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乔治·艾略特</strong>
《米德尔马契》
我对《米德尔马契》的评价可以这样概括,乔治·艾略特拥有伟大小说家的种种天赋,唯独缺少火花。她对人生的阐释酣畅饱满、入情入理,没有哪位英国作家能与之比肩。她带着理性和同情去观察,却遗漏了浪漫。
<strong>简·奥斯汀</strong>
《傲慢与偏见》
简·奥斯汀完美无瑕。诚然,她格局不大,她笔下的小小世界中无非只有乡绅、牧师和中产男女,但谁能媲美她对人物的洞察力,谁能超越她剖析人性时的敏锐和理性?她无须我的溢美之词。
据说她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她身材修长,步态轻盈稳健,给人以健康活泼的整体印象。她的皮肤是清澈的深褐色,脸颊圆润饱满,口鼻小巧匀称,淡绿褐色的眼睛明亮有神,褐色的天然鬈发贴着面颊。”我只见过一幅她的肖像画,画上的她是一个胖脸蛋儿的年轻女子,五官毫无特点,眼睛又大又圆,胸脯十分惹眼,不过也许是艺术家技艺不精。她难得地有种灵动的幽默感,她曾说平常说话和写信毫无二致,而她在信中总是妙语如珠,风趣、讽刺、辛辣,无疑平常说话也一般精彩。
近年来,有几位著名作家的书信集陆续问世,我拜读之时,偶尔忍不住怀疑这些作家写信时就隐约抱着日后出版的念头。我总感觉他们就像在给文学杂志写专栏。为了不得罪尸骨未寒之人的信徒,我就不指名道姓了,不过狄更斯早已作古,我可以畅所欲言,谁也不会见怪。狄更斯每次出门旅行,都会给朋友们寄去长信,洋洋洒洒地描绘沿途所见,正如他的传记作家所言,这些信可以一字不动地拿去出版。当时的人更有耐心,但要是收到朋友的来信,发现里面尽是对山川胜景的口头描写,想来也是要大失所望的,因为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人,参加了什么聚会,有没有买到你托他带的书、领带、手帕之类。
奥斯汀谈锋犀利,更有不凡的幽默感。她爱笑,也爱逗人笑。一个幽默家想到一句妙语,要让他(或者她)闭口不言实在强人所难。况且天知道,要好笑但不能偶尔带一点儿恶毒,这并非易事。“人情乳臭[出自《麦克白》 有时候债主催得紧了,许多东西只能拿去当掉,有时候经纪人扣了他的家具拿去公开拍卖。可他不长记性,一辈子都在毫无意义地挥霍。他借钱的时候恬不知耻,但出于对这位天才的敬佩,朋友们总是慷慨解囊。一般来说跟女人借钱很难,不过看来对巴尔扎克来说这是小菜一碟。他对世故一窍不通,看不出他对拿女人的钱有任何顾虑。
我想最好还是该承认,他极其自私、不择手段并且一点儿也不诚实。他欠钱不还,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是,以他豁达乐观的性格,他总是坚信写书能赚大钱(他一度赚了不少),一桩桩投机买卖也激起了他热烈的幻想,以为能暴富。可他每次投进去,换来的结果都是更多的债务。如果他清醒、务实、节俭,那就绝不可能成为巴尔扎克。他爱出风头,喜欢奢侈,总忍不住花钱。他拼命工作,想还清欠债,但很不幸,眼前最紧迫的还没还清,新的又欠下了。有一桩怪事值得一提,只有债主催账时他才会逼自己创作,累得苍白憔悴,几部最伟大的小说就是这样写出来的。但要是老天开眼,他没那么捉襟见肘,经纪人不来找他麻烦,编辑和出版商也没把他告上法庭,他反倒像是毫无灵感,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strong>福楼拜</strong>
古斯塔夫·福楼拜这个人不同寻常,法国人说他是个天才。如今天才这个词用得太宽泛了,《牛津英语字典》对天才一词的定义是与生俱来的、卓绝的想象、创见、发明、发现能力,和“才华”相比,天才的创造来自天生的领悟和自发的活动,而不经过分析的过程。按照这个标准,每一百年大概最多只有三四个天才,要是谱了悦耳的旋律、写了热闹的喜剧、画了漂亮的作品就能叫天才作曲家、作家、画家,那这个词就掉价了。这些艺术家各有各的优点,作家也许确实有才华,有才华是好事,也很难得,但天才属于另一个层次。要是非要问我二十世纪有哪些天才,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十九世纪要多产一些,至于福楼拜是否拥有这类特殊天赋,就请本文读者按照字典的定义自行判断吧。
他清楚,要写作就必须体验大千世界,他无法完全像隐士那样生活。于是,他定下规矩,每年到巴黎住上三四个月。渐渐地,他有了名气,结交了当时的知识分子。我记得大家对他的感情是敬佩,而不是喜爱。同伴们发现他十分敏感,又容易生气。他不能容忍反对意见,大家都小心地不去反驳他,否则他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批评别人的作品时毫不留情,并且抱着一种作家常见的错觉,以为自己做不到的都毫无价值。同时,自己的作品受到批评,他就怒不可遏,认为是别人嫉妒、恶毒或是愚蠢,在这一点上他也和许多著名作家如出一辙。他也瞧不起想靠写作谋生或者刻意抬高声望的文人。在他看来,艺术家赚钱是自轻自贱。当然了,他抱有这种淡泊的态度并不难,因为他当时继承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王林园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