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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地主的早晨_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

作者:托尔斯泰 字数:5573 更新:2025-01-08 14:58:45

涅赫柳多夫公爵十九岁那年念完大学</a>三年级,到他的田庄上来度暑假,独自在这里过了一个夏天。秋天,他用尚未成型的幼稚的笔法给他的姑母别洛列茨卡娅伯爵夫人,也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朋友和世上最英明的女人,写了一封法语信,下面是此信的译文:

亲爱的姑妈:

我作出了一个将要支配我今生的命运的决定。我要离开学校到乡下去生活,因为我觉得我是为此而生的。亲爱的姑妈,看在上帝的面上,请别笑我。您会说我幼稚,也许是这样,我的确还是个孩子,但这并不妨碍我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向往行善,并且爱善。

我对您说过,我的家务糟得无法形容。我想加以整顿,就查问了一番,于是发现,主要糟在农民的境况可怜之至,而这种情形只能以劳动和耐心去改变。如果您能看到我的两个农民——达维德和伊万,看到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就好了。我相信,为了向您讲清楚我的意图,让您看一看这两个可怜人比我说什么都强。关心我在上帝面前必须为之负责的七百人的幸福难道不是我的神圣而又直接的义务?因为要享受、要面子而听任粗暴的村长和管事去处置他们难道不是罪过?既然我面前就有如此崇高、光辉而又最为紧迫的义务,何必到别的领域去寻找效劳和行善的机会啊?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做一个好东家。为了做一个我心目中的好东家,并不需要您如此希望我能拿到的学士文凭,也不需要官衔。亲爱的姑妈,请别为我作种种虚荣的计划了,请习惯于这样想:我走上了一条十分特殊的道路,不过这条路很好,而且,我觉得,会引我走向幸福。我反复考虑过我未来的义务,为自己写下了行动准则。如果上帝赐予我生命和精力,我的事业定会成功。

请别把这封信拿给瓦夏哥哥看,我怕他嘲笑我。他总是占我的上风,而我总是屈从于他。万尼亚即使不赞成我的想法,也能理解。

伯爵夫人也复给他一封法语信,下面是此信的译文:

亲爱的德米特里,你的信只向我证明,你有一副好心肠,这是我从来不怀疑的。不过,亲爱的朋友,在生活中,我们的优点反而比我们的缺点更坏事。我不来说:你在做蠢事,你的行为令我不快;我只是力求说服你。让我们讨论讨论吧,我的朋友。你说,你感觉到自己的使命是在乡下生活,你想使你的农民幸福,希望做一个好心的东家。我必须告诉你, 丘里谢诺克的住房状况:四壁半已朽坏,屋角发霉,整个农舍向一边倾斜,而且陷下去很深,以至墙脚的粪堆高齐一扇玻璃已碎、百叶窗也摇摇欲坠的小红框格窗和一个塞着破絮的小窗洞。门坎很脏、门也低矮的穿堂,一间比穿堂更旧更矮的小屋,大门和用篱笆围成的堆房,全都紧贴着正房。这些建筑原先是在一个高低不平的屋顶下面,如今只房檐上还有厚厚的一层霉烂发黑的麦秸,顶上一些地方已露出椽子和板条。院子前方有一眼井,井栏已塌,柱子和辘轳也残缺不全,还有一个被牲口踩得一塌糊涂的脏水洼,鸭子便在那里打扑腾。井边有两株爆竹柳,也已老朽,树干开了裂,枝桠被折断,只剩下寥寥可数的一点灰绿色柳条。这两株爆竹柳说明,曾经有人想美化这个地方,现在一株树下坐着个淡黄色头发的八岁小女孩,她正叫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围着她在地上爬。在两个小女孩身边转来转去的看门狗,一见到老爷,立刻冲到大门口去,在那里发出惊惶的颤抖的吠叫声。

