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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里的足迹_毛姆短篇小说全集

作者:毛姆 字数:9161 更新:2025-01-08 13:48:10

在马来亚,没有比丹那美拉更迷人的地方了。丹那美拉位于海边,沙滩边缘长着木麻黄。政府办公室仍设在荷兰人统治时建造的市政厅里,山上矗立着灰色的堡垒废墟,曾经葡萄牙人凭借这座堡垒,控制着不守规矩的原住民。丹那美拉有着悠久的历史,华商在海边建造了迷宫般的巨大宅邸,到了凉爽的傍晚,他们便坐在凉廊里,享受着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而这些家庭在这个国家定居了三个世纪。许多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母语,用马来语和洋泾浜英语进行交流。在马来联邦,仅剩的过去大都只存在于生者父辈的记忆中了,但好在现在还有想象力。

在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丹那美拉一直是中东最繁忙的商业中心,这里的港口停满了船只,还有很多快帆船和舢板船从中国的海面驶来。然而,现在这个地方死气沉沉,弥漫着凄凉和浪漫的气氛,和很多曾经辉煌一时的地方一样,如今只能生活在对昔日荣光的记忆中。这里是一个冷清的小镇,陌生人来了,都将逐渐失去往日的活力,在不知不觉中与当地人一样,过着简单和慵懒的生活。橡胶产业的持续繁荣并没有让这里兴旺起来,随之而来的衰退却加速了小镇的衰落。

欧洲人聚居区非常平静。那片区域整洁干净。这里的白人要么是公务员,要么是公司代理,他们的房屋建在一片巨大的运动场周围,他们所住的平房宽敞舒适,掩映在高大的玉桂树的树荫之下。运动场非常大,绿色的草坪经过精心的打理,就像大教堂的场院。丹那美拉的这个角落笼罩在静谧之中,美轮美奂,会让人想起坎特伯雷大教堂周围的区域。

临海有一个俱乐部,大楼虽然宽敞,却有些破旧,弥漫着衰败之气,走进俱乐部,你会觉得自己像是硬闯进去的,仿佛俱乐部正在停业改建和装修,而你却冒失地走进开着的门,进入了一个不该进的地方。早晨,你可能会看到几个种植园经理从他们的庄园里来这里办事,他们喝过杜松子酒就会返回种植园。到了下午晚些时候,也许会看到一两个女人带着一种鬼鬼祟祟的神气,翻阅过期的《伦敦新闻画报》。傍晚时分,几个男人信步走进来,坐在台球室里,一边看别人打台球一边喝酒。不过每逢礼拜三这里会热闹一些。在那一天,楼上的大房间里会放留声机,人们从周围的乡村来这里跳舞。有时跳舞的人至少有十几对,甚至可以凑齐两桌桥牌了。

就在这样的场合里,我结识了卡特莱特夫妇。我当时住在警察局局长盖兹的家里,那天,我坐在台球厅里,盖兹过来问我能不能搭个手玩桥牌。卡特莱特夫妇打理一座种植园,每周三都带女儿来丹那美拉玩。盖兹说这对夫妇人不错,话不多,为人谦逊,和他们打桥牌挺愉快。我跟着盖兹走进台球室,盖兹把我介绍给他们。他们已经坐在一张桌子旁了,卡特莱特太太正在洗牌。她洗牌的手法很纯熟,我对牌局顿时有了信心。她的手又大又壮,两只手各拿了半副牌,灵巧地把半副牌的牌角插在另外半副牌的牌角下面,“咔嗒”一声,整副牌干脆利落地合在了一起。

她洗牌就像在变魔术。打牌的人都知道,只有不断地练习,才能把牌洗得这么好。可以相当肯定地说,能够这样洗牌的人,都很喜欢玩桥牌。

“你们介不介意我们夫妻两个搭档?”卡特莱特太太问,“我们两个赢对方的钱可没意思。”

“当然不介意。”

