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和警察——皇帝詹姆斯·罗特希尔德和银行家尼古拉·罗曼诺夫——警察和金钱
1849年12月我得知,从巴黎寄出并经大使馆证明的我的财产的抵押委托书作废了,接着,我母亲的存款也被冻结了。不能浪费时间,我便像上一章中说</a>的,马上离开日内瓦去找我的母亲了。
在我们入不敷出的时期,轻视财产是愚蠢的,虚伪的。金钱便是独立,力量,武器。在打仗的时候,谁也不会丢掉武器,尽管它令人厌恶,甚至已经生锈。做贫穷的奴隶是可怕的,我从各个角度研究了这个问题,因为多年来我接触过一些人,他们在政治风暴中触礁以后,幸而脱险,已身无分文。因此我认为,采取一切措施从俄国政府的魔爪中抢救可能抢救的财物是正当的,必要的。
我本来已几乎失去一切了。在我离开俄国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明确的计划,只是想尽可能待在国外。1848年的革命来了,把我卷进了漩涡,我还没来得及为抢救我的财产作任何安排。善心的人们责备我,说我忘乎所以,一头钻进了政治运动,却把家庭的未来丢在脑后,听天由命。确实,这可能是不够谨慎的,但是如果在1848年的罗马,我能坐在家里,只顾考虑挽救财产的办法,把窗外觉醒的意大利的沸腾生活置之不顾,那么我也许就不会待在国外了,我会回到彼得堡,重又走进衙门,说不定还能当上“副省长”,坐上“检察长”的位子,对下级颐指气使,对上司口称“卑职”了!
我没有这么大的耐心和度量,直到现在我还为此感到庆幸。如果我让那些信仰和热血的光辉时刻白白过去,我的内心和回忆会为此遗憾终生!这样的损失,我能用什么弥补呢?何况不仅是我,还有她,又能用什么弥补呢?她那被摧残的生命后来只是在重重的苦难中走向坟墓,如果我出于深谋远虑,剥夺了她几乎是最后几分钟的欢乐和幸福,那么我将受到良心多么严厉的谴责!再说,我毕竟完成了主要的事——除了科斯特罗马的庄园,我几乎已救出了全部财产。
六月的日子以后,我的处境变得更危险了。我结识了罗特希尔德1,请他给我兑换两张莫斯科的银行票据。当时自然百业萧条,行情极不景气;他的条件很苛刻,但我马上答应了,我还发现,一抹同情的微笑涌上了罗特希尔德的嘴唇——他把我当作了挥霍成性的俄国王公,在巴黎背了一身债,因此称我“伯爵先生”。
起先这些票据马上兑到了现款;后来那些金额大得多,银行虽然也照付了,但罗特希尔德的代理人通知他,我的存款已被冻结——幸亏那时这些款子已全部提空。
这样,我在巴黎的那个大动荡时期手中拥有一笔巨款,但我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把它怎么办。不过结果还是相当好。一般说来,在财务问题上越不焦急,越是安心和冷静,一切便越容易解决。贪得无厌的守财奴和视钱如命的吝啬鬼,往往像浪荡子一样容易破产。
根据罗特希尔德的劝告,我买进了美国股票,也有一些是法国的,还在阿姆斯特丹街买了一幢不大的房子,它是勒阿弗尔饭店租用的。
我为了与俄国脱离关系所采取的最早的革命行动之一,却把我推进了保守派寄生虫的行列,跟银行家和公证人打交道,跑证券市场——总之,把我变成了西方的食利者。现代人与他生活的环境的不协调,给个人行动带来了可怕的混乱。我们正处在互相干扰的两条激流的中央,有时被抛向这边,有时被抛向那边,而且还会一直被这么抛来抛去,除非有一条终于控制了局面,尽管这时水流依然翻腾起伏,动荡不定,但已是奔往一个方向,它才能使我们摆脱困境,也就是把我们卷进它的流向中。
在这时刻到来以前,谁能够随机应变,尽管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不定,依然不离开自己的航向,这样的人是幸福的!
由于购买房子,我有机会接近了法国商人和资产阶级的世界。在办理房地产买卖契约的过程中,法国官僚的形式主义并不输于我们。老公证人向我宣读了几叠文件,先是撤销不准宣读的规定,然后才是法令本身——这一切构成了整整一大本书。在最后关于价格和手续费的磋商中,房主说,如果我立即把全部房价付给他本人,他可以让步,负担办理房契所需的大量费用。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一开始我已宣布,我预备用现款购买。公证人向我解释道,钱必须留在他那儿至少三个月,以便发布公告,让对房屋持有任何权利的人在这期间提出申诉。房屋已抵押七万法郎,但它可能还抵押给了 宣读命令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巴黎人以为驱逐出境等于亚当被赶出伊甸园,而且不准携带夏娃;其实对于我却相反,我一切都无所谓,巴黎的生活已开始叫我厌恶。
“我应该什么时候上警察局?”我问,尽管心里怒不可遏,仍装得和颜悦色的。
“我认为最好在明天早上十点钟。”
“完全可以。”
“今年春天来得早,多么早。”巴黎城区尤其是杜伊勒里区警察局长说。
“非常早。”
“这是一家古老的旅馆,米拉波18常在这儿吃饭,因此才用他的名字命名,您大概对它很满意吧?”
