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莉安:(她转身背对着他,肩膀耷拉着。但是她尽她所能谈论他引导的话题,语气尽可能自然——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乏)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知道所得税申报表或者保险申报表该怎么填。
(海伦、布雷肯里奇、瑟奇和托尼走进房间,从台阶上迈步下来)
英格尔斯:你觉得房子怎么样,海伦?
海伦:(不冷不热地)挺好的。
布雷肯里奇:(自豪地)她觉得我布置得特别周到。
英格尔斯:果不其然。
布雷肯里奇:对了,我忘记跟你们说了。趁比利不在,我要告诉你们;这是个惊喜。今天晚上十点,等天完全黑下来,我要给你们展示我的发明。这是我的发明第一次公开示人。我们今晚就当庆祝国庆了,虽然早了一点。我们要放焰火——我把它们都排好了——(用手指指)——就在那边,湖边。我会把它们点燃——从花园里——不用亲手点燃,不用导线,就靠遥控——通过空气把电脉冲传播过去。
托尼:我可以看看你的设备吗?
布雷肯里奇:托尼,我的设备你可不能看。明天大家才能看到。不要去找它,你们找不到的。但是你们会第一个看到它的强大功能。(开心地耸耸肩)想想看啊,如果有人给我拍个纪录片,你们会很荣幸地上镜的!
瑟奇:电影院里会放很多伟人的纪录片。
英格尔斯:要成为伟人的话,现在沃尔特就差被暗杀了。
海伦:史蒂夫!
英格尔斯:他之前有一次差点就被暗杀了——所以我才这么说。
海伦:你说他——怎么着?
英格尔斯:你难道不知道沃尔特有一次差点就没命了吗?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吧。
海伦:(惊愕地)不会吧!……
英格尔斯:可不是么!有人想害他,情况非常神秘。
布雷肯里奇:那可能只是个意外而已。你提那个干吗?
海伦:快跟我说说,史蒂夫。
英格尔斯: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有一天晚上,沃尔特和瑟奇开车去斯坦福德,路过研究所,于是他们拉我来看这所房子——所谓的“道森夫妇”的房子——当时刚刚完工。我们三个人在房子里分散了四处转,然后我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我看到沃尔特捡起他的帽子,上面有个枪眼。那个帽子是新的。
海伦:天呐!……
英格尔斯:我们报了警,所有的建筑工人都被搜查了一遍,但是我们没有找到凶手,也没有找到那把枪。
海伦:这么蹊跷的事!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与沃尔特为敌!
英格尔斯:这你可不能保证。
(弗莱明从右侧的门走进房间。他走到餐柜前,倒了一杯酒,站在那里喝了起来,完全无视其他人)
海伦:后来呢?
英格尔斯:就差不多是这样……对了,还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我在车里面有个包——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包,里面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回到车里的时候,那个包上的锁被撬坏了。但是我包里的那些东西其实谁拿了都没用,而且撬锁的人也没有翻开看,因为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不过锁确实是被撬了,我们后来也没有弄清是谁干的。
海伦:沃尔特!你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跟我讲过?
布雷肯里奇:亲爱的,原因很显然——我不告诉你就是为了不让你像现在一样担心。而且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啊,可能就是意外的小插曲,或者是谁搞的恶作剧。我跟库蒂斯说了——我让他谨防任何陌生人进来——但是其实一直都没有人来,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英格尔斯:我叫沃尔特随身带枪——以防不测——但是他不肯。
海伦:你确实应该带枪防身啊,沃尔特!
布雷肯里奇:我带着呢,我有把枪。
英格尔斯:我才不信。沃尔特特别怕枪。
布雷肯里奇:胡说。
英格尔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布雷肯里奇:(指指抽屉)你打开来看。
(英格尔斯拉开抽屉,拿出枪)
英格尔斯:还真有——少见。(打量着枪)你还挺有防备,这样你就不会遭遇——不测了。
海伦:快放回去吧!我害怕那玩意儿。
(英格尔斯把枪放回抽屉,把抽屉推了回去)
托尼:这简直不可思议。布雷肯里奇先生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
布雷肯里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懂史蒂夫干吗要提这个事情——尤其是在今天提……嗯,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好不好?你还没去看院子里呢,海伦!
