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罗托发财有了把握,不由得脸上很得意;伙计们也注意到了,互相递着眼色。他们看着老板和出纳穿扮齐整,坐着马车出去,已经想入非非的编了许多故事。赛查和昂赛末两人心照不宣的眼风表示彼此都很满意,包比诺还满怀希望的对赛查丽纳瞅了两回,可见铺子里的确发生了大事情,伙计们猜得不错。在那种忙乱而闭塞的生活中间,只要一点儿小事就会引起大家兴趣,好比犯人特别留意监狱里的动静。赛查摆着一副俨然的神气,太太却带着将信将疑的表情,这就说明他们又要办什么新事业了。要不然,赛查太太一定会心满意足,因为当天的收入出乎意料的到了六千法郎,有些客户来付了几笔过期的账;而她平时看到门市生意好就高兴的。
饭间和厨房都在底层和二楼之间的中层,从前是赛查夫妻俩的卧房;他们在这儿度过蜜月,所以饭间的格局象一间小客厅。厨房靠一个小天井取光,和饭间隔着一条过道;通往底层后间的楼梯就在过道里。吃晚饭的时候,铺子叫心腹小厮拉盖看守;上了饭后点心,伙计们先下楼,让赛查和他老婆女儿在火炉旁边继续吃饭。这习惯还是拉贡夫妇传下来的,他们的老规矩素来严格,东家与伙计距离很大,象从前师傅跟徒弟一样。伙计们走开了,赛查便坐到壁炉旁边的大靠椅上,由赛查丽纳或是康斯坦斯替他料理咖啡。那时他就把白天的琐碎事儿告诉太太听,或者是城里的见闻,或者是神庙街工场里的情形和制造方面的困难。
那天伙计们一下楼,赛查就说:“太太,今天是咱们一生中最重大的日子了!榛子买下了,水压机明儿开动了,地皮生意也成交了。哪,这张支票你收起来,”他把皮勒罗的票子递给太太。“屋子决定改装,咱们住家要扩充了。啊!我在巴塔沃大院遇到的一个人才怪呢。”
他讲了莫利讷的事。
他正在高谈阔论,说到兴头上,太太忽然插嘴道:“我看你已经背了二十万法郎的债!”
“是啊,太太,”花粉商故意装着情虚胆怯的样子。“怎么还得清呢,我的天哪?玛德莱娜的地产不能算在账上,虽则将来是巴黎最热闹的区域。”
“对,赛查,要等将来呢!”
他继续开玩笑,说道:“唉!我八分之三的股份要六年以后才值到一百万。眼前的二十万怎么付呢?”赛查作了一个惊慌的手势。——“嗨,告诉你,就用这个来付!”他从袋里掏出一个向玛杜太太要来,当作宝贝一般藏着的榛子。他用两个手指夹着榛子给赛查丽纳和康斯坦斯看。康斯坦斯一声不响,赛查丽纳却诧异得不得了,一边替父亲倒咖啡一边说:“啊!爸爸,你这是说笑话吧?”
花粉商和伙计们一样在饭桌上留意到包比诺投向赛查丽纳的眼风,起了疑心,想借此机会弄个明白,便道:
“哎,孩子,这榛子叫咱们家里起了大大的变化。从今晚起,屋子里要少一个人了。”
赛查丽纳望着父亲,神气仿佛说:“那跟我有什么相干?”
父亲又补上一句:“包比诺要走了。”
赛查看人固然没有什么眼光,他最后一句话也是为一面试探女儿,一面宣布包比诺公司成立而说的;但因为爱女儿,看到她面上和额上泛起红晕,连眼睛都红起来,终于低下头去,他也猜到女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情,以为赛查丽纳和包比诺私下讲过什么话了。其实并不。两个孩子跟所有胆怯的情人一样,一句话没说就心心相印了。
有些伦理学家认为,除了母爱之外,两性的爱是最不由自主,最没有利害观念,最没有心计的。这个见解真是荒谬绝伦。即使大部分人不知道爱情怎么发生,但是一切生理上精神上的好感,仍然从头脑,感情,或是本能的计算出发的。男女之爱主要是一种自私的感情,而自私就是斤斤较量的计算。一般人只注意结果,看到象赛查丽纳那样的漂亮姑娘,竟会爱上一个又是瘸腿又是红头发的穷小子, 赛莱斯坦道:“以后不会再有巷战了。”
“可是不能不存着希望。”赛查又接下去对伙计们演说了一番,末了请大家一齐参加跳舞会。
拉盖,维吉妮和三个伙计一听有跳舞会,都上了劲,手脚轻健象卖技的一样。他们在楼梯上搬东西,上上下下,什么都没砸破,什么都没摔倒。清早两点,全部搬完了。赛查夫妻睡在三楼上。包比诺的房间给赛莱斯坦和二伙计住了。四层楼上暂时堆着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