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五十三分,柴油列车离开天桥立站,朝西驶去。这天是十月二日,天空中阴云密布,虽然刚入秋,却冷得有点过分。
伊濑忠隆对时间了解得如此准确,是因为列车驶离站台时,他的视线刚好落在手表上。他这样做,并不是想根据小卖部上方的车站电子钟矫正手表的时间,只是太无聊罢了。
伊濑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和他一同从京都上车、在绫部换车的乘客,有一半在天桥立站下了车,车厢一下子空了。这让他的无聊感骤增,而且此后列车将继续深入乡村,这也使他倍感落魄。
四国出身的浜中三夫坐在对面。看到伊濑忠隆在打哈欠,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浜中连忙安慰道:“老师,只要再忍耐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了。”他说的是四国方言,发音却像关西方言一样软绵无力。
“这样啊。抵达那里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对吧?”伊濑心不在焉地反问道,将目光投向窗外。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云层下方是狭长的铅灰色海平面。长着一排松树的细长沙堤将海面对半分开,朝远处延伸开去。由于阴天的关系,环绕海面的群山颜色暗淡,作为日本三景之一的天桥立看起来并不惹眼。
列车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行驶,透过窗户可以仔细观赏天桥立。可没过多久,列车就把这一景观抛到后面,驶入更加单调乏味的山峦之中。为了方便铲除积雪,普通农家的房顶上铺着上釉的瓦。这多少算是点特色,但只能断断续续地看见,在窗边一闪而过后就消失了。
浜中将剩下的一枚口香糖递给伊濑:“老师,咱们差不多到山阴了。”说着,他把视线投向窗外。
他们一大清早就赶到羽田机场搭乘飞机,降落伊丹机场后,又乘车赶往京都站,在那里等候火车,最后才坐上柴油列车,整个过程辗转了近四个小时。年轻的浜中为了安抚疲劳不堪的伊濑,途中屡屡主动寻找话题。刚才聊到山阴,他又借题发挥,说因为“山阴”这个地名给人阴暗的感觉,便有人发起改名运动,这事甚至还上了报纸。
“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浜中感叹,“很多古地名明明都有各自的来由,却一个个都消失了。名为‘山阴道’的行政区早在八世纪初就已经出现了。”
浜中只有三十二岁,却有着广博的学识。之前的谈话也表明了这一点。他博览群书,虽都涉猎不深,却博闻强识。“山阴”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大宝元年,即公元701年。在万叶时代,人们把山的南面,即向阳一面称为“阳”,而将与之相对的北面,即背阳一面称为“阴”。从传统意义上说,作为背阳面的“山阴”的确给人以阴暗的感觉。不过,浜中并没有谈及这一点。
伊濑忠隆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说家。他与浜中是在自己位于练马区的肮脏廉价出租房里认识的。那儿以至今犹存的武藏野遗风闻名,实际上只是因为地处偏远,附近还长着些杂木林而已。当时浜中主动前来拜会,他名片上的头衔是“《草枕》月刊副主编”。
伊濑的妻子连忙将这位约稿人领到客厅,那是这个家里最体面的房间。然后伊濑才慢条斯理地出来与浜中三夫见面。
浜中体型微胖,个子不高,长长的卷发乱蓬蓬地纠缠在一块儿。小脸红彤彤、胖嘟嘟的,眼睛大,鼻子小,嘴巴抿成一条缝,看起来就是一张惹人怜爱的娃娃脸,根本不像杂志的副主编。
不过,让如此年轻的人担任副主编,对小杂志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虽说某些名不见经传的杂志偶尔会向伊濑这种没多少名气的小说家约稿,但伊濑还是 浜中说他看过伊濑的所有随笔。那些作品里都融入了伊濑以前研究过的民俗学知识,范围涉及全国各地。
所以,在《草枕》杂志的编辑会上,伊濑被认定为最合适的执笔者。浜中把伊濑的全部作品都看了一遍,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感佩。