海伦:(起身)好的。
(弗莱明又喝掉一杯酒,从右侧出门)
布雷肯里奇:阿德莉安,亲爱的——你也一起来吗?
阿德莉安:(平淡地)好。
布雷肯里奇:还不开心呢?
阿德莉安:没事了。
布雷肯里奇:我也觉得你应该缓过来了。我刚刚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知道演员的脾气嘛,就像风暴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阿德莉安:嗯。
(她从左侧的双扇玻璃门走出去,布雷肯里奇、瑟奇和托尼紧随其后)
海伦:(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说)史蒂夫,你来吗?
(史蒂夫没有答话,他站着看着她,然后说)
英格尔斯:海伦……
海伦:怎么了?
英格尔斯:你不幸福,对吗?
海伦:(不太严肃地责备道)史蒂夫!你问的这种问题有什么可回答的吗——这种问题意义何在?
英格尔斯:我只是……出于自卫才这么问。
海伦:出于……自卫?
英格尔斯:是。
海伦:(坚决地)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跟大家一起吗?
英格尔斯:不。(她一动不动,盯着他。他过了几秒后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海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失态地)我不想知道!
英格尔斯:我爱你,海伦。
海伦:(装作不当回事地)史蒂夫,你说这话,晚了十年吧?我觉得差不多十年。我还以为没有人会再说这样的话了呢。至少……是对我……
布雷肯里奇的声音:(从院子里大喊)海伦!……
英格尔斯:我十年前就想告诉你。
海伦:这简直……太蠢了……而且太不可思议了,是吧?你是我丈夫的搭档……然后……然后我是贤妻良母,生活美满……
英格尔斯: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海伦:……而且你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
英格尔斯:我知道这都是徒劳的——
海伦:当然是徒劳的……必须是徒劳的……(讲话声从院子的方向慢慢靠近。英格尔斯突然抱住了她)史蒂夫!……史蒂夫,他们要回来了!他们——
(讲话声更近了。他用一个吻打断了她,她的第一反应是奋力把他推开,紧接着她的身体就没有再反抗。他用双臂抚过她的后背,抱住她——紧紧地抱住——这时阿德莉安、布雷肯里奇、瑟奇和托尼从院子里回来了。海伦和英格尔斯松开了对方,她不知所措,而他却镇定万分。众人面面相觑,英格尔斯打破了寂静)
英格尔斯: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作何反应。
瑟奇:(极度愤怒地喘着粗气)这……这……这简直是禽兽!……这简直是不堪入目!……这简直——
布雷肯里奇:(镇静地)好了,瑟奇。别太过激,大家都冷静冷静。我们理智一点。(温柔地对海伦说)我非常抱歉,海伦。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你比大家都要难过。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事情变</a>得容易些。(他注意到阿德莉安,她显得比别人都要震惊)怎么了,阿德莉安?
阿德莉安:(几乎说不出话)我没事……没事……
布雷肯里奇:史蒂夫,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单独谈谈。
英格尔斯:我早就想和你单独谈谈了,沃尔特。
(幕落)
第二场
当天晚上。房间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只有桌子上的一盏台灯亮着。
大幕拉开,布雷肯里奇半躺在椅子上,看起来无精打采、情绪低迷。瑟奇坐在地上的一块垫子上——虽然他离布雷肯里奇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他的样子就好像坐在布雷肯里奇边上一样。
瑟奇:太可怕了,可怕得我要受不了了。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布雷肯里奇:你还年轻,瑟奇……
瑟奇:只有年轻人才懂得什么叫贞洁吗?
布雷肯里奇:可是只有年轻人懂得惩恶扬善……
瑟奇:晚餐的时候……你……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太仁慈了。
布雷肯里奇:还有比利呢。
瑟奇:那现在呢?现在你总要做点什么吧?
布雷肯里奇:不。
瑟奇:什么?
布雷肯里奇:瑟奇,我的地位使我不能公开这个事件。老百姓很信任我,我不能让丑闻玷污我的名字。而且,考虑考虑海伦的感受,你觉得我会那么伤害她吗?
瑟奇:布雷肯里奇夫人她一点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布雷肯里奇:(缓缓地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我只是觉得那不像海伦的为人,当然那更不符合史蒂夫的性格。
瑟奇:你是说英格尔斯先生吗?在我看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布雷肯里奇:我不是那个意思,瑟奇。我当然不会惊讶他做出这么下流的事,只不过以他的智商,他不会露这么大的马脚!
