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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西里·菲维伊斯基的一生_七个被绞死的人

作者:安德列耶夫 字数:7918 更新:2025-01-08 12:39:41

严酷无常的命运拨弄了瓦西里·菲维伊斯基的一生。他仿佛遭到了神秘的诅咒,自幼就在忧患、疾病和苦难的重压下生活,心灵上流血的创伤未曾有一刻愈合过。他在茫茫人海中孤苦无告,好似满天星斗中的一颗孤星。看来,有一股怪异的、致命的毒气,像无形的、透明的云雾一般笼罩着他。他的父亲是穷乡僻壤的一名神父,一生乐天知命、逆来顺受。他酷肖父亲,也乐天知命、逆来顺受,因此久久没有觉察到灾祸,所以灾祸会接二连三地降到他其貌不扬、头发蓬乱的脑袋上,这全是那凶险、叵测的命运注定的。他在迅速地跌倒后,又慢慢地爬起来,又跌倒,又慢慢地爬起来,凭着他的勤奋,在茫茫的人生道路上,一根树枝一根树枝地、一颗沙粒一颗沙粒地修复了他的并不牢固的蚁穴。后来,他当上了神父,娶了一个贤惠漂亮的姑娘做妻子,生下一男一女,满以为否极泰来,从今往后就能跟人们一样过上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他为此感激上帝,因为他作为一个东正教的教士,作为一个心无邪念的人,是真心实意地笃信上帝的。

不料在他过了六年的顺遂生活之后,到了 “你是谁?”神父妻子霍地站了起来,喝问道,使她感到诧异的是其余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她。而其余的人一共只有两个:丈夫和小娜思佳。

“娜思佳,你放心。就我们三个在这儿。没有别人。”

“那么他呢?”

“他在睡觉。”

神父的妻子坐了下来,有一瞬间,一切都停止了晃动,牢牢地停留在原地。连瓦西里神父的脸也变得和蔼了。

“瓦夏!他会走路以后,我们可怎么办?”

小娜思佳回答说:

“今儿我给他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他一只小脚在牵动。”

“瞎说。”神父讲道,然而他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显得喑哑乏力。

神父妻子顿时觉得一切都被猛烈的旋风卷了起来,连灯火和黑暗也在飞舞,无数没有眼睛的幽灵从四面八方摇晃着身子,朝她扑来。它们摇来晃去,肆无忌惮地爬到她身上,用蜷曲的手指摸她,撕她的衣服,掐她的喉咙,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往什么地方拽去。她一面死劲地用折断了的脚趾甲抵住地板,一面惨叫起来。

神父妻子拼命用头顶撞着,竭力夺路而逃,一边还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她疯病发作的时候,力气大得瓦西里神父和小娜思佳两个人休想对付得了她,于是只得把厨娘和那个雇工叫来。他们四个人一起动手,制服了她,用毛巾捆住了她的手和脚,把她放到床上。瓦西里神父一个人留下来陪她。他木然地站在床前,看着她的身子怎样抽搐,怎样痉挛地弓起来,泪珠又怎样从她紧闭的眼睑中滚滚地流出来。她用喊哑了的嗓子祈求着: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这孤零零的呼救声是极度悲戚的,令人毛骨悚然,而且是徒劳的,谁也不会来救援她。那毫无恻隐心的冷漠的寂静,像白色的尸衣一样裹住了呼救声。这呼救声裹在死尸穿的衣服里也就变成了死尸。翻倒的椅子怪样地翘起着椅脚,椅座的底板羞怯地闪着光;那口老式的五斗柜张皇地侧着身子。夜缄默着,一声不作。孤零零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凄惨:

“救救我吧!我疼啊!救救我吧!瓦夏,我亲爱的瓦夏……”

瓦西里神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用冷漠的、沉着得令人诧异的姿势,举起双手,像他妻子半小时前所做的那样,抓住自己的脑袋。后来,他又同样沉着地把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可是他的手指间却有好几根长长的花白的头发在颤动。

