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家伙以为这儿只是个乱七八糟的烂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它不是!懂吗?
——公元前1194年,一位希腊士兵在特洛伊城墙下的话
罗杰·扬号搭载一个排就已经拥挤不堪,图尔搭载了六个却仍然显得挺宽敞。它的发射管多得足够把所有伞兵一下子弹出去,而且还有足够的空间,大可以再多装两倍数量的伞兵,两次弹射就能把他们空降下去。这么做的话,船上便会非常拥挤,吃饭得轮班,吊床必须张在走廊和空降舱里,用水受限制,战友呼气时你才能吸气。还有,把你的手肘从我的眼睛旁拿开!我在船上时他们没有装载双倍人员,我很高兴。
但是它有足够的速度和推力,把这么多伞兵部队在作战条件下空降到联盟的所有区域以及虫族的大部分地域。在切伦科夫驱动状态中,它的速度能达到400麦①。也就是说,从太阳到御夫星座一等星,四十六光年的路程,只需不到六周的时间。
【①作者杜撰的速度计量单位。】
当然,一艘六个排的运兵船比起战列舰或是大型客船来说也不算大。机动步兵偏爱小小的搭载一个排的轻型巡航舰。这种船非常灵活,什么行动都能派上用场。如果一切都由海军说了算,那么我们除了团级规模的大型运兵船以外什么都没有。操纵一艘轻型巡航舰所需的海军人员和操纵一艘大到足以装下整个团的巨怪几乎一样多。当然,大怪物内的维护人员和清洁工要稍微多一点,但是士兵们可以承担这些工作。毕竟,那些懒惰的伞兵除了吃饭睡觉擦扣子以外什么事儿也没有,干些日常工作对他们有好处。海军的人都这么说。
海军内心深处的观点更为极端:陆军已经过时了,应该被废除。
海军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下讲过这句话,但只要和一个休假的海军军官谈谈,好好哄哄他,他非把这类屁话灌你一耳朵不可。
他们认为自己什么仗都能打赢,打赢之后派几个他们的自己人下去掌管整个行星,等着维和部队前来接收就行。
我承认,他们手头的新玩具的确可以把任何行星炸个粉碎。我从来没见过,但是我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或许在他们眼里,我跟霸王龙一样,过时了。可我不觉得自己过时,我们这些猿人可以完成最时髦的飞船都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政府不希望干这些事了,他们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也可能陆军和海军都没有资格做任何决定。一个人只有同时具有指挥团级部队作战和主力舰作战的经验之后,才会具备将来竞争太空元帅的资格。要么先当机动步兵,满头大包之后再转成海军军官(我打赌小鸟就是这么计划的),要么先当个飞船驾驶员,然后再去考利营。
同时具备这两种资格的人,无论说什么,我都会恭恭敬敬聆听他的教诲。
和大多数运兵船一样,图尔号上也是男女混合。现在我获准进入“三十号以内”,这是最令人欣喜的变化。那个分隔女士天地和那些需要刮胡子的粗鲁家伙们的隔断不一定是三十号,但是依照传统,它在任何男女混合的船上都被称为“三十号隔断”。军官起居室就在它里面不远处,女士天地在更深的地方。在图尔号上,军官起居室也被用作女性士兵的餐厅,她们在我们之前用餐。在两餐之间,这里就是她们的娱乐室,里头还有一个女性军官休闲室。男性军官有个叫作桥牌室的休闲室,在三十号的外面。
空降和回收需要最好的飞行员(也就是说女性)。除了这个最明显的理由之外,把女性派往运兵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能大大提高伞兵的士气。
我们暂时把机动步兵的传统先放一放。让人把自己从飞船里弹出去,下面迎接你的不是受伤就是突然死亡,你还能找到比这更傻的事吗?然而,如果必须有人做这种愚蠢的特技表演,怎么才能让一个男人振作精神,不需要别人时时敲打,心甘情愿地投身战斗?还有什么比活生生就在眼前能说话会呼吸的异性更有效呢?在男女混合的船上,一个伞兵在降落前最后听到的(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听到的)是女人的声音在祝他好运。如果你认为这并不重要,那么你可能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图尔号上有十五位海军军官,八女七男,还有八位机动步兵军官,包括我(我很高兴这么说)。我不会说“三十号隔断”促使我想成为军官,但是可以和女士们一起用餐,这个刺激绝对要大于加薪。船长是餐厅的总管,我的老板布莱克斯通上尉是副总管——不是因为他的军衔,海军中有三个人的军衔比他高。但是作为进攻部队的指挥官,他的实际地位高于除了船长以外的任何人。
