚的命——那灾难就永远不会有到头的时候。——瞧你这混蛋!我父亲指着那头骡子叫嚷着,看你都干了些什么!——那不是我,奥巴代亚说。——我怎么知道?我父亲答道。

听了这种机敏的应答我父亲眼神里浮现出得意的神情——这句雅典式的辛辣给他的眼睛里带进了泪水——于是奥巴代亚再也没有听见说起这件事儿。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了解我哥哥的死。

哲学对于每件事情都有一个精彩的说法。——对于死亡,它有一整套说法;令人苦恼的是,种种说法突然一下子涌入我父亲的脑海,很难将它们串成一条线好从中理出个连贯的东西。——他只是听其自然。20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大宪章》 ——最后一点——因为在历史关于这个问题所能展示的所有精彩的轶闻趣事中,父亲继续说,——这一个,就像盖在建筑物上的镀金的穹项——是顶尖之作。——

这就是关于执政官科尼利厄斯·盖洛斯35——我敢说,脱庇兄弟,你已经读过。——我敢说,我没有,我叔叔答道。——他死了,父亲说,正当※※※※※※※※※※※※※※※——要是和他的妻子——脱庇叔叔说——那就不会害事了。——那我就不得而知了——父亲答道。

脱庇叔叔说到妻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母亲正蹑手蹑脚摸着黑在通向客厅的走廊里走着。——那两个字本来就说得声音尖利,再加上奥巴代亚没有把门闭严,声音就从门缝儿传了出来,结果让我母亲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就以为她本人就是他们所谈论的话题:她便用一根指头边儿捂着两片嘴唇——屏住呼吸,微微地低着脑袋,把脖子扭过去——(不是转向门,而是躲开门,这样她的耳朵就凑到门缝儿上)——她神情专注地倾听着:——这个倾听的奴隶36,有沉默女神站在身后,就是有再细微的想法也是金不换。

我决定让她以这种姿势再呆上五分钟,直到我谈起同一时期的厨房事务(如同拉潘谈论教会事务37一样)后再说。

尽管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家庭无疑是一部简单的机器,因为它是用一些齿轮构成的;但是对于它有很多话好说,这些齿轮是由许多不同的发条推动的,而且由于种种奇特的原理和冲力,彼此带动了起来,——尽管它只是一部简单的机器,它却具有一部复杂机器的全部信誉和优点,——并且内部还有一些可动装置,就和在一部荷兰缫丝机里面见到的一样奇特。

我想谈谈其中的一件装置,它也许不像其他许多装置那样完全与众不同;它是这么一回事:无论客厅里进行什么样的活动、争辩、高谈阔论、对话、计划或者学术演讲,厨房里一般同时也进行着另外一个,并且话题相同。

现在回头再谈这件事,每当一则不寻常的消息,或者信件被送到客厅,——或者一番谈话悬起来等用人出去——或者看到父亲或母亲额头上挂着一道道不满的皱纹——或者,总而言之,每当一件被认为值得了解或倾听的事情正在议论时,人们总是不把门关紧,而是虚掩着,这已成了规矩——就像现在这样,——由于以合页坏了为幌子(或许这就是一直没修理合页的诸多原因之一吧),安排事情就不犯难;这样一来,门总是留着一条通道,虽然没有达达尼尔海峡那样宽,也宽得足以进行这种向风贸易了,就像足以省去父亲管家的麻烦一样;——我母亲此刻正站着沾它的光呢。——奥巴代亚把那封带来我哥哥噩耗的信放在桌子上以后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只要我父亲还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儿,开始他的宏论——特灵还没有站起身来,谈他对这问题的感想。

一位天生的好奇的观察家,如果他的身价抵得上约伯现存的全部牛羊——不过顺便说一下,你们这些好奇的观察家几乎连一个子儿都不值——他宁肯拿出一半财产,用来倾听特灵下士和我父亲就相同话题进行的高谈阔论,而这两位演说家的天性和教育又有如此大的反差。

我父亲是一位深沉的读书人——博闻强记——对加图、塞内加、爱比克泰德了如指掌。——

而下士呢——却胸无点墨——读过的东西不比花名册更加深奥——了如指掌的名字也不比花名册上的更加伟大。

一个谈古论今,又是比喻又是典故,一路侃侃而谈(富有风趣和想像的人都是这样),用生动活泼的画面和意象打动人的想像。

另一个则缺乏风趣,不会对比,既不能一针见血,也不会拐弯抹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把意象丢在这边,就是把画面落在那边,由着性儿直往心坎儿上撞。啊,特灵!但愿到了天堂你会有一位更好的历史学家!——但愿!——你的历史学家有一条更好的裤子!——噢,你们这些批评家!难道什么也不会感化你们吗?

——我家少爷在伦敦死了!奥巴代亚说道。——

——已经洗过两次的我母亲的一件绿缎子睡衣就是奥巴代亚的惊叫声送进苏珊娜头脑中的 ——噢!这会让我家太太伤心死的,苏珊娜叫道。——我母亲的衣服全都接踵而来。——一支多么壮观的队伍啊!她的红锦缎的,——她的黄褐色的,——她的黄白相间的光亮绸的,——她的棕色的塔夫绸的,——她的骨头镶边的帽子,她的睡袍和舒适的衬裙。——甚至一件旧衣服都没有落下。——“不,——她再也振作不起来了,”苏珊娜说道。

我们有一个又胖又傻的打杂厨娘——我想,正是由于她的单纯,我的父亲才把她留下来了;——整个秋天,她一直跟水肿进行着斗争。——他死了。奥巴代亚说道,——他肯定死了!——我倒没有死,傻厨娘说道。

——这会儿有个令人难过的消息,特灵!特灵走进厨房时,苏珊娜擦着眼泪叫道,——博比少爷死了,也埋了,——葬礼是苏珊娜的一种编排,——我们大家都得举哀,苏珊娜说道。

但愿不会,特灵说道。——什么!但愿不会!苏珊娜急切地叫道。——无论哀悼在苏珊娜的脑海里怎样驰骋,但它在特灵的脑海里跑不起来。——但愿——特灵为自己开脱说,我相信上帝,这消息不是真的。念这封信时我亲耳听见的,奥巴代亚答道;而且我们还有消除牛沼里的残根这项艰苦的工作要做。——噢!他死了,苏珊娜说道。——没有错,厨娘说道,就像我还活着一样。

我深深地为他哀悼,特灵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人啊!——可怜的孩子!可怜的绅士!

——上个圣灵降临周他还活着,车夫说道。——圣灵降临周!哎呀!特灵嚷着就伸开右臂,立刻摆出他念布道文时的那种姿势,——乔纳森(因为车夫叫这个名字),对这来说,圣灵降临周,忏悔节,任何宗教节期或逝去的时光,又算什么呢?现在我们不是在这里吗,下士继续说道,(他用手杖头儿直直地捣着地,好表示一个健康而坚定的概念)——而且我们不是——(把帽子扔在地上)走了吗!就一会儿功夫!——这太打动人心了!苏珊娜突然泪如雨下。——我们不是木头和石头。——乔纳森、奥巴代亚、厨房女仆全都伤心落泪了。——而又胖又傻的厨娘本人,正把一只烧鱼锅放在膝头上擦洗,此刻也受到了感染。——全厨房的人都挤在下士周围。

现在正如我明明白白看到的那样,维护我们宗教和国家的体制,——或许维护整个世界——或者同样的东西,即世界上财产与权力的分配与均衡,也许到头来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正确理解下士的这番雄辩的谈话——所以我提请你们,——诸位大人先生,一连随便看上十页,你们可以任意在这部著作其他任何部分找,你们一定会放心入睡的。

我说,“我们不是木头和石头”——这话说得好。我原本还应该加上句,我们也不是天使,我希望我们就是,——可是人有身体,又受我们想像力的支配;——这些与我们的七种感觉之间,尤其是有些感觉之间,有一种甜蜜蜜、黏糊糊的东西,就我而言,我承认,我是不好意思真说的。确认以下事实也就够了:在所有的感觉当中,只有眼睛(因为我完全否认触觉,尽管我也知道,大部分Barbati39都相信触觉)才能够同心灵进行最快的交流,——提供一种更巧妙的触摸,并且把一些文字难以表达——或者有时干脆表达不了的东西留给想像。

——我扯得有点儿远了——不过不要紧,这有利于健康——咱们还是回过头来看看特灵帽子的无常性吧。——“现在我们不是在这里,——而且一会儿功夫就走了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它只是我们每天都有机会听到的不证自明的事实;而且要是特灵不是依靠帽子胜于依靠脑袋的话——他就根本不去利用它了。

