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人,在书中和口头上
尽管朋友们都取笑我,
可你们知道我是个市民,
在这个意义上是个民主派。
亚历山大·普希金(1)
每日记事
我们尊敬的公民们是不读报上的“每日记事”的;在一九〇五年十月,“每日记事”更完全无人读了;不错,我们尊敬的公民们读《同志》(2)的社论,只要他们不是最新、最轰动的一些报纸的订户;后边提到的这些报纸逐日报导另一些事件。
而所有其他真正的俄罗斯居民,都非常喜欢读“每日记事”,我也喜欢“记事”,因为读这些“记事”,所以我消息非常灵通。老实说吧,在上述一九〇五年,有谁去读所有关于偷盗、巫婆、香水的报导呢?大家当然读社论啦。这里提到的报导,大概无人记得。
这——是些往事……瞧,当时的剪报(作者将保持沉默):与有关偷盗、暴力、钻石被窃及一位文学家(好像是达尔亚里斯基(3))和价值可观的钻石一起从一个外省小镇失踪的报导的同时,我们得到一系列有趣的消息——难以想象,简直能使柯南道尔(4)的任何一位读者晕头转向。总之——瞧,剪报。
“每日记事”。
“10月1日。据高级医师训练班女学员某某口述,我们刊登一起神秘的事件。10月1日深夜,女学员某某从切尔内舍夫桥旁边经过。在桥边,女学员某某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夜间在运河的桥栏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红色丝绸多米诺式斗篷的人,身穿红色丝绸多米诺式斗篷的人脸上戴着个有黑纹镶边的假面具。”
“10月2日。据中学女教员玛·米口述,我们向尊敬的读者报导一起在郊区一所中学附近发生的神秘事件。中学女教师玛·米在奥·奥·市立中学上课,学校的窗子是朝一条马路开的,突然一扇窗口刮起一股非常剧烈的带尘土的旋风;女教师玛·米带着一帮当然是欢蹦乱跳的孩子扑向奥·奥·市立中学的窗子,当看到一件红色多米诺式斗篷正处于被它卷起的带尘土的旋风中央并把有黑纹镶边的假面具贴到窗子上时,全班的学生及其女班主任是何等惊慌不安!这所奥·奥·地方自治局学校的课都停了……”
“10月3日。在尊敬的男爵夫人丽·利家举行的一次招魂会上,友好地集合在一起的招魂者正在摆招魂阵。可是他们刚摆好阵,突然发现中间有一件多米诺式斗篷,它扬起的皱边碰在了九等文官斯·德鼻尖上。经格乌斯基医院大夫检查确定,九等文官斯·德鼻子有很严重的烧伤:据说,鼻尖上有一青紫块。总之,到处是——红色多米诺式斗篷。”
最后:“10月4日。城郊伊镇的居民在发现多米诺式斗篷后,一起全都跑了,斗篷的出现引发许多抗议,城郊的伊镇上来了一个哥萨克骑兵连。”
多米诺,多米诺——它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女学员某某,还有班主任玛·米、丽·利男爵夫人等等,究竟是什么人?在一九〇五年,我们的读者当然不读“每日记事”。那只怪自己,而怪不得作者。请相信,“每日记事”进了图书馆了。
什么叫报刊工作者?他首先是定期报刊的活动家,而作为(地球的 尽管百依百顺……只要事关军官的荣誉,哪怕细微小节也决不迁就。总是说:“以军官的荣誉保证——应该如此,而那样的事——决不允许。”而且——寸步不让,一副坚决、冷酷的样子。常有这样的情况,把眼镜推到前额上,变得严厉,令人不悦,像块洁白的柏树木头,用柏树木头似的拳头支着桌子。这时,安琪儿·彼里便恐惧地从丈夫的房里跑出去——蹙着个小鼻子,泪珠滚滚,愤愤地锁上卧室的门。
到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家拜访的爱谈论革命——进化的一般的朋友中,有一位可敬的报纸工作者:涅英捷普方,他黑皮肤,满脸皱纹,长一个鹰钩鼻子,留着向两边撇开的大胡子。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绝对地尊敬他,而且信任他。也正是他,把她带到假面舞会上,在那里,所有穿杂色带拼块的衣服的丑角,意大利的、西班牙的和东方的女人,都头戴黑天鹅绒假面具,用冒着不祥的火星的眼睛互相看来看去。身穿黑色多米诺式斗篷的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由可敬的报纸工作者涅英捷普方一只手扶着,谦恭地在舞厅里来回走着。一个穿红色丝绸多米诺式斗篷的人在舞厅里不停地来回转,他朝前伸长着自己的黑面具在寻找什么人,那假面具布满自下而上散开的显然也是黑色的边纹。
到这时候,索菲娅·彼得罗夫娜才向忠实的涅英捷普方讲了那件神秘的事儿,当然是略去了所有的联系。于是小个子的可敬的报纸工作者涅英捷普方以每一行字五戈比硬币的报酬写起报导来,从此在“每日记事”上就出现一篇接一篇的报导——一天也不缺:红色多米诺,红色多米诺!