瓦西里神父落落寡合,避免与人交往,避免与人交谈,从不过问别人的事。他同别人是那样地格格不入,那样地孤僻乖戾、不可捉摸,以致大家都认为他并不是人,而是行尸走肉。尽管他和常人并无不同,一样说话、工作、吃喝,可有时人们却觉得他不过是在模仿活人的动作,而他自身却在另一个世界上——那个世界是别的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不禁自问:这家伙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的一举一动明显地流露出他忧虑重重,在沉思着什么。他的迟钝的举动和他的缓慢、木讷的谈吐都表明他忧虑重重、神思恍惚,他讲出来的每两个字之间都隔着一道黑洞洞的沟壑,这是他嘴虽在讲话、心却在想着完全与此无关的隐蔽的念头造成的。那隐蔽的念头像一幅沉甸甸的帷幕悬在他眼前,因此他浓眉下的那双老是望着远处的浑浊无神的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跟他打招呼,常常要连喊他两遍,他才听到,才回答你,而且往往忘了向别人点头、问候,因此大家都认为他为人倨傲。有一回,他也这样忘了向伊凡·波尔菲雷奇点头问候;那人起先不禁一怔,后来回过身去,快步追上了慢吞吞地朝前走去的神父。

“神父,怎么,抖起来了!连点个头都不愿意了?”那人嘲笑神父说。

瓦西里神父还稀里糊涂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望着那人,微微涨红了脸,致歉说:

“伊凡·波尔菲雷奇,请别见怪,我没看到您。”

执事目光严厉地从头到脚审视着神父,看看他讲的究竟是不是真话。这时,他 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辛酸,即使分摊给十个人,也够他们终身忍受的了。神父听得耳朵发聋,惘然失措,只觉得整个人世将它的全部泪水和痛苦统统倾注到他的身上,企待着他的救援,这企待是驯顺的,又是不容分说的。他当初曾寻求过各种真理,而此刻,却被它——被这苦难的无情的真理——淹没了,呛得喘不过气来。他痛感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不得逃往天涯海角,一死了之,那样就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召唤人们来向他诉说痛苦,于是痛苦蜂拥而至。他的心灵好似祭台一般在熊熊燃烧,他真想把每一个走到他跟前来的人当作同胞手足那样拥抱,并对他们说:“可怜的朋友,我愿同你一起搏斗,一起哭泣,一起探求,因为人是从哪儿都得不到救助的。”

但是备受生活煎熬的人所期望的并不是这一点,于是他苦恼地、愤懑地、绝望地反复说道:

“去求他!求上帝!”

他们忧郁地听信了他的话,一个个走了。可是继他们之后,又涌来一批又一批愚昧的善男信女。他气愤若狂,一再重复那两句可怕而又无情的话:

“去求他!求上帝!”

他听人们诉说真理的时间,虽只几个钟点,可是他却觉得足足有好几年那么长了,以致今晨办神工之前的一切事情都变得像久远年代的圣像一样昏暗、朦胧,失去了光泽。当他最后一个离开教堂时,夜色已经四合,星星静静地在空中闪烁,春夜沉寂的空气含情脉脉地抚爱着他。但是他并不相信星星是宁静的;他恍惚觉得从那里,从那些邈远的世界,也传来了呻吟、呼叫和祈求赦宥的喑哑的声音。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仿佛他犯下了世间所有的各种罪孽,他的泪水滚滚而下,他折磨了人们的心灵,把它们撕成了碎片。当他走过备受摧残的一户户人家时,他同样觉得羞愧,连走进自己的家,他也觉得羞愧,因为有个狰狞的半人半兽的孩子,凭借邪恶与疯狂的力量,蛮横地、恬不知耻地主宰了这个家。

每天早晨,他向教堂走去时,他的心情就跟死囚被押赴可耻而又可怖的刑场时一模一样,刑场上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冷漠的天空,无论是张皇失措的、无缘无故地哈哈大笑的人群,无论是他自己的冷酷无情的想法,全都是刽子手。每个受苦受难的人,无不是刽子手,要把他这个全能的上帝的无能的仆人置于死地——有多少这样的人就有多少刽子手,有多少企待、信赖的目光就有多少条鞭子。所有来教堂的人都极其严肃,谁也没有嘲笑神父,可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地等待某种可怕的狞笑声的爆发,以致都不敢转过身去背对人群。人们总是在背后讲别人坏话的,当着面就不敢讲了。于是他面对着众人,用使人难受的目光望着他们,还不时望着站在斜面高桌后边的伊凡·波尔菲雷奇·科普罗夫。

