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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_毛姆短篇小说全集

作者:毛姆 字数:8756 更新:2025-01-08 13:45:59

快到上床睡觉的时间了,明天早晨他们醒来就会看到陆地。麦克菲尔医生点上烟斗,靠在船栏上探身出去,在浩瀚天际寻找南十字星座。他在前线待了两年,留下一处伤口,早该愈合却一直好不起来。不过这次能到阿皮亚安顿下来,至少住上一年,他还是很高兴的,而且在旅途中他就已经感到伤口也好些了。因为有些乘客明天就要在帕果帕果下船,今晚他们在船上跳了一会儿舞,现在他的耳鼓里还砰砰跳动着机械钢琴刺耳的键音。不过甲板上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了。不远处,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和戴维森夫妇坐在长椅上聊天,他便慢悠悠地朝妻子走了过去。当他坐到灯光下,摘掉帽子后,你可以看到他有着深红色的头发,头顶有一块已经光秃秃的了,与红色的头发相衬的是红色的皮肤,布满瘢痕;他四十岁上下,很瘦,一张干瘪的脸,显得刻板而迂腐;说话带有苏格兰口音,声调低沉、平缓。

戴维森夫妇是传教士,他们与麦克菲尔夫妇因同乘一艘船而产生了一种亲密的情谊,与其说是出于情趣相投,倒不如说是脾气相近。他们的主要共同点是都看不惯那些从早到晚聚集在吸烟室里玩扑克、打桥牌、不停喝酒的男人。在整艘船的乘客中,戴维森夫妇只愿意跟麦克菲尔夫妇交往,这让麦克菲尔太太不禁受宠若惊,甚至医生本人,虽腼腆却并不愚蠢,也多少有点儿不由自主地为此感到荣幸。只是因为他生性好辩,所以晚上待在自己的舱房里时才会按捺不住要挑挑别人的毛病。

“戴维森太太说,要是没有我们,他们简直不知道怎样在旅途中打发时间。”麦克菲尔太太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梳着她的假发,“她说船上有这么多人,他们只喜欢跟我们交往。”

“他也就是个传教士,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必这么装腔作势?”

“这可不是装腔作势。我能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戴维森两口子跟吸烟室里那帮粗野的家伙厮混在一起,那就太不像话了。”

“他们那个教派的创始人可不是这么排外的吧。”麦克菲尔医生扑哧一笑说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拿宗教开玩笑。”他妻子回应道,“我可不喜欢你这个德行了,亚历克。你从来不去看别人好的一面。”

麦克菲尔医生用他淡蓝色的眼睛斜睨了妻子一眼,没有回答。从多年的夫妻相处中,他早就悟出了两人相安无事的最好办法,就是什么都由妻子说了算。他比妻子先脱下外衣,然后他爬到上铺,躺下来看一会儿书入眠。

两对夫妇彼此道了晚安。客厅里就只剩下麦克菲尔医生和他太太了。他们有两三分钟没有说话。

“我还是去把纸牌拿来吧。”最后医生开口说道。

麦克菲尔太太疑惑地望着他。刚才和戴维森夫妇的谈话使她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她又不愿意说最好不要玩纸牌了,戴维森夫妇随时可能进来的。麦克菲尔医生拿来了纸牌,她便在旁边瞧着他一个人玩起来,心里隐隐有一种做了错事的感觉。楼下热闹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是太平洋上最臭名昭著的地方!”戴维森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多年来传教士组织一直在抵制,后来当地的报纸也终于响应了。但是警察却拒不采取行动。谁都知道他们的高论。他们说邪恶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因地制宜,予以控制。真实情况是他们被收买了,被买通了。酒吧老板给他们钱,地方恶势力给他们钱,甚至那些女人也掏钱收买他们。真相大白后,他们才被迫采取了行动。”

“船停靠檀香山时,我从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了消息。”麦克菲尔医生说。

“就在我们到达的那一天,艾维里这个令人羞耻的罪恶之地不复存在了。那里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审判。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没有立刻看出来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

“你总算说到点子上啦。”麦克菲尔太太说,“我记得她是在开船前几分钟才上船的。我记得当时我就在想,她赶得可真是时候啊。”

“她怎么敢到这儿来!”戴维森愤恨交加地喊道,“这事我得管一管。”

他向门口大步走去。

“你要去干什么?”麦克菲尔问。

“你说我要去干什么?我要去阻止他们。我不能听任这座房子变成——变成……”

他在搜寻一个不会让太太们听了刺耳的字眼。他激动得双眼发光,脸色更加苍白了。

“听起来楼下这会儿有三四个男人在。”医生说,“你不觉得现在找上门去有点儿草率吗?”