人们对多米诺议论纷纷,大家感到非常不安,争吵不休;有些人从中看到了革命的恐怖活动,另一些人则默不作声,只耸耸肩膀。
人们说到那多米诺曾经奇怪地出现在彼得堡的马路上,甚至出现在暖烘烘的小房间里;阿温伯爵、奥马乌奥梅尔加乌男爵、御前骠骑兵什波雷舍夫以及韦尔葛顿都以此为理由放走了爱打扮玩乐的轻佻女人,二十戈比的硬币像不停的雨水似的落进铜罐里;只有狡猾的小俄罗斯一簇毛利潘琴科不知怎么在讪讪发笑。而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则不由自主地脸色一忽儿红一忽儿青,浑身冒汗,并不停地咬小手绢。涅英捷普方原来是头畜生,但涅英捷普方总也不来:他日复一日,把报上的稿子拖长,报上瞎编的东西用纯粹的胡说八道把世界掩埋了起来。
一张满面烟容的脸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身穿花色睡衣站在楼梯的柱形栏杆旁边,把闪闪亮光撒向四面八方,恰好与圆柱和石膏柱子形成对照,在柱子那边洁白的尼俄柏正举起自己的石膏眼睛仰望苍天。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曲身通过栏杆朝前厅里嚷嚷着,但起初那里一片静悄悄的,然后十分清晰地传来很低微的出人意料的抗议声: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您大概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这是我——我……”
那里下边站着个留一嘴黑小胡子的陌生人,身上的大衣翻起领子。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这时从柱形栏杆处龇着牙,露出令人不愉快的微笑:
“这是您吗,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非常高兴!”
然后,他口是心非地补充说:
“不戴眼镜没有认出来……”
……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克服了陌生人来到漆得锃亮的屋里的不愉快感觉,从柱栏杆处继续点着头:
“我得承认,刚从床上爬起来,因此穿着睡衣(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用仿佛是无意中的这一提醒,想让来访者明白来访的时间不合适;我们私下补充一句:所有最近几个夜晚,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不知到哪里去了)。
在由古代武器组成的丰富的装饰图案背景下,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显得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不过陌生人还是壮着胆子,继续热心安慰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让人弄不清他是在嘲笑人家还是个绝对憨厚老实的人:
“您刚从床上起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这并不说明什么……完全无所谓的小事,请您相信:您不是小姐,我也不是小姐……您知道,我也刚起床……”
毫无办法。强忍着内心不愉快的感觉(它由于陌生人的出现而引起——在漆得精光锃亮的房里,仆人们有充分的理由产生误会,而且陌生人在这里还有可能被爸爸碰见)——强忍着不愉快的感觉,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准备下去,以便隆重地按照阿勃列乌霍夫家的规矩把微妙的来客引进漆得锃亮的屋里。但是遗憾,他的一只绒毛便鞋掉下来了,于是,睡衣的下摆底下露出一只光脚;此外,他还使陌生人摔了一跤: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以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要像通常那样殷勤地往下向他扑过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已经朝这个方向做出剧烈的手势),所以也迎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扑过去,在阶梯的灰色天鹅绒地毯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证。现在,我的这位陌生人正手足无措地置身在前厅和顶层之间,而且他看到地毯上出现一个污点,我的陌生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请脱下大衣。”
