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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塞恩_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

作者:托尔斯泰 字数:8475 更新:2025-01-08 14:58:43

——德·涅赫柳多夫公爵日记摘录

7月8日

昨天晚上我到了卢塞恩,下榻在此地最好的旅馆瑞士旅馆。

“卢塞恩,这座瑞士州的古城,在四州湖畔,”默里说,“是瑞士的一个最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地方;这儿有三条主要的公路交叉着;搭汽船只要一个钟头就可以到达里吉山,从山上可以看见世界上最壮丽的风景之一。”

不管这话是不是正确,可是其他旅行指南上也是这样说的,因此,各国的旅行家们,尤其是英国人,到卢塞恩来的非常多。

这座宏伟的五层楼的瑞士旅馆是不久以前建成的,在湖边的堤岸上,在那个老地方,原来有一座有顶的、弯曲的木桥,桥角上有小教堂,桥梁上有圣像。现在,由于英国人源源而来,由于他们的需要、他们的趣味和他们的金钱,那座旧桥已被拆毁了,在那儿造了一条像棍子似的笔直的、以花岗岩为基座的堤岸,堤岸上,盖了几幢方方正正的五层楼房;在楼房前面,种了两行小菩提树,都用支柱撑着;在菩提树中间,照例摆着绿色的长椅。这是个散步休憩的地方;那戴着瑞士草帽的英国女人和穿着结实而舒适的衣服的英国绅士在这儿来来往往,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样的堤岸、房屋、菩提树和英国人,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是非常好的,就是不该在这儿,不该在这极其庄严而又说不出的和谐与柔和的大自然中。

当我上楼走进我的房里,打开临湖的窗子时,这种湖光,这种山色和这种天宇的美丽,在最初的一刹那间,真是使我目眩眼花和心荡神怡。我感到了一种内心的不安,需要用一种什么方法把突然在我心里洋溢着的感情表达出来。在这个时候,我想抱抱谁,使劲抱抱他,胳肢胳肢他,拧拧他,总之,要对他和对我自己干点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晚上六点多钟了。整天都下着雨,现在天放晴了。像燃烧着的硫磺似的淡蓝色的湖上,有几点轻舟,后面拖着一道道正在消逝的波痕;湖水静止地、光滑地、像要溢出来似的在窗前的芳草纷披的绿岸间展开,蜿蜒地向前伸去,直到被紧夹在两座巨大的陡坡之间,于是显得黑了,接着便停滞和消逝在此起彼伏的重峦叠嶂、雾霭和冰河之间。近处是伸展开去的濡湿、鲜绿的湖岸,岸上有芦苇、草地、花园和别墅;再远一点是深绿的、树木繁茂的、有着古堡废墟的陡坡;最远处是一片耸立着离奇的峭壁岩和暗灰色雪峰的群山绵亘的紫白色的远景;万物都沉浸在柔和的、晶莹的、蔚蓝色的大气中,都被从云缝里射出的落日的炎热的光辉照耀着。湖上也好,山上也好,天空中也好,没有一丝完整的线条,没有一片完整的色彩,没有一个同样的瞬间;到处都在动,都是不均衡,是离奇变幻,是光怪陆离的阴影和线条的无穷的混合和错综,而万物之中却蕴藏着宁静、柔和、统一和美的必然性。而这儿,就在我的窗前,在这种模糊的、错杂的、无拘无束的美之中,却横着一条人工筑造的、愚蠢的、白棍子似的堤岸,用支柱撑着的菩提树和绿色的长椅——这些寒伧的、庸俗的、人造的东西,不但不像遥远的别墅和废墟那样,融合在美的统一的谐和当中,反而粗暴地破坏了它。我的视线老是不由自主地和那条直得可怕的堤岸线发生冲突,而且我心里直想推开它,毁掉它,就像要把眼睛下面鼻子上的那颗黑点擦掉一样;可是英国人散步的那条堤岸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所以我只好尽量设法找寻一个看不见它的视角。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办法,于是我就独自坐在那儿玩味着一个人在孤寂中凝视着大自然的美时所体验到的那种虽不完全、但却甜得令人难受的感情,直到吃晚饭时为止。