伊濑动心了。首先,他本就处于无人约稿的状态,家计艰难,这从他妻子对浜中的殷勤招待中也能窥见端倪。妻子不停地向伊濑使眼色,催他快点接受浜中的委托,可他觉得这种时候不宜表现得太过急不可耐,于是故意推搪,告诉浜中自己想听听更具体的要求。
浜中解释说,如今旅行杂志中掀起了探秘偏僻之地的热潮。不过,仅凭这一点并不能彰显《草枕》杂志的特色,他们还想进一步发掘那些地方的传说。不光是浮光掠影的介绍,还要从现代视角作分析。他们也欢迎对相关衍生话题的深入探讨,如以传说为基础推论日本民族历史的发源、平民与统治阶层的关系等等;也可以涉及考古学、地质学方面的解说,以及对文明的评论、对社会的解读。宗旨是不拘类型,多多益善。
“放眼全国,除了伊濑老师,没有 两三杯酒下肚,浜中的脸就红了。
“老师,明天早点起床去网野神社吧,然后回城崎,十一点左右搭乘火车前往姬路。”浜中的一只手里拿着笔记本,上面摘抄了时刻表。
“没必要这么赶吧?”今天的疲劳尚未全消,伊濑不耐烦地说。
“没事的。网野神社离这儿只有三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在神社游览一个小时左右,然后只需四十分钟就能抵达城崎。不用担心,来得及的。”浜中丝毫没有理会伊濑的心情。
这趟探秘之旅的费用全由出版社承担,因此伊濑不得不服从安排,决定今晚尽早睡觉。就算不早睡,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逛,毕竟走上二三十米,旅馆街就到头了。
“老师,在去网野神社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做做功课?”浜中说。
“那你有些什么样的资料?”伊濑问。
“我没有资料,不过咱们可以找这里的女佣来问问。”
“女佣会说什么我大体都能猜出来。与其向她们了解情况,不如明天到神社后找神官聊聊。如果这个地方有乡土史专家,可以请他给咱们介绍一下,这样更有效率。”
“没错。”说着,浜中起身去洗手间。
伊濑正吃鱼眼时,浜中匆忙返回。
“老师,快过来!”他在隔壁间的窗户旁大喊,那里设有扶手,现在虽然拉上了障子,不过伊濑进屋时曾从那里眺望过,只看得到一片稻田和黑色的山峦。
“怎么了?”
“唔,请您赶紧来看看!”浜中说。
伊濑站起身从侧面靠近浜中。拉窗已打开,来时所见的山地正在夜空下沉睡。黑幽幽的山脚下,七八个光点晃来晃去,不知是灯笼还是电筒。
“那是怎么回事?”伊濑的眼睛被灯光吸引住了。
“听说那边发生了凶杀案,现在正在寻找尸体。”浜中答道。他在解手时透过厕所窗户发现了灯光,于是找女佣询问,得知了这一情况。
“这种事竟然让我们撞上了。”伊濑凝望着鬼火般排成一列的灯光。
“他们还在努力寻找可疑的埋尸地点,可这黑灯瞎火的,找得到吗……”浜中嘟哝着。
“那桩凶杀案是什么时候的事?”伊濑边问边将浴衣领子合拢。
“这个嘛,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去把老板娘找来问问。”浜中说着就离开了。
伊濑又落单了。漆黑的山麓上,灯笼的橙色火光与电筒的苍白灯光交替闪烁,让他不禁毛骨悚然。虽说是 “应该不是这么回事。一年过去了,尸体却仍未被发现。凶手可能觉得很不安,于是主动交代了尸体所在地。一般来说,罪证未被发现的状况纵然对凶手有利,但就像一句老话说的那样,凶手必定会返回现场。倘若自己杀了人,尸体却一直得不到安妥的处置,凶手肯定会有半途而废的感觉。不过,凶手既然有胆告诉警察,就绝对有自信认为他们不会查到自己头上来。”浜中的话提供了另一条思路。
但伊濑并不赞同,反驳道:“话虽如此,罪犯暴露自己的罪证,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啊。我觉得,凶手可能是个多人团伙,其中一人或许如老板娘所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或者与同伙决裂了。总之,写匿名信给警察的应该不是主犯。”
伊濑说完,不禁觉得自己的推想颇有道理。
清汤刚喝了一半,浜中忽然坐立不安起来。
“老师,咱们现在就去搜索现场怎么样?”浜中的圆脸对着伊濑。
“咱们去了也无济于事啊。”伊濑还想继续饮酒。
“但是,这样的案子可不常见。如果我们去那儿时刚好看到尸体被发掘出来,这样的经历一辈子能遇到几回呀!”