每一餐都是正式的。我们在桥牌室等着那一时刻的到来,然后跟着布莱克斯通上尉走进餐厅,在自己的椅子后等着。随后船长带着女军官进来,她走到桌子顶头时,布莱克斯通上尉便会鞠躬,道“总管好,女士们好”,她回答“副总好,先生们好”。之后,每个站在女士右面的男士应该协助女士坐下。
有这套仪式,用餐注定是个社交活动,而不是军官聚首。互相称呼也很郑重,使用军衔或是头衔,只有两三个低级海军军官被称为“先生”或是“女士”。机动步兵中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我一个。还有一个特殊问题,我一开始真被弄糊涂了。
上船后 【①在英语中,“船长”和“上尉”是同一个单词。】
机动步兵对于这种安排的态度是:在桥牌室尽量避免使用它,在船上我们的区域内则无视这种愚蠢的习惯。
地位沿着桌子的两头向中间逐渐降低,船长坐在头上,攻击部队的指挥官坐在桌尾。海军少尉候补军官坐在靠上尉的右手边,我自己则坐在船长的右手。我做梦都想坐在那个海军少尉候补军官身旁,她非常漂亮。但座次是早就安排好的,我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她的名字。
我知道身为级别最低的男性,我应该坐在船长身边——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协助她坐下。 随着战争的进行,军官的稀缺变得日益严重。机动步兵的伤亡率一直是所有部队中最高的……机动步兵又从来不会仅仅为了补上空缺而任命某人。从长远来看,每个新诞生的团必须由它自己提供相应的军官员额,而且军官比例的上升不能以牺牲质量为代价。图尔号上的攻击部队需要十三名军官:六个排长,两个连长,两个副连长,还有一个战斗部队指挥官以及起参谋作用的一位副指挥官和一个副官。
但是只有六名……和我。
组织结构表“半营”攻击部队——布莱克斯通上尉(“ 只要我规规矩矩别放肆,一切都好说。我甚至被允许以排长的身份空降,但是只要我的副排长对连长说句话,老虎钳就会合上,把我钳个稀巴烂。
这种安排很适合我。只要我能应付下来,它就是我的排;如果我不能,越快把我赶到一边,对大家越有好处。除此之外,以这种方式得到一个排比战斗中因为突发惨剧把这个排塞到我手里好得多。
我把这份工作看得很重,因为它是我的排——组织结构表上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还没学会如何将我的权力分配到下级手里。大约一个星期中,我出现在伞兵们中间的次数太多,多到对一个战斗集体产生了不良影响。布莱基把我叫进他的特等舱。“小伙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身体绷得直直的,回答道,我在尽力让排里的士兵作好战斗准备。
“是吗?好吧,但结果却不是这样。你把他们搅得像一窝野蜂。
你以为我把舰队最好的军士长交给你是为什么?回你自己舱里去,找本书看,待在那儿……等到‘准备战斗’的命令响起,他会把已经调教得像把小提琴的那个排交还给你。“
“遵命,长官。”我闷闷不乐地回答。
“还有一件事:我受不了一个军官表现得像个讨厌的军校生。
对我说话时把那些尊称去掉——留给将军和船长。别绷着肩膀,碰响后跟。军官的样子应该沉着自如,小伙子。“
“是,长官。”
“这声‘长官’是这星期内你最后一次这么叫。敬礼也一样。
别绷着一张军校脸,面带笑容。“
“是,长——好。”
“好多了。身子靠在舱壁上,在身上到处挠挠,打个哈欠。只要别像个锡兵,怎么都行。”
我试了试……发现老习惯很不容易打破。我羞愧地笑了笑。歪歪倒倒朝舱壁上一靠,真比立正难多了。布莱基上尉观察着我。“多练练。”他说,“军官的外表不能害怕,也不能紧张。会传染的。现在告诉我,乔尼,你的排需要什么改进。别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关心柜子里储没储备规定数目的袜子。”
我飞快地动着脑子。“嗯……你知不知道希福中尉准备把布隆比提升为中士?”