——“现在我们不是在这里吗,”下士继续说道,“而且我们不是”——(随手将帽子垂直扔在地上——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下面这三个字眼)——“走了吗!就一会儿功夫?”帽子落下时就好像一大块沉甸甸的泥团捏进帽顶里一样。——什么也表达不了无常的情感,帽子只是无常的代表和征兆,——他的手也好像从帽子下面消失了,——它掉下去死了,——下士的眼睛盯着它,就好像盯着一具尸体,——苏珊娜突然泪如雨下。

现在——哪怕把一顶帽子扔到地上的办法有千千万万(因为物质与运动是无限的),那也没有任何结果。——就是把帽子抛出去,或者扔出去,或者掷出去,或者飘出去,或者射出去,或者让它滑下去,或者掉下去,随便向任何一个方向,——或者向指给它的最好的方向,——要是他扔帽子就像扔一只鹅——就像扔一只小狗——就像扔一头驴——或者在扔的时候,或者扔掉以后,要是他看上去像一个傻瓜——像一个笨蛋——像一个白痴——那它就失败了,对人心造成的影响也就荡然无存了。

你们这些靠摇唇鼓舌统治这个强大的世界、掌管世界上重大的事务的人啊,——你们这些加热它,冷却它,融化它,软化它,——然后再让它变硬,以达到你们的目的的人啊——

你们借助这台大辘轳来转动情绪,——转动了以后,又领着情绪的主人到你们认为该碰头的地方去的人啊——

最后,你们这些驱赶着——同时也像被赶往市场的火鸡一样用一根棍子和一块红布被驱赶着的人啊,为什么不——思索——思索,我求你们了,思索思索特灵的帽子。

等一等——在特灵继续讲他的长篇大论之前,我有一笔小账要给读者交待交待。——两分钟就会交待完毕。

许多别的账面负债,我到时候都会还清的,——其中我承认自己欠世人的两笔债——关于女仆和扣眼儿的一章,我在拙作的前半部分,已经答应并打算一定要在今年交清:但是诸位有人告诉我,这两个题材,尤其在如此紧密相连的情况下,可能有伤风化,——我请求原谅我关于女仆和扣眼儿的这一章,——并请求他们会接受上一章来取代它;诸位,上一章没有什么内容,写的只不过是女仆,绿长袍40和旧帽子41。

特灵把他的旧帽子从地板上拿起来,——戴到头上,——然后继续讲关于死亡的宏论,内容如下。

——乔纳森,对我们这些不知道需求或关切是什么的人——这些生活在这里伺候两位最好的主人的人来说——(就我自己的情况而言,还不算我有幸在爱尔兰和在佛兰德斯所效忠的威廉三世国王陛下)——我承认,从圣灵降临周到圣诞节三周内的时间——并不长——那没有什么;——乔纳森,但对那些知道死亡是什么,知道他在一个人能转变方向之前会带来什么大灾难大浩劫的人来说——那似乎是整整一个时代。——噢,乔纳森!仔细一想就会使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心里流血,下士继续说道(站得笔直),从那时起多少勇敢而正直的人倒下了!——相信我,苏茜,下士转向泪水盈眶的苏珊娜补充说,——在那个时刻再次到来之前,——多少明亮的眼睛会变模糊。——苏珊娜把它放在这一页的右边——她哭着——但她也行着屈膝礼。——我们难道不像,特灵仍然盯着苏珊娜继续说——难道我们不像田野里的一朵花吗——偷偷地夹在每两滴羞辱的泪滴中的一滴荣耀的泪花——要不,就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描述苏珊娜的痛苦——不都是肉草吗?——那是泥巴,——那是尘土。——他们都直愣愣地盯着厨娘,——厨娘一直在擦一口鱼锅。——那不公平。——

——男人瞅过的最美丽的脸是什么!——我能听见特灵永远这样说,苏珊娜哭喊着,——是什么!(苏珊娜把一只手搭在特灵的肩头上)——不就是堕落吗?——苏珊娜把手拿了下来。

——就为这,我爱你——正是你身上的这种有滋有味的混合物把你们这些可爱的人儿塑造成你们现在这种模样——为这恨你的人——我所能说的无非是——要么按他的头脑,是个呆瓜——要么按他的心灵,是个甜果,——只要把他剖析剖析,就会发现这种情况。

是不是苏珊娜由于过于突然地把搭在下士肩上的手拿下来(由于搅乱了她的情绪),——便有点儿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不是下士开始起了疑心,他走进了医生的诊所,说起话来就更应该像那位牧师而不像他自己——

是不是— — — — — — — — — — — — — — — — — —是不是——因为在这一类情况下,一个创造力丰富、才华横溢的人也许很高兴用推测填满两页篇幅——因为凡此种种都是原因,所以让好奇的生理学家或者好奇的任何人去决定——至少肯定无疑的一点是,下士这样继续讲他的宏论。

就我而言,我声明,在户外,我根本不把死亡放在眼里:——不是这样……下士打着响指补充说,——但是带着一种只有下士才会诉诸感情的神气。——在战场上,我不是这样重视死亡……叫他不要把我当成胆小鬼,就像擦枪的可怜的乔·吉宾斯那样。——他是干什么的?抠一下扳机——朝这面或者那面捅一下刺刀——情况就不一样了。——向前看——向右看——呀!杰克倒下了!唉,——这抵得上一团骑兵。——不——这是狄克。那么杰克就没事儿了。——甭管哪一个,——我们继续前进,——穷追不舍时带着死亡的伤本身是感觉不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敢于面对死亡,——见了死亡就仓惶逃窜要比直冲他的牙关危险十倍。——我盯着他,下士补充说,一百次地盯着他的脸,——而且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在战场上,奥巴代亚,他什么都不是。——但他在家里时却非常可怕,奥巴代亚说道。——坐在马车上时,乔纳森说,我才不管他呢。——依我看,在床上是最自然不过的了,苏珊娜答道。——如果我能爬进做成背包的最差劲的小牛皮里,逃脱他,我就在那里得逞了——特灵说——不过那是造化。

——造化就是造化,乔纳森说。——正因为如此,苏珊娜嚷道,我才这么可怜我家太太。——她永远不会把它压下去的。——在这一家人中我最可怜上尉了,特灵说——太太哭一哭,心里会好受些,——老爷发一通议论,也就宽心了,——但是我可怜的主人会一直不声不响,把事窝在心里。——我会听到他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唉声叹气,就像他曾为勒菲弗少尉叹息过的那样。报告老爷,不要这样心太软,长叹息了,我躺在他身边时常对他说。我忍不住啊!特灵,我的主人总是说,——这是件十分伤心的事情——我从心里甩不掉啊。——老爷您自己并不怕死。——特灵,我希望我什么都不怕,他会说,就怕做一件错事。——唉,他总是加上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要照顾勒菲弗的儿子。——一说这话,就像服了安眠药,老爷便睡着了。

我喜欢听特灵讲上尉的故事,苏珊娜说。——他是从古到今心肠最好的绅士,奥巴代亚说。——唉,——也是一名最勇敢的排头兵,下士说。——在王上的部队里,从来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军官,——在上帝的世界上,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因为尽管看到了火门上点燃的火绳,他还是朝着炮口挺进,——尽管如此,他对待别人心肠软得像个孩子。——他连一只小鸡都不肯伤害。——我宁肯,乔纳森说,给那样一位绅士赶车,一年只要七个英镑——也不为要八个英镑给别人赶。——乔纳森,谢谢你的二十先令!——下士握着他的手说,好像你把钱装进我的口袋里一样。——出于一片爱心,我愿意为他效劳到死。对我来说,他是一位朋友,又是一位兄长,——要是我能相信我可怜的汤姆兄弟死了的话,——下士掏出了手帕继续说,——要是我值一万英镑,我愿把每一个先令都留给上尉。——特灵向他主人说出这种充满爱心的遗嘱证词,忍不住泪流满面。——全厨房的人都被感动了。——给我们讲讲那名可怜的少尉的故事,苏珊娜说。——十分乐意,下士答道。