瑟奇:露马脚?
布雷肯里奇:如果史蒂夫想和海伦私下幽会的话,他好几年前就可以开始了,我们甚至都不会往那个方面想——如果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话。他聪明绝顶,他的智商超乎我们的想象。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拥抱接吻——尤其是他知道我们随时可能回来——傻子都不会这么干。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完全理解他的举动。
瑟奇:你跟他谈话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布雷肯里奇:(避而不谈)我们谈了……很多很多。
瑟奇:我不能理解在你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好人有好报。
布雷肯里奇:啊,瑟奇,我们不应该惦记着回报。我们要为我们身边的人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事——善良是我们的回报。(福来舍推着比利从右侧的门进来,弗莱明和海伦紧跟着也走了进来。布雷肯里奇站起身)
比利:爸爸,你叫我过来吗?
布雷肯里奇:是的,比利。没有累着你吧?
比利:没有。
布雷肯里奇:(指着他刚刚坐的椅子,对海伦说)亲爱的,坐吧。就这把椅子还比较舒服一点。(海伦默默坐下。英格尔斯从院子里进来,站在门口)我们干吗要在黑暗中坐着呢?(开灯)你穿得有点少啊,海伦。今天晚上对于这个季节来说相当冷。你不要感冒了。
海伦:不会的。
布雷肯里奇:(把烟盒递给她)要抽烟吗,亲爱的?
海伦:不用了,谢谢。
英格尔斯:(依旧站在门口)你今天晚上特别让人讨厌,沃尔特。比平时要讨厌得多。
布雷肯里奇:你说什么?(阿德莉安走下台阶,她站住了,向下张望着)
英格尔斯:你知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怎么做吗?我会冲着海伦大喊大叫,我会骂她,我甚至会扇她。
布雷肯里奇:那是你。
英格尔斯:你知道如果你这样做会有什么效果吗?她会好受得多。
海伦:求你了,别说了,史蒂夫。
英格尔斯:抱歉,海伦……我十分抱歉。
(沉默。阿德莉安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最后一级时停下了:她看到英格尔斯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她赶紧避开,在屋子的角落坐下来)
福来舍:(无奈地看着众人)你们这他妈都是怎么了?
布雷肯里奇:福来舍。比利在的时候不允许你骂人。
福来舍:哎哟,好吧。可我有预感,我也许不知道是怎样的预感,但是我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瑟奇: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发生。
英格尔斯:(随意地)对了,瑟奇,我今天听说了一件有关你同胞的趣事。关于苏维埃文化联谊社。
瑟奇:(看了看他)然后呢?你听说什么了?
英格尔斯:据说联邦调查局在追捕他们,他们好像是苏联潜入美国的间谍先锋队。最大的一支先锋队。联邦调查局据说已经捣了他们的老巢,获取了他们的文件。
瑟奇:什么时候的事?这不可能!
英格尔斯:就是今天。
瑟奇:怎么可能!
英格尔斯:我觉得应该已经有报道了——现在。我是从我在纽约《通讯员报》的老朋友乔·奇斯曼那儿听说的——《通讯员报》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媒体——他说下午这则新闻就会上头条。
布雷肯里奇: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媒体界还有朋友。
瑟奇:你有今天的《通讯员报》吗?
英格尔斯:没有。
瑟奇:(对众人)你们有——
英格尔斯: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呢,瑟奇?你对苏维埃文化联谊社了解吗?
瑟奇:我了解吗?我了解得多了!我早就知道他们是间谍了。我在莫斯科的时候就认识他们的头儿,叫马卡洛夫。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第二号世界大战(4)时从苏联逃出来——这就是我逃亡的原因——像马卡洛夫一样的人,他们背叛了苏联人民。他们有伟大抱负,但是他们的手段太狠毒!他们不相信上帝,他们玷辱了神圣的俄国母亲,他们忘记了友谊、忘记了平等、忘记了——
布雷肯里奇:别说了,瑟奇。
瑟奇:在苏联的时候,我一直想向警方报告我掌握的关于马卡洛夫和苏维埃文化联谊社的情况。但是我不能说,因为只要我张口……(战栗)我的家人——还都在苏联,我的妈妈……还有姐姐。
福来舍:哦,苏琴先生!好可怕啊。
瑟奇:不过现在苏维埃文化联谊社被端了——我很高兴,我非常高兴!……有人有《通讯员报》吗?(众人或摇头或答“没有”)我一定要看看!我从哪里可以买到纽约的报纸?