仆人客气地提醒说,怎么也不能穿着大衣进少爷的房间,陌生人便无所顾忌地把自己那件已在仆人手上的潮湿大衣掸掸干净。现在,他穿着一套被虫蛀了的灰格子西装站着。发觉仆人想伸过手来接湿包裹,我的这位陌生人忽然变得脸红耳赤了;在脸红耳赤的同时,他还更加倍地感到不好意思了:
“不,不……”
“请交给我……”
“不,这个我自己拿……”
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还是穿着捅出窟窿的皮鞋,一步一颠地踩着精光滑亮的镶木地板;他带着惊讶的目光,忽东忽西地张望着房里豪华的配景。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特别仔细地撩起睡衣下摆,走在陌生人的前头。但是,他们在这些珠光宝气的配景中的默默旅游,使两人都觉得难受:两人都忧郁地沉默着,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很容易地不使自己的脸而以自己五颜六色的背部对着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正因为这样,不错,笑容也始终不曾从他在这之前勉强微笑着的嘴唇上消失。我们私下坦率地指出: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害怕了,他的脑袋里很快地在打转:“大概是一个什么募捐团体——为了某个遭受苦难的工人;万不得已时——准备武器……”而心里则在苦恼地隐隐作痛:“不不——不是这,而要是那事呢?”
到了自己书房的橡木门跟前,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忽然向陌生人急转过身子,两人的脸上霎时间掠过一丝微笑,两人都突然用期待的神情互相面对面地看了看对方。
“那么请吧……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
“您用不着操心……”
“您请……”
“啊不,不……”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会客室同他严肃的书房完全相反:它同……那件,那件布哈拉睡衣一样,花花绿绿。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睡衣,这么说吧,是会客室里所有陈设的继续:例如低矮的长沙发,它很容易使人想起东方的织锦面卧榻;布哈拉睡衣在深褐色的小板凳上得到继续。小板凳上镶嵌着一条条细小的象牙和螺钿;睡衣还进而在黑人用厚厚的死犀牛皮做的盾上,以及一支箭把很重、并生了锈的苏丹箭上得到继续,不知为什么把这支箭挂在这里的墙上;最后,睡衣还在那张斑豹皮上得到继续,那豹正张开大嘴扑向他们的脚部;小板凳上放着深蓝色的水烟用具和一只呈半月形朝上的多孔球状金三足烟灰缸;而令人吃惊的是那个五彩鸟笼,有几只绿虎皮鹦鹉在里边时不时地拍拍翅膀。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把那条花花绿绿的小板凳推到客人面前: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在凳子边上坐下来,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廉价香烟。
“可以吗?”
“请便吧。”
“您本人不抽烟?”
“不,没有这个习惯……”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马上又感到不好意思,便补充说:
“其实,别人抽时,那就……”
“您打开通风的小窗?”
“您说什么,什么!……”
“有通风器?”
“啊,不……完全不是——我想说,我对抽烟感到……”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急忙说,但不听他说的客人继续打断他:
“您就走出房间?”
“啊,不对,我想说我喜欢闻烟味,特别是香烟的。”
“不必这样,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完全不必……吸过烟后……”
“是吗?……”
“应当……”
“是这样吗?”
“赶快给房间透透风。”
“您说什么呀,噢,您说什么呀!”
“把通风的小窗、通风器都打开。”
“不必,不必……”
……
“别为抽烟辩护,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我是凭经验对您这么说的……烟渗入灰色的大脑物质……大脑半球就会发生障碍,机体就会全面萎靡不振……”
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亲昵地使了个郑重其事的眼色,陌生人随即发现,主人还是怀疑灰色的大脑物质的渗透性,只是出于一个好客的主人的习惯才不再同他辩论。留黑小胡子的陌生人于是开始伤心地捋起自己的黑小胡子来:
“您看看我的脸。”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没有找到眼镜,便把自己一眨一眨的眼皮直贴到陌生人的脸部前边。
“您看到了脸?”