“太恶心了。”
“可是老师,倘若稿子里能加入这段见闻,读起来定会更有趣味。”
“将凶杀案加入‘偏远之地的探秘之旅’中?”
“会给人强烈的临场感。总之,咱们尽量去看看吧。”
浜中似乎越来越起劲。话说到这份上,伊濑不好断然拒绝。要不要将凶杀案加入稿子由出版社决定,现在还是先答应像孩子一样爱看热闹的浜中的请求吧。
浜中和伊濑披着短褂,穿着旅馆的木屐就出门了,身后传来老板娘的感叹:“东京的客人好奇心真强啊!”
朝大山的方向走了十米,旅馆街就到了头,路旁的景致转而成了灯光昏暗的农舍。路的尽头同一条横向的大道相交,两人来到交叉点处。
附近的人难得见到犯罪现场吧,他们的前后有三四个人影也在往山脚方向赶。他们跟着这些人行走在狭窄的田间小道上,谨慎地避免木屐被杂草和石头绊住。走着走着,对面的山越来越近,灯笼和电筒的灯光越来越亮,搜索队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他们闻着粪坑和猪圈的臭味在山道上前行,好不容易来到山脚,小心翼翼地朝灯笼最多的地方走去。没过多久,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用电筒照向他们,光束来回转了两三圈,示意他们止步。附近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前面似乎禁止闲人进入。
“找到尸体了吗?”浜中不愧是编辑,一点也不怕生,找到站岗的警察就问。
“还没有。”警察冷冷地答道。
草丛和树林间晃动的灯笼表明,警察还没有任何发现。各种声音传来:“来这儿找找”“换个地方吧”“这里再挖一点”……
由于看不见人影,就会给人灯笼在说话的错觉。这让伊濑感到越发阴森恐怖。
“警察先生,”浜中无视对方的情绪,继续问,“听说警方收到了匿名信,请问是用明信片还是用信笺写的呢?”
警察绷着脸说:“这不能告诉你。”
他看出浜中是外地来投宿的游客,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对于来这里的温泉消费的客人,必须报以一定程度的善意。
“匿名信上是否画有标明尸体位置的地图?还是含糊其辞地说尸体就埋在山脚一带?”浜中自顾自地继续发问。
“这也不能告诉你。”
“那被害人是男是女?听说是一年前被埋在这儿的。”
“你怎么知道?”
“从旅馆的老板娘那里听来的。”
“旅馆传起这种无聊的流言来,速度可真够快的。真让人头痛。”警察的语调中充满反感。
“警察先生,请至少告诉我被害人是男是女吧。泄露这点信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实话告诉你,我来自东京,是杂志社的人。”浜中厚着脸皮说。他似乎不打算提《草枕》的名字,而单纯以东京杂志记者的名头震慑对方。
“不管是什么人,我都无可奉告。想了解详细情况的话,请明天到警察署问主任吧。”警察拒绝道。这年头,即使是乡下的警察也毫不惧怕杂志记者。
从警察口中没有打探出消息,浜中茫然地站在那里眺望晃动的灯笼,不时挪动位子,变换角度。然而,搜索队转来转去,却迟迟没有发现尸体。伊濑觉得一时半会儿等不出结果,兴趣渐渐降低,刚才的恐惧感也减淡了,心情恢复到常态。这副情景,还是从远处看起来更骇人。
浜中还想留下来,伊濑强拉着他返回旅馆。
一路上,浜中仍然频频回头,环顾左右。
“在这么偏远的乡村,将人带入山中,天黑后伸手不见五指,杀起人来简直易如反掌。”浜中说。
伊濑对此提出异议。人迹罕至的山林并不一定是最佳的行凶场所。只要是与外部隔绝的地方,即使身处大都会,也可以避开他人耳目轻松犯案。就算在住户众多的公寓楼的某个房间,只要形成密室,凶手也能轻而易举地杀人,而且事后很难追查。可以说,与乡间孤立的房屋相比,城市中的公寓大楼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返回旅馆后,为了让身体暖和起来,伊濑接着喝了一小时的酒,睡觉前又泡了个澡。