“伊万在家吗?”涅赫柳多夫问。

大的一个女孩听到这句问话似乎呆了,她把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却不回答。小的一个则张开了嘴,像是要哭的样子。一个穿一件破破烂烂的方格土布衣、腰里系一根旧的红宽腰带的小老太婆从门里伸出头来,也没有说话。涅赫柳多夫走到穿堂门口,又问了一遍。

“在家,老爷。”小老太婆用颤抖的声音说,同时深深地弯下腰去,似乎不胜惶恐。

涅赫柳多夫向她问了好,然后经过穿堂,走进窄小的院子里。这时候老太婆用手掌托着腮走到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东家,连连摇头。院里是一片贫困的景象,堆着长久没有清除因而已经发黑的牲口粪,粪堆上胡乱扔着发霉的木头、草叉、两挂耙。院子四周有一圈披屋,一边已经塌下来,因此椽子不是架在支柱上,而是躺在粪堆上;另一边下面放着犁,缺一个轮子的大车,还有一堆空的、不能再用的蜂房。这些披屋几乎都没有顶棚了。丘里谢诺克正用斧子清除被披屋顶压垮的篱笆。伊万·丘里斯[3]是个五十来岁的农民,矮于中等身材;一张晒得黝黑的长长的脸被夹杂着白须的深褐色大胡子和同样颜色的浓发围绕着,好看而又富于表情;一双半睁半闭的深蓝色眼睛聪明而又憨厚得无所挂虑地望着;稀疏的褐色口髭下面露出轮廓十分清晰的端正的小嘴,当他微笑的时候,嘴上便露出一种平静的自信和对周围的一切淡漠而略带几分嘲弄的神情。他的脖子、脸和手上的皮肤挺粗糙,皱纹很深,青筋暴突,肩膀不自然地拱着,两条腿弯成罗圈形。一望便知,他的一生都是在力难胜任的繁重劳作中度过的。他穿一条膝头上打了蓝补丁的白麻布裤子,一件后背和袖子都开了口的肮脏的白麻布衬衣,腰间低低地系着一条带子,带子上挂一把铜钥匙。

“上帝保佑!”东家走进院里来的时候说。

丘里谢诺克回头看了一眼,又干他的活儿去了。他使了一下狠劲,终于把篱笆从披屋顶下面扯出来,这才将斧头斫进木墩子里,整了整腰带,走到院子中央。

“过节好,大人!”他甩着头发深深地弯下腰去说。

“谢谢你啦。我来看看你家里的情况,”涅赫柳多夫带着天真的友爱和羞涩神情说,同时观察着那农民身上的衣服,“让我看看你要木桩子干什么吧,你在村社大会上向我要过。”

“木桩子吗?谁不知道木桩子是干什么用的啊,大人。只要能给我撑着点就行,您自个儿看见了。前两天这个角塌了,多亏上帝保佑,当时牲口不在。全都是要塌要垮的,”丘里斯说着鄙夷地环视他那些没遮拦的歪歪倒倒的披屋,“只要动一动这些横梁竖梁就知道,没有一根顶用的木头。可如今又能上哪儿去弄木料啊?您自个儿知道。”

“既然一边披屋已经塌了,其他的披屋也快塌了,你要五根木桩有什么用呢?你需要的不是木桩,而是横梁、竖梁、柱子,而且都得是新的。”东家说,他显然在炫耀自己懂行。

丘里斯不作声。

“所以你需要木料,而不是木桩,你当初应该这样说。”

“当然需要,可没处找:不能总上东家院里去讨啊!我们庄户人要是养成这种癖性,什么东西都上东家院里去向您大人讨,我们还算什么农民?要是您开恩,东家的打谷场上有些放着没用的橡树梢,”他鞠了一躬,倒换着两只脚说,“要不我拿一点来,能替换的替换,能砍短的砍短,用旧料将就着搭好。”

“用旧料怎么搭?你自己说的,全都不行了,朽了,今天这个角塌下来,明天那个角,后天 “开饭吗,大人?”一个又高又瘦、满脸皱纹、戴一顶包发帽、围一条大披巾、穿一件印花布连衣裙的老妇走进来问。