“我知道。你的意见呢?”
“嗯……根据记录,他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一直担任着代理分队长。他的工作效率得分挺高。”
“我问的是你的建议,先生。”
“好吧,长——对不起。我没见过他在地面上的表现,所以拿不出什么真正的意见。在空降舱,任何人都能表现得像个战士。但是就我的观察,他代理中士的时间那么长,不能简单地把他压回去,把一个班长提拔起来指挥他。我们空降之前一定要让他得到 海军轰炸了那些小岛和大陆上没有虫族定居的部分,直至那些地方散发出强烈的放射性射线。我们进攻臭虫时不必担心后方了。海军还在围绕行星的近地轨道上密集巡航,保卫我们,监视行星表面,确保虫族不会从我们后方冒出来,尽管那些地方已经被轰炸过了。
根据作战计划,布莱基的黑卫士受领的任务是,接到命令或是机会合适时,在控制区和我们的兄弟部队换防,保护那个地区其他单位的人员,和我们周围的机动步兵保持联系——并且打烂任何晃着丑陋脑袋的臭虫。
所以我们舒服地降落了,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我带领我的排以动力服的跑步速度离开回收船。布莱基走在前方,他要去跟换防部队的连长会合,了解情况并熟悉一下地形。他向地平线跑去,像一只受惊的野兔。
我让参哈派出他手下第一分队的侦察兵,确定我的巡逻区域的前角方位;随后我把副排长派往我的左边,去接触第五团的巡逻队。我们第三团负责一个长三百英里宽八十英里的区域。我的那一块是一个长四十英里宽十七英里的矩形,位于我们团最左侧的前角。狼獾在我们后面,科罗申少尉的排在我们右面,铁锈在他的更右方。
在我们之前,我们的第一团已经换防了第五师的一个团。这样一来,一团既在我们前方,部分防守区域又与我的责任区的一角重合。所谓“前”、“后”、“左”、“右”,指的是每件指挥动力服上示踪器标示出的方位,这些方位又与作战计划图相匹配。我们没有真正的前线,只是那么一个区域,此时惟一正在进行的战斗发生在几百英里以外,大概在我们的右后方。
那个方向的某个地点,可能是两百英里以外,驻守着第三团第二营G连二排——通常被称为“硬汉子”。
硬汉们也有可能在四十八光年之外。战术图从来不会和组织结构图相匹配,我只知道有个叫作“第二营”的部队在我们右面,中间隔着来自“诺曼底海滩”的小伙子们。但是那个营也可能是从别的师借来的。太空元帅下棋时从来不会征求棋子的意见。
不管怎样,我不应该考虑硬汉们,我得全心全意想着黑卫士。
此时,我的排一切都好,敌对行星上,我们这样已经算很安全了。
但是在参哈的第一班到达远角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得:
1.找到我要换防的那个排的排长。
2.设立好驻守区域的几个角,并把它们的方位传达给分队长和班长。
3.联络与我驻守区域边角相邻的八个排的排长,其中的五个应该已经就位了(他们都来自第五和第一团),剩下的三个(黑卫士的科罗申,狼獾的贝恩和铃木)正向他们的目标前进。
4.命令我的小伙子们尽快以最短路径赶赴他们的计划位置。
最后一条必须首先完成,不能长时间保持下船时的队形不变。
布隆比的最后一个班要布置到左翼,参哈指挥的那个班必须从最前面移动到左后方,其他四个班应该呈扇形分布其中。
这是个标准的方阵,在空降舱中我们已经模拟过怎样才能迅速完成。我用士官线路命令道:“参哈!布隆比!分散队形。”
“第一分队收到!”——“第二分队收到!”