他回到房间,前来铺床的女佣报告说:“山那边始终都没找到尸体,他们决定今晚暂时结束搜索,明天早上接着搜山。”
伊濑透过窗户观看,灯笼三三两两地往镇上飘移,看起来就像在举行农村传统的婚礼。
伊濑早上八点半起床。和昨天不同,今天天空阴霾尽扫,阳光灿烂。他来到窗户旁,放眼望去,昨晚漆黑的山峦受到晨光的照射,细节毕现。山脊是松林,山坡是杉林,山麓是杂木林,层次感分明。山坳也呈现出明暗变化的立体感。伊濑眺望着山脚泛黄的杂木林,搜索昨晚灯笼汇集的地点。女佣说今早又要搜索尸体,但山脚却没有见到一个人,乡下的办事效率果然不高。看样子,可能要下午才会开始搜山。
没有时间观念的不只是警察。伊濑洗完脸返回房间,问过女佣才知道,浜中一个小时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昨天口口声声说今天务必早点出发去网野神社,自己倒悠闲地散步去了,现在都不回来。一路行程都由浜中负责,他却如此我行我素,这让伊濑忍不住生气起来。
吃早餐的时候,一身西装打扮的浜中突然走了进来。
“早上好。”浜中问候道。
“你跑哪儿去了?”伊濑盘问。
“我去警察署了。”浜中答道,坐到伊濑的正对面,一边吃饭一边说起来。
今早起床后,他想起昨晚那个警察说过,想了解详细的情况就去警察署。于是他立刻行动,去警察署找到搜查主任。主任没精打采地告诉他,昨晚的搜索没有发现尸体,但既然有匿名信,就不能轻易放弃,所以打算今天增派人手再搜一次。“那封匿名信是明信片,上面用片假名写着——”浜中边说边把笔记本递给伊濑看,笔记本上记录了主任告诉浜中的那段文字:
天神山南侧山麓,狐仙庙附近的树林中,埋着一年前遇害者的尸体。请早点把他挖出来。
“当然,信中没有留寄信人的姓名。字也写得中规中矩。片假名写成这样,就很难将笔迹作为追查的线索。凶手应该是故意为之。”浜中嚼着酱菜说。
“有可能。那么,明信片上的邮戳是什么地方的?”
“大阪中央邮局。”
“哦,大阪啊。那凶手应该逃到大阪去了。”
“老师,您的想法太单纯了。如果寄信的真是凶手,那他早就会意识到邮戳的问题。即使他身在大阪,也不会住在中央邮局的管辖范围内。不过,凶手多半就在关西地区,因为与这里直接相连的大都会就是大阪。”浜中说。
“单凭这封信,很难判断寄信人是男是女。”伊濑又把那段用假名写的文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就文字本身而言,寄信人的生活环境姑且不论,就连教育程度也看不出来。
“我请求主任给我看看实物,他始终没答应,说什么告诉我信的内容已经是他能通融的极限了。”
浜中还说,从警察署回来的路上,他又去了昨晚的搜查现场一趟。搜索队还没来,可以自由入内。所谓的狐仙庙只是一个小祠堂,周围一带长满了茂密的杂木林。单从匿名信上的“附近”二字无法确定其所指范围,而且也存在凶手谎报地点的可能。
警察署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今天将派出更多的人手参与搜山。
浜中浓厚的好奇心令伊濑备感惊讶。他再次说出了昨晚提过的要求:“老师,请务必将这桩凶杀案写进稿子里。”他还说自己是推理小说迷。
“可是,尸体还没有找到,还不知是不是凶杀案……说不定,匿名信只是一场恶作剧呢。”
从昨晚开始,浜中屡次要求伊濑将这桩凶杀案写进稿子,这让伊濑有些不快。他可不愿唯唯诺诺地答应无视作家自尊心的请求,便提出了异议。但浜中说,纵观以往的类似案件,只要警察收到过这类信件,那十有八九就是真正的凶杀案。而且就算没有发现尸体,根据编辑的经验,如果把这桩案子写进稿子,能大大提升其真实感。
