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前程以外,没有任何可责备的地方,”他用干巴巴的语气说,“邦雅曼·贡斯当的书,您反复读了许多遍,您甚至研究了最近写的一篇文章。但是,您只是用女人的眼光去读这本书。虽然您那难得的聪颖,如果放在一个男子身上,会是他的无价之宝,但您毕竟未敢将自己置于男人的观点上。亲爱的,这本书既是雄性的,也是雌性的,您知道吗?……我们规定了,有雄性的书或雌性的书,金黄色或黑色的书……女人在《阿道尔夫》这本书里,只看到爱莱诺尔,青年男子则只看见阿道尔夫,成熟了的男子才看见爱莱诺尔和阿道尔夫,政客们则看到社会生活!正象你们那位批评家只看见爱莱诺尔一样,你们没有进入阿道尔夫的内心。亲爱的,杀死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的,是他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前程,再也不能成为他本来向往的人:大使,部长,内侍,诗人,富人。他从一个男子能够接受任何一种活动入门时的艰苦磨炼时起,将六年的精力交给了一个裙钗。他在忘恩负义上不过是略胜过这个女流而已,因为能够离开 “怎么!是我不再爱了!……”她大吃一惊,喊道。
“当然!您盘算过了,我给您的痛苦和烦闷胜过快乐,于是您离开您的伴侣……”
“我离开我的伴侣!……”她举起双手大叫道。
“您不是刚刚说:决不可能吗!……”
“对,是,决不可能,”她着重地又说一遍。
这最后一个“决不可能”是由于害怕再次落入卢斯托的掌握之中而说出来的。从迪娜对他那些讽刺挖苦一概不予理睬时起,卢斯托便明白:他的权威到头了。记者禁不住落下一滴泪:他失去了真挚的、无限的爱情。他在迪娜身上找到的是最温柔的拉瓦利埃①,最令人愉快的蓬巴杜,一个并非国王的利己主义者所能向往的莫过于此了。正象一个孩子发现自己对捉来的金龟折磨过度,金龟死掉了一样,卢斯托哭了起来。德·拉博德赖夫人一跃奔出了吃饭的小餐厅,付了账,飞快地逃到拱廊街去,一面心中还在责备自己太残酷。
迪娜将她的公馆弄成了舒适的样板,自己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但是这两样的花销,比年轻的法兰西贵族院议员所预计的要超出三万法郎。一八四二年那件重大事件使奥尔良家族失去了王储,②八月份必须召开议会会议,因而小矮子拉博德赖向议会报到比预计的要早。看到他妻子的杰作,他简直喜欢得着了迷,所以没有一句指责的话,便掏出了三万法郎,就象上次给八千法郎以便装修拉博德赖公馆一样。在卢森堡宫,按照惯例,由两位贵族院议员将他介绍给大家。这两位议员是纽沁根男爵和蒙特里沃侯爵。从卢森堡宫回来时,这位新伯爵遇到了老绍利厄公爵。这老公爵原是他的一个债主,现在却踽踽步行,手里拿着雨伞,他则坐在一辆低驾马车里,他的家徽在马车护板上闪闪发光,上面写着:DeosicApatetfidesethominibus。③这种对比在他心中涂上了油膏,自一八三〇年以来资产阶级便因此而飘飘然。德·拉博德赖夫人与她的丈夫重逢时,见他比成婚那天身体还要好,简直吓了一跳。这个早产儿欣喜若狂,他在六十四岁时终于战胜了人们拒绝给予他的生活,战胜了漂亮的讷韦尔的弥洛不许他有的家庭,战胜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家中设晚宴招待德·克拉尼夫妇、圣母升天教堂的神甫以及他进议会的两位介绍人。他自鸣得意地抚爱着孩子。餐桌上的美食美器均得到他的赞同。
①指拉瓦利埃公爵夫人(1644—1710),路易十四的情妇。
②指一八四二年七月十三日发生的车祸,路易-菲力浦的长子、奥尔良公爵费迪丧生。八月份召开的议会,目的是投票通过“摄政法”。
③见本卷第184页注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