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上文很早就说过,儿童时代的性冲动比成人时代的要来得散漫。也许正因为比较散漫,所以冲动的力量不会很准确地集中在异性的对象身上。德索瓦(Max Dessoir)甚至于说,男女儿童在满十四五岁以前,就正常的情形说,性的本能是不分化的,即在对象方面不做男女的辨别的[见德氏所作《关于性生活的心理学》一文,载德国《精神病学普通期刊》,一八九四年, 上文已经提到过,逆转现象流行的程度在各国大概是差不多的,在欧洲南部的若干区域里,这种程度比较广得多,那大概是因为特殊的风俗与习惯的关系[此种地域分布不同的印象,在中国也有。清褚人获《坚觚五集》(卷三)即有“南风”以“闽广两越为尤甚”之说。在福建,男子中间有所谓“契哥契弟”的风气。在广东,特别是顺德一带,女子中间有所谓“金兰会”的组织,见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四)及张心泰《粤游小志》。这种分布不同的现象大概就是这一类的风气所引起的,实际上这些是不能做分布不同的佐证的。]。有的人总说,在他的本国人中间,逆转的例子要比较少,大概在外国要多些。这是不明事实真相的话。这种表面上与印象上的估量的不同是随着各国社会与法律态度的互异而来的。这并不是说凡属法律比较宽容的国家,逆转现象就比较发达,而严刑峻法的国家,逆转的例子就比较少,其实就浮面的印象而论,后一类的国家里,反而要见得多些,因为,严刑峻法的结果,不免引起一般有心人对逆转者的热烈的同情,同情的发展会演成一种要求取消此种刑法的运动,运动是必须大吹大擂的,于是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不很大的题目会变成大题目,不很多的例子会变作很多的例子了。在一切性的歧变之中。流行之广,要推同性恋为第一;各式性爱的象征现象,若就其各个初步与不完全的程度的事例而论,也许比同性恋还要普通,但完全发展而成格局的例子总要比同性恋的例子为少。同性恋的见得比较发达,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许多有这种行为倾向的人,在精力与品格上往往有过人之处。
逆转原是一个很普通的现象。自从这一点受一般通常智力与行为比较正常的人逐渐认识以后,医学界对于这种性变态以及其他性歧变的本质上的了解与见地也就经过了一番修正。在中古时代以至中古以前,大家所了解的同性恋是“鸡奸”,是“磨镜”一类的两女相奸(tribadism),是一种亵渎神明的深重的罪孽,非付之一炬活活烧死不足以蔽其辜的;从中古到十九世纪,它始终是一个被认为是堕入恶道的劣根性的表现;到了十九世纪后期与二十世纪初年,渐有人把它看作疯癫或至少是一个“退化”的表示。不过到了现在,这看法也成明日黄花了。大势所趋,与事实所示,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我们一旦发现即在富有智力与善自操守的人也未尝不能有同性恋以及其他性歧变的倾向,而虽有此倾向也未必完全受冲动的驱遣,甚至于完全不受其驱遣,于是我们才逐渐地了解,这种倾向的存在实在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偶然的同性恋的倾向当然是更来得普遍,人类有,其他和人类接近的动物的物类里也有,并且事实上是来自一个源头的。先天的逆转当然是一个变态,一个与生俱来的变异现象,其所由构成的因素我们现在也已经略见端倪,这种变态,即使极端发展而有病态的嫌疑,此其所以为病态,也正和色盲、天老以及脏腑的转位[色盲有两种,一种是不辨红绿两色,或以红为绿,以绿为红,一种是不辨任何颜色,目中景物,尽作灰色,像寻常相片一般。天老是皮肤、毛发、眼球上缺乏色素,就毛发而言,好像生来就是白头似的,故名天老。脏腑转位指脏腑的左右地位互易。三者都是先天的变态;色盲与天老的遗传因素与遗传方法并且早经遗传学者研究明白。]的所以为病态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