切牌之后,我和盖兹坐下。

卡特莱特太太抽了一张A,她一边快速而利落地发牌,一边与盖兹谈着当地的大事小情。但我知道她一直在打量我。她看上去挺精明的,但心地善良。

卡特莱特太太五十来岁(在东方,人们老得很快,但还是很难看出他们的年龄),一头白发梳得乱糟糟的,总有一绺长发掉到额头前面,她经常不耐烦地用一只手把头发往后拨开。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干脆用一两个发夹把头发别住,好省去不少麻烦。她的蓝眼睛很大,但脸色苍白,带着倦意。她的脸布满了皱纹,脸色蜡黄。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她的嘴,使她看起来有些刻薄,总像是在讽刺什么,同时又显得很宽厚。你看得出,这个女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从不害怕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喜欢一边打牌一边聊天(有些人就反对这样,我却觉得挺不错,因为我不明白在牌桌上为什么要表现得像在参加追悼会一样),而且,我很快就发现她这人很风趣。她拿人打趣的时候嘴很毒,但也很有趣,只有傻瓜才会发火。如果她不时说一句挖苦人的话,你也乐意用你所有的幽默感来体会其中的乐趣,而且,你很快就会发现,她拿别人打趣,也不介意别人用她来开玩笑。要是你能给出机敏的回答,把嘲笑的矛头指向她,她那张嘴唇薄薄的大嘴会形成一抹干笑,她的眼睛也会闪闪发亮。

我认为她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我喜欢她的坦率和机智,对她那张朴素的面孔也很有好感。我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外表如此不在乎。不光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她身上的一切都很邋遢。她穿了一件高领丝绸衬衫,但是为了凉快,她把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一段枯瘦干瘪的脖子。她的衬衫皱巴巴的,一点儿也不干净。她抽了数不清的烟,身上全是烟灰。当她站起来和别人说话时,我看到她的蓝裙子急需洗一洗,下摆都磨损了。此外,她穿着笨重的低跟靴子。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她的穿着打扮很符合她的性格。

和她打桥牌是一种乐趣。她出牌很快,一点儿也不会犹豫,她不仅很懂桥牌之道,还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她自然了解盖兹打牌的手法,却是 “‘好吧,现在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吧?’我说。

“很明显,有人知道他身上有钱,就结伙在这里抢他。他们杀了他之后,抢走了他身上的所有财物。我突然想起了有些足印证明他曾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其中一个人找了个借口拦住了他,然后,就在他再次出发的时候,另一个人从他身后的丛林里溜了出来,把枪上两根枪管里的子弹一股脑儿都打进了他的脑袋。

“‘好吧。’我对医生说,‘我一定要抓住他们,我告诉你,我可是很高兴看到他们被绞死。’

“当然要进行调查询问。需要布朗森太太录口供,但她也提供不了我们不知道的线索。布朗森在上午十一点左右离开了家,在卡布隆吃午餐,五点到六点之间回来。他叫她不要等他,说把钱放进保险柜后会直接去俱乐部。卡特莱特证实了这一点。他和布朗森太太两个人吃了午饭,抽完烟后拿着枪去射鸽子。他大概是在五点左右回去的,也许还要早一点儿,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衣服去打网球。他猎鸽子的地方离布朗森被杀的地方不远,但没有听到过枪声。这当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有蝉声、蛙声和丛林里的其他声音,他必须离得很近才能听到枪声,而且,在布朗森被杀之前,卡特莱特很可能已经回了布朗森家。我们调查过布朗森都干过什么。他在俱乐部吃的午饭,在银行快关门的时候取了钱,回到俱乐部又喝了一杯,然后骑上脚踏车出发了。他是乘渡船过的河,船夫清楚地记得看见过他,但肯定没有别的骑脚踏车的人过河。看来凶手没有跟踪他,而是准备埋伏他。他沿着大路骑了几英里,然后抄近路走那条通往他家的小路。

