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施里夫的那只胳膊上并没有雪,此刻,他的胳膊上根本就没有衣袖:仅仅是那只光滑的、长着丘比特般嫩肉的前臂和手再次伸到灯光下从他放烟具的空咖啡罐里取走只板烟斗,往里塞烟丝并把它点燃。那么说外面是零度了,昆丁想;很快施里夫就会抬起窗子,对着外面做深呼吸,捏紧拳头,腰部以上赤裸,人却在这钢铁般四方院[1]上方温暖、玫瑰色的洞穴里。可是他还没有这样做呢,现在这个时刻,这个想法,已经晚了一个小时,烟斗熄灭了,翻转了过来,变凉了,四周有一层薄薄的烟灰,是在桌子上施里夫交叉着的两只肉红色、有金黄汗毛的胳臂的前面,此时施里夫透过他眼镜上那两片晦暗、反射出灯光的小月亮注视着昆丁。“那么说他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孙子</a>,”他说。“那是他所追求的一切。耶稣呀,南方真不错。对不对。它可比戏园子强,对不对。它比《本·赫》[2]精彩,对不对。难怪你们过上一阵就得跑出来,对不对啊。”
昆丁没有回答。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对着那张桌子,他的手放在打开的教科书的两侧,而那封信就放在书上:那张正方形的纸是拦腰对折的,如今摊开着,四分之三张开着,这纸因为旧折痕的杠杆作用一半翘起着,显得没有份量并且有一种古怪的飘浮感,它以这样一个角度摊开着,使他即便没有这份加出来的歪曲也根本不可能识读与辨认。可是他像是在读,或是尽可能像施里夫看到的那样是在读,他的脸稍稍低垂,心事重重,可以说很阴郁。“他跟爷爷谈过这事,”他说。“是在那一回,也就是建筑师逃走,打算逃走,打算逃进河床洼地回新奥尔良或是他要去的哪个地方,而他——”(“那个恶魔,对不?”施里夫说。昆丁没有回答他,没有停下,他的声音平平的,怪怪的,有点像在做梦但仍然隐隐带着那种阴沉的困惑与强压住的愤怒的陪音:因此施里夫,也很沉静,戴着眼镜除此以外身上什么都没有(桌子挡住了他腰以下的部位;任何人从房门进来都会以为他是一丝不挂的)活像是某个心态阴暗有点不正常的人用彩色生面团捏成的巴洛克风格面人儿,这个施里夫注视着他,怀着多思与专注的好奇心。)“捎话给爷爷和另外几个人并且让他的猎犬和野黑鬼也去搜捕,两天之后找到了那个建筑师,还逼得他在河堤下的一个洞里藏身。那是 [26] 此处应是喻指时间。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 [27] 以上一段话,萨德本刻意学用法庭上的语言,甚至有点过火。因此相当别扭。
[28] 见 [30] 此处的主句仍是前四行的“没有人知道”。
[31] 此语前三行“他每一时刻都知道亨利与邦驻扎在何处,知道……”。
[32] 可能指尼禄纵火燃烧罗马城一事。见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 [34] 此处接上页“可是他却用请假得来的整整一个下午坐在那里”。
[35] 当地乡绅,前面提到他也出席了邦的葬仪。在福克纳的《去吧,摩西》里,他(全名为梯奥菲留斯·麦卡斯林)是主人公艾萨克的父亲。
[36] 约瑟夫·约翰斯顿(1807—1891),内战接近结尾时,他曾企图遏止北军的谢尔曼将军的攻势。
[37] 指沃许·琼斯。《圣经·旧约·创世记》里说:“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
[38] 指沃许·琼斯。在这里他被比喻为莎士比亚《汉姆莱特》中的掘墓人。此处施里夫是以一种调侃的语气在叙述。
[39] 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 [40] 当地的一个乡绅,在福克纳的《去吧,摩西》里多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