七点半时,来叫我吃晚饭了。在底层的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摆着两张至少可以容纳一百人的长餐桌。客人们陆续来到大厅里,肃静的动作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女士们的衣服的声、很轻的脚步声以及和殷勤文雅的侍者们悄悄的商谈声;终于所有的坐位都给绅士太太们坐满了,他们一个个穿得都很漂亮,甚至很阔绰,一般都非常整洁。在瑞士,通常大部分客人是英国人,因此公共餐桌上的主要特征就是大家保持一种公认的严格的礼节、沉默寡言(不是由于骄傲,而是因为没有必要接近),以及因自己的需要得到了适当和愉快的满足而自我陶醉的神情。雪白的花边、雪白的硬领、雪白的真牙和假牙、洁白的脸和手,从各方面闪闪发光。而那些脸孔,其中有许多很漂亮,只是现出一种感到个人幸福而对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周围的一切毫不关心的表情;那些戴着宝石戒指和半截手套的白手,只是为了整理领子、切牛肉、斟酒才动动而已。那些手的动作并没有反映出任何内心的活动。家属们偶尔用低微的声音交谈几句哪道菜或是哪种酒味美,或是里吉山上美丽的风景。单身的男女游客们默不作声地并排坐着,甚至谁也不看谁一眼。要是这一百人里面间或有哪两个人彼此谈起话来,那他们准是谈天</a>气和登里吉山。几乎听不见刀叉在盘子里动的声音,菜肴每次只吃一点儿,豌豆和青菜一定得用叉子叉着吃;侍者们不自主地被全体的肃静压倒,低声问你要什么酒。每逢吃这顿饭时,我总是感到压抑,不痛快,结果便变得忧郁起来。我老觉得好像犯了什么过错受到惩罚似的,就像小时候淘了气,他们把我放在椅子上,用讽刺的口吻对我说:“我的小乖乖,你就歇会儿吧!”——可是年轻的血液却在我血管里沸腾,而且我听见我的弟兄在隔壁屋里的欢闹声。以前我总想反抗在这样的会餐时所感受到的这种压抑的感情,可是徒然;所有这些死气沉沉的脸给了我一种无法抵抗的影响,所以我也只好变得死气沉沉。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想,甚至什么也不看。起初我试过和邻座的人谈谈;可是,除了在那同一个地方以及那同一个人重复显然是千篇一律的词句以外,我是得不到别的回答的。其实,所有这些人并不傻,也不是麻木不仁,不过,大概这些僵化的人之中,有许多人和我一样有一种内心的生活,而且其中有许多人的生活,比我更复杂和更有趣得多。那么为什么他们要使自己失去人生中一种最大的享受——人跟人互相交谈的快乐呢?

我们巴黎的公寓生活是多么的不同啊!在那儿,我们,二十个国籍、职业和性格都极不相同的人,在法兰西的社交风尚的影响下,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就像在一块儿游戏一样。在那儿,从桌子这一头到另一头,我们交谈;在谈话中夹杂着诙谐和俏皮的双关语,哪怕时常用一些似通非通的语言也没什么,谈话很快就融成了一片。在那儿,谁也不必担心结果怎么样,心里想到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在那儿,我们有我们的哲学家,有我们的辩论家,有我们的bel esprit[2],有我们的被嘲笑的对象,一切都是共同的。在那儿,一吃完晚饭,我们就把桌子移开,不管合不合节拍,便开始在沾满尘埃的地毯上跳 polka[3]来,直到深夜为止。在那儿,我们尽管有些轻浮,不大聪明,而且是不值得尊敬的人,可是我们却是人。那富有风流韵事的西班牙伯爵夫人,那饭后朗诵《神曲》的意大利修道院院长,那得到进杜伊勒利宫[4]的许可证的美国医生,那留着长发的青年戏剧家,那自称创作了世界上最好的波尔卡舞曲的女钢琴家,那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三颗宝石戒指、美丽而薄命的寡妇,——我们大家都像人似的,虽然很表面,却很友好地彼此相待,而且互相留下了印象,有的人留下的印象很淡,有的人留下的印象却很真诚深刻。但是在这种英国式的table d’h?te[5]上,我老是一面瞧着所有这些花边、缎带、宝石戒指、搽着发油的头发和绸衣服,一面想:用这些装饰可以使多少活生生的女人得到幸福,同时也可以使得别人幸福。想起来都奇怪,有多少知心的朋友和情人们——非常幸福的朋友和情人们——并排地坐在那儿,也许不知道这个。而且天晓得为什么,他们从来也不想知道这个,从来也不把他们非常向往的和非常容易给人的这种幸福互相给予对方。