苏珊娜、厨子、乔纳森、奥巴代亚和特灵下士在火炉边围了一圈;厨娘一把门关上,——下士就开始讲了。

如果我没有母亲,仿佛大自然用泥把我糊起来,再把我赤条条地扔在尼罗河畔,我同样没有忘记母亲,42否则,我就是个野蛮人。——您的最顺从的仆人,小姐——我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我希望有个回答;——但您在我背上留下了一个裂口,——先前这里掉了一大块,——那么我把这只脚怎么办?——靠它我将永远到不了英格兰。

就我而言,我对任何事都不感到奇怪;——我这一辈子,我的判断经常欺骗我,所以不管是对是错,我总是怀疑它,——至少我很少对冷话题表现出热情。尽管如此,我仍然崇尚真理;当它从我们身边溜走时,如果有人愿意抓住我的手,悄悄地去寻找它,就像寻找我们俩丢失的一件东西一样,没有它我俩都不行,——我将随他去海角天涯:——但我讨厌争论,——因此(除了宗教问题或者那类触及社会的问题)——我宁肯赞成在 ——不过还是回到我母亲那儿去吧。

脱庇叔叔的见解,小姐,“对罗马行政长官科尼利厄斯·盖洛斯造成伤害的不可能是跟他睡在一起的妻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那种见解的最后的两个字——(因为那正是我母亲听到的)抓住了她整个女性的弱点:——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我指的是她的好奇心,——她立刻自行推断出了谈话的主题,她的想像中有了那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您就会很容易理解我父亲说的每句话不是符合她自己的情况,就是符合她家牵挂的事情。

——请问,小姐,那位不愿做同一件事的女士住的是哪条街道?

我父亲从科尼利厄斯死亡的奇怪方式,过渡到苏格拉底之死,给脱庇叔叔讲起苏格拉底在法官面前的一篇申诉摘要43来;——那是不可抗拒的:——不是说苏格拉底的演讲,——而是说他对父亲的诱惑。——在他弃商前的那一年,他本人就撰写了《苏格拉底传》44,我想,写这本书就是催促他脱离商界的一种手段;——没有人能像我父亲那样,在如此帆满、潮高、叱咤风云之际去干那种事的。在苏格拉底的演讲中,没有一个句子是用比transmigration或者annihtion45短的字眼结束的,——演讲中间也没有一个比活下去——还是不活46,——进入一种新的、未经尝试的境地;——或者进入一场深沉平静的长眠,没有梦,没有干扰;——更坏的思想;——我们和我们的子孙生来必有一死,——但我们不是生来必做奴隶。——不——我弄错了;那是以利亚撒演讲的一部分;是由约瑟夫斯(《犹太人的战争》记录下来的——以利亚撒承认那是他从印度哲学家那儿借来的;47很有可能是亚历山大大帝,他蹂躏过波斯后入侵印度,除了盗窃财宝,——也盗窃了那种思想;这就是说,如果不完全由他(因为众所周知,他死于巴比伦),至少也是由他手下的一些掠夺者——把它带到希腊,——再从希腊进入罗马,——再从罗马又到法国,——再从法国到英国:——东西就是这样绕道而来的。48——

走陆路,我想不出别的途径。——

走水路,这种思想很容易从恒河到恒河湾或者孟加拉湾,进入印度洋,沿着贸易航道(从印度经好望角的这条航线当时是不为人知的),也许跟别的药材和香料,从红海运到麦加的港口,吉达,或者运到海湾底端的城市图尔或苏伊士;再从那里由商队运到科普特49,只不过三天的旅程,再沿尼罗河而下直达亚历山大,到了那里这种思想就被卸到亚历山大图书馆大楼梯的脚下,——就可以从那个贮藏室里拿到它——我的天哪!在那个年月,学者们驱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贸易呀!

——现在父亲有个习惯,有点儿像约伯的习惯(假设有这么一个人——如果没有,这事儿就算完了。——

顺便提一句,你们这些饱学之士发现不好确定这样一位伟人生活的准确年代;——例如,是在那些族长之类的人物之前还是之后呢,——因此投票决定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人,是有点儿残酷,——这可不是做己所不欲,勿施与人的事——随它去吧)——我说,当事情变</a>得极其糟糕,尤其在他刚刚开始不耐烦时,父亲就有个习惯——纳闷为什么生了他,——希望还不如死了的好;——有时候还要糟糕:——而且当怒火万丈、悲痛欲绝、双唇发颤时——先生,您简直很难把他与苏格拉底本人区分开来。——每一个字都洋溢着视死如归、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人的思想;正因为如此,母亲虽然是个读书不求甚解的女人,然而父亲正在给脱庇叔叔讲的苏格拉底演讲的摘要,对她来说并不太新奇。——她平心静气、心领神会</a>地倾听着,而且要一直把那一章听完,如果不是父亲突然跳到(他没时间把那一章讲完)申辩的那一部分的话,在那里,那位伟大的哲学家把他的亲属、盟友和孩子们评论了一番;但断然拒绝用影响法官情绪的办法苟全性命。——“我有朋友——我有亲属,——我有三个孤苦的孩子,”——苏格拉底说。

——这时母亲推开了门嚷道,——项狄先生,你多了一个我没听说的。

天哪!我倒是少了一个,——父亲说着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说的是苏格拉底的孩子,脱庇叔叔说。他在一百年前就死了,我母亲答道。

脱庇叔叔不是年代学家——由于除了在安全地带不想朝前再迈进一步,所以他从容不迫地把烟斗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极其亲切地拉起我母亲的手,好话坏话再没说一句,只是领着她跟在我父亲后面出去了,这样他就可以独自个儿做完解释了。

如果这一卷是一场闹剧,除非人人的生平与见解都像我的一样,被看做一场闹剧,否则我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把它这么看呢——那么先生,上一章就算结束了闹剧的 扑铃……铃……铃……——通——嘡——扑啦——哧啦——这是一把该死的坏琴。——您知道我这把琴的调门儿准还是不准呢?——扑啦……哧啦……——应该说是五度音程。——弦调得糟糕极了——哧啦……a.e.i.o.u.——嘡——琴马高了一英里,音柱绝对倒了,——要不然——哧啦……扑啦——听!这调子还真不赖。——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咚。就算是在懂行的裁判面前演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那儿还有个人——不——不是胳膊底下夹着包儿的那个人——那个严肃的黑衣人。——真该死!不是那位佩剑的绅士。——先生,我宁肯对着卡利俄珀50本人演奏一首卡普利曲51,也不愿在那个人面前拉动我的琴弓;但是我要把我的克雷莫纳小提琴52押到一把单簧口琴53上,这可是迄今为止音乐上最悬殊的赌注了,就算我这把琴跑调十万八千里,我这会儿一停,也绝不会伤着他的一根神经。——嗒嘟嘀嘟,——嘚嘟,嘀嘟,——嘚嘟,嘀嘟,——脱嘟,嘀嘟,——吐嘟,嘀嘟——扑啦——扑啦——克里希——克拉希——克鲁希。——先生,我算把您吵烦了,——可是您瞧他依然如故,——即便阿波罗亲自操琴跟我合奏,也不会使他有所改观。

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嘀嘟嘀嘟——轰——咚——谆。

——诸位都热爱音乐——上帝也给了你们一对灵敏的耳朵——况且你们当中有几位的演奏也确实悦耳动听——哧啦扑啦,——扑啦哧啦。

噢!有个人——我可以成天价坐在那儿用心聆听他的演奏,——他的才能就在于他可以让人感受他的演奏,——他能在我的心中注入他的欢乐和希望,并把我心底的隐泉激起波澜。——假如你要向我借五个几尼,先生,——这一般比我非拿出不可的还要多十个几尼——或者药房先生和裁缝先生,你们要求付账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等到家里的事情多少理出些眉目,苏珊娜已经拿到了我母亲那件绿缎子睡衣后,父亲想到的 ——没有什么,——我在这件事中连两滴血都没有流——就是医生住在我们隔壁,也划不来请他——成千上万的人受罪是自找的,我受罪却出于偶然。——斯娄泼医生的理解比实际需要严重了十倍:——有些人就是靠玩弄千钧悬于一发的险招飞黄腾达的,——而我在今天(一七六一年八月十月),还在为此人的名声付出部分代价呢。——要弄明白世事的进展,那无疑于惊动木石呀!——女仆在床下没有留下※※※※※※※ ※※※:——少爷,难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苏珊娜说着就一只手抬起窗扇,另只手把我扶上窗台,——难道你就不能乖乖的,有一会儿的※※※※※※※ ※※ ※※※ ※※※※※※ ※※※※※※※※?

