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
那些前来服侍伟大君王之人
记作是者(Ises),其他人记作否者(Nots)。
---摘自一次人口普查(17世纪晚期)</em>
<strong>1</strong>
我是——阿德苏姆[阿德苏姆:ADSUM,拉丁语,指点名时的回答“有!”或“到!”]。我之为我,是因为我属于伟大的是者之族。我不可能不是。我想这一点很清楚了,属于常识。
但若让我向您,尊敬的是者们(Ises)来解释,存在(Being)怎么能容忍一群否者(Nots),怎么能允许——哪怕在荒郊野外,或在某个偏远的小行星上——一个奇怪的否者小世界涌现并散播,这对我来说极其困难。但不管怎样,否者之地是既成事实。我自己就去过那里,接下来我将证明这一宣称的真实性。
一位擅长哲学化的否者曾经说过:“存在,如果不变向虚无是不能够存在的;同样,虚无,如果不能变向存在也是不能够虚无的。[黑格尔在《逻辑学》(1812—1816)中认为:“除非人也考虑到了纯无,否则就不能拥有纯有。设想存在而不考虑无是不可能的。”]”此言非常有理,很难相信一个否者,即一个不存在的人,仅用十几个字就能如此接近真理。
言归正传,我偶然到访的、怪异的否者之地是一个球体,可对否者们来说,它似乎是平的。这看似平坦的表面上,在相等时段内(据一些最聪明的否者[一些最聪明的否者:可能包括德国数学家赫尔曼·闵可夫斯基(Hermann Minkowski,1864—1909), 就在我离开幻想国度前不久,我目睹了令人愤慨的一幕。一天,我看到一群小否者围着一位成年否者。出于好奇,我走近这群人。那位成人否者正告诉小否者们……你猜他在讲什么,我尊敬的先生们!他在讲我们的生活,是者国度的生活。这位否者的故事混乱且荒谬,即便如此,它还是让我深感不安甚至震惊。我大步走向他,闯过受惊的小否者们。
“你是从哪里了解这些的?”我喊。
“没从哪里,”那个否者勉强一笑,慢吞吞地说,“我讲的只是一个童话,一个不存在之物的故事。”
“如果你要讲夸张的故事,”我吼道,“你最好给他们讲你自己的生活,诚实些,不要牵涉存在(Being)!”
我转身走开了。我能听到身后小否者们尖细的咯咯的笑声。
亲爱的是者同胞们,在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事件之后,一种奇怪的、挥之不去的忧郁笼罩着我。不过,我仍决心继续我的旅程。
在否者的小世界里,我没有停留太久。越走越远,越走越深,我深陷虚无的荒芜中,我离开了事物投下影子的否者之地,抵达了一个与其说事物投下影子的世界,不如说事物由阴影形成的世界。在那里,太阳几乎无法从地平线上升起,以它微弱战栗的光芒笨拙地摸索万物波动的轮廓。我现在进入了死亡之地,那里既没有太阳也没有万物——只有一个永恒的旋涡和无数悄然蔓延的阴影。此时,我还在否者之地时就已向我汹涌而来的悲伤变得不可承受:我想象那遥远的、耀目的故国和你们,我真实、无可置疑的是者们,远在众多荒芜世界之外——于是我返回。我再次穿越这些世界——这个怯生生地在事物的脚下颤抖的影子世界(在此,我与熟识的否者们永别)——最后抵达那万物皆无影子的国度,万物沐浴着永恒的天顶之光。
“快到了。”我想,大步向着太阳靠近。这是旅途的最后一站。在渐亏渐盈的光束下,无影子的东西褪色,失去轮廓,然后颤抖,直到最后消散,如它们的影子。我回到家里,回到你,我的是者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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