像平常吃过这种晚饭那样,我变得忧郁起来;没有吃完最后那道点心,我就没精打采地去遛弯儿。又窄又脏又没亮光的街道,上了门的店铺,喝得醉醺醺的工人,以及和去打水的女人的相遇,或是和戴着帽子、在胡同里一面贴着墙走来走去、一面东张西望的女人的相遇,不但没有排除我的忧郁的心情,反而使它越发强烈。街上已经完全黑了;这时,我没有朝我的周围张望,心里什么也不想,径直向旅馆走去,希望以睡眠来摆脱这种阴沉的心境。我心里感到可怕的冷淡、孤独和沉重,就像一个人刚来到一个新地方,有时没有任何明显的理由便不禁悲从中来一样。

当我只看着我脚下的地面,沿着堤岸向瑞士旅馆走去时,一种奇妙而非常悦耳甜蜜的音乐声突然使我吃了一惊。这种音响在一刹那间对我起了振奋的作用,好像一道明亮快乐的光辉射进了我的心里。我感到舒服和愉快。我那昏昏欲睡的注意力又集中在我的周围的一切事物上。于是夜景和湖山的美丽——我起先曾对它感到冷淡——好像一个新奇的东西突然使我感到又惊又喜。在这一刹那间,我不知不觉地注意到了被升起的月亮照着的阴暗天空中那片深蓝天幕上的灰色云块,映着几点灯光的、像镜子般的墨绿的湖水,远处雾沉沉的群山,从弗廖申堡传来的蛙声和对岸的鹌鹑清脆嘹亮的啼叫。就在我的正前面,在我的注意力最集中的、乐声传来的那个地方,我看见了一个围成半圆形的人群在街心的薄暗中,而在人群前面没有几步路的地方,有个穿黑衣服的矮小的人。在人群和那人后面,在浮飘着断云的深灰色的天空中,花园中的几棵黑魆魆的杨树美妙地浮现了出来,两个森严的塔顶在古寺两边庄严地耸立着。