“看来凶手很了解他平时的习惯,当然,种植园的劳工马上就成了怀疑对象。我们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他们,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牵涉其中。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能清楚交代他们都做过什么,而交代不清的人在我看来也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都被排除了嫌疑。我也调查了他们,但不知何故,我认为这事不是华人干的,我感觉华人不会用猎枪。我的调查没有进展。因此,我们悬赏一千美元,只要有人能帮助我们找到凶手,就能拿到这笔钱。既能帮助警方破案,同时还能挣一大笔钱,我想这对很多人而言都很有吸引力。但是我也清楚,告密者不会承担任何冒险,除非保证安全,否则他们绝不会说出心中的秘密,于是我耐心等待。有了悬赏令,我手下的警察破起案来也有了劲头,我知道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将罪犯绳之以法。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的比我多。

“可说来也怪,根本没人提供线索,赏金似乎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我把网撒大了一点儿。沿公路有两三个村子,我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藏在里面。我见了村长,但他们也没帮上忙。并不是他们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确信他们并不知情。我找村里的混混儿也谈过,但没有证据显示他们和谋杀案有关。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好吧,伙计。’我一边驾车回阿洛利比斯,一边对自己说,‘别着急,绞索又不会坏。’

“那些坏蛋抢走的是一大笔钱,但钱不花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我自认为很了解当地人的性情,他们要是拿到这笔钱,肯定很想把钱花出去。马来人都喜欢铺张浪费,而且好赌,迟早会有人突然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钱,那时我就可以调查钱的来源。只需要几个有技巧的问题,我想我就可以唬住他们,只要我再用点手段,应该不难让他们坦白罪行。

“到了这个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坐下来,等追捕嫌疑犯的热潮平息下来,凶手就会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他们会越来越想花掉那些不义之财,像是百爪挠心,难以忍受,直到最后再也按捺不住。我继续做我的工作,但我从来没有放松警惕,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案子破了。

“卡特莱特带布朗森太太去了新加坡。布朗森工作的那家公司问他是否愿意接替布朗森的位置,但他说自己不想。于是他们派了另一个人去,并告诉卡特莱特,他可以接替布朗森的继任者留出来的职位,也就是去打理卡特莱特现在赖以为生的种植园。他立刻就去了那里。四个月后,奥利弗在新加坡出生,又过了几个月,也就是布朗森去世一年多后,卡特莱特和布朗森太太结婚了。我很惊讶,但仔细一想,又不禁承认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麻烦过后,布朗森太太对卡特莱特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也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一定很孤独,而且相当迷惘,我敢说她很感激他的好意。我猜想他为她感到难过,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那就是天都塌了,她无处可去,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一定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纽带。他们完全有理由结合,这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安排。

“杀害布朗森的凶手看来要永远逍遥法外了,因为我的那个计划没有奏效。在这个地区,没有人突然大笔花钱,如果有人把这些钱埋在家里的地板下面,那他的自控力简直超乎常人。一年过去了,这件事完全被遗忘了。谁能这么谨慎,过了这么长时间,不让一点儿钱流出去?真叫人难以置信。我开始认为布朗森是被几个流浪的人杀死的,他们作案后逃到新加坡去了,在那里抓住他们的机会很小。最后我放弃了。仔细想想,通常来说,找到抢劫案件罪犯的可能性最小,因为没有证据可以把嫌疑人揪出来,就算凶手被抓住了,也只能是由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这与激情犯罪或复仇犯罪不同,在这两种情况下,只要通过动机就能确定谁想除掉受害者。

“失败之后哭哭啼啼毫无用处,我让自己保持理智,尽力把这件事抛诸脑后。没有人喜欢失败,但我确实失败了,我必须尽量装得没这回事。后来,一个华人拿着可怜的布朗森的怀表去典当,结果被抓住了。