我五岁了。——苏珊娜认为我们家里没有一样东西挂得稳稳当当,——这样啪的一声,窗扇像一道闪电向我们砸了下来;——我没有一点办法,——苏珊娜哭着说,——没有一点办法——只有逃出我的家了——

脱庇叔叔的家却是一个温馨得多的避难所;所以苏珊娜就逃到了那里。

当苏珊娜给特灵下士讲窗扇事故以及谋害——(她是这么讲的)——我的种种情况时——他顿时面无血色;——因为在谋杀中,所有的帮凶都是主犯,60——特灵的良心告诉他,他同苏珊娜一样应当受到责怪,——如果这种信条是真的,脱庇叔叔在这起血案中对上苍要负的责任并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所以,无论理智还是本能,二者分开也好,合起来也好,都不可能引导苏珊娜来到这么合适的一个避难所。把这交给读者去想像也是枉然:——为了随便构成一种使这些命题可行的假设,他必须绞尽脑汁,——要设法对付过去,——他必须有先前的读者从来没有过的脑汁。——我为什么应该让脑汁去受煎熬或遭折磨呢?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亲自来解释。

可惜呀,特灵,两人站着查看他们的工事时,脱庇叔叔把一只手搭在下士的肩膀上说,——我们还没有两门野战炮好在那个新棱堡后面的出入口上架起来呢;——那将会掩护那一带的防线,使那边的攻击彻底圆满:——给我弄两门铸炮,特灵。

老爷,特灵答道,不到明儿一早,您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脱庇叔叔作战时,他的想像需要什么,特灵就供应什么,这就是特灵的赏心乐事</a>,——他那点子丰富的头脑从来没有在办事时一筹莫展过;如果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顶王冠,他也会坐下来把它锤成一门帕得罗大炮以满足他的主人的一个愿望。下士已经有了,——把脱庇叔叔的壶嘴头儿截掉——把他的铅槽帮儿劈碎凿开,——把他的锡镴脸盆熔掉,——到了最后,像路易十四一样爬到教堂顶上找残头剩尾的等等做法,61——每打一次仗,除了三门半重炮62,还至少要运来八门新炮投入战场;脱庇叔叔还要求再给棱堡增加两门大炮,这就使特灵下士又行动起来;因为没有更好的资源提供,他从育儿室的窗户上取下了两个吊窗铅锤:由于没有铅锤,吊窗滑轮便成了聋子的耳朵,他索性把滑轮也拆了,给一门炮架做了两个轮子。

很早以前他就用同样的方式,把脱庇叔叔房子里的每一扇框格窗户都拆了,——虽然顺序不尽相同;因为有时需要滑轮,而不是铅锤,——所以他先拆滑轮,——滑轮摘下以后,铅锤随之变得毫无用处,——所以铅锤就完蛋了。

从这件事中可以好好地汲取一项重大的寓意,可是我没有功夫——但这足以说明,无论从哪里拆起,对窗户都是同样致命的。

下士的这种造炮举动采取的手段尽管拙劣,但还不至于不全盘包揽,而让苏珊娜尽其所能支撑攻击的全部重压;——真正的勇敢是不会赞同这样的表现的。——下士,不管是充当队伍的将军还是审计员,——这倒无关紧要,——已经这么做了,要不,正如他想像的那样,不幸是不可能发生的——至少不会发生在苏珊娜手里;——诸位会有如何的表现呢?——他立刻下定决心,不是让苏珊娜当挡箭牌,——而是给她一个挡箭牌;下定这种决心以后,他便迈开大步直奔客厅,将整个策划摆在脱庇叔叔的面前。

这时候脱庇叔叔还在给约里克讲述斯滕凯克63战役的情况和索尔姆斯伯爵64的奇怪做法:他下令步兵停下,让骑兵向无用武之地的地方前进;这恰恰与国王的命令相反,事实证明成为当时的一场惨败。

有些家庭有一些事情跟下面要讲的简直如出一辙,——就是一名戏剧家的创作也难以超越它们;——我说的是古代的戏剧作家。——

特灵用自己的食指撑着,平靠在桌子上,手掌边儿擦过桌子构成了直角,煞费苦心地讲他的故事,就是牧师和贞女们听了也无妨碍;——故事一讲完,——就有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我宁肯受踩尖桩的酷刑,65下士讲完苏珊娜的故事后嚷道,也不让这个女人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的过错,报告老爷,——不是她的。

特灵下士,脱庇叔叔把放在桌子上的帽子拿起戴上说,——在绝对需要尽职尽责的情况下,如果说有什么差错,——应该怪罪的当然是我了,——你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特灵,如果索尔姆斯伯爵在斯滕凯克战役中做了同样的事情,约里克说,对下士开了点儿玩笑,因为下士在撤退时,曾被一名龙骑兵从身上踩了过去,——他就救了你啦;——救了我!特灵嚷着打断了约里克的话,并用他自己的方式替约里克把话说完,——他曾经救过五个营,报告大人,五个营一个人都没有少:——有卡茨66的营——下士接着说,右手的食指点着左手的拇指数着,把一手的指头都数完了,——有卡茨的——有麦凯67的——有安格斯68的——有格雷厄姆69的——还有利文70的,全都溃不成军;——连英国近卫骑兵团也难逃覆灭的命运,如果不是右翼的几个团勇敢地冲上来解救他们的话,正面冒着敌军的火力,他们自己的任何一支排枪队还没放枪,——他们就会上西天啦,——特灵补充说。——特灵说得对,脱庇叔叔对约里克点了点头说,——他说得完全正确。他让骑兵冲上去有什么意思呢,下士接着说,那里地盘那么狭窄,法国人又有稠密的树篱、矮树林、壕沟,砍倒的树木横七竖八地盖住了壕沟;(他们总是这样。)——索尔姆斯伯爵应该派我们上去,——我们会万枪齐发拼他个你死我活。——对骑兵来说,没有一点办法:——他辛苦了一场,自己的步兵却被击溃了,下士继续说,就在紧接着的兰登战役中。——可怜的特灵也在那里受了伤,脱庇叔叔说。——报告老爷,这完全是索尔姆斯伯爵造成的,——如果我们在斯滕凯克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他们就不会在兰登打我们了。——有可能,——特灵,脱庇叔叔说;——不过如果他们有树林的优势,或者你们给了他们一点时间躲进壕沟,他们可是一个永远都会对你乒乒乓乓放冷枪的国家。——除了无情地冲向他们,没有别的办法,——迎着他们的炮火,漫山遍野向他们压过去——丁!咚!特灵补充说。——骑兵步兵一起上,脱庇叔叔说。——乱哄哄地往上冲,特灵说。——左右开弓,一齐横扫,脱庇叔叔嚷道。——血肉横飞,下士大声叫道;——打起恶仗了,——约里克为了安全起见把他的椅子往边上一拉,停顿了片刻后,脱庇叔叔把他的声音降低了一个音阶,——重新开始了下面的谈话。

威廉王对索尔姆斯伯爵不服从他的命令很是气愤,脱庇叔叔对约里克说,以致在以后的好几个月都不肯接见他。——我担心,约里克答道,乡绅对下士会像国王对伯爵一样恼怒。——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继续说,如果这样与索尔姆斯伯爵对着干的特灵下士,居然让命运同样蒙羞,那可太苦了;——在这个世界上,事情往往就是那样进行的。——我宁肯引爆一颗地雷,脱庇叔叔喊着就站了起来,——炸飞我的防御工事和房子,我们死在它们的废墟下面,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特灵向他的主人微微地,——但感激地鞠了一躬,——这一章就此结束了。

——那么,约里克,脱庇叔叔答道,你我就并排在前面引路,——下士,你在我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跟着。——报告老爷,特灵说,让苏珊娜殿后。——这是个极好的安排,——按这个顺序,既不擂鼓,也不摇旗,他们便从脱庇叔叔的房子款款向项狄家宅挺进。

——我希望,他们进门时,特灵说道,——我像原来想做的那样,截掉的是教堂的喷水管,而不是铅锤。——你现在已经把喷水管截掉了,约里克答道。——

尽管已经提供了许许多多我父亲的画像,把他不同的神态描绘得惟妙惟肖,——但是哪一张,或者说全部画像都不能帮助读者预先设想一下我父亲在人生未曾经历的场合或事件中是怎么想的,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他身上有数不清的怪癖,也伴随着无数的机遇,他就是借助这种手段办事的,——先生,它挫败了所有的算计。——事实上,他的道路远远偏向一边,远离了大多数人走的路,——在他面前的每一件事物对他的眼睛呈现出自己的面目和剖面,与其余的人所看到的事物的平面图和立体图完全不同。——换句话说,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事物,——当然要做不同的考虑:

正因为如此,不仅世界上其他所有的人,而且我亲爱的珍妮和我总是无事生非,争吵不休。——她看的是她的外表,——我看的是她的内心——。我们怎么可能对她的价值达成共识呢?