我走得更近了,乐声变得更清晰了。我清楚地辨出在那远方、在夜空中美妙地颤动着的吉他的完美的和音,以及轮唱的歌声,此起彼落,各声部虽然唱的不是主旋律,但它们某些唱得最精彩的地方却烘托出了主旋律。主旋律有点类似优美动人的玛祖卡舞曲。歌声好像时近时远,听起来时而像男高音,时而像男低音,时而又像蒂罗尔[6]人的絮絮低语、悠扬婉转的假嗓音。这不是歌曲,而是对歌曲的轻妙而杰出的素描。我无法明白这是什么;可是这是美丽的东西。那吉他的令人心荡神怡的幽微的和音,那优美轻快的旋律,那衬托在黑沉沉的湖水、清澈的月色、悄然矗立着的两个高大的塔顶和花园中的黑的杨树构成的奇妙背景上的黑衣人的孤寂的影子——这一切都很奇怪,但是都有说不出的美丽,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生活中一切紊乱的、无意中得来的印象,突然对我有了意义和魅力。好像有一朵鲜妍芬芳的花在我心里开放了一样。代替刚才我所经受到的对世上的一切的厌倦、漠然和冷淡,我突然感到了爱的需要、满怀希望和无以名状的生活乐趣。“你要什么呢?你想什么呢?”我不禁这样问自己。“就是它,就是从四面八方环绕着你的美和诗。用你的全部力量大口地把它都吸进去吧,享受它吧,你还要什么呢!一切都是你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走得更近了。那个矮小的人好像是个流浪的蒂罗尔人。他站在旅馆的窗前,一只脚向前伸出,头朝后仰着,一面弹着吉他,一面用各种不同的声音唱着他那优美的歌曲。我马上就对这个人发生了好感,感谢他在我心里引起的这种变化。我能看得清楚的是:这位歌手穿着一件很旧的黑色常礼服,短短的黑发,戴着一顶非常俗气的旧便帽。他的服装没有一点儿艺术家的风度,可是他那随便的、天真愉快的姿态和动作,衬着他那小小的身材,却现出一副令人感动而又滑稽可笑的样子。在灯火辉煌的旅馆的台阶上、窗子里和阳台上,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长裙曳地的贵妇人们,硬领雪白的绅士们,穿着金边制服的看门人和侍者们;在街上,在围成半圆形的人群中,在较远的林荫路上的菩提树之间,打扮得很漂亮的侍者们,戴着白帽子、穿着白罩衫的厨师们,互相搂着腰的姑娘们和散步的人们,都聚集在一块儿了,站住了。他们都好像体会到了我所体会到的同样的感觉。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站在那歌手的周围,聚精会神地听着。四周是静悄悄的,只有在歌唱的间隔中,从远处掠过水面漂来的有节奏的锤声,以及从弗廖申堡岸边传来的断断续续、带着颤音的蛙声,混合着鹌鹑的清脆单调的啼声。

在黑暗的街上,那矮小的人像夜莺似的,一段又一段地、一曲接一曲地放声唱着。虽然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但是他的歌声还是不断地给我很大的快感。他那轻微的声音是非常悦耳的,他用来控制着这种声音的柔和、韵味和圆润感是非凡的,而且显出了他那极大的天赋的才能。他重唱每一段时,每次唱法都不相同,而且显然,所有这些美妙的变化都是他信口唱来,即兴想起的。

在上面瑞士旅馆的人群中和在下面林荫路上的人群中,常常听得见唧唧哝哝的赞词,周围充满了一片表示敬意的沉默。在阳台上和窗子里,盛装艳服的男女越来越多,在屋里的灯光照映下,他们凭栏而立,就像画中的人儿一样。散步的人都站住了,而且,在堤岸上的阴影中,到处都有三五成群的男女站在菩提树旁。在我旁边,离开人群不远,站着一个抽着雪茄的贵族派头的侍者和一个厨子。那厨子强烈地感到了音乐的美妙,而且在听见每个高度的假声的音调时,就兴高采烈地、莫名其妙地对那侍者挤挤眼,点点头,用胳膊肘捅捅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说:“喂,他唱得怎么样?”那侍者(凭他满脸的笑容,我已看出歌唱给他的愉快),为了回答厨子,便耸耸肩膀表示说:这很难使他感到惊奇,比这好得多的他都听过。

在歌唱的间隔中,当那歌手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时,我就问侍者,他是什么人,是不是常上这儿来。

“是的,夏天里总要来两三次,”侍者答道,“他是从阿尔戈维亚来的。不过是个要饭的罢了。”

“怎么,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来吗?”我问道。

“是的,是的。”侍者一下子没明白我问的话,就回答说。可是后来他懂了,又补充说:“哦,不!我在这儿就看见他一个。再没别人了。”