“分队长开始行动……关照每个新兵。你们会碰到很多‘胖娃娃’的小伙子们。我不想让他们被误杀!”接着我咬下私人通讯线路道,“军士长,你在左边接触到其他部队了吗?”
“是的,长官。他们看见我了,也看见你了。”
“好。我没有看到我们左前角有信号。”
“失踪了。”
“——把方位告诉参哈。也告诉前面的侦察兵——是休斯——让休斯新设立一个信号机。”那个地方处于我的左前角,是三个团的交汇点。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三团或是第五团没有替换掉那个坏掉的信号机。
光想是没有用的。我继续着:“方位检查。你的方位是275,十二英里。”
“长官,你的是96,十二英里。”
“很接近。我还没找到换防排长,所以我得全速前进了。照顾好我们排。”
“明白了,里科先生。”
我以最高速度前进,同时转换到军官线路。“黑一号方块,回答。黑一号,昌的胖娃娃——听见了吗?请回答。”我想和我们要换防的那个排的排长通话。我不愿意马马虎虎地说一声“我接替你,先生”,我需要的是事实。
我不喜欢我看到的景象。
要么是高层的指挥官们过于乐观,相信我们对于这个小小的还没有完全成形的虫族基地投入的力量是压倒性的;要么是黑卫士碰巧受领了这块最危险的地盘。离开飞船后不久,我就在地面上发现了半打装甲动力服。希望它们是空的,可能里面也有死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它们实在太多了点。
除此之外,我的战术雷达显示一个整排(我自己的)正在向预定地点前进,但是撤向回收点或仍然留在指定位置的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我也看不出他们在运动中保持着任何队形。
我需要负责680平方英里的敌对区域,在我的队伍深陷其中之前,我得想尽办法尽可能多地了解当地情况。战术计划提出了一个我很不喜欢的新战术条令:不要封住虫族的洞口。布莱基在解释这个条令时表现得仿佛这个想法是他自己高高兴兴提出来的,但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它。
整个策略是简单的,我估计也是合乎逻辑的……如果我们能承受因此带来的损失的话。让臭虫们冒出来,在地表和它们对决并杀死它们。让它们不断钻出来。不要炸毁它们的洞,不要往洞里扔毒气弹——让它们出来。过上那么一阵子—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如果我们的确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它们总有出不来的一天。计划参谋预计(不要问我他们是怎么得到答案的),虫族在消耗了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九十的士兵后,便会停止想把我们逐出行星表面的尝试。
随后我们就开始扒皮,钻进它们的洞里,杀死剩余的士兵,设法活捉“皇室成员”。我们知道大脑阶层的模样,看过它们死了之后的样子(在照片上),我们还知道它们不会逃跑——它们的腿几乎纯粹是摆设,膨胀的身体中几乎全是神经系统。从来没有人见过女王,但是生物战部队就它们应该长成什么样子准备了草图,看上去像个猥亵的魔鬼,长得比马还大,完全无法行动。
除了大脑和女王之外,虫族可能还存在其他“皇室等级”。例如可能有的专门负责鼓动士兵,让它们出去送死。不管怎样,我们要活捉除了士兵和工人以外的任何臭虫。
一个很有必要的计划,纸面上看也很漂亮。对于我来说,意味着我得负责一片17×40平方英里的地区,其中可能布满迷宫似的臭虫洞。我必须把每个洞的坐标标出来。
