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消息传得很快。只消门口一声耳语,很快的一瞥就能会意——“市长被逮捕了”——消息就是这么传开的,全镇上下有一种小小的又是悄悄的喜悦,一种激烈而又微妙的喜悦。人们在一起轻声说话,接着又分开,人们去买食物,凑近店员,一句话就传了过去。
人们到乡下、到林间去找炸药。在雪地里玩的孩子们现在发现炸药之后,懂得如何处理,他们打开纸包,吃掉巧克力,把炸药埋在雪地里,告诉父母亲埋在什么地方。
远郊地区的人捡起药管,看了说明之后自言自语:“不知道灵不灵。”他把药管子</a>在雪地里竖直,点上引爆线,跑到远处数着,但他数得太快。他数到 “我不知道,”市长说,“我想他们会照样点他们的炸药。”
“如果你要求他们不要点呢?”
温德说:“上校,今天早晨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在堆一个雪人,三个大兵在一边看着,不许他丑化你们的领袖。他做得真像,后来他们把它推倒了。”
兰塞不理睬大夫,又问一句:“如果你要求他们不要点呢?”
奥顿好像半睡不醒;他的眼睛下垂,他是在努力思索。他说:“我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先生。我想,不管怎样,他们是会点的。”他挣扎着说话,“我希望他们点,因为如果我要他们不点,他们会不高兴的。”
夫人说:“你们这是说些什么?”
“你安静一会儿,亲爱的。”市长说。
“你认为他们还是会点的?”兰塞追问。
市长自傲地回答:“是的,他们会点的。对于我来说,是活是死,我没有选择余地,你明白的,先生,但是——至于怎么做,我可以选择。我叫他们不要战斗,他们会不高兴但仍然要战斗。如果我叫他们去战斗,他们会高兴。我虽然不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却能使他们更勇敢些。”他歉然一笑,“你看,这件事做起来很容易,因为对于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
兰塞说:“如果你说‘干吧’,我们会告诉他们你说‘不要干’。我们会告诉他们,说你求我们饶命。”
温德愤怒地插话道:“他们会知道的。你瞒不住。你们有一个人一天晚上失去控制,说苍蝇征服了苍蝇拍,现在全国都知道他这句话。他们把它编成了一支歌。苍蝇征服了苍蝇拍。你保不了密,上校。”
从煤矿方向传来一阵尖厉的警笛声。一阵猛风吹来,干燥的雪花扑打在窗户上。
奥顿用手指摸着他的金章,轻声说:“你看,先生,没有办法改变。你们会毁灭,会被赶出去。”他的声音非常柔和,“人民不喜欢被征服,先生,也永远征服不了。自由的人们不可能发动战争,但战争一旦打起来,他们在失败的情况下也能够打下去。盲从的人们跟着一个领袖,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事情永远是,盲从的人赢得战役,自由的人赢得战争。你会发现结果就是如此,先生。”
兰塞站得直挺挺的。“我的命令是明确的。时间截止在十一点。我已经扣押了人质。如果再发生暴乱,人质就要判处死刑。”
温德大夫对上校说:“你知道命令不管用,你还会执行命令吗?”
兰塞的脸绷得紧紧的。“不管什么情况,我要执行我的命令,但是我相信,先生,只要你出一份公告,就可以挽救许多人的生命。”
夫人可怜巴巴地插话:“求你告诉我,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就是胡说,亲爱的。”
“但是他们不能逮捕市长。”她解释说。
奥顿对她笑笑。“不能,”他说,“他们不能逮捕市长。市长是自由人头脑里的概念。它是逮捕不了的。”
远处传来一记爆炸声,回声传到山里又从山里转回来。煤矿的警笛嘟嘟地叫着,发出尖脆刺耳的警报。奥顿站在那里,先是紧张了一阵,然后笑了。又是一记隆隆的爆炸声——这次更近,也更响了——回声又从山里返回来。奥顿看了看表,把表和链子放在温德大夫手里。“苍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他问。
“苍蝇征服了苍蝇拍。”温德说。
奥顿喊道:“安妮!”卧室门马上开了,市长说:“你在听着吗?”
“是的,先生。”安妮显得不好意思。
这时,近处听得一声爆炸,接着是木片四裂、玻璃破碎的声音,卫兵身后的门也给吹开了。奥顿说:“安妮,夫人需要你的时候,我要你陪着她。不要留下她一人。”他用手臂抱着夫人,在她前额吻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向帕拉克尔所站的门边走去。他在门口转过身来对着温德大夫。“克里托,我欠阿斯克列比斯一只鸡,”他柔声地说道,“请记住把这笔债还清了。”
温德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回答:“债总是要还的。”
这时奥顿咯咯笑了。“我记得那笔债。我没有忘记那笔债。”他把手放在帕拉克尔的胳膊上,中尉却躲开了。
温德慢慢地点着头。“是的,你记住了。债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