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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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马洛伊是一位倔强、自信的早慧少年,不但学会了德语、法语和拉丁语,而且很早就在写作、阅读和口头表达能力方面表现出超群的天赋。1916年,他Dezs?)的赏识。科斯托拉尼在文学杂志《佩斯日记》中撰写评论,赞赏年轻诗人“对形式有着惊人的感觉”。但是,此时的马洛伊更热衷于直面现实的记者职业,诗集出版后,他对诗友米哈伊·厄顿(Mihályi ?d?n)说,他之所以出版《记忆书》,是想就此了结自己与诗歌的关系,“也许我永远不会再写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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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洛伊中学毕业后, 匈牙利终于出版了全本的《一个市民的自白》,遗憾的是,当时我的译文已经交稿,只能寄希望于以后中文版再版时,我再花时间弥补这个小小的缺憾。对“马洛伊迷”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作为马洛伊的遗稿在箱底压了多年的《我想要沉默》被意外发现并编辑出版,这部书便是马洛伊曾在日记中提到的《一个市民的自白》的 8
1944年3月19日,德军占领了匈牙利。马洛伊在日记中悲愤地写下:“耻辱地活着!耻辱地在百日行走!耻辱地活着!……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3月19日破碎了。我听不到我的声音;就像被乐器震聋了耳朵。”
三天之后,作家夫妇逃到了布达佩斯郊外的女儿村(Leányfalu)避难,当时,罗拉的父亲被关入了考绍的“犹太人集中区”,罗拉的妹妹和两个孩子跟他们在一起。马洛伊还在日记中记录了一件事:曾有一个女人找到他们,说只要他们付一笔钱,就可以让他们在盖世太保的秘密帮助下搭乘一架红十字会飞机飞往开罗,但被马洛伊回绝了……后来证明,马洛伊的决定使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劫,搭乘那架飞机的人全部被送进了德军在奥地利境内建造的茅特森集中营。这一年,他没有出新书</a>。
1945年2月,马洛伊在布达佩斯的公寓在空袭中被炸成了废墟,六万册藏书的毁灭,象征了文化的毁灭。战火平息后,马洛伊创作的新戏《冒险》公演大获成功,他用这笔收入买了一套一居的公寓,在那里住到1948年流亡,之后他母亲住在那里直到1964年去世。
战后,有关当局请马洛伊出任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友好协会主席,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无法在自己的家乡被割让、自己的同胞被驱逐的情况下扮演这个玩偶,他说:“恐怖从法西斯那里学到了一切:最终,没有人从中吸取经验。”他不但拒绝当主席,还退出协会表示抗议,这一态度,自然受到左翼政府的记恨,被社会主义者视为危险的右派、“与新社会格格不入的资产阶级残渣”。
回顾历史,无论右派左派,都是对马洛伊先攻击,后拉拢,拉拢不成,打压噤声;最后,连他的肉身存在都会令当权者不堪容忍,于是逼迫他流亡西方……不过有趣的是,马洛伊在文学上卓越的造诣、优雅的风格和高超的水准使他的作品充满了魅力,令人欲罢不能,不管持有哪派观点的人都忍不住会去读他的书。因为不管他写什么都会独树一帜,都会触动人心,都拥有不容否认的文学价值和人文思想。
1947年,马洛伊虽然当选为匈牙利科学院院士,拥有名衔和勋章,但由于他的文学风骨、他的抗拒性沉默、他与主流文学保持清醒的距离,最终仍难逃脱当局的打压。1948年,马洛伊永远地离开了故乡。
自从1948年8月31日马洛伊和罗拉离开匈牙利后,至死都没有再回那片土地。他们走的时候十分孤独,没有人到火车站送行。在瑞士,匈牙利使馆的人找到他问:“您是左派的自由主义作家,现在95%您想要的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离开?”马洛伊回答:“为了那5%。”
他们先在瑞士逗留了几周,之后移居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在那里一直住到1952年。1949年,马洛伊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写完了他的又一部重要作品《土地,土地……!》,这部回忆录讲述了流亡初期的生活,直到1972年才正式出版。在《我想要沉默》被发现之前,这本书一直被视为《一个市民的自白》的 马洛伊一生都没有放下笔,总共写了五十多部作品,长 达十几卷的《日记》更具有历史、文学和思想价值。作家去世后,他的全部作品在匈牙利出版,留下的遗稿也陆续面世,新出版了至少有二十多部著作,其中最重要的是1945至1989年的《日记》全本、《一个市民的自白》全本和《我想要沉默》、《解放》,还有与友人的书信集和早年创作的小说集。
“死亡的诗人仍在勤奋工作”,这是马洛伊曾经形容他的文学启蒙恩师科斯托拉尼·德热而写下的一句话,实际上这句话也写给了他自己。
很希望译林出版社的这几本马洛伊作品只是我们认识马洛伊的开始,也希望这位已成为天使的老作家能通过文字坐到我们中间,他是凡间极少见到的高尚、独立、聪慧、坚韧、柔情、勤奋,而且品质上几乎没有瑕疵的人。即便因为他,我也愿相信:存在天使。
2014年11月22日,布达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