传教士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了。

“如果你以为戴维森先生会在履行职责时担忧个人安危,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戴维森太太说。

她坐在那儿,双手交叉紧张地握在一起,高高的颧骨上显出一道红晕,听着楼下的动静。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他们听见了传教士噔噔地奔下木板楼梯,猛地推开了房门。屋里的歌唱声顿时停了下来,可是留声机还在继续放着驴叫似的粗俗曲调。他们听见了戴维森的说话声,接着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到了地上。音乐声戛然而止。显然是他把留声机摔到了地上。然后他们又听到戴维森说了几句什么,但是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接着是汤普森小姐的大声尖叫,又是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好像是有好几个人在扯着嗓子吼叫。戴维森太太倒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得更紧了。麦克菲尔医生惶惑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妻子。他不想下楼去,但是他拿不定这两个女人是不是指望他能去。接着传来了一阵像是很多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吵闹声更清晰了。好像是戴维森被人从门里扔了出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一阵沉寂之后,他们听见戴维森走上楼来。他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我想我该过去看看他。”戴维森太太说。

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如果需要我,就喊一声。”麦克菲尔太太说。等戴维森太太走出去后她又说:“我希望他没有受伤。”

“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麦克菲尔医生说。

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两分钟,随即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只听留声机又响了起来,挑衅似的,几个人用讥嘲的声调嘶哑地唱起了一首淫秽的曲子。

“现在跟我一起跪下来,为我们亲爱的姐妹萨迪·汤普森的灵魂祈祷。”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激情洋溢的祈祷词,他祈求上帝怜悯这个有罪的女人。麦克菲尔太太和戴维森太太闭眼跪着。医生感到很意外,但他也笨拙而又顺从地跪了下来。传教士的祈祷狂暴有力,雄辩激昂,看得出他已莫名地为自己的祈祷而感动,口中念念有词,泪流满面。屋外,无情的雨水持续不停地落下来,似乎要抛洒下人世间的全部狠毒。

最后,他终于停下了,静默了片刻后说:

“现在我们一起再向主祈祷一遍。”

他们一起祈祷之后,跟着传教士站起身来。戴维森太太的脸色苍白、安详。她内心感到了慰藉,心情平和了,而麦克菲尔夫妇却突然感到羞愧。他们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下去看看她现在怎样了。”麦克菲尔医生说。

他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霍恩。汤普森小姐坐在一把摇椅上,默默地抽泣着。

“你坐在那儿干什么?”麦克菲尔惊呼道,“我告诉过你要卧床休息。”

“我躺不下来。我要见戴维森先生。”

“我可怜的孩子,你认为这样做有什么用呢?你永远说不动他的。”

“他说过只要我送个口信他就会来的。”

麦克菲尔给房东做了个手势。

“去叫他来。”

他和汤普森小姐一起默默地看着霍恩上楼。戴维森来了。

“原谅我请你下楼来。”她说,满脸阴沉地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你来叫我。我知道主不会让我的祈祷落空的。”

他俩相互注视了一会儿,接着她就扭头去看别处。她开口说话时目光躲闪。

“我是个坏女人。我要赎罪。”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他听见了我们的祈祷。”

他转身对另外两个男人说:

“你们走吧。告诉戴维森太太,我们的祈祷应验了。”

他们走出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老天爷。”霍恩说。

这一夜,麦克菲尔医生很晚都不能入睡,他听见传教士上楼时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即便这么晚了,传教士还不肯立刻上床睡觉,因为透过木隔板他能听见传教士在隔壁屋里大声祷告,他感到筋疲力尽,才慢慢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医生看到传教士时,他的外表使医生大为吃惊。他的脸色比往常更为苍白,满面倦容,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闪耀着一种超越人类的光焰。看上去仿佛是内心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欢乐。

“我要你马上下楼去看看萨迪。”他说,“我不能指望她的肉体会变得美好,但是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已经升华了。”

医生感到心情暗淡,神经紧张。

“昨晚你在她那儿待到很晚。”他说。

“是的,我要离开,她就紧张得不行。”