布雷肯里奇:这附近没有——现在太晚了。
英格尔斯:斯坦福德有,瑟奇。
瑟奇:哦,是吗?那我去斯坦福德好了。
布雷肯里奇:算了,瑟奇!开车去斯坦福德都要好久——一来一回要四十多分钟呢。
瑟奇:但是我真的想今天晚上就看到报道。
布雷肯里奇:你会错过……那个惊喜的。
瑟奇: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布雷肯里奇先生,对吗?我去去就回。我可以把车开走吗?
布雷肯里奇:如果你坚持的话,当然可以。
瑟奇:(对英格尔斯说)哪里是最近的买报纸的地方?
英格尔斯:你沿着公路往斯坦福德开就好,就在你路过的第一家杂货铺——叫劳顿杂货铺,在布雷肯里奇研究所边上的街角。他们那里有各种报纸卖。嗯我想想……(低头看看手表)他们十点钟开始卖最新的本埠新闻版,还有十五分钟,所以你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乔·奇斯曼说这版里会有的。
瑟奇:多谢。(对布雷肯里奇说)请原谅。
布雷肯里奇:没事。(瑟奇从左侧出门)
福来舍:(看到没有人讲话)还有,今天晚上为什么没有人去吃晚餐啊?龙虾可好吃了。(远处响起爆炸声,湖的那边燃起了焰火,夜空被点亮,又瞬间熄灭下去)
布雷肯里奇:我们的邻居已经在庆祝了。
比利:我想去看。
布雷肯里奇:你看到的会比这个壮观得多——过一会儿。
(福来舍把轮椅转向了双扇玻璃门。远处,焰火又一次飞向天空。此时托尼从双扇玻璃门进来)
托尼:哎,瑟奇那么着急走干吗?我刚刚看他开车出去了。
布雷肯里奇:他去斯坦福德了,去买份报纸。
英格尔斯:你没有买今天的《通讯员报》吧,托尼?
托尼:《通讯员报》?没有。(顿了顿)布雷肯里奇,我能跟你说句话吗?就一小会儿。我今天一直在——
布雷肯里奇:嗯,你要说什么,托尼?什么事?
托尼:是……是关于比利。我不想——(看看比利)
弗莱明:关于比利?什么事啊?
布雷肯里奇:没关系的,不用瞒着。说吧。
托尼:如果你允许我说的话,我今天早上碰见道尔教授了。
布雷肯里奇:哦,这样么?你不会是要说——
弗莱明:道尔?比利的医生吗?
托尼:是的,我上大学</a>的时候他教过我。
弗莱明:他跟你说了什么?
布雷肯里奇:托尼,我觉得我们已经说好了——
弗莱明:他跟你说了什么?
托尼:(对布雷肯里奇)他说我必须转告你,恳求你,因为如果我们夏天再不把比利送到蒙特利尔,让哈兰医生给比利做手术的话——比利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弗莱明缓缓向前迈了一步,恶狠狠地)
布雷肯里奇:好了,哈维。
弗莱明:(声音古怪、沙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布雷肯里奇:因为我没必要告诉你。
托尼:弗莱明先生,这是比利最后的机会了。他马上就要十五岁。如果我们再这样等下去,肌肉会萎缩,那就太晚了。道尔教授说——
布雷肯里奇:道尔教授没有提到手术对于比利而言也有可能危及生命吗?
托尼:他提到了。
布雷肯里奇:我觉得这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海伦:沃尔特,求你了,我们再好好考虑考虑。道尔说风险并不是太大,我们冒着一个小小的风险就可以……不让比利这样残废下去!
布雷肯里奇:多小的风险一旦发生都无法挽回——对于比利来说。我宁愿让比利这样下去,也不愿意冒着失去他的风险去手术。
弗莱明:(疯狂地吼着)真是不可理喻,你这个混蛋!我不会这么饶了你的!他妈的,我不会饶了你!我要求做手术,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要求你让比利做手术!