如果洞太多了……好吧,我可能会不小心封住一些,让我的小伙子只操心剩下的。一个穿着作战型动力服的士兵可以看守一大片区域,但他一次只能注意到一样东西。他并不是超人。
我跳跃着超过第一班几英里,同时不断呼叫胖娃娃的排长,并时不时呼叫那个排的任何军官,向他们描述我的信号机发出的信号(嗒——嘀——嗒——嗒)。没有回答——最后我从我的老板那儿得到了回答。“乔尼,别制造噪音了。
在会商线路上回答我。“
我照办了。布莱基冷酷地告诉我停止尝试与黑一号胖娃娃排的排长通话,已经没有排长了。哦,可能在什么地方还有个士官活着,但是指挥链已经断了。
书上说,总会有人接过排长的位置。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的确会发生,因为指挥链损失的环节太多了。尼尔森上校曾经警告过我,那已经是记忆模糊的过去了……几乎一个月以前。
昌上尉和其他三位军官一起投入战斗,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我的同学,艾比·摩耶斯),布莱基正试着从他那儿了解情况。艾比的话帮不了什么忙。我加入会商线路并表明自己的身份时,艾比误以为我是他的营长,马上作了个令人心碎的详尽报告。最让人痛心的是,出现这么大伤亡,原因却不清楚。
布莱基打断了他,命令我继续执行任务。“不要再想什么换防情况简介了。情况就是你眼前见到的一切——到处走走,睁大眼睛。”
“好的,老板!”我以最快速度穿过我的区域,向着我的远角——左前角——前进。第一次跳跃时,我转换了线路。“军士长!
那个信号机设好了吗?“
“那个角上没地方安置,长官。那儿有一个新弹坑,大小约为六级。”
我吹了声口哨。一个六级弹坑足可以容下图尔号。只要我们在地面上活动,臭虫们待在地下,它们对付我们的诡计之一就是地雷(除了在飞船上,它们似乎从来不会使用导弹)。如果你离爆炸地点较近,地面冲击波可以击中你;如果爆炸时你刚好在空中,冲击波可以扰乱陀螺,使你的动力服失去控制。
我从没见过任何大于四级的弹坑。理论上说,它们不敢使用过于强烈的爆炸物,因为爆炸会损坏它们的巢穴,即使它们已经在巢穴周围塞满填充物。
“在其他地方设立一个补充信号机。”我告诉他,“通知分队长和班长。”
“已这么做了,长官。角度110,距离1.3英里。嗒——嘀——嘀。你应该收得到,方位是你所在位置的335.”他的声音和演习时的中士教官一样平静,我不禁怀疑我自己的声音是否已经变尖了。
我在显示屏上找到了信号,就在我的左眉上方——长两短。
“好。我能看到参哈的第一班即将到达指定位置。让那个班散开,巡逻那个弹坑。保持各班的巡逻区域相等——布隆比得再承担四英里纵深。”我厌烦地想着,每个人本来已经要负责巡逻十四平方英里。摊子铺得这么大,意味着每人十七英里——一只臭虫能从一个宽不到五英尺的洞里钻出来。
我继续着,“那个弹坑有多‘热’?”
“弹坑边缘是琥珀红区。我还没有进去,长官。”
“别进去。过会儿我来检查。”琥珀红可以让一个没有保护的人死亡,但是穿着装甲的伞兵可以承受较长时间。如果边缘区都有这么强的辐射,那么它的底部毫无疑问可以烤熟你的眼球。“告诉奈蒂,让他把马兰和丘克撤回琥珀区,让他们设立听地器。”我手下五名新兵中的两个在那个班,新兵又很像小狗,总把鼻子到处乱伸。
“告诉奈蒂我对两件事感兴趣:弹坑内的活动迹象……还有它周围地下的声音。”我们不会把伞兵派去检查一个辐射如此剧烈的洞,光在那儿待着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只要通过那儿能接近我们,臭虫就会这么干。“让奈蒂直接向我报告。我是说向你和我报告。”
“是,长官。”我的副排长答道,“我能提个建议吗?”