“瞧你这副得意扬扬的神气。”医生气冲冲地说。

戴维森的双眼闪现着沉醉的神情。

“我肩负着一个伟大的宽恕使命。昨天晚上,我十分荣幸地把一个迷失的灵魂拉回到了基督慈爱的怀抱。”

汤普森小姐又坐在摇椅上了。床不铺,屋子脏乱不堪,她也没有费心梳洗一下,只是披了一件脏乎乎的晨衣,头发乱糟糟打了一个结,用湿手巾抹了一把脸,但是满脸哭得浮肿,泪迹斑斑。她看上去很邋遢。

医生进屋时,她抬起了呆滞的双眼,她一副惊魂未定、悲伤不堪的样子。

“戴维森先生在哪儿?”她问。

“如果你要找他,他马上就会来的。”麦克菲尔医生冷冰冰地说,“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哦,我想我还行。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你吃过东西了吗?”

“霍恩给我送来了咖啡。”

她焦虑地看着房门。

“你说他会很快下来吗?我感到有他在我身边,我好像就不觉得那么糟糕了。”

“你还得星期二走吗?”

“是的,他说我非走不可。请你去告诉他,要他马上过来。你对我没有用。现在他是唯一可以帮我的人。”

“好吧。”麦克菲尔医生说。

此后三天,传教士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萨迪·汤普森了。其他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见到他。麦克菲尔医生注意到他吃得很少。

“他这样下去会累垮的。”戴维森太太怜惜地说,“他要再不注意,很快就会倒下的,可是他从不吝惜自己。”

她自己也面无血色。她告诉麦克菲尔太太说自己也无法入眠。每天传教士从汤普森小姐那儿出来回到楼上时,总要没完没了地祈祷,直到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就算累成这样他也睡得很少。只睡一两个钟头,他就起身穿好衣服去海湾散步了。他最近经常做一些古怪的梦。

“今天早上他告诉我说他梦到了内布拉斯加的山冈。”戴维森太太说。

“真是不可思议。”麦克菲尔医生说。

麦克菲尔医生记得他当年坐火车漫游美洲时,曾经在车窗外看到过那些山冈。它们圆圆的,很光滑,就像是巨大的鼹鼠窝,在平原上突然拔地而起。他想起了当时他分明感到那些山冈的形状很像女人的乳峰。

戴维森的忐忑不安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忍受。但是他又被心中美妙的欣喜之情支撑着。他把潜伏在那个可怜的女人心中隐秘角落里最后残留的原罪连根拔掉了。他陪她读经,陪她祈祷。

“这太奇妙了。”有一天晚饭时戴维森对在座的人说,“这是真正的重生。她的灵魂,曾经像夜幕一样漆黑,现在却变成了如同初降的雪一般洁白。我感到自己多么卑微和畏惧。她为自己犯下的一切罪孽做了忏悔,真是太美了。我都不配去碰触她衣襟的边。”

“你真的忍心逼迫她回旧金山去吗?”医生问,“在美国的监狱里关三年。我原以为你会饶了她。”

“啊,你不明白吗?这是必不可少的。你以为我的心没有为她滴血吗?我爱她就像爱我的妻子、我的亲姐妹一样。她在监狱里的时光,我会始终同她一起忍受痛苦。”

“废话!”医生不耐烦地喊叫道。

“你不能理解,因为你什么都看不见。她有罪,她必须受苦。我知道她会遭受什么苦。她要挨饿,遭受刑罚和羞辱。我要她接受凡人的惩罚祭献上帝。我要她满心喜悦地接受这一切。她获得的机会是我们当中很少有人能蒙受得到的。上帝多么善良,多么仁慈。”