布雷肯里奇:你要求?你算老几?(弗莱明站定盯着他看,他的憔悴好像更加明显了)
英格尔斯:(生硬地)我可以选择不掺和你们的事情吗?(转身从左侧出门)
布雷肯里奇:哈维,我警告你。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可能会禁止你再见比利。
海伦:哦,不,沃尔特!
弗莱明:你……不能那么做,沃尔特!你……你不能。
布雷肯里奇:你明知道我能。
比利:(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鲜活——如此绝望)爸爸!你不能那样!(布雷肯里奇转身对着他)求求你了,爸爸。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是非要做那个手术。所以你千万不要……弗莱明先生,那个手术真的无所谓。我不在乎。
布雷肯里奇:好的,比利。我很抱歉哈维刚刚打扰到你了。你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不会冒着风险在你身上尝试一种未经测试的新手术。(海伦想插话)所以,海伦,这件事情就这么办。
(弗莱明猛地转身。他走向台阶,随手从餐柜上抓了一个酒瓶,消失在了楼梯的顶端)
福来舍:嗯,我觉得这可不太像生日聚会了!
布雷肯里奇:我们别管那个烦人的哈维了,他总是这样搅浑水。(看看手表)现在我们可以干点开心的事情了。(起身)比利,亲爱的,你要目不转睛地看好那边的湖,你一会儿会看到有意思的东西。(对众人说)大家注意了,我不想让任何人跟着我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是如何做到的。我明天才会公开。不过这里是最佳的角度。(他转身走向双扇玻璃门)谁知道呢?也许你们即将看到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发明。(出门,向右首走进院子里)
海伦:(好像做了个决定一样,起身向台阶走去,然后停下脚步对众人补充道)抱歉我失陪一会儿。(从台阶离开)
托尼:比尔,不好意思。我尽力了。
比利:没关系……你以后当了医生,我还像……现在这样。我想让你当我的医生。
托尼:(奇怪地、紧张地、苦涩地)我以后当了……医生……
比利:大家都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爸爸经常夸你,还夸你的手。他说你的那双手很适合做医生。
托尼:(看看自己的手)哦……是吗……他这么说的?(转身要走)
福来舍:哎,你不要看焰火吗?
托尼:哦,那你坐着你的礼花炮飞上天吧——(从右侧的门离开)
福来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张着嘴)嗯,我觉得他是想说……
阿德莉安:是的,福来舍,他想说的跟你想的一样。
(后台的右侧传来了琴声,是拉赫玛尼诺夫的G小调前奏曲)
比利:诺兰小姐,你不要走啊。大家走了。
阿德莉安:我不会走的,比尔。我们把门打开,再关上灯,这样我们会看得清楚些。(她关了灯,福来舍把双扇玻璃门推开)
比利:为什么托尼一直弹这么悲伤的曲子?
阿德莉安:因为他总是心情不好,比尔。
福来舍:我能感觉到,大家心情都不好。
比利:爸爸今天很开心。(一束火苗从湖面上升腾起来,比刚才的焰火要近很多,爆裂成许多闪闪发亮的星星)
福来舍:快看啊!
比利:哦!……(每隔一会儿就会继续有焰火升起)
福来舍:(在焰火之间,兴奋地)看啊,比利……看啊……这就是你爸爸的新发明!……相当好用!……那些焰火不用导线引燃……不用亲手点火……就像那样,隔着老远……能想象吗?就是一种波把它们炸开了花!
阿德莉安:精确度很高……相当准……如果有人选择了更大的……(突然她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失声尖叫起来)
福来舍:怎么了?
阿德莉安:(声音很诡异)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她突然慌了神,准备冲出门,面对屋外的一片漆黑,她无奈地停了下来,转身问)沃尔特呢?他去哪儿了?
福来舍:我不知道。他不让我们跟着他。
阿德莉安:史蒂夫在哪里?
福来舍:不知道,我觉得他出去了。
阿德莉安:(朝院子里大喊)史蒂夫!……史蒂夫!……
福来舍:他听不见的。这里地方太大了,离院子还远着呢。天这么黑,你谁也看不到。
阿德莉安:我要——
比利:快看,诺兰小姐!看!
(焰火组成了字母,在湖面上的天空渐渐成型,一个一个小光点排列开来。字母一个个拼成:“天佑……”)
阿德莉安:我得去找沃尔特!
福来舍:诺兰小姐!别去!布雷肯里奇先生会生气的!