“当然。下次别停下来请求我同意了。”
“纳瓦瑞可以负责一班的剩余人员。参哈中士可以指挥那个巡逻弹坑的班,这样就可以空出奈蒂,让他去照顾那两个听地兵。”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奈蒂是个刚刚提升起来的下士,他以前从未在地面上指挥过一个班,看来显然不适合驻守有可能是黑一号最危险的地点。军士长之所以希望撤回奈蒂,原因和我撤回那些新兵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想什么。那家伙很令人头疼,他穿的动力服是专门为布莱基的营部参谋准备的,上头的线路比我的还多一个,专门用来和布莱克斯通上尉直接联系。
布莱基可能正在通过那个线路监听。显然我的副排长不同意我排兵布阵的方法。如果我不采纳他的意见,接下来可能就会听到布莱基的声音插进来:“军士长,由你指挥。里科先生,你被解职了。”
可是一事情的复杂在于,一个不被允许指挥自己的班的下士不是真正的下士……一个只能愚昧地重复他的副排长的命令的排长只不过是一件空的动力服!
我没有琢磨很长时间。这些念头只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我马上回答道:“我不能把一个下士浪费在照顾两个小孩上,也不允许一个中士只指挥四个士兵和一个下士。”
“但是——”
“别说了。我要求监视弹坑的人每小时换防一次。我要求立即对我们的区域进行第一次巡逻。班长负责检查每个洞口,确定洞口信号方位,以便分队长、副排长和排长到达这些洞口时再次检查。如果洞口不是很多,我们会在每个洞口边派上一个人——过会儿我再做决定。”
“是,长官。”
“第二次巡逻时,我要求缓慢进行,要尽可能细致,尽力发现第一次未发现的洞口。副队长在这次巡逻时要戴上红外仪。班长必须确定每个伞兵——或是动力服——在地面上的方位,胖娃娃可能还有些受伤的士兵活着。但任何人都不能停下来,即使去检查生理状态也不行。必须首先了解臭虫的状况。”
“是,长官。”
“有建议吗?”
“只有一个。”他回答道,“我认为副班长第一次巡逻时就应该戴上红外仪。”
“很好,就这么办。”他的建议有道理,因为行星表面的大气温度比臭虫洞里低得多。透过红外仪看过去,伪装过的换气洞像是片闪光的羽毛。我看了一眼显示屏。“参哈的小伙子们快应付不过来了。行动吧。”
“是,长官。”
“通话结束。”我切换到公开线路,继续向弹坑前进,同时听到全体人员在副排长下达改变原计划的命令之后立刻做出反应:抽出一个班前往弹坑,安排剩余的第一分队开始两个班的背对背巡逻,让第二分队按原计划轮流巡逻,但是巡逻区域的纵深加大了四英里。命令第二分队开始移动,随后在第一分队到达左前角时指导他们该如何行动;最后留下了充裕的时间用以向分队长指明新信号机的方位——他们应该在此方位转身。
军士长就像检阅时的鼓手一样精确,发布命令比我能做到的更快,用词更少。装甲作战服作战过程中,安排分散在战场好几英里范围内的一排士兵的位置比指挥队列操练困难得多——但是位置必须精确,否则战斗进行中,你会打爆战友的脑袋……或者,在我们这个行动中,有些地区检查了两遍,有些则漏检了。
这位操练高手只有一个雷达显示屏可以用于布置队形,他只能通过肉眼看到周遭的东西。我听着他发布命令,同时看着我自己的显示屏——一条条萤火虫以精确的队形从我眼前爬过。只能用“爬”来描述。当你把长达二十英里的队形压缩到能用肉眼观察的显示屏上时,哪怕速度高达每小时四十英里,看上去也仍然是爬行。