戴维森的声音激动得颤抖。他几乎说不清楚这些从他充满激情的双唇间滚落出来的话。

“我整天同她一起祈祷,离开她后我还会继续祈祷。我用全身心的力量祈祷,祈求基督以伟大的仁爱之心宽恕她。我要在她的心里浇灌一种强烈的激情,最后她会发自内心地渴望受到惩罚,哪怕我放过她,她也会拒绝。我要让她真心感受到,遭受牢狱之苦,就是她匍匐在我们仁爱的主的脚下感恩祭供,因为主曾为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日子慢慢地过去。住在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关注着楼下那个罪孽深重而备受折磨的女人,他们莫名其妙地生活在一种不自然的兴奋之中。她就像一个被人精心准备好要奉上的祭品,用来在野蛮的祭礼上供奉哪个血腥的神灵。她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只要戴维森不在她的眼前,她就受不了;只有戴维森在她身边,她才不害怕,她像一个奴隶似的依赖他,缠着他。她整天哭哭啼啼,她不停地读《圣经》,做祷告。有时,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神经完全麻木了。这时,她真的会期待去迎接苦难,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是一条直接而又具体的出路,使她可以逃脱目前她正在承受的煎熬。她快要忍受不了时时向她袭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她有罪在身,因而放弃了一切个人的虚荣,整天邋邋遢遢地待在房间里不出门,蓬首垢面,穿着那件廉价的花哨晨衣。她已经四天没有换上出门的衣服,也不穿长袜了。她的屋子凌乱不堪;同时,雨仍在无情地下个不停。你原以为天上的水终究也会倾空,但是直到现在还在继续下着倾盆大雨,周而复始地倾泻在铁皮屋顶上,简直要让人发狂。所有东西都发潮了,黏糊糊的。墙壁发霉了,放在地板上的皮靴也发霉了。在一个个无眠的长夜中,蚊子在耳边不停地嗡嗡怒鸣。

“哪怕只有一天不下雨,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麦克菲尔医生说。

他们全都盼望着星期二的到来,这天去旧金山的船将会从悉尼来到这个港口。紧张的等待简直难以忍受。对麦克菲尔医生来说,他只渴望这个倒霉的女人早早离去,这种渴望平息了他怜悯与怨恨交织的心情。不可避免的事就得接受。他感到只要船起航,他就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萨迪·汤普森将由总督办公室的一名办事员押送上船。这个人星期一晚上来找过汤普森小姐,通知她次日上午十一点钟前准备好动身。当时戴维森就在她身边。

“我会保证一切都办妥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会亲自陪她上船。”

汤普森小姐一语未发。

麦克菲尔医生吹熄蜡烛,小心地钻进了蚊帐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感谢上帝,这事儿总算了结了。明天这个时间她就远离这个地方了。”

“戴维森太太也会高兴的。她说戴维森先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麦克菲尔太太说,“这个女人像变了个人。”

“哪个女人?”

“萨迪。我从没想到这样的事都可以做到。由此可见人的卑微渺小。”

麦克菲尔没有答话,他很快就睡着了。他疲惫不堪,睡得比往日更沉。

第二天早晨他被惊醒,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他惊慌地睁开眼,看见霍恩站在他的床边。只见这个生意人用手指放在嘴上示意麦克菲尔医生不要出声,并且招招手要他起身跟他走。霍恩平常总是穿一身破旧的帆布工装,可今天他却光着脚,只穿了一条热带围腰裙。他突然变得像一个野蛮人了。麦克菲尔起身下床时,看见霍恩身上刺满了文身。霍恩做了个手势要他去阳台,麦克菲尔医生便跟了出去。

“别出声。”霍恩轻声说,“有事要请你去办。穿上外衣和鞋子,快一点儿。”

麦克菲尔医生脑子里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汤普森小姐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我要带上医疗器械吗?”

“赶快,请你快一点儿。”

麦克菲尔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里,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雨衣,又穿上一双橡胶底鞋子,回到了房东身边。他们两人踮着脚走下了楼梯。大门已经开着,门口站着五六个土著人。

“出了什么事?”医生又问了一遍。

“跟我来。”霍恩说。

他跨出大门,医生跟在后面。那些土著人围成一团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穿过大路来到了海滩上。医生看到有一大群土著人站在水边的一个什么物体的周围。他们加快脚步走去,走了二十多码,围在那里的土著人看见医生来到,便让出了一个口子,霍恩把他推向前去。这时他看清了一个吓人的尸体一半泡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那是戴维森。麦克菲尔医生俯下身去——他不是一个会在意外事件中头脑糊涂的人——把尸体翻了过来。喉部从左耳到右耳切开了,右手还握着干这件事用的剃刀。

“他已浑身冰凉了。”医生说,“应该死了有些时候了。”

“一个伙计在去上工的路上看到他趴在这里,就跑来告诉我了。你认为是他自己干的?”