通过这两天的旅行,伊濑开始认识到,浜中这人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好青年,却出人意料地倔强,绝不轻易放弃自己的主张。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他才会年仅三十二岁就担任杂志副主编,尽管那只是本不出名的小杂志。以伊濑的立场也不宜强硬拒绝,只好勉强顺应浜中这位推理小说迷的喜好。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实际动笔后,在游记中出人意料地插入这桩案子,或许真的会变得更加妙趣横生。
终于要去网野神社了。浜中安排的出租车停在了旅馆门前。车在昨晚经过的十字路口左转,走的不是柏油路,路况倒比想象中好,车几乎没怎么摇晃。浜中在车上不停地回望那座山,直到山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伊濑也瞅了几眼,可到现在都没有看到搜索队的影子。
浜中在车里同司机攀谈起来。不用问,伊濑也知道浜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想从司机口中套出点新情况,但不巧的是,司机并不比他们了解得更多,对匿名信的内容更是一无所知。
“如果在大阪行凶,开车把尸体搬运到那边的山脚,附近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吧?”浜中问。
“附近很少有什么外人来,所以只要一有不对劲,很快就会有人察觉。而且,大阪来的车不会开进这条路——这是通往舞鹤的路。我不知道舞鹤那边会不会有车开来,但这一带很少有客车或卡车通行。”司机说道。原来如此,在人烟稀少的乡村反而更容易察觉到异样。
伊濑已经厌倦了凶杀案的话题,也没有力气打断浜中和司机的谈话。三十分钟后,车开进网野,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网野镇比他们想象中大,靠近海岸一带几乎都是沙地,镇子有一半都建在沙地上。网野神社离海很近,四周被沙丘包围。
车停在鸟居前待命,伊濑和浜中朝正殿走去。神社左侧是社务所,右侧排列着两座较小的分神社。前殿是入母屋破风[一种古建筑屋顶样式。入母屋即中国的歇山顶,破风则是正门屋顶装饰部件。入母屋破风就是建在歇山顶上的破风。]结构,后方的正殿则是流造[日本神社正殿最普遍的建筑形式。正面屋顶向前方延伸,形成优美弧线。]风格。前殿和正殿两侧由木栅相连。建筑看上去很新,样式也算不上古老。
稍不留神,浜中就不知去了哪里,不久后又拿着一张纸回来了。
“老师,我去社务所要到了这东西。”说着,浜中就把那张粗劣的印刷品递过来,上面写着这座神社的起源。伊濑粗略地看了一遍。
本地古名水江,又称网野乡。网野神社是式内社[《延喜式》中记载的受朝廷重视的2861座神社的通称。]。在《神祇志料》中有这样的记载:“本社祭祀的主神浦岛大明神,又名浅茂川明神,乃日下部首之先祖彦坐命。据鸭长明[日本平安时代末期、镰仓时代早期的和歌诗人。]所著《无名抄》记载,伊佐茂川神就是浦岛翁。世人传说,浦岛翁是筒川屿子。虽然这种说法令人难以信服,但《释日本纪》中提到了这位屿子。《丹后国风土记》称他是日下部首的先祖,想必是因为日语中‘岛’和“屿”同音同义,后人便以讹传讹,使日下部首的祖神筒川屿子演变成‘浦岛子’。甚至听说在网野,浦岛子被尊奉为日下部首和依罗宿祢共同的祖先。”浦岛传说在《日本书纪通证》和《无名抄》中都有记载,而这些古籍中都提到了网野,可见该地自古便以此为名。据传,这附近还有浦岛子居所的遗迹,以及被认为是其墓地的一座露出石棺的古老坟墓。
伊濑念完了纸上的介绍。
“老师,世界上有许多与浦岛传说类似的神话,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地方最为盛行呢?”浜中看着伊濑,像考试一般向他提问。浜中好像忘记了刚才谈论的凶杀案,轻轻松松就转移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