涅赫柳多夫回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

“不,我不想吃饭。”他说完又沉思起来。

保姆生气地对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德米特里·尼古拉伊奇老爷,干吗不高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都能过去,真的……”

“我并没有不高兴啊。你怎么这样说,马拉尼娅·菲诺格诺夫娜妈妈?”涅赫柳多夫勉强笑着说。

“怎么没有,我还看不出来?”保姆激烈地说,“整天价一个人待着。什么事都往心里去,什么事都亲自过问,连饭也不吃了。这合适吗?也得进一趟城,看一看邻居啊!有像您这样的吗?您年纪还轻,就这么操心!老爷见谅,我坐下了,”保姆说着靠门边坐下来,“给您惯的,谁也不怕了。老爷们能这样做事吗?一点好处也没有:自己吃亏,老百姓也惯坏了。老百姓就是这样,他才不领这个情呢。您还是到姑妈那儿去一趟吧,她信上说的是实话……”保姆告诫他说。

涅赫柳多夫心里越来越难过。他的右手支在膝上,有气无力地触了几个琴键。产生了一组和声,第二组和声,第三组和声……涅赫柳多夫向前挪动了一下,把左手从衣袋里抽出来,开始弹琴。他弹的和弦有时没有经过思考,甚至不完全正确,往往平淡到庸俗的地步,显得他毫无音乐天才,然而这样做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忧伤的快感。每变一次和弦,他都屏息等待由此产生的效果;如果出现了某种效果,他便在想象中模糊地弥补不足之处。他觉得他听到了千百种旋律,有合唱,有管弦乐,都与他的和声一致。他主要的快感来自紧张的想象,虽然断断续续,却极为明晰地向他呈现出过去和未来的各式各样相互交织着的怪异形象和图景。有时他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一看见母亲的青筋暴突的黑拳头就怕得连连他的白眼毛的达维德卡·别雷的肥胖身影,出现了他的浑圆的脊背和两只以忍耐和听天由命的态度回答虐待和贫困的长满白汗毛的大手。有时他看见的是那个因为在东家院里干活而变得活跃、胆大的奶妈,想象她正在各村串来串去,教唆农民把钱藏起来不让地主知道,他便下意识地反复对自己说:“对,得把钱藏起来不让地主知道。”有时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他未来的妻子的淡褐色小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泪流满面,极其悲哀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有时他看见丘里斯的善良的蓝眼睛温柔地望着他唯一的大肚儿子。在他眼里,这孩子不仅仅是儿子,而且是帮手,是救星。“这就是爱!”涅赫柳多夫喃喃地说。后来他又想到尤赫万卡的母亲,想到他在她那苍老的脸上察觉到的一种忍耐和宽恕一切的表情,别看她的一颗牙齿露在外面,相貌奇丑。“她活了七十年,我大约是发现这一点的第一个人,”他想,并且喃喃地说,“奇怪!”他继续下意识地触击琴键,倾听它们发出来的乐音。后来他又生动地回想起他从养蜂场逃跑出来的情景和伊格纳特、卡尔普两人脸上的表情,他们两个显然想笑,但是做出没有看他的样子。他脸红了,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看保姆,保姆依旧坐在门边,沉默地定睛望着他,间或摇摇头。忽然,他脑海里出现了三匹汗津津的马和伊柳什卡的漂亮、强壮的身材;伊柳什卡长着一头金黄色鬈发,两只细细的蓝眼睛在快乐地闪光,面颊红润,嘴边和下巴颏上刚长出一层浅色绒毛。他想起伊柳什卡是多么害怕不让他出去干拉脚,多么热烈地为他心爱的事业说话。于是他仿佛看见雾濛濛的清晨,滑溜溜的公路,一长列装载得很高、盖着蒲席的三套马车,席子上写着斗大的黑色字母。肥壮的马摇着串铃,弓着脊背,扯紧套绳,齐心协力往山上拉,用马蹄铁上长长的防滑钉紧紧抓住滑溜溜的路面。一辆邮车从山上迎面疾驶而下,它的铃声在大路两旁的森林中远远地回荡。