(阿德莉安冲了出去,消失在了院子里。焰火继续拼成了:“天佑美……”(5)然后,最后一个光点展开了,字母抖动了几下,黯淡了下去,一同消失在了夜空里。此时只有黑暗和寂静笼罩)
哎!……出什么问题了?……发生了什么?……(他们等待着。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觉得可能是那个发明出问题了,有些地方坏掉了。可能那个伟大的发明还不太完美……
比利:可能过一会儿就好了。
福来舍:也许老式的点焰火的方法还是更好些。(他们继续等着,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了,比尔,你说大家今天都怎么了?
比利:没什么。
福来舍:我不能理解。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但是这里有些东西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比利:算了吧,福来舍。
福来舍:以你为例吧。那个手术的事。你很想做手术吗?
比利:我觉得可能是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很想要一个东西是什么感觉。我一直在尝试着不要有这样或那样的愿望。
福来舍:比尔,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比利:我吗?……(想了一下)我觉得……我觉得可能是接一杯水吧。
福来舍:什么?要我去给你倒杯喝的吗?
比利:不是,你没有理解。是自己给自己倒一杯水。(福来舍紧盯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我渴了,我不用跟任何人说,我可以自己到厨房,拧开龙头,接一杯水,然后喝掉。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感谢任何人,不需要请任何人帮忙,只需要自己去接。福来舍,你不能理解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就是不需要任何人。
福来舍:但是大家想要帮助你。
比利:福来舍,当——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时候,无论何时,无论我在做什么……我一个人的时候不能渴,因为我必须得告诉别人我渴。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饿。我根本感觉不到我是一个人,我只是一个总在被帮助的东西……如果我能站起来的话——我会站起来然后告诉他们都去死吧!哦,福来舍,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只要知道自己能够如此!只要一次就好!
福来舍:就算那样,你又能如何呢?你说的没什么道理,因为大家只是对你很好——(院子里传来了爆炸声)看!看焰火!(向外看,只有漆黑一片)没有,可能是哑炮。
比利:人们确实待我不薄。但是这样并不好——这种友好。有的时候我故意惹麻烦,就是为了让人骂我,可是从来都没有人骂我。大家一点都不尊重我,所以大家才不会生气。我不值得他们生气,我好像只是一个需要善待的东西而已。
福来舍:听着,你要喝水吗?要不要我帮你倒?
比利:(低下头,无精打采地)好吧。你帮我倒吧。
福来舍:我觉得光喝水不好吧,要不然给你来一杯热巧克力,再来一点吐司面包?
比利:好。
福来舍:我说了,今天晚上大家什么都没吃。那么好的晚饭都浪费了,这宅子里的人真是疯狂。(转身向门口)要我把灯打开吗?
比利:不用。(福来舍从右侧离开,比利独自坐了一会儿,一动不动。此时英格尔斯从院子里走进来)
英格尔斯:你好,比尔。你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吗呢?(把灯打开)焰火放完了吗?
比利:好像出问题了,焰火停了。
英格尔斯:哦?那沃尔特去哪儿了?
比利:可能在修理焰火吧,我猜。他没有回来。(英格尔斯正要上楼)史蒂夫。
英格尔斯:嗯?
比利:史蒂夫,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从来都不对我好。
英格尔斯:但是我很想对你好呀,孩子。
比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也不可能……照着别人的样子对我好。我的意思是,人们把友善当作一种武器……史蒂夫!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武器,我觉得比生化毒气还要可怕。它会浸入更深,伤得更痛,而且没有面具可以防护。因为人们觉得只有坏人才需要提防友善。
英格尔斯:比尔,你听我说。这些都不要紧,甚至你的坏腿和轮椅——都不要紧,只要你不让人控制你的思想。你要掌控你自己的思想——让你的思想自由、自主。不要让任何人帮助你——你的思想,你的灵魂。不要让任何人告诉你你应该想什么。不要让任何人觉得你应该感觉到什么。永远不要让任何人把你的灵魂扶上轮椅。只要这样,无论发生什么,就都不会有事的。
比利:你是懂我的,史蒂夫,只有你是懂我的。(福来舍从右侧的门进屋)
福来舍:来吧,比尔,吃的给你弄好了。你想在这里吃吗?