“我告诉过你,布朗森的怀表和表链不见了,当然,布朗森太太清楚地描述了怀表的样子。那是一块半猎表,本森公司制造,配一条金链,此外还有三四个印章和一个装硬币的钱包。当铺老板很精明,一看到人拿着怀表来当,立刻就认出了那块表。他找了个借口让那人等着,然后派人去叫警察。那个华人被逮捕了,并立即被带到我面前。我看见他,就像见到了久违的兄弟。我这辈子还从没在见到哪个人的时候这么高兴过。你知道,我对罪犯没有感情,我为他们感到很难过,因为在他们正在玩的牌局中,所有的王牌都被他们的对手攥在手中,但是,每次抓到罪犯,我还是会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就像打桥牌时来了一次漂亮的飞牌。这个谜终于要解开了,即便凶手不是那个人,我们也很有把握通过他找到凶手。我对他微笑。

“我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块表。他说他是从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里买的。这话无法使人信服。我简要地说了说案情,并告诉他,他将被指控谋杀。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结果他怕了,改口说怀表是他捡来的。

“‘捡来的?’我说,‘真想不到。你在哪里捡的?’

“他的回答使我大吃一惊。他竟然说他是在丛林里拾到的。我哈哈大笑,问他是不是觉得有人会把怀表丢在丛林里。他就说他当时走在从卡布隆到阿洛利比斯的小路上,到了丛林里,他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过去一看就是这块怀表。这件事极为古怪。他为什么要说是在那里捡到了表?这要么是事实,要么就是此人过于狡猾。我问他链子和印章在哪里,他立刻把它们拿了出来。我把他吓坏了,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这个人有些八字脚,个子很矮,我真傻,竟然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凶手。但是,他这么恐惧,可见他知道一些事情。

“我问他什么时候捡到手表的。

“‘昨天。’他说。

“我问他为什么要走从卡布隆到阿洛利比斯的这条近路。他说自己一直在新加坡工作,因为父亲生病才会去卡布隆,他去阿洛利比斯也是为了做工。这活儿是他父亲的一个木匠朋友给他介绍的。他说了他在新加坡的同事的名字,以及他在阿洛利比斯的雇主的名字。他所说的一切听来都很可信,而且很容易得到证实,不可能有假。我当然想到,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块表是他捡到的,那么,怀表在丛林里肯定有一年多了,不可能保存得很好,我试了试,但没能把怀表打开。当铺老板也在警察局,就在隔壁房间等着。幸好他会修表。我派人去叫他来,让他看看这块表。他打开手表的时候还吹了一声口哨,原来表上生了很厚的一层锈。

“‘表坏了。’他摇着头说,‘不走了。’

“我问他怀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提示,他就主动说是长期受潮造成的。我把那个人关进了牢房,好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同时我派人去找他的雇主。我给卡布隆发了一份电报,又给新加坡发了一份电报。在等待回信的时候,我尽最大努力把事实拼凑起来。我倾向于相信这个人说的是事实,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拿着捡到的东西去卖,所以非常内疚。即使是无辜的人,在和警察打交道的时候也会紧张,我不知道警察有什么特别,但人们和警察在一起总是很不自在。但如果他真的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了表,那就是有人把它扔在那里的。这就奇怪了。即使凶手认为留着怀表是个祸害,也会把金表壳熔化掉,对原住民来说,这可是轻而易举的事,表链的样式太普通了,他们不可能认为会有人认出表链。全国的珠宝店里都有这样的表链。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跑进丛林,匆忙逃走的时候把表弄掉了,又不敢回去找。我认为这不太可能:马来人习惯把东西藏在纱笼里,华人的外套上也有口袋。再说了,他们一进入丛林就知道没什么可着急的了,他们大可以等一等看看情况,并且当时就把赃物分了。

“几分钟后,我派出的人回到警察局,证实了犯人所说的话,一个小时后,我得到了卡布隆的答复。警察见到了他的父亲,说是这个人到阿洛利比斯的一个木匠那里做工。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我叫人把他带进来,让他带我去他说捡到手表的地方,而且他必须带我去确切的地点。我把他铐在一个警察手上,虽然这几乎没有必要,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我还带了几个人和我一起去。我们驾车来到小路和大路相连的地方,沿着小路步行。在离布朗森被杀的地方不到五码远处,那个人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他说。