教堂里只有伊凡·波尔菲雷奇一个人在高声说话,坦然地出售着蜡烛,两次派司阍和一个小男孩向买主们去收钱。然后,他叮叮当当地数着铜币,把它们一摞摞叠好,放进抽屉,迅速地喀嚓一声把钱锁好。当所有的人都跪下去时,他却只是低下头,画个十字;显然,他认为自己是上帝的亲信,是上帝所不可或缺的人,他深知,如果没有他,上帝就难以把这一切安排得这么好,这么井井有条。已经很久了,还在大斋节开始的时候,他就对瓦西里神父花这么久的时间办神工大为生气,他没法理解这些乡巴佬有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值得花那么多时间去同他们噜苏。因此他认为这正表明瓦西里神父不善于过日子,不善于同人打交道。

“你以为神父这么做,大伙儿会说他好话吗?”伊凡·波尔菲雷奇对好心肠的辅祭说道,辅祭跟所有神职人员一样,被大斋节内繁重的工作闹得精疲力竭,“连一个好字都不会说。只会笑话他。”

不过,瓦西里神父办神工时那种严峻的态度,就跟神父高高的身材一样,倒是叫他喜欢的。他认为一个称职的神职人员应当像一个严峻正直的掌柜,要求伙计们正确地、毫厘不爽地报出账来。伊凡·波尔菲雷奇本人每年都要到大斋节的最后一个礼拜才开始禁食(15),用很长的时间来准备忏悔,搜索枯肠地回忆和收集自己的一切最微小的罪过。他总是能把自己的罪过无一疏漏地讲出来,有条不紊得就像他所做的买卖那样,这使他感到自豪。

到复活节前一周的礼拜三,瓦西里神父已劳累得心力交瘁,可是那天来向他忏悔的人却特别多。最后一个忏悔的是二流子特里方。他是个残废,经常撑着拐杖在兹纳缅斯克乡和附近各乡游荡。他的两条腿,很久以前在工厂做工时被轧坏了,齐大腿根截掉了,只剩下短短的两截被皮肤包没的残肢;他的双肩被两根拐杖撑得耸了起来,中间深深地嵌着个脑袋瓜,脑袋瓜脏得像是落满了麻屑;大胡子也同样又脏又乱,眼睛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望而知是个乞丐、醉鬼和小偷。他跟畜生一样邋遢得叫人掩鼻,跟爬虫一样在烂泥里和尘土里爬行,他的心灵也跟畜生的心灵一样愚昧难测。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怎么活得了,可是他却活着,不仅活着,而且还酗酒、干架,甚至还有几个姘妇。他那些姘妇,跟他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一点人气。

瓦西里神父不得不伛下身去听取这个残废者的忏悔;他身上发出一股恶臭,可他却安之若素,他的头上和脖子上有许多虱子在爬来爬去,就像他本人在地上爬行一模一样。凭此两点,神父就已了然,这个败坏的心灵已丧尽了天良,可怖地颓唐了,空虚得到了可耻的地步。神父严峻地、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已可怕地、无可挽回地丧失了所有的人性,而本来他同宫殿里的国王和禅房中的修士一样,是完全有权拥有人性的。神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走吧!上帝赦免了你的罪过。”瓦西里神父说道。

“请您别急。我还要忏悔。”那个乞丐昂起涨得通红的脸,声音嘶哑地说。

于是他讲述了十年前,他曾在森林里强奸了一个幼女,事后给了那个泣不成声的小姑娘三个戈比(16);可转念一想,又舍不得这些钱,就把她掐死埋掉了。虽然人们四处寻找她,可没有一个人找到她的尸体。他曾先后十次把这件事讲给十个神父听过。由于反反复复地讲述,他渐渐觉得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与他毫无干系,不过是一则故事而已。有时候,他讲述的情节有些出入,把夏天改成秋天,把金发小姑娘改成褐发小姑娘,不过三个戈比这个细节却始终没有改过口。有些神父不相信他讲的话,嘲笑他撒谎,并肯定地说,近十年来,这一带没发生过一桩人命案,也没失踪过一个幼女;他们捉出了他话中许多破绽,言之凿凿地证明,这件可怕的事,不过是他醉倒在森林里时臆想出来的。这可使他勃然大怒,他大喊大叫地指着上帝起誓,可是骂粗话的次数却跟提到上帝的次数一样频繁。他开始详细地叙述肮脏得不堪入耳的细节,连一些年纪最老的神父听了也为之脸红,感到愤懑。因此这会儿他在等待着,看看兹纳缅斯克乡的神父是不是信他的话。只见神父听了他的叙述后,往后急退一步,脸色煞白,举起一只手来,像要打他的样子。显然,这个神父相信了他的话,他感到满意。