这是一个业已解决了的问题,——我之所以提它,是为了支持孔夫子71,因为他在讲简单的故事时容易复杂化——假如他沿着他的故事的线路走下去,——他可能会随心所欲地往后退退,又向前走走,——但仍然不会偏离。

有了这一个前提,我自己就沾了往后退这种做法的光了。

五万驮筐魔鬼——(不是贝内文托大主教的——我说的是拉伯雷的魔鬼72),就是抓住他们的屁股、剁掉他们的尾巴,也不会像我出事时那样发出穷凶极恶的尖叫——它立刻把我的母亲唤进了育婴室,——因为我母亲是从前楼梯上来的,所以苏珊娜刚好来得及从后楼梯下去逃走。

现在,尽管我长大了,能够自己来讲这段故事,——但又很年轻,我希望可以不怀恶意地讲完它;然而苏珊娜在路过厨房时由于担心出事,便把它简略地告诉了厨子,——厨子又添油加醋把它讲给乔纳森,乔纳森又传给了奥巴代亚;所以当我父亲拉了五六次铃,想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奥巴代亚就能够向他如实汇报了。——我就料到了,父亲把睡衣往紧里一裹说道;——然后就上楼去了。

人们由此可以想像——(尽管就我而言,我还有点儿怀疑)——在那之前我父亲实际上已经把《特里斯舛全书》中的那精彩的一章写下了,对我来说,这也是全书中最有创见、最引人入胜的一章;——那就是关于框格窗的那一章,结尾对女仆们的忘性进行了尖刻的抨击。——我只有两个理由不敢苟同。

——那就是,为了把《特里斯舛全书》写完整,——我自己写了这一章。

父亲戴上眼镜——看了看,——摘下来,——把它放到镜盒子里——总共不到法定的一分钟;而且没有开口,就转身急忙下楼去了:母亲以为他是下去取绒布和松脂石蜡软膏去了;可看见他胳膊下夹着两本对开本大书回来了,奥巴代亚跟在他后面搬了一张大书桌,母亲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一本草药书,所以就把一把椅子给他拉到床边,以便他坐下能从容地查找病例。

——要是做得对,——父亲翻到de sede vel subjecto circumcisionis那一节,说——因为他拿来的是斯宾塞73de Legibus Hebr? orum Ritualibus——和迈蒙尼德74,以便和我们对质。——

——要是做得对,他说:——母亲尖叫着打断他说,只告诉我们需要什么草药就行了。——要知道这一点,父亲答道,你必须派人去请斯娄泼医生。

母亲下楼去了,父亲接着读下面这一节。

※※※※※※※※※※※※※※※※※※※※※※※※※※※※※※※※※※※※※※※※※※※※※※※※※※※※※※※※※※※※※※※※※※※※※※※※——很好,——父亲说,※※※※※※※※※※※※※※※※※※※※※※※※※※※※※※※※※※※※※※※※※※※※※※※※※※※※※※※※※※※※※※※※※※※※※——不,如果有那么方便——于是一刻也不停先在心里决定:到底是犹太人从埃及人那里搞到它的,还是埃及人从犹太人那里搞到它的,75——他站起来,用手掌抹了两三下脑门子,当邪恶比我们预感的还要轻地踩到我们身上时,我们就是这样抹去烦恼的足迹的,——他把书一合,下楼去了。——不,他说,每走一步,提一个伟大民族,仿佛用脚踩它一样,——如果是埃及人,——叙利亚人,——腓尼基人,——阿拉伯人,——卡帕多西亚人76,——如果是科尔奇人77和穴居人78做的——如果索伦和毕达哥拉斯79屈服了,——特里斯舛算什么呢?——我是谁,竟然对这件事情惴惴不安,火冒三丈?

亲爱的约里克,父亲笑着说(因为约里克和脱庇叔叔一起开小差溜出来,穿过窄门,先进了客厅),——我发现我们的这个特里斯舛,降生时几乎没有搞什么宗教仪式。——无论是犹太人、基督徒、土耳其人,还是无宗教信仰的人的儿子从来都没有用这么躲躲闪闪、随随便便的方式进入人世的。——不过我相信,他也不见得就更加糟糕,约里克说。——有了我这个孩子以后,父亲继续说,黄道的某个部位肯定有种种活动。——这个嘛,约里克说,你的判断比我强。——占星家,父亲说,比我们俩知道得更清楚:——三分一对座的和互距六十度的方位背离了正道,——或者它们星位的对立面没有像应做的那样命中它。——或者算命天宫图的主宰(人们就是这么叫的)在玩躲猫猫的游戏80——或者我们上面或者下面出了毛病。

这有可能,约里克答道。——不过,是不是孩子更糟呢?脱庇叔叔嚷道,——穴居人说不是,父亲回答道。——而且你们的神学家,约里克,告诉我们——根据神学?约里克说,——还是按照药剂师,——81政治家——还是82洗衣妇的口气讲的83?

——我不清楚,父亲答道,——但是人家告诉我们,脱庇兄弟,这样对他有好处。——假如,约里克说,你让他去埃及的话。——要是那样,父亲说,当他看见金字塔时,他就会受益匪浅的。——

我对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摸不着头脑,脱庇叔叔说。——我希望,约里克说,半个世界都有这种感觉。

——伊卢斯84,父亲继续说,一个早上给他的全军都施了割礼。——并不是没有军事法庭吧?脱庇叔叔嚷道。——不过伊卢斯是何许人,他没有搭理脱庇叔叔的话,却转向约里克继续说,——学术界仍然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农神萨杜恩;——有人说他是天神;——也有人说他不过是法老尼哥手下的一员准将。——管他是谁呢,脱庇叔叔说。我不知道他能用什么战争条款来为它辩解。

辩论家们,父亲答道,为它提出了二十二条不同的理由:——的确,另有一些人执笔批驳这一问题,向世人表明其中绝大部分不起作用。——但是,接着又展现出了我们最好的论战神学家——我希望,约里克说;在这个国家没有一个论战神学家;——一丁点儿实用的神性——抵得上一艘豪华船装的他们这五十年崇敬引进的一切。——约里克先生,脱庇叔叔说,——一定给我讲讲论战神学家是干什么的。——项狄上尉,约里克答道,我所读过的最好的描述就是关于奇姆奈斯特和屈利贝队长这一对儿之间徒手作战的描述;这段描写就在我的口袋里。——我希望听一听,脱庇叔叔急切地说。——可以,约里克说。——因为下士正在门口等我呢,——我知道对这个可怜的家伙来说,讲一场战事比吃一顿晚餐还管用,——哥哥,我求你允许他进来。——欢迎,父亲说。——特灵进来了,像一位皇帝那样腰板笔直,心情快乐;关好门之后约里克从外衣右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本书读起来,或者说假装读起如下的内容。85

——“那些话叫那里所有的士兵都听见了,因为害怕,有的开始龟缩鼠窜,敌人便可以乘虚而入:这一切奇姆奈斯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此,当他摆好姿势准备下马,当身体摆到上马的一侧时,他(胯下佩着短剑)非常敏捷地双脚在马蹬里一换,耍了个玩马镫皮带的把戏,先是向下屈体,接着纵身跃入空中,然后双脚并拢立在马鞍上,身体笔直,背朝马头,——我这是(他说)倒行逆施。接着,还是以站立的姿势,突然做了一个单脚跳,来了一个向左转,让身体完完全全转了一圈,恰好落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差分毫。——哈!屈利贝说,这次我不想来这一手,——我自有道理。嘿,奇姆奈斯特说,算我没能耐,——让我跳回去就是了;于是鼓足力气,巧施灵通,又来了一个向右转,像刚才那样又跳了一下;跳完之后,用右手拇指按住鞍弓,把身子撑起来,倒竖在空中,全身重量都压在那根拇指的筋骨肌肉上面,然后转了三圈:转到 ——不,——我想我什么也没有提出,父亲在回答约里克贸然向他提出的问题时说道,——在《特里斯舛全书》里我无非提出了一些像《欧几里得几何学》里任何一个命题一样清楚明白的见解。——特灵,把写字台上的那本书给我:父亲继续说,我心里常常寻思把它既给你通读一遍,约里克,也给脱庇兄弟读一遍,没有早读给你们听,我心里真觉得对不住:——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读上一两章短的,——往后再有机会,再读一两章;如此类推,直到我们把它读完?脱庇叔叔和约里克表示了固有的尊重;尽管下士没有同时表示赞赏,他还是把手按在胸前鞠了一躬。——大伙儿笑了起来。特灵,父亲说,已经为参加完这次娱乐付出了全部代价。——他似乎对这出戏没有兴趣,约里克答道。——报告大人,那只是屈利贝队长和另外那位军官进行的一场胡打乱闹,前进时翻了这么多的筋斗,——现在法国人还是那样时不时地蹦蹦跳跳往前走,——只不过不是那么厉害罢了。