比利:我不饿,把我推到房间吧。我累了。
福来舍:他妈的!我忙活了半天——
比利:求你了,福来舍。(福来舍推动了他的轮椅)晚安,史蒂夫。
英格尔斯:晚安,孩子。(福来舍和比利出去了,隔壁传来托尼的声音)
托尼的声音:回去啦,比利?晚安。
比利的声音:晚安。(托尼从右侧进来)
托尼:焰火呢?放完啦?
英格尔斯:可能是吧,比利说焰火出问题了。
托尼:你没有看吗?
英格尔斯:没有。
托尼:我也没看。
(海伦出现在了台阶的顶端。她戴着帽子,穿好了外衣,拎着小手提箱。她停了一下,看了看楼下的两个人,然后坚定地走了下来)
英格尔斯:海伦?你去哪儿?
海伦:回城里。
托尼:现在?
海伦:是的。
英格尔斯:不过海伦——
海伦: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人。我不想……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英格尔斯:发生了什么?
海伦:我过后跟你说,史蒂夫。过后再说。我之后再跟你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城里见。我到时候跟你解释。不要——
(院子里远远地传来了阿德莉安的尖叫声——一声惊恐的悲鸣。所有人都转身朝着双扇玻璃门)
英格尔斯:阿德莉安在哪儿?
海伦:我不知道。她——
(英格尔斯冲进了院子,托尼紧跟其后。福来舍从右侧的门闯进来)
福来舍: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海伦:我……不知……道……
福来舍:诺兰小姐!是诺兰小姐!(库蒂斯从右侧进)
库蒂斯:夫人!怎么了!
(英格尔斯、托尼和阿德莉安从院子里进屋。英格尔斯搀着阿德莉安,她颤抖着,喘不过气来)
英格尔斯:好了,好了,放轻松。刚才怎么了?
阿德莉安:是沃尔特……在外面……院子里……他死了。(沉默,众人都看着她)外面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他趴在地上……我拔腿就跑……我觉得他中枪了……(海伦倒吸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英格尔斯:你碰任何东西了吗?
阿德莉安:没有……没有……
英格尔斯:库蒂斯。
库蒂斯:先生你有什么指示?
英格尔斯:你快到案发地点去,站在边上不要动任何东西,也不要让任何人走近。
库蒂斯:明白了,先生。
阿德莉安:(用手指着)在那儿……左边……沿着小道走……(库蒂斯出门到院子里去)
英格尔斯:托尼,你把海伦带回房间吧。福来舍,你跟比利在一起。不要告诉他,让他快点睡觉。
福来舍:好,好的,先生。
(福来舍从右侧出去,托尼扶着海伦上楼,英格尔斯拿起了电话)
阿德莉安:史蒂夫!你要干什么?
英格尔斯:(对电话说)接线员吗?……
阿德莉安:史蒂夫!你等等!
英格尔斯:(对电话说)接地方检察官黑斯廷。
阿德莉安:不要!……等等!……史蒂夫,我——
英格尔斯:(对电话说)喂,格里格?我是史蒂夫·英格尔斯,我在沃尔特·布雷肯里奇的宅子里。布雷肯里奇先生被——(阿德莉安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把她推开,没有用很大力气,但是十分坚定)——谋杀了……对……对,我会的……对,那座新房子……(挂电话)
阿德莉安:史蒂夫……你刚刚不让我跟你说话……
英格尔斯:嗯?怎么了?
阿德莉安:(从兜里掏出一条男士手帕,递给他)这个。(他看着手帕上的姓名缩写)这是你的。
英格尔斯:是的。
阿德莉安:我是在长椅上找到的——就在——尸体……边上。
英格尔斯:(看看手帕,又看看她)不错的证据,阿德莉安。(淡定地把手帕装进自己的衣兜)这个证据证明你还爱我——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阿德莉安:(语气僵硬)只是间接证据而已。
英格尔斯:哦,对啊,不过间接证据就足够了。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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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处瑟奇使用了法语的“小姐”。——译注
(2)比尔与比利是同一人,比利是比尔的昵称。——译注
(3)伏尔加河位于俄罗斯西南部,阿德莉安以此讽刺瑟奇的“俄罗斯风情”。——译注
(4)即二战,瑟奇的英语十分蹩脚。——译注
(5)“天佑美国”,“God Bless America”,美国人常用的爱国标语。——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