“是的。得派人去报警。”

霍恩用当地的土话说了几句,就有两个年轻人离去了。

“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不能把它抬走。”医生说。

“不能把他抬进我的房子里去。我可不要他再进我的房子了。”

“你得照警察说的做。”医生严厉地说,“事实上,我估计他们会把他送到停尸所去。”

他们站在原地等候着。霍恩从围腰裙的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麦克菲尔医生。他们一边抽烟一边凝视着这具尸体。麦克菲尔医生百思不解。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霍恩问。

医生耸了耸肩。不一会儿,一个海军陆战队士兵带着本地土著警察抬着担架来了,随即又来了两个海军军官和一个海军医生。他们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办完了例行手续。

“他妻子那儿怎么办?”一个军官说。

“既然你们来了,我就要回我的房子去做些事了。我会把这个噩耗告诉她。你们最好先把他处理一下,然后再让她来看他一眼。”麦克菲尔医生说。

“我觉得这样办很好。”海军医生说。

麦克菲尔医生回到住处时,发现他的妻子已经差不多穿戴好了。

“戴维森太太对她丈夫的行踪很不安。”他刚进门,他妻子就对他说,“他一夜都没有回来睡。她听见她丈夫两点钟离开了汤普森小姐的屋子,但是他出去了。要是他从那时起一直在四处游荡到现在,那他非得累死不可。”

麦克菲尔医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妻子,并且要她去告诉戴维森太太这个噩耗。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她惊恐失色地问。

“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能去,我不能去说。”

“你一定要去。”

她满脸惊恐地看了丈夫一眼,就走出屋去。他听见妻子走进了戴维森太太的房间。他待了一分钟,让自己定下神来,然后去刮脸梳洗,他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等他的妻子。她终于回来了。

“她要去见他一面。”她说。

“他们已经把他抬到停尸所去了。我们还是陪她一起去吧。她怎么受得了呢?”

“我想她是一时惊呆了。她没有哭,就像一片树叶那样哆嗦着。”

“我们最好马上去吧。”

他们敲了敲她的门,戴维森太太走了出来。她脸色惨白,但是眼里干干的没有一滴泪水。医生认为她的镇定很不自然。他们没有交谈,一声不吭地上了路,走到停尸所时,戴维森太太说话了。

“我先进去看看。”

他们站到一边。一个土著人开了门让她进去,随即把门关上。他们坐下来等着。有一两个白人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跟他们打听。麦克菲尔医生又把自己知道的这幕悲剧对他们讲了一遍。最后那道门轻轻地打开了,戴维森太太走了出来。等在外面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现在要回去了。”她说。

她的声音僵硬而又坚定。麦克菲尔医生看不懂她眼睛里的神情。她那惨白的脸显得十分严峻。他们慢慢地走回去,一路默默无言,最后走到通向他们住处的那个拐角处。戴维森太太倒抽了一口气,一时间他们都停下了脚步。多日沉默的留声机又响了起来,奏着雷格泰姆舞曲,声音又响亮又刺耳。

“这是怎么回事?”麦克菲尔太太惊恐地叫了起来。

“我们继续走吧。”戴维森太太说。

他们上了台阶,走进了门厅。汤普森小姐站在她的房门口,在和一个水手闲聊。她突然判若两人了。她不再是过去那几天担惊受怕、垂头丧气的落魄样了。她把自己的漂亮衣服全都穿上了,白色长裙,亮晶晶的长皮靴,胖胖的小腿在白色棉袜里鼓了出来;她的头发精心梳理过;她又戴上了那顶插满了艳俗花的巨大帽子。她脸上涂抹了脂粉,双眉画得又粗又浓,嘴唇涂得猩红。她挺直了腰板,又是他们初次见到她时那个趾高气扬的轻佻女人了。在他们进门时,她嘲弄地放声大笑;接着,就在戴维森太太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时,汤普森小姐鼓动着嘴巴啐了一大口唾沫。戴维森太太吓得向后一缩,双颊顿时泛起两道红晕,然后,她用双手捂住脸,快步冲上了楼梯。麦克菲尔医生勃然大怒。他一把推开汤普森小姐冲进了她的屋子。

“活见鬼,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大声喊道,“把这该死的留声机关掉。”

他走上前去把唱片拿了下来。汤普森小姐转身对着他。

“嘿,医生,你也对我来这一手。你见鬼的跑到我屋里来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咆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镇定下来。没有人能用语言来形容她那轻蔑的神情,以及她答话中充满了的藐视和憎恨。

“你们这些男人!你们这些又臭又脏的蠢猪。你们全是一路货色,都是蠢猪!臭猪!”

麦克菲尔医生倒抽一口冷气,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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