“他指着丛林,我们跟着他走了进去。我们走了大约十码,他指着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说就是在那里找到了手表。他很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怀表,如果他真的在那里发现的,那么看上去很像有人把表藏在了里面。”

盖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看?”他问。

“我不知道。”我回答。

“好吧,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想,如果表在那里,那钱也可能在那里。看起来应该好好搜查一番。当然,在丛林里找东西,简直难如登天,但我必须这么做。我打开了那个人的手铐,我需要所有我能得到的帮助,就让他也跟着搜索。我让我手下的三个警察搜查,我自己也找了起来。我们五个人排成一行沿路搜索,搜索了布朗森遇害地的方圆五十码,然后,我们又仔细搜查了一百码。我们翻了枯叶,查了灌木丛,看了乱石下和树洞里。我知道这么做很蠢,因为我们有所发现的概率可能都不到千分之一。我唯一的希望是凶手在杀人后会惊慌失措,不管他想藏什么都是匆匆忙忙,选择第一个显而易见的地点来藏东西。他藏手表时就是这样的。我之所以在这个限定范围内搜查,唯一的原因是那块表是在离公路很近的地方被发现的,想要扔掉那些东西的人肯定是想尽快把东西脱手。

“我们继续搜索。我渐渐有些疲倦和恼火。我们汗流浃背。我渴得要命,可周围没有喝的。最后,我得出结论,继续搜索不可能有结果,必须放弃,至少那一天要停止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突然号叫了一声,他是个年轻人,眼睛一定很敏锐。他弯下腰,从弯弯曲曲的树根下抽出一个肮脏发霉的东西,还有一股臭味。这是个钱包,在雨中泡了一年,被蚂蚁和甲虫啃咬过,已经湿透腐烂了,但这是个钱包不会有错,而且是布朗森的钱包,里面他从卡布隆取来的新加坡币都烂了,散发出恶臭。现在只差银币尚未找到,我确信它们就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不过我不打算费力去找了。我发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无论是谁谋杀了布朗森,那人都不是为了钱。

“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注意到在充气轮胎留下的很粗的痕迹的两侧,有布朗森的脚印,他在那里停了下来,也许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他人高马大,靴子的痕迹很明显。他不只是把脚放在松软的沙地上,随即便骑车离开,他至少停了一两分钟。我的解释是,他停下来和一个当地人说话,但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布朗森正赶回家,虽然他这个人性格开朗,但与当地人也没有相处得多么融洽。他和原住民是主仆关系。我一直都搞不清楚那些脚印是怎么回事。现在我突然明白了真相。杀害布朗森的人并不是为了抢钱,如果他停下来和别人说话,那这个人只能是他的朋友。我终于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一直认为侦探小说最有趣、最巧妙,但是很遗憾我没有能力写侦探小说。我读过很多优秀的侦探小说,而且,我向来都是在看到结局之前就解开了谜团,为此我深感自豪。我早就预见到盖兹会说些什么,但当他终于开口说话时,我承认,我还是有些吃惊。

“他遇见的那个人是卡特莱特。卡特莱特在猎鸽子。他停了下来,问卡特莱特在干什么。就在他骑车要走的时候,卡特莱特举起枪,把两管子弹都射进了他的脑袋里。卡特莱特拿走了钱和表,伪装成劫杀,慌忙中,他把财物藏在了丛林里,然后沿着丛林边缘走到公路,回到布朗森家,换上打网球的衣物,驾车带布朗森太太去俱乐部。

“我记得他那天打球打得很糟糕,我还记得,当时为了更委婉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布朗森太太,我只说布朗森受伤了但没有死,可卡特莱特却崩溃了。如果布朗森只是受了伤,那就能说出打伤他的人是谁。天哪,我敢打赌他当时肯定备受煎熬。那孩子是卡特莱特的。看看奥利弗吧,你也看出他们长得像了。医生说当他告诉布朗森太太她怀孕时,她很不高兴,还让医生答应不告诉布朗森。为什么?因为布朗森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孩子的父亲。”