“对,一张脸……”
“一张苍白的脸……”
“对,有点儿苍白。”说着,阿勃列乌霍夫的脸颊上露出全部种种可能的谦恭和客气的表情。
“一张完全发青的、满面烟容的脸,”陌生人打断他说,“一张抽烟人的脸。我会弄得您满屋烟味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早已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预感,仿佛室内空气里弥漫的是铅,而不是烟;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感到,他的大脑半球怎样发生障碍,他的机体怎样变得全面萎靡不振。但他现在考虑的不是烟的特性,他考虑的是自己怎样自尊地摆脱这种微妙的处境。“如果陌生人,如果……”他想,“处于那种冒险的情况,自己怎么办……”
这种铅一样的沉重感觉同正在腾升起缕缕青烟的廉价香烟毫无关系,它首先是因为主人感到受压抑的一种精神状态。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分分秒秒地等待着,这位令人不安的来访者会打断胡扯,这种胡扯看来出于唯一的目的——用等待折磨他,是的,打断自己的胡扯,并提醒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当时许诺的通过借助古怪的陌生人——怎么确切地说呢……
一句话,当时曾答应过对自己来说一项可怕的任务,这任务他必须付出不仅仅只是荣誉才能完成;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许下那可怕的承诺,也许只是出于绝望;一件日常生活上的倒霉事儿促使他这样做;后来,那倒霉事渐渐平息了。原以为,那可怕的承诺已经自然失效,但是,可怕的承诺依然有效。即使就凭没有宣布撤回这一点,它也依然有效。老实说,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彻底把它给忘了。可在一个轻率小组的集体会议上,人们仍继续提到了它,这个承诺,而正在这时候,因为倒霉事对生活产生的痛苦感觉平息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本人无疑把自己的承诺看成是开玩笑性的承诺。
留黑小胡子的平民知识分子的出现,使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心灵在这两个月来头一次充满了确确实实的恐惧。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清楚地记起那极度哀伤的情况。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完全清楚地记起他自己在作出承诺时全部最微小的详情细节,并发现那些详情细节对自己是灾难性的。
为什么……不在于他许下了可怕的承诺,而在于是他把这种可怕的承诺许给了一个轻率的政党?
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热心于研究社会现象的方法,认为决定世界的是火和剑。
于是,瞧他变得脸色苍白了。蔫了,终于不知怎么办才好了,甚至脸都突然变青了。这最后的表情,大概只因为房间里的空气被烟熏得不堪忍受了。
陌生人站立起来,伸了个懒腰,温情地斜过双眼看了看小包裹,突然天真地微微一笑。
“您知道吗,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惊恐地打了个寒颤)……我到您这里来其实不是为了烟,也就是说不是来谈论烟的……烟的事纯粹是偶然……”
“我知道。”
“烟归烟,而我,其实不是来谈论烟,而是来谈事的……”
“很高兴。”
“我甚至也不是来谈事的,全部的实质是请帮忙——这个忙,您当然是能帮我的……”
“当然,很乐于……”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更加脸色发青,他坐着,不断地揪那沙发套扣子;扣子没有揪出来,便动手揪起沙发里的鬃毛来。
“我实在非常不好意思,可是记得……”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浑身颤抖了一下,陌生人尖细而又很响的说话声把空气切开;在尖细的声音之前有过一秒钟的沉默;而他觉得,这一秒钟就像一小时,当时就停顿了一小时。而现在,听到这一声尖细的“记得”,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差点儿没有惊叫起来:
“是我的建议?……”
