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最初发现贝尼到“伟伦”药店买药而不是到自己店铺,还有警官麦卡尔斯也不到他这里喝他喜欢的那款可乐的时候,他是很在意的。在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是:贝尼你见鬼去吧!警官你见鬼去吧!但是内心深处他又很在乎。那天晚上在药店开会的事情是不是影响了店铺的形象和销售呢?他那天晚上说的那些坚定抵制的话是不是值得呢?马龙忧心忡忡,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也不知道。这种焦虑影响了他的身体状况,他开始出差错——是像他这种精明的记账人不该犯的错误。他发出的账单有问题,顾客开始不满,他也没有力气好好去促销。他清楚自己在每况愈下。他躲在家里像躲进避难所,经常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马龙知道自己的死期不远了,他现在对每天的日出都非常敏感。在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后,他期待黎明,期待在东方出现的 “八十七年前,”他开始说,“我们的先辈们在这个大陆上建立了一个新的共和国,她受孕于自由的理念,并献身于一切人生来平等的理想。如今我们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内战,以考验我们国家,或任何一个受孕于自由和献身于上述理想的共和国是否能够长久生存下去。”
播音室传来扭打声,法官用激愤的语气说:“为什么捅我!”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始在做这篇历史性的演说,就不容易停下来了。于是他更大声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聚集在这场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战场上,我们来到这里,是要把这个战场的一部分土地奉献给那些为使这个国家生存下去而牺牲了的烈士们,作为他们最后安息之所。我们这样做是完全应该而且是非常正确的。”
“我说,你别再捅我了,行吗?”法官又大声嚷嚷起来。
“但是,大而言之,不是我们奉献了,圣化了,神化了这块土地,而是那些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英雄们使得这块土地成为神圣之土,它们远超于我们的力量,我们无法使其神圣增减一分。世人不会注意,也不会记住我们在这里说什么……”
“天哪!”有人在喊着,“切断!”
老法官站在麦克风前,他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那些在法院敲着木槌的日子又都回到脑海中来。想到这些让他自己都震惊,他几乎难以自持。但是他立刻大叫起来:“我的意思和这个正相反,完全相反!不要切断!”法官急促地请求着,“请不要把我切断。”
但是收音机里已经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玛莎关上电台。“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玛莎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没什么,亲爱的,”马龙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然而现在生命气息正在离他而去,在通往死亡之旅上,生命呈现出一种秩序和简单的样式,马龙以前从没体会过。脉搏和生机已经找不到,也不需要了。生命原始的布局安排显现出来。最高法院的同校裁决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都跟他无关了。即使现在玛莎把她所有的可口可乐股票都放在他床头一张一张数,他也不会抬头看一眼。但是他仍有一个需要,于是他说:“我想要杯冰冷的水,里面不要加冰块。”
然而,就在玛莎把水端到房间来的时候,缓慢地,轻柔地,没有一丝恐惧和挣扎,生命的气息离开了马龙。他死了。在马龙太太看来,生命的消逝就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