脱庇叔叔感受到他的存在意识时,从来没有比当时下士和他自己的回想使他感受到的那么得意;——他点着了烟斗,——约里克把自己的椅子拉近桌子,——特灵剪了剪烛花,——父亲拨了拨火,——拿起书,——咳嗽了两声,开始读了起来。

前三十页,父亲翻着页子说,——有点儿枯燥;因为它们与主题的关联不够紧密,——这会儿我们把它略过去:这是关于政府的一篇序论,父亲继续说,或者引言(因为我决定不了该叫什么好);政府的基础是在男女之间为了物种繁衍初次结合时打下的——我是不知不觉被引进这种观点的。——这很自然,约里克说。

我相信,父亲继续说,社会的原型就是波利西安86给我们讲的那种情况,也就是说,仅仅是夫妻式的;充其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结合;——(按照赫希奥德87的说法)这位哲学家还增加上了一个仆人:——但是假如刚一开始还没有生下男仆——他把社会的基础奠定在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头公牛上面。——我相信是一头犍牛,约里克说着便引用了一段话()88——一头公牛造成的麻烦,把自己的脑袋搭上都赔不起。——但是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父亲说(把钢笔蘸进墨水里),因为犍牛是动物里面最有耐心的,而且由于耕种土地,为夫妻俩提供食物,也是最有用处的,——所以对于新婚夫妇来说,它是创造与他们相关的最适合的工具,也是最恰当的象征。——对于犍牛来说,脱庇叔叔说,还有一个比这一切更充分的理由。——直到听完了脱庇叔叔的理由以后,父亲才有劲儿把笔从墨水瓶里取出来。——因为如果土地耕种过了,脱庇叔叔说,值得叫人圈起来,于是人们开始筑墙、挖沟来保</a>护它,这就是城堡的起源。——说得对,说得对;亲爱的脱庇,父亲大声说着把公牛画掉,换上了犍牛。

父亲朝特灵点了一下头,示意剪一下烛花,然后继续他的谈话。

——我之所以进行这种推测,父亲漫不经心地说,一边说一边把书合上一半——仅仅是为了表明父子之间</a>自然关系的基础;对孩子的权利,他是通过这几种方式取得的——

特灵能把它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脱庇叔叔说。——呸!父亲说,因为他并不想叫特灵背《教义问答》来打断他。他能,我以名誉担保,脱庇叔叔答道。——约里克先生,你想问他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 啊,神圣的健康!我父亲一页一页翻向下一章时竟发出了如此感叹,——你的价值胜过所有的金银财宝;是你在扩展灵魂,——开发它接受教育和品味美德的能力。——谁拥有了你,谁便别无他求;——体弱多病之人如此渴望得到你——希望万事皆有你相随。

关于这个重要题目能说的话,父亲说,我已经浓缩成一个很小的篇幅,所以我们就可以把这一章读完。

父亲读道:

“健康的全部秘密取决于基本的水分和热量91对控制权的适当竞争”——我想,在上面,你已经证明了这一事实,约里克说。非常充分,我父亲答道。

说到这里,我父亲便合上了书,——不像下定决心再往下读的样子,因为他的食指仍然夹在这一章里:——也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因为他是慢慢地合上书的;书合上以后他的拇指压在书皮的上方,其他三根指头垫在书的下面,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表现。——

在前一章里,父亲点头对约里克说,我已充分论证了这一观点的正确性。

现在能不能告诉月球上的人,说地球上有人已写了一篇文章,充分论证了健康的全部秘密取决于基本的热量和基本的水分对控制权的适当争夺,——说他的论述如此精辟,整章论述基本的热量和基本的水分时没有一个湿或干的字眼,——里面没有一个音节,正面或反面地,直接或间接地,论述了动物机体任何部位这两种力量之间的争夺——

“啊,永恒的造物主!”——他会用右手捶着胸膛喊道(如果他有一只手的话),——“您的力量和仁慈能把您的造物的本领扩展到尽善尽美的程度,——而我们月球人却有什么作为呢?”

我父亲挥了两板斧,一下是冲着希波克拉底的,另一下是冲着维鲁伦男爵92的,便达到了他论证的目的。

一开始,他便对医界泰斗希波克拉底Ars longa,——和Vita brevis93的哀怨进行了简短的践踏。——人生短暂,我父亲嚷道,——医术无聊!我们有什么资格责怪了这个又责怪那个,二者都责怪,就是不责怪江湖骗子本身的无知,——以及那一车车假药,他们东奔西走,从古到今,起初给世人一点甜头,最终让大家受骗上当。

——我的维鲁伦男爵啊!我父亲嚷道,抛开了希波克拉底,把 “有两大原因同心协力促成人的短寿,维鲁伦男爵说, 眼下,只说一下我父亲已把这一假说全盘推翻了,也就够了,在这样做的过程中,饱学之士明白,他建立并巩固了自己的假说。——

健康的全部秘密,我父亲说,又开始重复那句话了,显然取决于人体内基本的热量和基本的水分的适当竞争;——如果不是那些学究仅仅由于(如著名化学家范</a>·黑尔蒙特96所证实的那样)一直将基本的水分误认为动物体内的脂肪和膘肉,从而推翻了这项工作,最起码的能想像得到的技巧就足以维持这种竞争了。

现在看来基本的水分并不是动物的脂肪或膘肉,而是一种油性的、香脂似的物质;因为膘肉和脂肪就像黏液或含水部位一样,是冷的;而那含油的、香脂似的部位则富有强烈的热量和精神,这就证实了亚里士多德的说法:“Quod omne animal post coitum est triste.”97

肯定无疑的是,基本的热量存在于基本的水分之中,但反过来说是否成立,还是个疑问:然而,当其中一个衰败时,另一个便会随之衰败;于是,要么产生一种反常的热量,从而引起超常的干燥——要么出现一种反常的水分,从而引起积水。——所以孩子成长的时候,人们总是教育他们远离水、火,因为它们都有毁灭他的危险,——这将是有关这个问题惟一需要做的事情。——

就是对围攻耶利戈城的描述也不会比上一章能更有力地吸引脱庇叔叔的注意力;——他自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父亲;——他只要提到基本的热量和基本的水分,脱庇叔叔总要从嘴里取出烟斗直摇头;该章一结束,他就招呼下士走近他的椅子,向他询问以下问题——旁白。——※※※※※※※※※※※※※※※※※※※※※※※※※。那是在围攻利默里克98的时候,报告老爷,下士鞠躬答道。

我和这位可怜的小伙子,脱庇叔叔对我父亲说,在利默里克的围困撤除之后,正是由于你所提到的那个原因,几乎都爬不出自己的帐篷了。——你那聪明的脑瓜子里又在琢磨什么呢,我亲爱的脱庇兄弟?我父亲心里喊道,——天哪!他仍然心里在犯嘀咕,接着说道,要把这弄明白可要难倒俄狄浦斯99了。——

报告老爷,我相信,下士说,要不是每晚点燃大量的白兰地,还有我硬给老爷灌的红葡萄酒,加肉桂;——还有杜松子酒,特灵,脱庇叔叔补充道,它给我们的好处最多——报告老爷,我完全相信,下士接着说,我们俩都会把命丢在战壕里,并且已经埋在那里了。——那可是一名士兵希望躺的最壮丽的坟墓了,下士!脱庇叔叔嚷道,说话时目光闪烁。——但他可死得太可怜了!报告老爷,下士答道。