“这是真的?”瓦西里神父声音嗄哑地问。

乞丐连忙画了个十字,发誓说:

“我向上帝起誓,句句是真。要是我撒谎,就天诛地灭……”

“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是要进地狱的!”神父大声喊叫道,“你懂吗,要进地狱!”

“上帝是慈爱的。”乞丐愁眉苦脸地、深感委屈地咕哝说。

但是从他凶狠而又恐惧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自己也在等着进地狱,而且他对地狱,就像他对自己所讲的那桩掐死幼女的可怕的事一样,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活着,在地狱里生活,你死后,还是要在地狱里生活。你的天堂在哪里?你如果是条蛆,我就一脚踩死你,可你却是个人!是个人!或者是条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说呀!”神父厉声吼道,他的头发像在风中一样飘动着,“你的上帝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抛弃你?”

“他相信我讲的话!”乞丐十分高兴,觉得神父的话像热水一样浸暖了他的全身。

瓦西里神父蹲下身来,这种有失身份的姿势反使他感到一种古怪而又痛心的骄傲。他热情洋溢地悄声说道:

“听着!你别害怕。不会进地狱的。我跟你讲的是真话。我自己就杀死过人。是个少女。她叫娜思佳。不会进地狱的。你将升入天堂。你懂吗?同圣徒和虔诚的信徒待在一起。高踞于众人之上。高踞于众人之上——我这话绝非戏言!”

那天晚上,瓦西里神父回到家里已经很迟,家里人都吃好晚饭了。他筋疲力尽,面如死灰,齐膝盖以下都湿了,沾满了泥浆,仿佛他曾长时间漫无目的地在湿漉漉的旷野里踯躅。家里正在准备过复活节,因此神父的妻子忙得不可开交,但仍不时抽身从厨房里跑出来一会儿,每次都惊恐不安地打量着丈夫。她竭力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以掩饰心头的不安。

深夜,她跟往常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丈夫床前,对着床头画了三次十字,正打算转身离去,一个轻微的惊恐的声音拦住了她,那声音全然不像严峻的瓦西里神父讲出来的:

“娜思佳!我再也不能去教堂了。”

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某种童稚的央求。仿佛他所遭到的不幸已大得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要他披上自尊的外衣,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再要他像人们习以为常的那样借用圆滑的谎言来掩饰自己的感情了。神父妻子跪倒在丈夫床前,直视着他的脸。在圣体灯蓝幽幽的昏光下,这张脸白得像死人的一样,呆滞得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在斜视着她;他像个身患重病的人,或者像个被噩梦吓坏了的婴儿那样,仰面朝天地躺着,连动都不敢动。

“瓦夏,祈祷吧!”神父妻子低声说道,同时抚摸着他那双像死人一样交叉地叠在胸前的冰冷的手。

“我没法祈祷。我害怕。娜思佳,把灯点亮!”

在她点灯的时候,瓦西里神父穿起衣服来。他像个久已卧床不起的重病人那样,手脚不灵便地慢慢穿着。他连内袍上的钩子都钩不上,便央求妻子说:

“帮我钩上。”

“你上哪儿去?”神父妻子诧异地问。

“哪儿也不去。只是穿穿好衣服罢了。”

说罢,他就在屋里慢慢地踱来踱去,他步履不稳,两腿发软。他的头均匀地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嘻开着,下颌无力地耷拉着;他死命把下颌往上收,用舌头舔着干燥的软绵绵的双唇,可是没一会儿下巴又耷拉了下来,黑洞洞的嘴张开了。某种巨大的、恐怖得难以描摹的东西,就像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死寂,铺天盖地迫近过来。于是屋内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既没有地,也没有人,连屋外的世界也没有了——那里跟屋内一样,只有一道裂开大口的无底深渊和永恒的死寂。

