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一年级学生所臆想的概念模糊的“英雄主义”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被恐惧裹挟的阴影。一切无非是阴影唆使之下的谎言而已。说实话,所谓的英雄概念,充其量不过是从集团中习得的个人主义罢了。
这与多年后诚拿手的论调相似,也就是说:通常,人们通过正常状态的社会来认知“个人主义”。然而,在异常的社会中,少年们对于“英雄主义”的认知却先行了一步。随着社会振幅(准确地说是痉挛)增大,“个人主义”的振幅也随之加大,从而诱发了“个人主义”的痉挛。所谓的“英雄主义”,不过是全身披挂以自我保护为目的的“个人主义”,是声嘶力竭用演说腔调高叫着反抗社会的“个人主义”。三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少年们,为此而喊哑了嗓门。
诚升到K中二年级时,二哥念五年级。川崎家三兄弟就像约好了似的,不但各个学习成绩 “终于想起来了!”诚咂着嘴,换了新布条。“这下可糟了!交了作文之后的次日,担心被父亲发现,又不好意思觍着脸求老师保密。在南町邮电局门前碰巧遇见师母,求师母转告老师无论如何别让父亲看到那篇作文。真不该求师母!那女人本来就多嘴,加上脚气性心脏病常来父亲的诊所就诊。怎么这么愚蠢呢?师母倒是满口答应。可是仔细想想简直是自寻烦恼。老师的话,一两个月也未必能见着父亲,可是师母却每周必来。一定会提起那件事的。真烦人!……”
忧心与臭虫合谋折腾了诚一夜。刚入睡不到一两个钟头,诚便被拂晓的起床号从梦中惊醒。清脆婉转的鸟鸣声中,按惯例, “川崎君,你听我说呀,川崎君!”
“难道她注意到我要自杀了?”——诚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女人也加快了步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听我说,我想求你一件事儿。”太太开口道。
诚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今天在这儿遇到我的事,跟谁也别说好吗?你要是说了,作文的事我会马上告诉你父亲。答应我,好不好?”
诚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哦。”
太太这才微微一笑。不过这是对自己的微笑。至于诚夜晚为何独自在此,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太太却无暇顾及。黑暗中只见太太白皙的手指晃了晃,算是和诚道别。旋即,太太飞快跑向了暗处等待的年轻男子身边。
诚神情古怪地发着愣。渐渐,一抹笑容在嘴角缓缓泛开。仿佛坏事得逞之后的兴奋,伴随着莫名的满足感、准确地说是满腹感,诚笑了起来。方才自杀的决心也忘得一干二净。诚独自走在夜路上,努力想让自己变得严肃一点,却还是边走边忍不住笑出了声。为了避开适才的两人,诚拐进小巷特意绕了一个大圈。
回到家已是累得直喘粗气,却还是忍不住发笑。躲进书房,在榻榻米上连翻了两个跟头,还是觉得好笑,又笑了起来。
母亲端茶进来,看见儿子忘乎所以的高兴样儿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跑步去了呀。真畅快,还是运动让人心情舒畅……”
儿子说着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