我立刻开始注意倾听每个人的谈话,我想听听班里的小伙子们都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参哈和布隆比下达了他们那一层次的命令——随后闭上了嘴。下士们只有在班里的队形必须调整时才会开口。分队副和副班长偶尔才会发出命令,让手下保持合适的距离和队形——士兵则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听着五十个人的呼吸声,听上去像是拍岸浪退却时发出的嘶嘶声,偶尔被一些必要的命令打断,命令的词汇已经压缩到最少程度。布莱基是对的。这个排在交给我时已经被“调教得像把小提琴”。
他们不需要我!我大可以打道回府,我的排照样能继续正常运行。
可能会运行得更好一不让参哈监视弹坑是正确的决定吗?我拿不准。如果那地方出了问题,其他人又不能及时赶到,即使我搬出“书上是这么说的”这个借口也没用。如果你死了,或是让其他人因此而死,不管书上是怎么说的,都无法挽回损失。
不知硬汉们中间还有没有位置,能不能接受一个被打回原形的中士。
黑一号方块的大多数地方和考利营附近的草原一样平整,只是更加贫瘠。我真该谢天谢地,这种地形有利于我们注意到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臭虫,迎头痛击。我们的队形很分散,士兵之间相隔四英里,每一波检查之间相隔六分钟,我们的队形最多只能达到这个密度。这种密度远远不够。任何地点在每波检查之间至少有三到四分钟的空子——三到四分钟,足以使大批臭虫从一个很小的洞口钻出来。
当然,雷达比肉眼看得远,但是它同样无法看得精确。
此外,除了短距离武器之外,我们不敢随意开火。各个方向上都分布着我们的战友。如果一只臭虫蹦了出来,你发射一枚致命武器,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臭虫身后不远处就有我们伞兵。这个现状极大地限制了你能使用的打击手段。在这次行动中,只有军官和副排长才配备了火箭,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希望使用它们。火箭弹有个讨厌的习惯,如果没能击中目标,它会继续向前飞,直到找到下一个目标为止……而且它不能分辨敌我,能被塞进一发火箭弹的脑子必然相当愚笨。
如果这次巡逻不是身旁有几千名机动步兵就好了。我喜欢只有一个排参加的突击,因为在简单的单排突击中,你知道自己人都在哪儿,剩下的一切都是敌方目标。
我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抱怨上。我不断向前跳跃,冲向左前角的那个弹坑,同时注意观察地面,读取雷达照片。我没有发现臭虫洞,但是我确实跳过了一条干涸小溪,里头可能藏着几个洞。我没有停下来检查,只把它的坐标告诉我的副排长,让他派人去看一下。
那个弹坑比我想像的还要大,图尔号进了里头说不定会迷路。
我把我的辐射计量器转换到定向层叠状态,读取底部和边缘的读数——红色,倍红,直至溢出计量范围。哪怕穿着动力服,长时间暴露在这儿也是非常危险的。我用头盔测距装置估计了它的宽度和长度,随后沿着四周仔细搜索,想看看有没有通向地下的开口。
我没找到,却碰上了附近第五团和第一团的排派往这儿的监视者。我把弹坑分成了几块巡逻区域,通过这种安排,一旦有事发生,这个联合监视组就可以同时向三个排呼救。我们左面“猎头族”的杜·甘布中尉认可了我的安排。随后我撤回了奈蒂的副班长和他班里的一半人(包括新兵),把他们调回排里,又向我的老板和副排长报告这里的一切。
“上尉,”我告诉布莱基,“我们没发现任何地面震动。我准备下去检查是否有洞口。读数显示我所受的辐射量不会太大,如果——‘’”年轻人,离那个弹坑远点。“
“但是,上尉,我只是想——”
“住嘴。你发现不了什么有用的东西。离开。”
“是,长官。”