“哎—哎!”前导马驭者高举长鞭,用孩子气的嗓音大声吆喝着,他的羔皮帽上有一块号牌。

留着火红色大胡子、目光阴沉的卡尔普穿一双大皮靴,迈着笨重的步子,走在第一辆车的前轮旁边。第二辆车上,伊柳什卡那好看的头从前车的蒲席下面伸了出来,他被朝阳晒得很舒服。三辆满载着箱笼的三套马车从他们身旁疾驶而过,车轮声、铃铛声、车夫的吆喝声响成一片。伊柳什卡把他那好看的头缩回蒲席下面去,昏昏欲睡。晴朗、温暖的黄昏降临了。汇集到车马店来的疲乏的三套马车前面吱吱呀呀地敞开了两扇板门,盖着蒲席的高高的大车一辆跟着一辆在大门口铺的木板上弹跳几下就隐到宽大的披屋下面去了。伊柳什卡跟脸蛋白皙而胸脯宽阔的老板娘嘻嘻哈哈地打招呼,老板娘一面用她那亮晶晶的媚眼高兴地望着这个漂亮的小伙子,一面问:“打远路来的吗?你们吃晚饭的人多不多?”小伙子把马安顿好以后,走进挤满人的热气腾腾的木屋里,画过十字,在一个盛得满满的木碗前面就坐,并且跟老板娘和同伴们交谈起来。他过夜的地方也安排好了,就在披屋下面,在马匹身边的香气扑鼻的干草上,抬头可以看见星空,而马不时倒换着蹄子,喷着鼻息,从木槽里叼起草来嚼着。他走到干草堆前,先面向东方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画三十来次十字,然后甩一甩他的金黄色鬈发,默念了《主祷文》,说了二十来次“求上帝宽恕”,这才用呢大衣连头一起盖好身子,进入一个年轻力壮的人的健康、无忧的梦乡。于是他梦见一座座城市,基辅与当地的圣徒和一群群的朝圣者,罗缅与当地的商人和货物,敖德斯特与浮着白帆船的蓝色大海,君士坦丁堡与金屋子、白胸脯黑眉毛的土耳其女人——他是插上看不见的翅膀飞到那里去的。他自由地、轻松地飞着,越飞越远,看见下面是洒满阳光的黄金城池、群星密布的蓝色天空、浮着白帆船的蓝色大海,越往前飞他越觉陶然……

“多好!”涅赫柳多夫喃喃自语道,他脑海里竟也产生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他不是伊柳什卡啊!

(1856年)

陈馥 译

* * *

[1]米佳是德米特里的爱称。

[2]法语:《农场》,指一位法国学者于一八三七年出版的《十九世纪的农场》一书。

[3]丘里斯是丘里谢诺克的别名。

[4]俄国农舍中面向入口的西北角一般称为“红角”,是供圣像、放桌子板凳的地方,被视为上座;与它相对的靠门的角落就是“黑角”,又叫做“门角”。

[5]俄国农舍中面向入口的西北角一般称为“红角”,是供圣像、放桌子板凳的地方,被视为上座;与它相对的靠门的角落就是“黑角”,又叫做“门角”。

[6]法语:恶性循环。

[7]指东家未成年、由监护人代管的时候。

[8]叶皮凡是尤赫万卡的本名。

[9]俄国农奴主必须送一定数量的农奴去服兵役,他们的身体要合格,牙齿要完好。

[10]“别雷”一词在俄语中的意思是“白的”。

[11]主日即星期日。

[12]俄历十月一日,公历十月十四日。

[13]1俄亩合1.09公顷。

[14]伊利亚是伊柳什卡的本名。

[15]正确的发音应为: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

[16]即敖德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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