“非常满意。可是您想,与它的分手却来得这么突然!”
“这确实是不愉快的……它的老板娘库赞小姐既聪明又美丽,还是著名的勒诺尔芒19的好朋友呢。”
“您倒想想!多么遗憾,我竟不知道这事,她大概也从她那儿学会了占卜术,可以预先把卡利埃的这份请帖告诉我呢。”
“哈哈……您知道这是我的任务,祝您愉快,再见。”
“算了,一切都可能发生,祝您愉快,再见。”
何况波拿巴政府的地位非常有利,它可以利用各党各派的告密者。它代表革命和反动,战争与和平,1789年和天主教会,波旁王朝的残渣余孽和百分之四点五的人29。耶稣会徒法卢30,社会主义者比约31,君主主义者拉罗什雅克兰32,以及大批得到过路易-菲力普恩典的人,都在为它效劳。很自然,一切政党和一切政治色彩的人,全都汇集和走进了杜伊勒里宫。
1?欧洲最大的银行家之一。
2?即罗特希尔德。
3?引自但丁的《神曲·地狱篇》第十五歌。
4?彼得堡的银行家。
5?涅谢利罗德(1780—1862),当时俄国的外交大臣。
6?阿拉里克(约370—410),西哥特人的军事首领,曾数次攻打罗马,勒索钱财,成为罗马的劲敌。
7?这签字,即背书,是在票据提交对方时加上的,以免它成为不记名票据,任何人都可以凭票取钱。——作者注
8?俄国财政大臣。
9?路易·勃朗(1811—1882),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极左派共和党人,1848年二月革命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848年6月起义失败后,逃亡英国。
10?这不是巴·德·基谢廖夫,那个后来到了巴黎的非常正直的人和著名的国家产业大臣,而是另一个后来派驻罗马的人。——作者注按:这里的基谢廖夫是尼·德·基谢廖夫,1844至1854年俄国驻法国公使。
11?德意志联邦内的一个公国,斯图加特是它的首府。
12?罗特希尔德的银行中的职员。
13?即沙皇尼古拉一世。
14?马伦戈是意大利北部的村庄,1800年6月14日拿破仑的法军在这里打败了奥地利军队,成为著名的马伦戈战役。1805年12月,拿破仑的法军与俄奥联军在摩拉维亚的奥斯特利茨展开激战,这也是一次著名的战役。
15?以下命令系我逐字翻译的。——作者注
16?俄国民间故事形容那种令人生厌的叙述方式,它每隔几句便要讲一句“要不要给你们讲小白牛的故事?”因此“小白牛的故事”成了“一再重复的老一套”的同义语。
17?希腊神话中的司法女神,她双眼蒙着布,一手执天平,一手执剑。
18?米拉波(1749—1791),法国大革命时著名政治活动家。
19?勒诺尔芒(1772—1843),巴黎著名的用纸牌占卜的女人。
20?后来奇切林教授在莫斯科大学</a>也宣扬过类似的观点。——作者注
21?1851年12月2日拿破仑发动政变,解散国民议会,实行独裁统治,次年恢复帝制,自称皇帝。
22?孔多塞(1743—1794),法国数学家和哲学家,法国大革命爆发后,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属吉伦特派,因此在雅各宾派执政后被捕,死于狱中。
23?古罗马传说中的英雄人物。
24?古罗马政治家。
25?提莫莱昂(公元前411—前377以后),希腊政治家和将军,曾与专制暴君展开激烈斗争。
26?富歇(1759—1820),法国政治活动家,曾于1793年在里昂镇压反国民议会的叛乱,大肆屠杀。1797年任警务部长,支持拿破仑的雾月18日政变,后成为法国秘密警察的头子。
27?科西迪耶尔(1808—1861),法国小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曾任巴黎警察局长。
28?波兰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人之一,他是被人出卖后由沙皇政府处死的。
29?指法国的资产者,但这个数字并不准确。
30?法卢(1811—1886),法国正统主义者,制宪议会中教士集团的领袖。
31?比约(1805—1863),法国政治活动家,奥尔良党人,后投靠路易·波拿巴,任内务部长。
32?拉罗什雅克兰(1805—1867),法国正统主义者,1848年革命后任制宪议会议员,第二帝国时期任参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