在这个时候,那矮小的人唱完了 为什么在德国、法国或意大利的任何一个乡村里不可能有的这个惨无人道的事实,在这儿,在这个文明、自由和平等达到最高水平的地方,在这个来自最文明的国家的最文明的旅行者云集的地方,会有可能呢?为什么在一般的情况下能做出种种光明正大、仁义道德的事来的,这些又有教养、又讲仁义道德的衮衮诸公,对于个人的善行会没有人类的恻隐之心呢?为什么这些在他们的议会里、集会上和社会中热烈地关心在印度未婚的中国人的情况[22],关心在非洲传播基督教和教育,关心设立改善全人类的协会的衮衮诸公,在自己的心灵中却找不到单纯的、原始的、人对人的感情呢?难道他们没有这种感情吗?难道他们这种感情的位置已经被在议会里、集会上和社会中支配着他们的虚荣心、名誉心和利欲心给占据了吗?难道被称为文明的人的明理的、自私的结合的传播,把本能的友爱的结合的要求消灭和否定了吗?难道这就是为了它流了这么多无辜的血,犯了这么多罪的平等吗?难道各民族像孩子们似的光凭嚷嚷“平等”这个词儿,就能造成幸福吗?

在法律面前平等吗?难道人的整个一生是在法律的范围内度过的吗?其实,属于法律以内的,只不过是生活中的千分之一的部分,其余部分是在法律以外,在社会的风尚和见解的范围内度过的。在这个社会里,侍者穿得比歌手漂亮,他就可以公然侮辱歌手。我穿得比侍者漂亮,我就可以公然侮辱侍者。看门人认为我比他高,歌手比他低;而当我和歌手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就认为他和我们是平等的了,因此就变得粗暴无礼起来。我对看门人横蛮无礼,看门人便认为自己比我低。侍者对歌手横蛮无礼,歌手便觉得自己比他低。在一个国家里,甚至连一个公民,既没有加害任何人,也没有妨碍任何人,只是为了免于饿死,才做一件他所能做的事,也要被关进监狱里去,难道这是自由的国家吗?这是像人们所说的绝对自由的国家吗?

一个为了积极解决自己的需要因而被投到善与恶、事实、思考和矛盾这个永远动摇的无限的海洋中的人,真是一个不幸的可怜虫!为了把善推到一边,把恶推到另一边,多少世纪以来人们就一直斗争和努力着。一个世纪一个世纪过去了,一个具有公平心的人,无论在哪儿把他放在善与恶的天平上称一称,天平并不摆动,在它的每一头有多少善,也有多少恶。人只要能学会不评论,不苦苦地积极地思索,不回答为了使问题永远得不到答案而对他提出的问题,那就好了!他只要能了解每种思想都是虚伪的,同时也是真实的就好了!它所以虚伪,是因为它的片面性,是因为人不可能了解全部真理:它所以真实,是因为它表达了人类愿望的一个方面。人们在这个永远动摇不定、没有尽头、无限错综的善恶交错之中给自己作出了分类,又在这个海洋上划出了假想的线,然后盼望海洋也照此自行分开,好像根本没有从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观点,在另外一个方面作出的其他无数的分类似的。不错,这种新的分类多少世纪以来已经形成了,可是许多世纪过去了,无数的世纪也会过去。文明是善,野蛮是恶;自由是善,束缚是恶。正是这种臆想的知识把人类天性中那种本能的、最幸福的、原始的对于善的需要给消灭了。那么谁能给我下个定义:自由是什么,专制是什么,文明是什么,野蛮是什么?这个和那个之间的界线在哪儿?谁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善与恶的绝对标准,使他能衡量所有瞬息即逝和错综复杂的事实呢?谁的头脑有那么伟大,就是在静止的过去中也能洞悉和衡量一切事实呢?谁又看见过善与恶并不同时存在的这种情况呢?我又怎么能知道我看见这个比那个更多,并不是因为我的看法错了呢?谁又能即使在一瞬间在精神上完全地离开人生而独立自主地超然观看人生呢?我们有一个,并且只有一个永远不犯错误的指导者——主宰全世界的神明;他渗入到我们大家和每一个人心中,给每一个人灌注对一切应有的事物的渴求;正是这个神明叫树木向着太阳生长,叫花卉在秋天里投下种子,并且叫我们本能地互相亲近。