这一切我父亲都摸不着头脑,就像先前脱庇叔叔不理解科尔奇人和穴居人的礼节一样;因此,我父亲很难决定他是该皱眉头还是该微微一笑。——

脱庇叔叔转向约里克,接着讲利默里克的情况,这会儿比他开始的时候明白易懂,——所以我父亲马上明白了。

毫无疑问,脱庇叔叔说,在军营里的整整二十五天里,水患不断,发着滚烫的高烧,而且口渴难熬,对我本人和下士倒是大福气;要不,我认为我哥哥所谓的基本水分,一定会占上风。——我父亲长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又尽量徐缓地把气呼了出来。——

——由于老天起了怜悯之心,脱庇叔叔接着说,从而使下士想到:就像他一直在做的那样,使用烧酒和香料使发烧加剧的办法来维持基本热量与基本水分的适当竞争;使用这些东西,下士一直让火常燃不灭,目的是让那基本的热量能自始至终坚守阵地,从而使它与水分势均力敌,尽管它气势汹汹。——我以名誉担保,脱庇叔叔补充说,你也许听到了我们体内这场斗争,项狄哥哥,二十突阿斯100。——如果没有火的话,约里克说。

好了——我父亲长吸了一口气说,说完这两个字后又停了片刻——如果我是个法官,让我当一名法官的国家的法律又允许,那我就宣判一些坏中之坏有罪,除非他们有他们的牧师。————————约里克预料到这一判决的结果是决不会留情的,于是他便把手按到我父亲的胸口上,乞求他的判决暂缓几分钟宣布,等他向下士问个问题后再说。——请你,特灵,约里克没等我父亲的允许就说,——请你说句实话——你对这种基本热量与水分有什么看法?

我完全恭从老爷高明的判决,下士向脱庇叔叔鞠了个躬说道,——畅所欲言,讲讲你的见解,下士,脱庇叔叔说。——这个可怜人是我的仆人,——不是我的奴隶,——脱庇叔叔又转向我父亲补充了一句——

下士把帽子夹在左腋下,用一条在打结处劈成流苏的黑皮带把手杖挂在左手腕上,大踏步地向进行过他的教理问答的地方走去;他在开口之前先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便这样发表起他的见解来。

正当下士哼哼唧唧就要开始讲的时候——斯娄泼医生蹒跚着走了进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让下士在下一章里接着讲,先让要进来的人进来好了。

噢,我的好大夫,我父亲以开玩笑的口气嚷道,他的情绪变化突然得不可思议,——我这个狗崽子对这件事有什么说法?——

就是我父亲在打听一只小狗截尾巴的事情——他也不会以比这更漫不经心的口气发问的:斯娄泼医生规定的处理突发事件的制度,是决不允许用这种方式询问的。——他坐了下来。

请问,先生,脱庇叔叔用一种未得回答就不行的态度问道,——孩子的情况怎么样?——将来最终会长成包茎101,斯娄泼医生答道。

我还是没有弄明白,脱庇叔叔说道,——又把烟斗放在嘴里。——那就让下士往下讲,我父亲说,讲他的医学演讲吧。——下士向他的老朋友斯娄泼医生鞠了个躬,然后用以下语句发表了他对有关基本热量和基本水分的见解。

在我参军后的 由于斯娄泼医生被叫出去看他定购的一种泥敷剂,这给了我父亲继续讲《特里斯舛全书》中另外一章的机会。——好啦!打起精神来,小伙子们;——胜利在望了——因为我们苦苦念完这一章以后,这本书在一年内是不会再打开的了。——好哇!——

——下巴底下的围嘴儿系了五年;

从学字母到读完玛拉基书104用了四年;

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用了一年半;

在希腊文和拉丁文上跌打滚爬长达七年;

学习逻辑用了四年——那精制的雕像仍然藏在大理石块的中央,——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他雕凿的工具磨利了!——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延误啊!——伟大的裘力斯·斯卡利杰105不是差一点连工具都没有磨利吗?——他四十四岁以后才能够对付希腊文;——众所周知,奥斯蒂亚主教大人彼得·达米亚安努斯106,到了成年还不会读书。——巴尔杜斯107尽管后来出人头地,但很晚才从事法律,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存心要在另一个世界当律师:难怪当阿基达墨斯的儿子尤达米德斯108听到色诺克拉底109七十五岁时还在争论智慧问题,他便严肃地问道,——如果那位老人还在争论和质询有关智慧的问题,——那他将在何时才能利用它呢?

约里克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父亲的话;这时有种智慧的佐料莫名其妙地和他的奇思异想混在了一起,当他最昏聩无能的时候,有时候总会有那种几乎可以补偿昏聩的明晰的启示:——当你模仿他的时候要千万小心,先生。

我相信,约里克,我父亲继续说,半是朗读半是讲述,也有通往知识界的西北航道110;人的心灵由于用知识和教育充实了起来,所以工作起来比我们通常采用的方法更加便捷。——然而悲夫!并非所有的田野旁都会有泉水淙淙,溪流潺潺;——约里克,也不是每个孩子都会有家长能给他指点迷津。

——一切的一切全都依赖于,我父亲小声地补充道,辅助动词,约里克先生。

就是约里克踩上了维吉尔的蛇111,他也不会显出更加吃惊的样子。——我也感到吃惊,我父亲谈及它时嚷道,——我把以下情况看成降临到文坛上的最大的灾难之一:那些肩负教育我们子女、开启儿童心灵重任的人,很早就给他们灌输理念,以便让他们的想像纵横驰骋为己任的人,在他们干这件事的时候,却对辅助动词使用得如此之少——结果呢,除了雷蒙德·卢尔琉斯112和老佩莱格里尼113之外,其实后一个用自己的话题使用它们时达到了如此尽善尽美的地步,所以在为数不多的几节课上,就能教会一个少年男子从正反两个方面对任何一个题目进行貌似有理的议论,而且能说出和写出有关这一题目能说或能写的全部内容,一个字也不涂改,使观众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有人能让我了解了解这个问题,约里克打断了我父亲的话说,我会十分高兴。你会的,我父亲说。

一个词能够做到的最大幅度的改进就是一种高级隐喻,——相对于它,在我看来,观念一般来说则稍逊一筹,而不是略胜一筹;——不过就随它去吧,——当思想用一个词做了这种事时——那就算结束了,——思想和观念就休息了,——一直到 我父亲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坐下来结束了这一章。

我们这里所涉及的辅助动词,我父亲接着说,有am;was;have;had; do;did;make;made;suffer;shall;should;will;would;can;could; owe;ought;used;或者is wont。——而且它们有时态的变化,现在时,过去时,将来时,可与动词see搭配使用,——或者给它们加上疑问形式;——Is it? Was it? Will it be? Would it be? May it be? Might it be?还可以变成否定形式,Is it not? Was it not? Ought it not?——或者肯定形式,——It is; It was; It ought to be。或者按时间顺序,——Has it been always? Lately? How long ago?——或者用假设条件句,——If it was; If it was not?如果法国人打败了英国人,——那会怎么样呢?要是太阳出了黄道,怎么办呢?

那么,正确运用这些词,我父亲接着说,可以使儿童的记忆力得到训练,通过这种正确运用,只要有一个观念进入他的大脑,不管这大脑是怎样地空白贫瘠,就可以从中产生大量的概念和结论。——你可曾见过白熊?我父亲把头转向站在他的椅子后面的特灵大声问道:——报告老爷,没有,下士答道。——那么如果有必要,特灵,我父亲说,你能不能议论议论白熊呢?——那怎么可能呢?哥哥,脱庇叔叔说,如果下士从未见过的话。——这正是我想要的情况;我父亲答道,——它就有了下面的可能。

白熊!太好了。我见过它吗?我可能见过它吗?我将会看见它吗?我应该见过它吗?或者我能见到它吗?

但愿我见过白熊!(因为我怎么能想像它呢?)

如果我见到了白熊,我会说什么呢?要是永远见不到,那会怎么样呢?

要是我从未见过,将来也没法见着,绝无可能见着,或者决不会见着活的白熊;那么我可曾见过熊皮呢?我见过画的熊吗?——或者见过别人的描述吗?我梦见过熊吗?

我的父亲、母亲、叔叔、姨姨、兄弟、姐妹见过白熊吗?他们会有什么说法?他们会有怎样的表现?白熊会有怎样的表现?他野性十足?十分驯良?非常可怕?特别粗暴?格外温和?

——白熊值得一见吗?——

——这么做没有什么过错吗?——

它是不是比黑熊好?