“瓦夏!难道你真的不能去教堂了吗?”神父的妻子问道,她已吓得发呆了。

瓦西里神父用呆滞的、没有一点光泽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一瞬间,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挥了挥手说:

“别谈这事。别谈。别讲话。”

说罢,他又踱起步来,下巴又无力地耷拉着。他就这样缓慢地走着,慢得就像时间本身一样,而那个可怜的女人则坐在床铺上,吓得发呆了,她的眼睛跟随着他,缓慢地移动着,也是慢得像时间本身一样。某件巨大的东西迫近了。它终于破门而入,站在那里,用空虚的、包容一切的目光审视着他们俩——这东西像空虚一般广漠,像永恒的死寂一般可怖。

瓦西里神父在妻子面前站停下来,阴郁地望着她,说道:

“太黑了。再点盏灯。”

“他要死了。”神父妻子想道,一边用索索发抖的手划着火柴,可是手捏不住火柴梗,火柴一根根掉到地上,临了总算把那盏灯点亮了。可他又央求她说:

“再点一盏。”

于是她又点亮了一盏灯,接着又点亮了一盏,屋里终于亮起了许多油灯和蜡烛。圣体灯好似一颗小小的蓝星,隐没在灯火的生气勃勃的、无所畏惧的光焰中,真的像喜庆的节日已经来到。而他这个像时间一样动作缓慢的人,则在这片光华熠熠的空虚中</a>静静地移动着。现在,当这片空虚已经被照亮的时候,她——神父的妻子——在一个可怖的瞬间,发现并且理解了:他是个孤独的人,既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任何人,而且无论她,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减轻他的孤独感。即使全世界所有善良和坚强的人都聚集到这儿来,拥抱他,安慰他,爱抚他,他也仍然是孤独的。

神父的妻子又一次浑身发冷地想到:“他要死了。”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当夜即将逝去的时候,瓦西里神父的脚步变得稳多了。他挺直身子,瞥了妻子好几眼,说道:

“干吗点那么多火?熄掉。”

神父的妻子吹熄了蜡烛和灯,迟疑不决地喊道:

“瓦夏!……”

“咱们明天再谈。好了,回自己屋去吧。该睡觉了。”

但是他妻子没有走,却若有所求地望着他。他变得又像以前那样既高大又强壮,走到她跟前,像抚摩孩子似的抚摩着她的头。

“放心去睡吧,神父太太!”他含笑说道。

可他的脸色却是惨白的,那是一种死亡的透明的白色;他的双眼的周围有两道黑圈,仿佛黑夜就躲藏在这两道黑圈里,不愿逝去。

翌日早晨,瓦西里神父告诉妻子,他决意要辞去教职,积攒一笔钱,等到秋天,他们举家迁往远方——至于什么地方还没有定。不过白痴不带去,把他留下来,寄养在人家家里。神父的妻子高兴得又哭又笑,自生下白痴以来, (18)“毁坏可憎”是《圣经》用语,见《新约·马太福音》 (19)圣衣是东正教神职人员举行宗教仪式时所穿的礼服,亦称祭服,主要有祭披、长白衣、内袍、圣带等。

(20)见《圣经·新约·约翰福音》 (21)拉比是希伯来语音译,意为“老师”。据《圣经·新约》称,犹太人曾多次称耶稣为拉比。

(22)见《圣经·新约·约翰福音》 (23)见《圣经·新约·约翰福音》 (24)同上。

(25)圣三主日是东正教十二大节之一。每年复活节(复活节的节期在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日,约于3月21日至4月25日之间)后的第五十日为圣灵降临节,此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为圣三主日,以“恭敬”上帝三位一体。

(26)圣灵日是东正教节日,时间在圣三主日的第二天。

(27)克瓦斯是俄国人家常喝的一种清凉饮料,用面包和水果发酵制成。

(28)终傅是东正教七件圣事之一,意为临终时敷擦圣油。在教徒病情垂危时,由神父用橄榄油敷擦病人的耳、目、口、鼻和手足,并诵念一段祈祷经文,认为借此可以帮助受敷者忍受病痛,赦免罪过,安心去见上帝。

(29)摩西是《圣经》人物,传说中犹太人的古代领袖,带领犹太人出埃及,过红海,抵西乃山,传授上帝的十诫。详见《圣经·旧约》中的《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诸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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