而且,把文明的嘈杂忙乱的发展压倒了的,也正是这个唯一永远不犯错误的、幸福的声音。谁更多是人,谁更多是野蛮人呢:是那个因看见歌手的破烂衣服便恶狠狠地离开了桌子,而且不肯从自己的财产中拿出百万分之一来酬劳他,现在正吃得饱饱的坐在明亮宁静的屋子里,悠闲地大谈其中国的情形,认为在那儿犯屠杀罪是正义的那个英国勋爵呢,还是那个冒着坐牢的危险,口袋里只有一个法郎,二十年来走遍了高山和低谷,没有危害过任何人,而用自己的歌唱安慰人,并在今天受了侮辱,差不多被人撵走,又累又饿,又蒙受了耻辱,已经跑到什么地方的霉烂稻草上去睡觉了的歌手呢?

在这个时候,从街头夜间的死一般的沉寂中,我远远地、远远地听见了那个矮小的人儿的吉他声和他的歌声。

“不,”我不禁对自己说,“你没有权利可怜他,也没有权利为那勋爵的富裕生气。谁曾在天平上称过这些人之中每个人的内在的幸福呢?瞧,他这会儿正坐在什么地方的肮脏的门槛上,凝视着月色溶溶的天空,在宁静、芬芳的夜色中快乐地歌唱;他心里没有责备,没有怨恨,没有懊悔。可是谁知道那些在高楼大厦里面的人,心里现在正做什么打算呢?谁知道是不是所有这些人的心里,正像那个矮小的人儿的心里一样,也有那种毫无牵挂的、柔和的生之喜悦和与世无争的胸襟呢?允许和命令这一切矛盾都存在的神的慈悲和智慧是广大无边的。只有你,渺小的可怜虫,鲁莽而放肆地想要洞悉他的法则和他的意图的可怜虫,只有你,才觉得有矛盾。他从他那光辉超绝的高处,温存地俯视着而且欣赏着你们大家生活于其中的那充满矛盾而又永不止息地前进着的无限和谐。你居然骄傲自满地想摆脱这个普遍的法则。这是不行的!而你竟会对侍者们怀着毫不足道的愤慨,你对无穷无尽的和谐的要求也给予了回答……”

(1857年7月18日)

芳信 译

* * *

[1]旧译琉森。

[2]法语:有才智的人。

[3]法语:波尔卡舞。

[4]杜伊勒利宫,旧时法国王宫,今已废,改建成花园。

[5]法语:公共餐桌。

[6]奥地利西部与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区,在阿尔卑斯山中。

[7]法语:方言。

[8]法语:先生们太太们,如果你们以为我是要挣点钱,那你们就错了;我是个穷人。

[9]法语:现在,先生们太太们,我要给你们唱一首里吉民歌。

[10]法语:先生们太太们,如果你们以为我是要挣点钱……

[11]法语:先生们太太们,谢谢你们,我祝你们晚安。

[12]法语:像火枪手那样。

[13]法语:是的,糖是好东西,对孩子们来说是甜的!

[14]法语:这话我只跟您说。

[15]法语:阿斯提。

[16]法语:警察太麻烦了。

[17]法语:一个穷人。

[18]德语:这位先生对;您也对。

[19]一八五六年底,中国政府逮捕了英国船上的鸦片贩子。英国人认为大不列颠国旗受到侮辱,从英国军舰上残酷炮轰广州,侵占并掠夺该城,杀死大量市民。

[20]阿尔及利亚的一个民族。

[21]法语:普隆比埃尔。该地为伏吉萨尔的一个疗养地。此处拿破仑系指拿破仑三世。

[22]一八五七年七月,英国国会提出招中国移民中的自由劳工去英殖民地的问题,中国移民不愿携带妻子前往,众议院会员建议对未婚移民课以重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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