9这里在戏拟伯顿《忧郁的解剖》 16以戏拟的口吻罗列一连串学术权威以证明不言而喻的事实。尤其是对《忧郁的解剖》 17卢修斯·安纽斯·塞内加(约前54—39),老塞内加,修辞学家、政治家和哲学家塞内加之父。这里指的是他《论雄辩术》 19西塞罗在《致阿蒂卡》12.14,《图斯库卢姆谈话录》4.29.63中记述他在写作《论安慰》时得到了慰藉,这是对西塞罗有关记述的夸大。

20其后的内容仍是对伯顿收集在《解剖》 36佛罗伦</a>萨乌菲齐美术馆著名的古典雕像《磨刀工》的形象。

37法国历史学家保罗·德·拉潘(1661—1725),其巨著《英国史》的做法是在每部书临近末尾时,辟专节议论最新的宗教事务。

38指《人类理解论》 39拉丁文:留胡子的。指山羊或哲学家。原子论者认为,感觉与思想最终是一回事,触觉则是一切感觉的基础。

40指娼妓的绿袍。

41秽语,指女性性器官。

42指古时流行的信仰:认为尼罗河畔太阳晒暖的泥中会自发地或者“莫名其妙”地产生动物生命。

43在柏拉图《申辩篇》中;下一章指的是《申辩篇》 44这本书我父亲不同意出版;其手稿,还有他的一些别的文章现存在家中,或者其中大部分将会在适当的时候付印。[斯特恩注]

45这两个英文长词的意思分别是“转生”、“毁灭”。

46见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48斯特恩嘲讽西方文明从中东到希腊再往西去的这种“进展”神话。

49科普特是图尔南面的一个贸易中心。

50希腊神话中九个掌管艺术与科学的女神之首,掌管雄辩与英雄史诗。

51随想曲,是一种风格随意,有时变换无常的乐曲。

5216—18世纪在意大利北部城市克雷莫纳制造的名牌小提琴。

53亦称“犹太琴”,是一种含在齿间,用手指弹拨一金属片演奏的小型乐器。

54色诺芬(约前444—前355),希腊历史学家与散文作家,他在他的传奇《居鲁士的教育》中描写了波斯帝国的缔造者居鲁士的童年及所受的训练,还有色诺芬自己关于培训、教育青年的观点。

55见 56乔万尼·德·拉·卡萨(1503—1556),意大利优秀诗人和传教士,他的《论礼仪》一书(见 57《圣经·创世记》中的人物,据传活到969岁。

58拉丁文:真诚的,真实的。

59指无用的活动。

60在英国法律中,这种说法适用于重大叛国罪,但不适用于谋杀罪。

61为了给他旷日持久、耗资巨大的战争筹款,路易十四经常强行从牧师那里借贷。另外当时的军队把教堂的钟也看做战利品,因为可以熔化铸炮。

62有4.5英寸的口径,发射9.5磅重的炮弹的大炮。

63联军于1692年7月24日在斯滕凯克战败。

64索尔姆斯伯爵海因里希·马斯特里希(1636—1693),1692年7月下旬指挥联军部队主力在斯腾凯克对法国进行了不幸的攻击。

65一种军事刑罚,将受刑者的一只手绑住,尽可能地吊高,再让他用对应的一只脚的脚趾踩在尖桩上站着。

66高兰的约翰·卡茨男爵(1661—1707),指挥麦凯统率的师里的一个旅,该旅在斯滕凯克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

67休·麦凯(1640?—1692),以陆军中将衔在斯滕凯克指挥盟军的一个英国师,战死在那里。

68安格斯伯爵詹姆斯·汉密尔顿,喀麦隆人部队的陆军上校,同样在斯滕凯克战役中阵亡。

69查尔斯·格雷厄姆爵士在斯滕凯克指挥一个团。

70利文三世伯爵大卫·麦尔维尔(1660—1728),也在斯滕凯克指挥一个团。

71据认为项狄先生指的是※※※※※ ※※※ ※※※先生,※※※※※※的成员,——并不是那位中国的立法者。[斯特恩注]

72在《巨人传》 74迈蒙尼德(1135—1204),中世纪最著名的犹太法典学者、哲学家、科学家、作家。在他的作品《迷途指津》 75一个在斯宾塞《论希伯来人的宗仪法规》 76古代小亚细亚内陆地区的居民。

77古代小亚细亚地区的居民。

78古代对各个部落的称呼,但这里通常指居住在红海沿岸的某些居民。

79据说毕达哥拉斯屈服于埃及人,接受了割礼,以便可以得到允许进</a>入他们最秘密的地方,并学习他们的神秘哲学。

80用来描述天堂里一种不可能或者荒诞的情形的真正的占星术语——三分一对座和互距六十度的方位不会背离正道,算命天宫图的主宰们不会玩躲猫猫。以上为对伯顿《忧郁的解剖》 84——桑楚尼亚托。[斯特恩注。桑楚尼亚托相传是一名古腓尼基作家,一名腓尼基语法学家,费罗·比布里厄斯(全盛期在公元100年左右)声称翻译了他的作品。法老尼哥(公元前610—前594年在位)的历史在《圣经·旧约·列王纪下》 85引用的这段相当接近拉伯雷《巨人传》 86即安吉罗·波利齐亚诺(1454—1494),佛罗伦萨人文主义者兼诗人。

87赫希奥德(全盛期在公元前375年左右),希腊诗人。这里指他的《工作与时日》, 90该书包括犹太教补充《五经</a>》的全部口传的民事和礼仪律法以及后世的诠释。

91见 92维鲁伦男爵和圣阿尔班子爵弗朗西斯·培根(1561—1626),英国哲学家、政治家、科学家及随笔作家。

93“艺海无边,人生有涯”是希波克拉底《格言》的 96让巴蒂斯特·范·黑尔蒙特(1577—1644),佛兰芒医生和化学家;这里指的是他的主要著作《医药起源》(《补遗》)中的《基本水分》一文(莱昂斯编,1655, 981690年威廉三世下令围攻利默里克,该年8月30日,因大雨又被迫解除围攻。

99据希腊传说,俄狄浦斯解开了斯芬克斯的谜;因此,任何一个有超常的解谜能力的人都被称为俄狄浦斯。

100法国古代长度单位,相当于6.395英尺。

101阴jing包皮口狭窄。

102也指精神沮丧,忧郁症。

103这些词语均来自培根的《生死研究》。

104《玛拉基书》是《圣经·旧约》的最后一书,是老学校里最高班的读本。

105裘力斯·恺撒·斯卡利杰(1484—1558),意大利杰出的人文主义者、哲学家、科学家,此人虽然在他将近四十岁时才开始认真学习,但在去世时,在科学和文学界却赢得了比欧洲任何人都要高的荣誉。

106即圣皮厄特罗·达米安尼(约1007—1072),意大利红衣主教和改革家,年轻时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很晚时才开始宗教生涯。

107彼德拉斯·巴尔杜斯(1327—1406),意大利杰出的法理学家。传说他40岁才开始研究法学,于是他的导师对他说,“你来晚了,巴尔杜斯;你等着在另一个世界当律师吧”。这种说法纯属杜撰,其实,他早在17岁时就获得了民法博士学位。

108尤达米德斯(全盛期约在公元前330年左右),斯巴达国王,阿基达默斯三世之子。

109色诺克拉底(前396—前314),杰出的希腊哲学家,雅典柏拉图学园主持。本文所讲故事详见普卢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比较列传》。

110指人们长期寻找的通过美洲北部海岸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的通道;此处系比喻,意为捷径。

111Work注:此处指《库蚊》,一般认为是维吉尔的手笔,有些评论家以为是自传性的;这首诗写一只蚊子叮醒了一位说梦话的人,从而使他及时逃脱了一条逼近的大蛇的伤害。New注:参比《埃涅阿斯纪》卷二描写希腊战士安德罗格斯发现自己陷入敌人包围,“大吃一惊,就像一个人脚步很重地在多刺的荆棘丛中走路忽然踩着一条蛇,他一害怕赶忙退却……”

112即雷蒙·卢尔(约1235—1315),西班牙神秘主义者及传教士,他的哲学论文,声称含有在科学中每个论证都可以分解的松散成分。

113马蒂奥·佩莱格里尼(卒于1652年),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论智慧之源》的作者;此人创立了一种预知系统(牛津大学</a>大学院院长奥巴代亚·沃克在他的《论教育》中予以报道和推荐并随后对它进行了长达几页的戏拟),借助于该系统一位年轻男子“达到了一种如此完美的境界,以至于能在短时间内,就任何一个给他出的题目写出长篇大论,一字不涂改;知道他的莫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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