不过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说:
“这样,我帮您这个忙。”同时他在想,是讲礼貌毁了他……
“记得您的同情,我就来了……”
“凡是能办到的,我全帮。”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大声说,同时心想,自己——完全是个木头人……
“小小的,噢,一个完全小小的忙……”(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关切地注意听)
“对不起……我可以用这只烟灰缸吗?……”
……
街上的争论多起来了
连日雾蒙蒙的古怪天气:阴毒的十月以冰冷的步伐通过俄罗斯的北方;而南方则是一片尘雾弥漫。阴毒的十月刮走了金黄树林的悄声细语,金黄树林的悄声细语便顺从地落在了地面上——顺从地落在了地面上的,还有山杨树沙沙响的一片深红,以便卷曲着追赶徒步过客的行踪,嘁嘁喳喳同树叶编织出橙黄的零散话语。九月里充斥着林海绿波的山雀的甜蜜尖叫声,在林海绿波中早已听不见了,山雀本身现在已只是孤零零地在黑黝黝的枯枝间跳来跳去,那树林、秃光的灌木、篱笆和公园正吹着口哨欢送恰如掉光了牙齿的残冬老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连日雾蒙蒙的古怪天气,冰冷的飓风卷着青灰色的云朵,已经来临,但大家都相信春天:报纸上写的是春天,四等官员(20)们谈论的是春天;当时一位有名的大臣指望着春天;一个彼得堡的女学员流露的热情,散发着简直像五月初的紫罗兰一样的芳香。
庄稼人已经停止收拾粉腐的土地了;庄稼人放下了耙子、木犁;贫困的庄稼人一堆堆聚集在小屋里,共同讨论报纸上的消息;他们进行解释和争论,以便突然兴奋地一群群拥向伏尔加河畔、卡马河畔乃至 (1)题词出自亚历山大·普希金一首未完成的长诗《耶席尔斯基》(1832)。——原注
(2)其实1905年俄国还没有《同志》报,它于1906年4月至1907年12月和1906年11月至1909年6月分别在彼得堡和莫斯科出版发行。——原注
(3)安德列·别雷另一部长篇小说《银鸽》的主人公,死于宗派活动。——原注
(4)柯南道尔(1859—1930),英国作家,著名系列小说《福尔摩斯侦探故事》的作者。——原注
(5)俄国的货币单位,一卢布为一百戈比。
(6)俄国诗人茹科夫斯基(1783—1852)写过一首长诗《安琪儿和彼里》(1821)。“安琪儿”即天使,“彼里”照诗人解释是高于人却低于生活在天堂的安琪儿的精灵,彼里生活在彩虹之中,飘舞在芳香的地上。——原注
(7)葛饰北斋(1760—1849),日本江户末期浮世画家,代表作有《波间的富士山》、《风中的富士山》等。——原注
(8)原文“呸”和“爱打扮玩乐的轻佻女人”两个词的词根相同,都含蔑视的意思。
(9)唐肯即邓肯(1878—1927),美国女舞蹈家。尼开什即尼基什(1855—1922),匈牙利指挥家。——原注
(10)巴依莱依特是德国巴伐利亚州的一城市名,当时刚建成一座专为上演瓦格纳歌剧的剧院。《女武神》是瓦格纳创作的四部曲歌剧《尼贝龙根指环》 (34)俄文复数第一人称“我们”的第二个字母Ы发“厄”音。
(35)即今芬兰的赫尔辛基市,1917年前叫赫尔辛福斯。——原注
(36)德米特里·卡依戈罗德(1866—1924),俄国物候学家、教育家,发表过许多关于俄国动植物的通俗读物作品。——原注
(37)作者的叙述这里有误,据情节,参政员和杜德金在马路上及在参政员家中相遇发生在同一天。——原注
(38)一种神经系统疾病或癔病发作时服用的药剂。——原注
(39)指涅瓦河边策马向前的彼得一世铜像。
(40)普希金的长诗《铜骑士》中,有“你要奔向何处,高傲的马,你要把四蹄停在何方?”之句。——原注
(41)尼日涅、符拉基米尔、乌格利奇,均系俄国城市名。
(42)对马岛,指1904—1905年日俄战争中俄国一个海军舰队在对马岛海峡全军覆灭事件;卡尔卡是中亚地区卡尔密乌斯河的一条支流,1223年俄军与蒙古鞑靼军在当地发生激战,以俄军大败告终。——原注
(43)1380年俄军与蒙古鞑靼军在库利科沃地区发生激战,俄军获胜,是双方交战多年的转折点。——原注
(44)作家列·托尔斯泰的喜剧,作于1886年,讲第一个做出酒来的人遭受的灾祸。——原注
(45)指1909至1915年在彼得堡郊区老村修建佛教庙宇。——原注
(46)原文如此。
(47)索洛维耶夫(1853—1900),俄国诗人、宗教哲学家。“索菲娅”是其学说中的基本概念,相当于“世界灵魂”、“圣洁而又神秘的理想的人”。——原注
(48)依照作者的看法,1912年在俄罗斯起着决定性作用。——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