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子——人面孔上变化最大的部分,变得尖削了,而面孔不知为什么瘪了下去,简直象泄了气的皮球。气色难看,疲乏的面容呈土色。这位青年为何显得如此疲乏,别人不得而知,也许是由于孤独的痛苦和用脑过度而未老先衰了。他研究别人的思想,既无目的也无系统。他的批评好似一把镐头,只破不立。因此他的疲劳是做小工的疲劳,而不是建筑师的疲劳。不可名状的痛苦和郁闷使他那双过去炯炯有神的淡蓝色眼睛失去了神采,放荡的生活使灰黑色的眉毛变得稀疏,两鬓长出了白发,原来十分出众的下巴颏由于发胖松弛了,显得很平庸。嗓音已经不响亮,说话声音很低。但并非失音或沙哑,而是介乎沙哑与清晰之间。他那副没有表情的尊容,他那双目光呆滞的眼睛,弥补了他优柔寡断的缺点,这缺点同他讥讽挖苦的微笑很不相称。这缺点表现在行动上,而不是表现在思想上,因为在他那既稚气又傲慢的面部表情上,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博闻强记的痕迹。有个细节可以说明他的古怪性格。他身材修长,象所有思想丰富的人一样,背已经有点儿驼。大个子的人向来不是以耐力和创造性着称的。在这种人里,查理曼大帝、纳赛斯、贝利泽尔和康斯坦丁①是极其突出的例外。诚然,克洛德·维尼翁有些叫人捉摸不透。首先,他很质朴也很精明,二者兼而有之。虽然他象妓女那样容易纵欲无度,但他的思想仍旧是老样子。他的智力可以对艺术、科学、文学、政治加以评论,却不能控制他的日常生活。克洛德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象 “好了,别说了。”费利西泰说。
“我打搅你们吗?”克洛德·维尼翁问。
“先生,”老实的卡利斯特说,“这封信……”
“留着它吧,我不需要任何解释。在我们这年纪,这种事是可以理解的。”他打断卡利斯特,以讥讽的口吻说。
“先生……”卡利斯特生气地说。
“年轻人,您冷静点儿,我对感情问题是极其宽容的。”
“亲爱的卡利斯特……”卡米叶想说话。
“亲爱的?”维尼翁打断她,问。
“克洛德是开玩笑,”卡米叶继续对卡利斯特说,“他不应该捉弄您。巴黎人怎样捉弄人,您一点不懂。”
“我可不会开玩笑。”维尼翁一本正经地狡辩说。
“您是从哪条路来的呀?我一直瞅着克华西克方向,已经两个小时了。”
“您不是一直盯着看的。”维尼翁顶了她一句。
“您开起玩笑来真叫人受不了。”
“我开玩笑?”
卡利斯特站起身来。
“您在这儿不碍事,无需走。”维尼翁对他说。
“正相反。”年轻人赌气说。卡米叶·莫潘向他伸过手来,他没有握她的手,而是吻了一下,一滴热泪落在她的手上。
“我很乐意做这位小青年。”批评家坐了下来,拿起土耳其水烟筒,说,“瞧着吧,他爱您会爱得发疯的!”
“您太过分了。即使那样,我也不会爱他的。”德·图希小姐说。“……德·罗什菲德夫人就要到这儿来了。”
“好呀!”克洛德说。“和孔蒂一起来吗?”
“他送她来,但她单独留在这儿。”
“他们吵翻啦?”
“没有。”
“请给我弹一支贝多芬的奏鸣曲。他写的钢琴曲子我一点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