“你认为布朗森太太知道卡特莱特做了什么吗?”我问。

“我敢肯定她一清二楚。想起那天晚上她在俱乐部的一言一行,我就百分百肯定。她很难过,但不是因为布朗森被杀了,她难过是因为我说他受伤了,而当我告诉她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她就号啕大哭起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了解那个女人。看她那方下巴,我就清楚她拥有魔鬼般的勇气,钢铁般的意志。是她怂恿卡特莱特做的,她计划了每一个细节和每一个行动。他完全受她控制,现在也是如此。”

“可是你的意思是,你和其他人都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有关系吗?”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如果他们相爱,又知道她怀孕了,为什么不干脆私奔?”

“他们怎么走?钱都是布朗森的,她身无分文,卡特莱特也是个穷光蛋。他失业了。你认为出了这件丑闻,他还能找到工作吗?布朗森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却和布朗森的妻子好上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他们不能让真相大白,唯一的机会就是除掉布朗森,于是他们真的动手了。”

“他们大可以求他成全。”

“是的,但我认为他们没脸这么做。他对他们那么好,他又是那么正派,我想他们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他们宁愿杀了他。”

我们两个沉默了片刻,我思索着盖兹所说的话。

“那么,你是怎么处理的?”我问。

“我什么都没做。我能怎么做?证据是什么?就凭找到的怀表和纸钞吗?也可以说是凶手把它们藏了起来,事后害怕又不敢去取。凶手很可能只拿走银币就满意了。那脚印又是怎么回事?布朗森很可能是停下来点了根烟,或者有一棵树倒在了小路上,他只能等碰巧在那里遇到的劳工把树搬走。谁能证明一个非常正派体面的女人在她丈夫死后四个月所生的孩子不是她丈夫的呢?没有陪审团会判卡特莱特有罪。我不再提起这件事,布朗森谋杀案就这样被人遗忘了。”

“我想卡特莱特夫妇是不会忘记的。”我说道。

“我并不感到惊讶。人类都是健忘的,如果你想听听我的专业意见,那我不介意告诉你,在我看来,一个人若是肯定他的罪行永远不会被发现,那就不会因为犯罪而感到懊悔。”

我又想起了那天下午我遇到的那对夫妇,丈夫瘦削秃顶,上了年纪,戴着金边眼镜;妻子满头白发,邋里邋遢,说话直率,脸上带着和蔼而刻薄的笑容。几乎无法想象在遥远的过去,他们竟然被心中的激情所左右,而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他们的行为,甚至到了最后,他们觉得只有残酷而冷血地痛下杀手,才能解决问题。

“跟他们在一起,你没觉得不舒服吗?”我问盖兹,“我不想吹毛求疵,但我不得不说,我认为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错就错在这里了。他们是非常好的人,是这里最开朗的人。卡特莱特太太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为人很是风趣。我的职责是防止犯罪,在犯罪发生时抓住罪犯,但我认识的罪犯太多了,所以我很清楚,总体来说,我并不觉得他们比其他人更坏。一个完全正派的人可能会受到环境因素的驱使而犯罪,如果他被发现,就会受到惩罚,但他很可能仍然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当然,如果有人违反了法律,社会就会惩罚他,这是对的,但不能总是通过一个人的行为来评判他的为人。如果你像我一样当过警察,你就会知道人们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幸运的是,警察不必去管人们的思想,只管他们的行为,不然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处理起来要困难得多。”

盖兹弹掉雪茄上的烟灰,向我投来了他那充满讥讽而又令人愉快的苦笑。

“告诉你吧,有一种工作我很不喜欢。”他说。

“是什么?”我问。

“就是上帝在审判日干的那份工作。”盖兹说,“我可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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